「你很緊張?」金嘉意注意著她動作的僵硬,站在離她一米的距離外,聲音不疾不徐的響起。


    醫生推著輪椅的雙手一滯,轉過頭,戴著口罩的臉讓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隻聽她說著:「我是剛剛來這醫院就被任命來照顧席夫人,我的確是有些緊張,但這些都不會影響我工作的。」


    「我又不是那些牛頭馬麵的鬼神,不需要害怕什麽。」金嘉意坐在輪椅上。


    「嗯,我會盡量的放輕鬆。」


    「你剛剛畢業?」


    「不是,我去年就畢業了,本是一直在市中心醫院輪轉實習,後來我姐覺得我這樣會很累,就托著關係把我送來了這私人醫院。」醫生說道。


    金嘉意看著身前重疊的兩道影子,這位小醫生的年齡看過去不過二十幾,她再道:「你姐這樣安排挺好的,私人醫院的確比公立醫院輕鬆許多。」


    「這裏工作力度不強,但卻是需要更精妙的醫術,我雖說是醫學院高材生畢業,但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金嘉意坐在輪椅上等著電梯,眼角餘光落在女人筆挺的背影上。


    醫生注意到她的視線,回過頭,「席夫人還有話要對我說?」


    「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不由自主的就多看了你幾眼。」


    醫生笑道:「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像哪位哪位明星,隻是我並不是她。」


    金嘉意沉默,看著電梯下來的數字,走廊上的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叮……」電梯敞開。


    席宸正欲踏步出來,卻見著電梯外那張熟悉的臉時動作驟然一停。


    金嘉意瞧著他出現在瞳孔裏,莞爾一笑,「這麽快就下來了?」


    「你怎麽出來了?」席宸大步流星般走上前,看了看她單薄的外套,蹙眉道:「出來怎麽也不多穿一點?」


    金嘉意見他脫下外套,隨後就這麽搭在她的肩上,笑意更甚,「不冷。」


    「怎麽會不冷?本來生產之後身體就虛,如果再傷風會感染的,謹慎一點。」


    「醫生還看著。」金嘉意扯了扯衣服,開口道。


    醫生注意到兩人的視線,輕咳一聲,「席總已經下來了,席夫人可以跟我回房開始輸液體了嗎?」


    「那就辛苦醫生了。」


    病房內,加濕器暗暗的浮動著水霧。


    陽光透過窗簾隨心所欲的灑在地毯上,淡淡的花香縈繞在四周,屋裏很安靜。


    醫生拿著針頭,正準備紮下。


    金嘉意瞧著她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顫抖,似笑非笑道:「看來醫生真的很緊張。」


    醫生全神貫注的紮著針,卻是見她手掌一縮,詫異道:「怎麽了?」


    「還是替我把昨天的那個小護士找來吧,你這樣紮,我也挺緊張的。」金嘉意不置可否道。


    小醫生有些為難,「我會控製我自己的,請您放心。」


    「我這個人不喜歡重複說第二遍自己說過的話。」金嘉意仰頭,目光灼灼的瞪著對方。


    醫生越發不可抑製的顫抖著,她放下針頭,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含含糊糊的解釋著:「可能是我心理素質不行,希望席夫人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已經給了你機會了,沈晨。」


    聞言,醫生驀地抬起頭,臉上的口罩遮去了她的大半張臉,隻剩下一雙眼不敢置信的盯著喊出自己名字的女人。


    金嘉意目光冰冷的落在噤若寒蟬的女人身上,指著一旁的點滴瓶,道:「這裏麵應該摻了什麽不該摻和的東西吧。」


    醫生下意識的就想抱著那堆液體離開,口口聲聲的辯解著:「您如果不願意接受我的治療,我讓昨天的那批團隊繼續為您服務,但請您別質疑我身為醫生的醫德。」


    「看得出你在心虛。」金嘉意掀開被子,站起身,繞著沒有動作的小醫生轉上兩圈,嘖嘖嘴,「你和沈欣長得很像。」


    「你……」


    「沈欣有一個妹妹叫沈晨,是圈外人,畢業於s市醫學院,今年二十五歲,兩人長得挺神似的。」


    「我不知道您在胡說什麽。」小醫生作勢便打算離開。


    席宸雖說沒有弄明白這位醫生的身份,但聽得剛剛金嘉意的言外之意,他毫不遲疑的拿下小醫生手裏的藥瓶,目光如炬。


    小醫生神色一驚,忙道:「席總請您尊重我的工作。」


    席宸沒有理會這醫生的言語,徑直走到床頭,按響傳喚鈴。


    醫護人員如潮水那般一湧而來,所有人圍在病房裏,卻是見房中兩人都並沒有什麽事,彼此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席宸將藥瓶遞到主任醫師手中,開門見山道:「這裏麵是什麽藥?」


    主任醫師看著藥瓶,不假思索道:「這是我配的藥,利於夫人產後恢復身體的,這有什麽問題嗎?」


    「這個人也是你派來的?」席宸指向人群最末不敢動作的小醫生身上。


    主任醫師眉頭微蹙,「沈晨你怎麽會在這裏?」


    被點名,沈晨慌亂的抬起頭,她解釋道:「我隻是過來幫幫忙。」


    「這裏是特殊病房,你是不能夠隨隨便便進入的。」


    「是,我、我知道了。」言罷,沈晨便打算離開。


    「這個人不能離開。」席宸一一巡視過在場的所有醫生護士,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漠強勢,「檢查一下,她帶來的藥瓶裏究竟是什麽藥,我決不允許任何人趁機傷害我夫人。」


    話音一落,主任醫師倉皇的跑上前,解釋道:「席總您放心,這藥是我親自配的,裏麵絕對沒有您不想看到的東西。」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席宸麵無表情的瞪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


    主任蹙眉,也不敢再多說什麽,特意將藥瓶交由自己身後的副主任,道:「拿去檢驗科查一查。」


    沈晨耷拉著脖子,雙手情不自禁的扯著自己的袍子。


    「主任和沈晨留下,其餘的人都出去。」席宸道。


    屋內的人幾乎是頃刻間離開了病房,偌大的病房恢復安靜。


    主任扯了扯沈晨的衣角,麵上帶著讓人無法忽略的怒意,她道:「你怎麽回事?」


    沈晨依舊低著頭,全身上下都是控製不住的顫抖,她說著:「我沒有要加害席夫人,我隻是、隻是——」


    「你心裏想著一定是我害死了你姐姐對吧。」金嘉意替她說出後半句。


    沈晨愕然的抬起頭,雙眸中帶著恐懼,她像是承認了,又像是被人栽贓了那麽無辜。


    主任心口一滯,瞠目道:「這、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金嘉意坐在病床上,看著眼前那張靈動委屈的眸子,說:「沈欣的死與我無關,不管你信與不信,我都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你姐姐的事,這事你若不信,可以去警局查看,沈欣出事的當晚,我已經到了家,一個城東一個城西,我並不認為我能在短短十分鍾之內殺了你姐姐。」


    「你要殺一個人,何須自己動手?」事已至此,沈晨也不打算周旋什麽,直接捅破那層紙。


    金嘉意搖頭,「我並沒有理由去加害於她不是嗎?」


    「怎麽就沒有?你、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慣她嗎?我知道我姐姐品行不好,可是人命怎可如同螻蟻被如此踐踏,我不是想為她報仇什麽,我隻是想討回一個公道。」


    「公道?」金嘉意自嘲般冷笑一聲,「你所謂的公道就是用你的醫德去謀害一個無辜的人?」


    「我沒有。」沈晨摘下口罩,喘著氣,義正言辭道:「我沒有這麽做?那瓶藥裏我隻是、隻是加了點瀉藥,這對你並不會造成什麽傷害?我隻是不想、不想讓你——」


    「沈晨,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主任吼道,「對於一個產後虛弱的患者來說,任何藥物的濫用都會引起宮腔大出血,你這樣草菅人命,配得上你身上穿著的這身大褂嗎?」


    沈晨自責的低下頭,「我隻是心有不甘。」


    「你的不甘心差點害了多少人,你可有想過?」主任抱歉的看著席宸,很是自責道:「是我的疏漏讓她有機可乘,我一定嚴肅處理這件事。」


    席宸一言未發的看著低著頭沒有言語的女人,漠然上前。


    「啪!」空氣裏傳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沈晨因為被突然打了一巴掌,身體失去平衡,直接跌倒在地,她滿目驚恐的望著打了自己一耳光的男人,雙眸中的恐懼之意愈演愈烈。


    席宸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花容失色的女人,冷冷道:「我不會打女人,但企圖傷害我的人,在我眼裏,隻有一個下場。」


    沈晨捂著自己漸漸泛起指痕的臉,垂眸不再辯解什麽。


    「來人。」席宸麵色陰鷙的大喊一聲。


    門外,兩名保鏢一左一右的站在大門兩側。


    「把人帶走,她的這雙手已經失去了救人的權利,從今天開始,她不配待在任何一家醫院,送去戰地醫院。」


    「這、這沈晨雖說有錯,但不至於——」主任企圖為她說話求情,卻見席宸探視過來的雙眼時,急忙噤聲。


    沈晨搖頭,「這裏是法治社會,你們沒有權利褫奪我的工作。」


    「在這裏,我就是王法!」席宸的聲音鏗鏘有力的徘徊在病房內,壓抑著所有人的聽覺神經,在場眾人無人敢質疑什麽。


    沈晨被帶走,她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叫喊著,「我不走,我隻是想討回一個公道,我有什麽錯?憑什麽你們就可以草菅人命,我連討公道的權利都沒有?憑什麽?」


    主任站在病房正中,小心翼翼的說著:「這事我會上報到院裏,會給席總和席夫人一個交代。」


    「我不希望再發生這種事,如若再有下一次,我想貴醫院的行醫資格都需要再審核審核一下了。」席宸坐回床邊,看著她紅潤有氣色的麵容,漸漸的放下心。


    金嘉意聽著斷斷續續的女人聲音,嘆口氣,「為什麽他們一有想不通的事就認定是我做的?我像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狹隘之人嗎?」


    「今天這事是我疏忽了,我沒有料到沈欣的事件還會牽扯上你。」


    「隻怕在外人眼裏,沈欣的事與我壓根就沒有脫離關係,畢竟若要問誰這麽有本事不露聲色的就撤掉所有關於她的新聞,隻有席氏。」


    席宸點頭,「看來這事也不能被這麽壓下去,得趁早解決了,否則總被這些人盯著,防不勝防。」


    「莫易卿那小子呢?」金嘉意咬牙的喊出這個名字。


    席宸莞爾,「他自知有錯,正在麵壁思過。」


    「讓他來見我。」金嘉意躺回病床上。


    席宸有些猶豫,說道:「你這兩天好好休息,等回去後再讓他過來。」


    「我現在就想見他。」


    「雖說這件事他做的有欠考慮,但我想他是逼不得已,畢竟他也是有分寸的人。」


    金嘉意瞪著他,「你什麽時候也會替他說話了?」


    「我是分析了一番利弊,你因為被他刺激才會早產,萬一你再因為他太過激動,會不利於產後休養。」


    金嘉意冷冷哼道,「這小子從小就隻會給我捅婁子,沒想到活了這麽多年了,還是一個心氣不成熟的孩子。」


    「我會好好的批評他。」席宸替她掖了掖被子,「要不要再睡會兒?」


    金嘉意眯了眯眼,「有些乏了。」


    「嗯,你睡吧,我就在這裏。」席宸坐在床邊,溫柔的握上她的手,寸步不離的守著。


    病房外,正準備敲門而進的身影僵硬的轉了轉身。


    莫易卿輕咳一聲,略顯的有些尷尬的想著要不要先離開。


    「你這是被轟出來了,還是壓根就沒進去?」戲謔的聲音從他的右後方傳來。


    莫易卿瞥了一眼噙著一抹得意笑容靠近的男人,不言不語的轉身離開。


    陳亦城緊隨在後,笑道:「怎麽見了我就走了呢?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受待見?」


    「城少最近還真是挺閑的,這一天一天的閑的到處遛彎。」莫易卿按下電梯。


    「誰說我閑了,我隻是來看我的幹女兒,這可是頭等大事。」陳亦城哼著小曲,「你去看過孩子沒有?」


    「上麵有人守著,我進不去。」莫易卿斜睨一眼湊過來的男人,抬起一手戳開他的腦袋。


    陳亦城嘴角微揚,「好巧啊,我也進不去。」


    「……」見過臉皮厚的,還沒有見過厚成這樣還引以為傲的。


    陳亦城繼續說道:「這個席宸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滾犢子,虧得我待他如此真心實意,他竟然連幹女兒的臉都不給我瞅一下,太傷自尊了,不提了。」


    莫易卿嘴裏碎碎念著:「不給你見倒是情有可原,可是為什麽也不給我見,我好歹也是她舅舅啊。」


    「你在說什麽?」陳亦城見他嘴巴一張一合,卻是音如蚊音,聽得有些模糊。


    莫易卿懶得理會他,徑直出了電梯。


    「你現在去什麽地方?」陳亦城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莫易卿站在醫院前,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道:「回公司練習。」


    「正巧啊,我也順路,一起去吧。」陳亦城直接坐進車內。


    莫易卿眯著眼瞪著他,「你知道我公司在什麽地方嗎?」


    「你去哪裏我都順路。」陳亦城笑的眉角彎彎。


    莫易卿越發覺得這個城少有些詭異,打開車門,並不準備跟他同行。


    陳亦城卻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上來,那速度就像是追媳婦兒那般興奮。


    莫易卿止步,躊躇一番之後,慎重道:「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請城少自重。」


    陳亦城蹙眉,「什麽哪種人?」


    莫易卿猶自的紅了紅臉,他環顧周圍並沒有多餘的閑雜人等,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所以請你不要再這麽對我,我會覺得噁心。」


    陳亦城想了一下他這話的言外之意,想通之後,忍俊不禁的仰頭大笑起來,一巴掌拍過他的肩膀,道:「你小子胡思亂想什麽?我對你好就是對你另有所圖?哥在你眼裏就是這麽猥瑣?」


    「是。」莫易卿直言不諱道。


    「……」陳亦城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派認真道:「我隻是很欣賞你小子,你放心,哥也是一個比任何人都正常的男人。」


    莫易卿刻意的往後退兩步,保持兩人的距離。


    陳亦城覺得受到了侮辱,絕對性的侮辱,對他男性尊嚴赤果果的侮辱。


    莫易卿再次攔下一輛計程車,指著準備靠上來的陳亦城,道:「別跟著我。」


    陳亦城委屈的撇撇嘴,「老子在你眼裏就是這麽呼來喝去的對象?有事相求時就哥哥,哥哥的喊,沒事之後就翻臉不認人,你丫的比席宸心腸還黑。哼,老子不管你了。」


    莫易卿瞧著並沒有再追過來的男人,暗暗的鬆下一口氣。正準備對司機說什麽,突然有什麽東西朝著他噴了噴,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張笑的很詭異的臉。


    「滴答……滴答……」液體的流速聲徘徊在耳膜中。


    莫易卿在昏睡中睜開雙眼,陌生的環境裏是一望無際的蒼白,他有些發愣,當反應過來之後,急忙想著從床上跳下來。


    可是,他的手腳都被綁著。


    手銬摩擦著他的皮肉,手腕上有輕微的疼痛感傳來。


    他警覺的環顧著四周,這裏是醫院?


    「你醒了?」女人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勝利者姿態得意的傳來。


    莫易卿瞪著沙發上翹起一腿,正興致盎然的看著他的女人,眉頭微蹙。


    江梅放下手裏的雜誌,迎麵上前,瞧著落在自己囚牢裏的小白鼠,嘴角的笑意更甚,「手術已經安排好了,放心,我會讓他們給你留一口氣的。」


    莫易卿咬著牙,漠然道:「你最好弄死我,否則我就算隻剩一口氣,也會讓你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


    江梅卻是不以為意,道:「別想著那位陳大少會來救你,他的緊急調令已經下來了,他明天就會去s國,沒有人再有機會救你。」


    莫易卿臉色一沉,難怪他今天非得纏著自己,原來是因為要走了。


    不知為何,莫易卿竟有些失落,這個人對自己挺好的啊。


    江梅扯了扯他的臉蛋,滿麵嘲諷,「雖說是我生的,但我自己都覺得你骯髒,長得一張比女人還水靈的臉,難怪會被陳大少瞧上,瞧瞧你還引以為傲,真不知害臊。」


    「既然你嫌棄我,還想著要我身上的東西,你就不怕我這不幹淨的身子也禍害了你的寶貝兒子?」


    「你放心,我會讓醫生洗幹淨了再用。」江梅拿起床頭的針液,就這麽注射進點滴瓶裏,嘴角高揚,「好好的睡一覺,一覺醒來之後,你就會發現你的世界再也沒有了彩色。」


    莫易卿掙紮著,想要掙脫手銬的束縛,奈何意識越來越縹緲,最後再也沒有了力氣去抵抗。


    夜幕西下,夕陽的紅霜燃遍了整個蒼穹。


    陳亦城一腳踩滅自己腳邊的菸頭,瞥了一眼依舊緊閉的房門,搖搖頭,這小子還真是躲起自己來了。


    「叮……」手機鬧騰起來。


    他煩躁的按下接聽,率先吼道:「催什麽催?我馬上就回來。」


    「隊長,已經集結完畢。」


    「我知道了,馬上就回來。」陳亦城再次望了一眼閉門拒客的那扇門,拿出紙筆寫上一行字塞進門縫裏,他似是自言自語著:「等哥回來再帶你去酒吧找樂子。」


    ……


    晚風吹拂過窗簾,席宸正在處理著公務,卻是聽見床上一陣又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忙不迭的跑上前。


    金嘉意額頭上冷汗涔涔掉落,好像是被夢魘了,睡的很不踏實,她驚慌失措的從夢境中醒來,單手捂住心口,心髒還在裏麵上躥下跳,好像心悸了那般。


    席宸見她麵色泛著病態的蒼白,倒上一杯溫水,遞上前,「怎麽了?做噩夢了?」


    金嘉意說不出來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慌是怎麽回事?不過曾經她便有過這種感覺,身體不受控製的輕顫著,她本以為是入夏之後天氣煩悶才會這樣,卻不料隔日便等來斐易戰死沙場的噩耗。


    她急忙翻身從床上下來,拿過床頭處的手機,不安的按下那串號碼,對方顯示無人接聽。


    席宸坐在她身側,握上她的手,眉頭微蹙,「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金嘉意平復著起伏的心緒,道:「我做了夢,夢到他臨死時的模樣。」


    「斐易嗎?」席宸開口問道。


    金嘉意點頭,「他在哪裏?今天有來過醫院嗎?」


    「如果你想見他,我讓人去帶他過來。」


    「嗯。」金嘉意心底處隱隱的泛著不安,卻是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麽會這般不安,好像有什麽不可估料的事正在上演。


    「不用擔心,他可是堂堂威武大將軍,有誰能加害他?」席宸拿出手絹替她擦了擦汗,「餓不餓?我讓人去準備晚餐?」


    金嘉意靠在他肩膀上,「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我有些想太多了。」


    席宸摟著她的肩膀,「不用掛慮那麽多,有我在。」


    「咚咚咚。」門扉輕響,姚翠花拿著剛煲好的雞湯走進房中。


    席宸站起身,輕喚一聲,「嶽母來了。其實您不用這麽辛苦,醫院裏有專門的營養師。」


    「外麵做的,哪有自家做的好吃。」姚翠花倒上兩盅,一人遞上一碗,「瞧瞧你這孩子這兩天肯定沒有休息好吧?今晚上我守在這裏,你回家好好睡睡。」


    「不用了,我在這裏陪著安心一點。」席宸拿過湯碗,笑了笑,「難怪網上常說老婆坐月子,胖的是老公,我這兩天喝的補湯比以往一個月還多,嶽母以後不用做我的那一份了,我身強力壯,不需要補。」


    姚翠花疼惜般的搖搖頭,「誰說你這孩子不需要補,就住在這裏兩天,你看看你眼裏的血絲,還有深凹進去的眼角,這哪裏還是我家那個意氣風發的席總啊,這般憔悴,媽媽看在眼裏,可是疼在心裏啊。」


    「媽,我才是病人。」金嘉意喝著湯,不溫不火的說著。


    姚翠花嗔了她一眼,沉下臉色,「你倒是睡得比誰都舒服,小席可是一米八幾的身高,你讓他窩在那個小沙發上,我看著都心疼。」


    金嘉意適時的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對著不遠處的男人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抿唇一笑,「今晚上睡我旁邊。」


    「這床雖然比普通病床寬一點,但同時睡兩個人,空間有點局限,萬一你不小心摔下去了,可怎麽辦?我就睡沙發。」席宸道。


    「你抱著我就行了。」金嘉意單手撐在臉側,笑靨如花的看著對方。


    席宸掩嘴輕咳一聲,「這樣你會休息不好。」


    金嘉意伸出手輕輕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似是撒嬌著,「我習慣了被你抱著,你不在,我容易做噩夢。」


    席宸心口微微悸動,慎重的點了點頭,「那你如果覺得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訴我。」


    金嘉意莞爾,靠在他懷裏,聽著裏麵有條不紊的心跳聲,越發用力的攬著他的腰。


    「咳咳。」姚翠花適時的咳嗽一聲,讓兩人知曉自己的存在感,她道:「湯要趁熱喝。」


    金嘉意放開他,捧著湯碗小口小口的啜著。


    席宸不明她眼底神色所謂何意,開口問道:「看著我做什麽?」


    金嘉意的目光越發灼熱,她笑:「我在想這張臉是不是有什麽特別作用,看著它,我就著白水泡飯,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姚翠花一巴掌輕輕拍在丫頭的腦袋上,「小席是下飯菜嗎?都做母親的人了,說話還這麽不著腔調。」


    席宸卻是不以為然,溫柔道:「以後你吃飯,我就坐在你對麵,讓你看個夠。」


    金嘉意低頭淺笑。


    「小席啊,我有話想和嘉意說說。」姚翠花扭扭捏捏的說出口,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身後的席宸,她竟然讓堂堂席總迴避迴避,這話說出來會被折壽吧。


    席宸明曉她的用意,點頭,「正好,我需要去公司處理一下公務,就麻煩嶽母陪陪嘉意了。」


    金嘉意靠在床頭處,自上而下的審視一番越來越有了丈母娘氣勢的姚翠花,掩嘴一笑,「以前媽您見了席宸,可是畏首畏尾,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這剛結婚,氣場就變了啊。」


    姚翠花瞥了她一眼,將湯碗收好,認真道:「我是有正經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難道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需要刻意的迴避他?」


    「我隻是怕小席不高興。」


    「看得出,你們二老是打著我閨女的主意了吧。」金嘉意替她捅破那層紗,毫不避諱道。


    姚翠花神色一凜,有些心虛的笑了笑,「都說我家嘉意是絕頂聰明的才女,媽媽還沒說,就被你看穿了心思。」


    「孩子是我好不容易生出來的,你們二老一句話就想把她帶走,別說席宸會不樂意,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會不高興啊。」


    姚翠花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那是你那個閑著沒事做的金主爸爸想出來的。」


    「這話說給我聽就行了,別在他麵前提。」


    姚翠花再次開口,「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你們兩個這麽年輕,一定想著過二人世界吧?孩子就交給我們老人家帶,挺好的。」


    「我並不覺得這樣安排挺好。」


    「我和你爸已經買下了你們樓下的那一戶,如果你們想孩子了大可以隨時下來看看。」姚翠花繼續說著。


    「看來媽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姚翠花咧著嘴笑的越發明顯,她道:「你說說你都是一個孩子,再讓你帶個孩子,以你性子哪有那個耐心和精力去照顧她。」


    「您這話說的也並不是沒道理,我想我會考慮考慮。」


    姚翠花見她鬆口,繼續趁熱打鐵,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麽善解人意,這一段日子我會好好的跟著保姆們學習學習如何照顧寶寶,一定照顧好咱們席家小公主。」


    金嘉意靠在床墊上,笑而不語的注視著自家母親那高高上揚的眉角,伸出手,握上她的手。


    姚翠花見她如此動作,有些愣了愣,不明道:「怎麽了?」


    金嘉意嘴角翹了翹,道:「以前我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隻想著所有人對我的好都是理所應當,現在我才明白,血脈相承,是如此的幸福,我想要謝謝您,生我養我育我,雖說我以前性子凉薄,但我想我現在應該學著做食人間煙火的普通女子。」


    姚翠花輕輕的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說什麽糊塗話呢?父母對你好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金嘉意抱在她的腰間,輕嚀道:「謝謝你們,給了我一個如此健康的家庭。」


    姚翠花輕撫過她的發梢,臉上滿是溫柔的笑容。


    夜色朦朧,一輛車疾馳駛過繞城高速。


    靠近t市的半山別墅,能夠一覽整座城市的繁華。


    保時捷停靠在別墅前,男人徒步走下。


    緊閉的鐵門緩慢的打開,管家神色匆匆的從庭院內跑下來。


    管家道:「少爺您回來了。」


    「太太呢?」秦禕弘踏步走上台階,聲音中透著冷漠。


    管家遮遮掩掩的支吾著:「有客到訪,太太正在和客人在書房內談話。」


    「什麽人?」秦禕弘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問道。


    管家越發吞吞吐吐。


    秦禕弘索性自己推開那扇緊閉的書房門。


    書房內,兩人同時舉目往來。


    秦禕弘看著針鋒相對的兩人,一把扣上書房門,對著身後的管家道:「等她和這個人談好之後,再來告訴我。」


    「是。」管家盡可能的保持著安靜回復著。


    書房內,秦夫人顯然沒有料到這孩子會大半夜的跑回來,再瞪了一眼時機找的正好跑來的秦傅,漠然道:「這裏沒人歡迎你,你可以走了。」


    「這裏曾經也是我的家。」秦傅指了指關門離開的秦禕弘,咬牙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見到父親連聲招呼都不打。」


    「我這個母親沒教好,你這個父親又什麽時候教育過他?古人常說子不教,父之過,你有捫心自問過自己善待你的兒子嗎?」


    秦傅咬牙切齒道:「我都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秦傅!」秦夫人怒罵一聲,「你苛待我就夠了,連你自己的兒子你都不想認,難怪他會絕情絕義到毀你一切,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親。」


    「是,我不配做父親,我他媽還不是被你逼的!」


    「我逼你?我逼著你出軌了?我逼著你去找那個女人了?秦傅,你別為自己的錯誤找藉口,你有現在的處境完全就是你咎由自取的。」


    「好,是,我錯了,我不要那些家產了,我也不想去跟自己兒子搶什麽,你把我女兒還給我,我帶著她馬上立刻這座城市,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你們母子兩的視線裏,我發誓。」


    秦夫人自嘲般冷冷一笑,「你覺得我會讓你稱心如意的離開嗎?我受了那麽多年的罪,我就能輕而易舉的原諒你嗎?」


    「都是我的錯,可是孩子是沒有錯的。」


    「她錯就錯在成了你的孩子。」秦夫人目眥欲裂般吼道。


    秦傅雙拳緊握,目光狠戾的瞪著眼前這個半分情麵不講的女人,強硬下語氣,道:「既然你不想跟我好好談,行,就別怪我魚死網破不念及這些年的情分。」


    「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資本跟我鬥嗎?」秦夫人得意的坐在椅子上,翹起一腿,精緻的容顏掩蓋了她的真實年齡,讓人一眼望去,這個女人風韻猶存。


    秦傅冷冷一哼,「你以為我努力了這麽多年,就隻有表麵上的那麽一點股份?」


    秦夫人愣了愣,不明他的言外之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立下過遺囑,我若身死,我的所有財產都會轉移到我女兒的名下,屆時承星董事會會重組,所有人事變動都會引起承星的內亂,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你們母子兩白白得到。」


    「就憑你那屈指可數的股份?」秦夫人嗤之以鼻道:「連我都不屑看在眼裏,你覺得會引起什麽風波?」


    「你別忘了你在我這裏搶走了百分之二十,我若死了,那一部分仍然會變成我的遺產!」


    「你——」


    「這一步不到最後,我不會用,畢竟承星是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娛樂王國,我捨不得看他夭折你們手裏,把我女兒還給我,我可以保證我再也不會出現在華國。」


    秦夫人深思熟慮一番,這隻老狐狸這一次回來肯定沒有表麵那麽簡單,他肯定是知道了什麽?如果他真的攤牌了,再查出秦禕弘並非他們的骨肉,隻怕這到手的肥肉也得眼睜睜的拱手讓人。


    「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是做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還是想著跟我同歸於盡?」秦傅再問。


    秦夫人拿起酒杯,輕輕晃了晃裏麵的液體,嘲諷道:「你秦傅捨得死嗎?」


    「狗急了也會跳牆,更何況我已經被你們逼的走投無路了。」


    「別侮辱畜生了,你秦傅在我眼裏連狗都不如。」秦夫人呡上一口酒液,目光陰鷙的落在男人身上。


    兩兩目光相接,兩人眼中如同硝煙密布。


    「我想我會好好考慮考慮。」秦夫人站起身,收回自己的視線。


    秦傅放下高懸的心髒,道:「明晚我就要見到秦思。」


    「你先走吧。」秦夫人背對過身,隱沒下自己眼中的殺意。


    秦傅拿起外套,臨行前不忘道:「如果她少了一根頭髮絲,我與你不死不休。」


    「那個女人跟你生的孩子就是寶貝,我和你生的孩子你就不管不顧,秦傅,你對我可真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啊。」


    秦傅停步,聲音幽幽響起,「我也曾真心待過你,是你一點一點的將我的好當成惡意,久而久之,我們之間隻有恨,再無感情。」


    「哈哈哈。」秦夫人仰頭大笑,眼角淚光閃爍,「你說的沒錯,我們之間再無感情,早已是恩斷義絕了。」


    「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們的兩人之間的恩怨,與孩子們無關。」秦傅關上房門,臨行前看了一眼二樓的位置,隨後不再過多的停留,逕自而去。


    秦夫人雙手撐在書桌上,拿起桌邊的酒水,狼吞虎咽的灌了自己一口。


    「咚咚咚。」書房門再次響起。


    「滾。」秦夫人怒斥一聲。


    秦禕弘卻是充耳不聞般推門而進。


    秦夫人見到來人,收斂起臉上的怒火,擠出一抹牽強的笑容,溫柔道:「原來是禕弘,這麽晚了怎麽就回來了?」


    秦禕弘看了一眼淩亂的書桌,沒有上前,就這麽站在門口處,聲音冷冷:「那個殺手是你派出去的對不對?」


    秦夫人麵上的笑意一僵,明知故問道:「孩子,你在胡說什麽?什麽殺手?我殺誰了?」


    「別跟我裝糊塗。」秦禕弘麵無表情的瞪著她,清楚的捕捉到她眼瞳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彷徨。


    秦夫人苦笑道:「我聽不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這一段日子都住在這裏,我又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要殺她?我根本就不記得她了,你為什麽還要趕盡殺絕?」秦禕弘上前一步,目光依舊一眨不眨的對峙著麵不改色的女人,牙關緊咬。


    秦夫人從容的擺了擺手,有些醉意了,她道:「我聽不懂你這話,如果你困了,就回房間睡一覺,有什麽話,我們明天再說。」


    「其實我也應該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我怕是這輩子都想不起她是誰了吧。」


    聞言,秦夫人神色一凜,他這話裏是什麽意思?他想起了什麽?


    秦禕弘扯了扯自己的領帶,嘴上掛著一抹苦澀的笑意,他道:「那些你不想我記起來的記憶,我全都想起來了,那些你刻意掩藏的事實,我全都知道了。」


    「你這孩子今晚上這是怎麽了?」秦夫人想著摸一摸這張臉,卻被他很明顯的避開。


    秦禕弘拒絕她的觸碰,麵無表情的盯著她的臉,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一寸一寸的僵硬,搖了搖頭,像對著一個陌生人那般冷冷冰冰道:「這件事我會追查下去,你最好把證據都藏好了,我如果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我不會念及這些年的養育之恩而放過罪魁禍首。」


    「禕弘,既然你都記起來了,你就應該知道她是誰!」秦夫人齜牙列齒的吼道。


    秦禕弘不置可否,「是,我知道她是誰,可是又如何?」


    「你別忘了,在法律上,你們是兄妹。」


    「你放心,我會召開發布會,我是你養子的事很快就會人盡皆知。」


    「你敢!」秦夫人搶先一步攔住他的去路,她的驕傲怎可如此被踐踏,她軟下語氣,苦求著:「孩子,別衝動,你有今天不容易,你難道沒有看到秦家的那些叔伯都盯著你的位置嗎?你以為你退下來秦思就能得到這一切?就憑她這個單純到愚蠢的女人,你覺得她鬥得過秦家的那些豺狼虎豹嗎?更何況她已經死了。」


    「誰說她死了?」秦禕弘冷冷一笑,「很失望嗎?」


    秦夫人瞠目,「你什麽意思?她、她沒死?」


    ------題外話------


    接下來,好戲上場了,哈哈哈,我估計你們會更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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