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傾昱回府的時候,府中下人從府外請回的郎中已經在為尤夫人診脈了,然而令眾人沒有想到的卻是,那老大夫診了半晌,最後卻忽然茫然的朝著眾人看了看。


    “敢問這位夫人是何症狀?”


    聞言,眾人心下不禁覺得可笑。


    這人身為醫者,喚他前來便是為了瞧瞧尤夫人和腹中胎兒如何,可他怎地反倒問起了病人!


    “我家夫人方才跌了一跤,恐會傷到腹中的孩子,是以才叫你前來看看。”說完,彩蝶不由得白了那老大夫一眼,心道這人怕不是半路出家的大夫吧!


    可誰知那老大夫聽聞這話卻不禁一愣,隨後略有些詫異的看向彩蝶驚訝道,“孩子?!”


    見他這般反應,眾人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於是便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了尤夫人。


    誰知這一看不要緊,眾人卻發現她臉上並無半分不適,根本不像動了胎氣的樣子。


    夜傾昱坐在一旁聽聞這話,眼中不覺劃過了一抹幽暗之色。


    他微微轉頭朝身邊的鄭柔示意了一下,後者會意之後便朝著那老大夫說道,“這位夫人已有孕兩月之久,老先生竟沒有診出來嗎?”


    “兩月?!側妃莫要與老夫玩笑,這位夫人的脈象未見喜脈,談何有孕兩月!”


    話落,屋中頓時寂靜的鴉雀無聲,待到反應過來那老大夫說的是什麽,眾人不覺將目光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那眼神之中有驚訝、有疑惑、有不解……


    察覺到眾人一直在盯著她看,尤夫人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可是隨即想到什麽,她忽然翻身下榻,不顧腳下沒有穿鞋便直接快步走到夜傾昱的麵前跪了下去。


    “殿下,您要為妾身做主,這大夫定然是受人指使,是以才會這般汙蔑妾身。”一邊說著,尤夫人一邊神色憤慨的瞪著那老大夫,目光中充滿了憤恨。


    “夫人先起來,恐地上寒氣入體。”彩蝶和彩薇兩人一左一右的扶著尤夫人想要將她扶回榻上,可是怎知她死死的抱住夜傾昱的腿,一步也不動。


    “不、不,妾身有了殿下的孩子,這是真的!”大力的揮開了彩蝶和彩薇,尤夫人神色略有些癲狂的望著夜傾昱,執拗的認為自己就是懷了孩子。


    “啟稟殿下,非是老夫醫術不精,可這位夫人的確是未曾有孕,殿下與夫人若是不信,大可直接傳喚太醫前來,便可知老夫所言非虛。”


    “你閉嘴!”見那老大夫還在強調她沒有懷孕的事情,尤夫人極為憤怒的朝著他怒吼道。


    見狀,那老大夫原本還欲再說些什麽,可是最終隻是化為了一抹歎息,便也就不再多言。


    再說夜傾昱聽聞那老大夫的話,卻並沒有打算依他之言傳喚太醫前來,因為他心中原本就沒有這個打算,否則的話,方才從宮中回來的時候他便一並將人帶回來了。


    而至於這其中的原因……


    想到這,夜傾昱微微低頭看著尤夫人狀似有些癲狂的神色,可她的眼眸深處卻暗藏著一些恐懼。


    “都退下!”沉默了半晌之後,夜傾昱的聲音方才緩緩的響起,卻令眾人不禁感到莫名不已。


    聞言,鄭柔斂目想了想,隨後伸手召喚眾人都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房中。


    待到屋內沒有了旁人,隻餘下尤夫人和夜傾昱之後,前者目光閃躲的跪在地上,倒不像方才那般聲嘶力竭的哭喊著什麽。


    “殿下……”


    “欺君之罪,罪當處死,你可知道?”沒有理會尤夫人哭得梨花帶雨的一張臉,夜傾昱神色散漫的倚在椅子上,眸中透著淡淡的慵懶之意。


    一聽這話,尤夫人頓時嚇得魂兒都沒了,趕忙朝著夜傾昱連連磕頭道,“不是的、這件事不關妾身的事!”


    夜傾昱輕輕的揚手製止了尤夫人接下來要說的話,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寒光,卻快的讓人難以捕捉。


    “欺瞞父皇說你懷了身孕,你可知此事若被朝中的人知道,不隻是你,便是連本殿也會受到牽連!”


    “殿下,妾身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是不知道這欺君之罪有多嚴重,還是不知道自己沒有懷有身孕?”


    聞言,尤夫人的身子猛地一僵,隨後她深深的低下頭,一時沒有回話。


    而夜傾昱見她這般也沒有急著詢問,反而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喝著茶,倒是未見他有何緊張之色。


    可偏偏尤夫人越是見他如此心下便越是慌亂,一時情急她便事情和盤托出,不敢有半分的隱瞞。


    “如此說來,你早前便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之事有假,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當時便來稟明本殿?”


    “妾身沒有想到先前的那個大夫會騙人,是以也不確定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了,想著再觀望兩日再去稟明殿下,可沒有想到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


    說完,尤夫人便埋下了頭,避開了夜傾昱充滿探究的目光。


    事實上,她之前便已經十分有八九分確定自己沒有懷孕,隻是想到自己即便將事情如是說出怕是也無人相信,說不定依舊會落得個欺上瞞下的罪名,是以她準備將計就計,依舊當作自己還有孕的樣子,待到過幾日風平浪靜,再尋個恰當的時機假裝小產,如此方可瞞得過去。


    可是尤夫人千算萬算都沒有料到,今日竟然會忽然來了這麽一出兒,生生將她的計劃都打亂了!


    見夜傾昱聽聞她的話之後一時沒有說話,尤夫人有些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是以便目光忐忑的望著他,心中擂鼓似的跳個不停。


    “殿下……”恐是當真被嚇得怕了,尤夫人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的掉了下來,配上她這般美豔的容貌,倒是讓人愈發不忍心。


    “罷了,此事自有本殿去周旋,你便依舊裝作不知,勿要露出什麽馬腳。”一邊說著,夜傾昱一邊伸手虛扶起尤夫人,心中漸露心疼之色。


    見此,尤夫人方才破涕為笑,就勢拉住夜傾昱的手便欲依偎進他的懷中。


    “地上寒涼,勿要作踐自己的身子,快些回榻上去!”不著痕跡的躲開了尤夫人的投懷送抱,夜傾昱狀似不悅的催促著她,倒是哄得她愈發開心。


    “妾身犯了這樣大的錯,殿下非但沒有責罰妾身,反倒一味為妾身著想,卻讓妾身愈發無地自容了。”


    “好了,此事到底並非你本願,況你素日心性單純,定然做不來這樣的事情。”


    說完,夜傾昱似是又想起了什麽,不覺皺眉補充道,“不過本殿相信你卻不代表旁人也相信你,為了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本殿近來恐不便前來探望你。”


    聽聞夜傾昱的話,尤夫人的心中不禁有些不悅,可又不敢輕易表露出來,隨即想到殿下為她考慮的這般周全,便也就不再糾結那些。


    “是妾身的錯,近日恐不能服侍殿下。”


    “無礙,你隻在院中好生待著,有何事自然有本殿護著你。”話落,夜傾昱又仔細安慰了尤夫人一番,這才離開了憐星苑。


    ……


    再說尤夫人沒有懷孕的消息轉眼之間便傳到滿府皆知,夜傾昱方才下了令不許人宣揚出去,可誰知轉眼之間豐鄰城中便流言四起,都說六皇子利用府中姬妾欺瞞聖上,實乃大不敬之罪!


    聽著管家回稟著城中的情況,夜傾昱腳步不停的回了書房,麵色沉鬱的可怕。


    “退下吧!”揮退了李管家之後,夜傾昱方才推門進了房中。


    見是夜傾昱回了書房,雲舒方才緩步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不料她方才走到夜傾昱的身邊,卻被他忽然一把抱住,倒是令她神色稍驚。


    伸手欲推開他,不料他自己倒是先乖乖的鬆了手,唇邊帶著一抹得了便宜的笑意。


    “你這是欺負我打不過你?”雲舒皮笑肉不笑的挑眉問道,語氣中隱隱帶著一絲威脅。


    聞言,夜傾昱頗為討好的一笑,倒是沒有接著她的話說下去,“一時情難自控!”


    說完,夜傾昱不覺眉眼含笑的望著雲舒,卻越看越覺得心下歡喜。


    到底他還是喜歡舒兒這般模樣,真實不做作,果敢爽利,快人快語。


    他如今愈發沒有耐心與後院這些女子周旋,可偏偏情況特殊,又容不得他隨性而為,當真是麻煩的緊。


    “尤夫人如今正是心靈脆弱的時候,殿下不在憐星苑中安慰她,怎地反而急吼吼的回了書房?”


    “自然是因為格外惦念舒兒!”


    自動屏蔽了夜傾昱這般曖昧不清的話,雲舒神色不變的朝著他說道,“城中風波難平,殿下打算如何做?”


    “趁此機會,好生在府中休息一段時日也不錯。”說完,夜傾昱便毫不在意的緩步走向書案之後,似是並沒有將城中的流言放在心上。


    “你早就知道尤夫人沒有懷孕?”否則的話,他不該是這般毫無驚訝的樣子。


    “自然!”


    他自己做過什麽難道他會不清楚,自從雲舒來府上之後他便不曾在誰的院中留宿過,既然如此,尤夫人這一胎便實在來的太過蹊蹺了。


    “我早前便與你說過,我已許久不曾在憐星苑留宿了。”


    “既然如此,難道那設局之人不知道嗎?”竟然挑這樣顯而易見的破綻,未免太容易被人識破了。


    聞言,夜傾昱忽然朝著雲舒神秘的一笑,隨後示意她靠近,然後方才附耳對她說了幾句話,隻見她眸中愈見了然之色。


    原來夜傾昱時而會去尤夫人的院中,不過待到安寢之時,燕洄便會假借有緊急之事尋他,屆時他以此脫身,方好擺脫留宿之事。


    “這種招數你都對誰用過?”想來不是十分親信的人,他怕是不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吧!


    “鄭柔和尤玉蓉!”


    這滿府上下,隻她們兩人他才是十分確信的。


    否則若是換成旁的人,難保當真以為他有何秘密之事要處理,到時宣揚了出去,反而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而對於鄭柔那種有分寸的人來說,她不會過多插手夜傾昱的事情,是以更加不會詢問他是為何事去繁忙。


    至於尤夫人,她巴不得滿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夜傾昱寵幸了她,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提及他中途離開的事情。


    “你如此篤定尤夫人不會有孕,可為何她自己卻這般輕易就相信了那大夫的說辭,算算日子的話,她應當自己心裏有數才對。”


    更何況,那大夫言說她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那便意味著她兩個月都未來月信,難道她自己就沒有察覺?!


    聽聞雲舒的話,夜傾昱的眸光不覺微閃。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在此與他開誠布公的討論這女子有孕一事,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可瞧著雲舒一臉認真的模樣,好像並不覺得這話題有何不對之處,夜傾昱便目光寵溺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既是設局,你覺得背後那人會留下這樣的破綻嗎?”他猜想大抵是尤夫人的膳食中被人動了手腳,是以才會讓她誤以為自己真的有孕了。


    “夜傾昱……”


    “嗯?”聽聞雲舒忽然沉聲喚他,夜傾昱下意識的抬頭朝她望去。


    “你不想要孩子!”雲舒的語氣並非是疑問,而是肯定。


    聞言,夜傾昱的眸光忽然一閃,隨後隻微微一笑,卻並不接話。


    “有了皇長孫,你奪嫡的勝算就會更大,可你為何要放棄這個籌碼?”


    “我以為,舒兒是不願我與別的女子孕育孩子的。”


    話落,見雲舒微微皺起的眉頭,夜傾昱便也就不再打趣她,而是神色難得認真的同她說道,“你覺得父皇待我與大皇兄如何?”


    “不知道!”她對慶豐帝的為人知之甚少,是以並不清楚他對待自己的兒子到底如何。


    不過想來也不會好到哪處,自古皇家多無情,加之鳳家被滅門的緣故,雲舒對慶豐帝並沒有什麽好感。


    “相較其他皇族而言,父皇是難得的慈父,可若是你見過他對三皇兄的樣子,便會徹底的明白我們在他心中的地位。”


    “什麽意思?”


    “父皇當年對三皇兄的重視與疼寵絕不亞於今日的夜傾辰!”


    聽聞這話,雲舒不禁想到方才燕漓與她所言,心中止不住的思量。


    “所以呢,這與你要不要孩子有何關係?”


    “若非自己心愛的女子所生,那麽不管那個孩子有多優秀,他都隻會是一枚棋子而已!”說著話,夜傾昱的目光幽幽的落到哪一處,神色雖未變,卻莫名給人一種悲涼之感。


    聞言,雲舒方才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自己已經是這般命運,是以便不願再有其他人步他的後塵嗎?!


    這理由倒是說得通,可這麽做會不會太過冒險了,因為一旦大皇子先他有了子嗣的話,他怕就會失了先機。


    似乎是看出了雲舒眸中的憂色,夜傾昱的唇邊忽然揚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所以舒兒要幫我,唯有你的孩子,才是我最終的勝算!”


    雲舒:“……”


    如果不是因為接下來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真的好想直接殺了他泄憤!


    “那殿下還是另辟蹊徑吧,我這條路行不通的!”說完,雲舒未免他又開始瘋言瘋語的說個不停,便先行換了話題,“如今既是尤夫人有孕是假,那我的罪便也可免了,明日我依舊回綺蘭苑去伺候。”


    “其實你不必定要如此,便是一直……”


    “我意已決,殿下多言無益。”坐享其成的事情她做不來,有些事情勢必要自己親自麵對的。


    想到今日在樹下撿到的那顆小珠子,雲舒的眸光不覺暗了幾分。


    綠竹……


    到底還是讓她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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