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作為一個男人而言,傷了心了便再也站不起來,你覺得這值得別人可憐或同情嗎?”


    皇帝一窒。


    “你能體諒你父皇,這是好事,說明我們大周的現任皇帝是孝子,隻是,作為一個皇帝,作為一個皇子,甚至隻是作為一個男人,心卻如此脆弱,你不覺得很丟人嗎?”長生繼續道,“皇帝陛下,既然坐擁了榮華富貴無上權力,便當承受的住所有的風吹雨打。”


    皇帝抿唇不語。


    “你若是覺得不服的話,不如想想仁宗皇帝。”長生繼續道,“為了江山穩定,他甚至連自己的患難之妻都舍棄了,而你父皇,不過是為血脈傳承而出生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皇子!從他身為皇子出生的那一刻,他便沒有不該奢求尋常人家的父愛。”


    皇帝看著她,眼底似有不服,不過並未開口反駁。


    “你也錯了。”長生繼續道,“即便是我,也曾被你皇祖父舍棄。”


    皇帝沉默。


    “怎麽?不信?”長生笑道,“你不會沒去打聽過你皇祖父駕崩之前的兩年,我都過得是什麽日子吧?”


    皇帝苦笑,“姑姑,逝者已矣,便不要再提了好嗎?”


    “好。”長生頷首,沒有繼續為難他,“你既然開口跟我這個姑姑說出了心裏話,我也不妨給你一句準話,你是誰的兒子、對我這個姑姑是恨是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能力成為一個好皇帝,我也不奢求你會如仁宗皇帝一般可以為了江山社稷舍棄一切,隻要你記住,身為一個皇帝該盡的義務便可以了,隻要你做到這一點,誰也無法動搖你的位子!”


    皇帝目光堅定:“朕會的!”


    “本宮拭目以待。”長生笑道,那些感人肺腑的話也無需說了,隻要大家心裏都清楚就可以了,她相信,眼前的少年郎會長成合格的帝王。


    ……


    二皇子搬離太極殿的時候雪停了,太陽也出來了,暖融融的太陽將二皇子的笑容照的更加燦爛。


    皇子殿已經久未有人居住了,即便重新打掃了一遍,可也及不上太極殿,不過這並不影響二皇子殿下的好心情。


    “皇兄你怎麽一副小老頭的樣子?”


    皇帝皺著眉,板著臉的,不就是小老頭的樣子?“這皇子殿多年未有人入住……”


    “這裏很好啊!”二皇子沒等皇帝說完話便道:“皇兄你看這些擺設,可都是新的,比太極殿我住的偏殿還要新,還有哦,現在這裏就隻有我一個人住,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姑姑也管不了我!”說完,又忙道:“啊,皇兄你可不能告訴姑姑!我可不想她派一堆人來看著我!”


    皇帝失笑,“你就這般怕姑姑?”


    “皇兄你也不是不知道,姑姑發起脾氣來的時候很可怕的。”二皇子壓低了腦袋靠近皇帝低聲道,“再說了現在顧表哥跟蕭駙馬爺都不在京城,姑姑心情一定不好的,要是再聽到我說她壞話的話,一定會狠狠地收拾我的!”


    “那你還說?”皇帝繼續失笑。


    二皇子忙捂住了嘴,“我不說了!”


    “好了。”皇帝也沒有繼續,“你的傷還沒好,少折騰點,好好地待在這裏養傷,有什麽想做的,都等傷好了之後再說!”


    “嗯。”二皇子很乖地點頭。


    皇帝又囑咐了兩句,之後便起身告辭了,也正在這時候,宮人進來稟報說筠公主來了,“請公主進來吧。”


    對於這個曾經害自己中毒的妹妹,皇帝曾經也是有心多加照顧的,不過登基之後太多的事情需要忙碌,她又住在太皇貴太妃處,性子也不必二皇子嘻嘻哈哈的,久而久之,兄妹之間的感情也便稀薄了許多,如今的筠公主怕是已經忘了當年粘著皇帝不放的事情了。


    “大皇妹來看望二皇弟吧?”


    筠公主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回稟陛下,筠兒是過來看望皇弟的。”


    “姐!”二皇子很高興,“你這次又帶了什麽好東西過來?快,給我看看!”


    “你快別動!”筠公主見他激動的樣子,忙道。


    二皇子稍稍收斂了一些,“好好好,我不動,那你快些拿出來給我看看?”說完,也沒忘記旁邊的皇帝,“皇兄你不知道,姐每次來都給我帶好吃的!”


    皇帝笑了出聲,“你這是在說朕這個皇兄沒有給你好吃的?”


    “嗬嗬……”二皇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筠公主有些不安,想開口為弟弟解釋一下,可有怕開口了惹皇帝不高興,糾結地站在遠處,臉色有些微白。


    皇帝心裏苦笑,這或許便是姑姑的感覺吧?明明自己對對方無害,可對方卻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果然是不好受,“好了,朕還要去上書房上課,你好好歇著,不許胡鬧!”


    “遵命!”


    皇帝看了看筠公主,“皇妹好好陪陪二皇弟說話,朕先走了。”


    “恭送陛下。”筠公主恭恭敬敬地行禮。


    皇帝轉身離開。


    筠公主悄然鬆了口氣。


    “姐,皇兄很好的,你不用怕他。”二皇子雖然不敏感,可筠公主這般模樣再遲鈍的人也看出來她在怕皇帝。


    筠公主抿了抿唇,沒接這話,直接對上了他的傷口,“今天還疼嗎?”


    二皇子在任何人麵前都可以大大咧咧的,可在溫柔的不能再溫柔的姐姐麵前卻是安安分分的,尤其是她紅著眼睛的時候,“嗯,帶了你最喜歡的糕點,我問過太醫,說你可以吃,不過不許多吃。”


    “好,我都聽姐的!”


    筠公主這才露出了笑容。


    皇帝從皇子殿出來,迎麵便碰上了匆匆往這邊而來的惠太妃。


    惠太妃走的很匆忙,臉色也很不好,因為她先前答應到的消息是明日才搬的,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去太極殿門口等了,他們不讓她進太極殿,那她在外邊等她兒子,他們總不能趕她走吧?可沒想到他們竟然這般的卑鄙,為了阻止她見兒子,竟然誆騙她明日才是搬入皇子殿的時間!怒氣衝衝而來的,見到了皇帝自然也沒有好臉色,畢竟眼前這還沒真的掌握大權的小皇帝罷了,更何況,她是長輩,先帝死了,她依舊是他的長輩!


    “惠太妃是來看望二皇弟的?”


    “不是來看望勤兒,總不是來給陛下請安吧?”惠太妃冷笑道。


    皇帝眸色也冷了下來,“那朕便不妨礙惠太妃了。”說完,起步離開。


    “勤兒是我十月懷胎的親生骨肉,即便有些小人阻擾我們母子相見,但永遠也改變不了我們是親生母子的事實!”惠太妃轉身冷笑道,“哀家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皇帝腳步頓了一下,不過並未轉身與她爭辯,而是起步繼續離開。


    惠太妃冷哼一聲,轉身走入皇子殿。


    那日之後,筠公主便再也沒有去過生母的宮裏了,不過也正如惠太妃所說的,她不敢將她聽到的話告訴任何人,即便是十分疼愛她的太皇貴太妃,而她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便是自己的母妃!如果可以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想見到她!


    而現在……


    “勤兒!”惠太妃激動地衝上前,哭的傷心欲絕,倒也不是假裝的,這是她自從得知兒子出事之後第一次見到兒子,雖說兒子的臉色好算是好,可頭上幫著綁帶,腿綁著木板,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她怎麽能夠不傷心不心疼?“都是錢氏那個賤人害的,都是那個毒婦……”


    筠公主臉都白了。


    二皇子也是被衝過來的生母給嚇了一跳,她一直哭著一直喊著,他一點說話的機會也沒有,但是她最後說的這些話……“母妃!你不要胡說!”


    惠太妃怔住了。


    二皇子神色認真地看著眼前滿臉淚痕的生母,心裏卻是怎麽也歡喜不起來,原本見到母妃應該是很高興的,可自從他有記憶以來,每一次見生母的情形都不怎麽愉快,他的母妃每一次見到他,不是哭便是一臉的傷心難過……就好像他在太極殿受虐待一般!可不管是姑姑還是皇兄都對他很好!母妃怎麽就不信他說的話?就算不信他說的話,也總可以自己看吧?他一切都好好的!現在她更是——“母妃,我摔下馬是意外,跟母後沒有關係,你莫要聽外邊的人胡說八道!”


    “你——”


    “皇弟要休息!他要休息!”筠公主更直接,衝到了惠太妃的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便往外拉,“我們走!”


    她不能讓母妃傷害皇弟!


    不可以!


    二皇子愣了。


    惠太妃更是發愣,不過她很快便回過神來了,憤怒地推開了她,“你這個混賬逆女!”


    筠公主沒站穩直接摔地上了。


    二皇子大驚,“姐!”因為激動,扯到了推上的傷了,“啊……”


    “二皇子別亂動!”旁邊的宮人見狀連忙上前阻止他,同時也激動地喊人,“來人!快來人啊!”


    大長公主跟陛下都交代過二皇子的腿一定不能有事,若是出事的話,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怕都會性命難保!


    惠太妃也驚了,沒心情去收拾女兒,“勤兒你怎麽了?”


    宮人哪裏還敢讓她靠近二皇子?這位惠太妃娘娘每一次見主子的時候都是哭哭啼啼的,甚至有時候還膽大包天地說大長公主和陛下的壞話,說是他們阻止她來見主子……也多虧了主子沒信,不然真的信了她的話跟大長公主和陛下生了嫌隙,這些年哪裏能有好日子過?這惠太妃哪裏是真的想主子好?不過就是想要主子怨恨大長公主,好回到她身邊罷了!簡直是自私自利!


    “讓開!該死的奴才,都給哀家讓開——”惠太妃大怒。


    二皇子疼的額上都冒了冷汗了,可更讓他難受的是眼前這幾乎是鬧劇的一幕,而這幕鬧劇的主導者是他的生母!他不知道這樣到底是不是不孝,可是他不喜歡她,真的不喜歡……


    太醫很快便來了。


    惠太妃也憤怒抗議無效,被宮人給“請”了出去了。


    筠公主也嚇壞了,臉色蒼白地默默流淚。


    大長公主派了人來了。


    “來人,送惠太妃回宮。”淩光冷聲直接下令。


    惠太妃大怒,想要開口,可卻在對方冷冽的目光之下將話咽了回去了,最後,憤恨地離開,走之前也沒忘記狠狠地剮了一旁丟了魂魄般的女兒!


    太醫在屋子裏待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


    “如何?”


    “還好接骨的地方沒有重新錯開,不過若是再有下一次的話,便不敢保證了。”太醫神色凝重,“若是接骨處錯開了再重新接的話,往後怕是會影響走路。”


    便是說會成瘸子。


    淩光頷首:“多謝太醫。”


    太醫道了句不敢,便退下去開方子了,雖說接骨處沒有錯開,但二皇子這般一折騰,簡直又是死過一會兒一般,需要開些止痛的湯藥。


    “噗通。”筠公主跌坐在地上了,眼淚嘩啦啦地流著,嘴裏喃喃:“還好……還好……”


    淩光歎了口氣,“來人,送筠公主回去。”


    “不!不!我要留下來照顧皇弟!”筠公主忙搖頭說道,不過還沒等對方應了,便又忙掙紮地站起身來,“對!我要走!我不能留下來!不能的……”她會害了皇弟的,就像當年害了皇兄一樣……“我要走……要走……”然後跌跌撞撞地走了。


    淩光看向旁邊嚇呆了的奶嬤嬤,“還不快跟上?!”


    “是!”


    淩光又吩咐了兩個宮人跟上去,免得又出什麽意外,之後便進去看了二皇子,見他臉色慘白,早已經沒了離開太極殿時候的歡喜,“二皇子也不小了,行事該有分寸,莫要讓大長公主為你操心了!”


    “姑姑來了?”二皇子低聲道。


    淩光道:“大長公主正與內閣諸位大人議政,暫且來不了。”


    “還好……”二皇子鬆了口氣,“勞淩光姑姑……告訴姑姑……我沒事,讓她不用專程過來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奴婢會稟報的。”淩光道。


    二皇子猶豫了一下,“淩光姑姑,我不想見她,可以嗎?”


    淩光皺眉。


    “我……我不是不孝……我隻是……隻是現在不想見她……還有,能不能也讓她不要見到大皇姐?大皇姐膽子小,會嚇壞的。”二皇子繼續道,他知道姑姑即便不喜歡他生母,但也絕不會高興見到他不孝生母的,“等我好了,我再好好地解決這件事!”


    生母他要孝敬,但是,不能是現在這樣子的!還有姐……母妃對姐太過分了!


    淩光頷首:“我會稟報公主。”


    “多謝……”


    ……


    惠太妃滿腔怒火地回了自己的寢宮,還沒發作一通,宮人便來稟報說太後娘娘派人來請她去慈寧宮一趟。


    這便好比往熊熊燃燒的怒火上澆了一抔油一般。


    惠太妃當即便砸了手中的茶盞,“去跟來人說,哀家身子不適,改日再去給太後娘娘請安!”


    “……是。”宮人戰戰兢兢前去回話,不過很快又回來了,更是戰戰兢兢地稟報道:“娘娘……太後娘娘宮裏的人說……隻要娘娘還有一口氣,便是抬也要將娘娘抬過去……”


    “欺人太甚!”惠太妃氣的渾身顫抖,先是離間他們母子的關係,現在又這般羞辱她!即便她是太妃她是太後,她這輩子都比她低了一頭,可也不該這般羞辱她!她也是先帝的女人,是皇子的生母!“好,哀家便要去看看太後娘娘想要將我如何!?”


    ……


    皇帝也不是沒有得到消息,不過他正想要回去看看情況的時候卻被人攔住了,長生大長公主請他去禦書房聽政,他隻能先去禦書房,之後消息傳到了禦書房了,長生也做出了吩咐,他也便隻好稍後再去看了。


    而之後所聽到的政事,便更顧不上二皇子了。


    如錢太傅所言,長生大長公主打算對地方軍下手,不是整頓,而是裁撤,一步一步的,最終將延續了百年的大周地方軍給撤掉,組建地方的治安小隊,由官府管轄。


    內閣幾位閣老幾乎大辦都是反對的,雖說袁州地方軍出了問題,也給朝廷蒙羞,可並不代表地方軍便不需要!


    大周曆朝曆代,都有地方軍發揮作用的例子。


    怎麽能夠因為一個袁州案便撤了這百年軍製?!


    而不反對的,也並未表示讚同,而是以此事事關重大,需要從長計議為慎。


    長生也料到會是這般結果,也從未想過她提出來便能夠得到大部分人的同意,也很清楚這件事所會引起的朝堂乃至軍中的震動,所以,今日的內閣議政,才會列入機密,雖說今日的商議不會得出她想要的結果,不過有件事她卻是需要做到,“袁州一案到底是不是孤例,沒有調查之前誰也不能說準話,既然如此,便先摸清如今我大周的地方軍到底是什麽樣子,再來談其他的。”


    內閣裏麵的都是老狐狸,這次長生大長公主沒有獨斷專行已經是很不錯了,若是連這件事都反對的話,怕是會激怒她,到時候她真的發起瘋來,誰能攔得住她?


    “大長公主所言極是。”


    “雖說裁撤地方軍一事事關重大,不能一蹴而就,不過本宮今日已經給諸位大人透了風聲了,諸位大人都是我大周的肱骨之臣,相信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也都很清楚。”長生也沒忘記敲打一下,“還有,不管最終的絕對是什麽,先做好準備總是沒錯的,希望諸位大人商議一下,年後能給本宮一個裁撤的章程來。”


    “大長公主……”


    “放心,本宮也不會想看到大周天下大亂的。”長生給了眾人一刻定心丸。


    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達成了共識,“是。”暫且先這樣,先穩住這位想做便沒什麽事情不敢做的主兒!


    待諸位閣臣退下之後,長生才看向旁邊坐著的皇帝,“陛下可有想法?”


    皇帝沉思許久,方才道:“姑姑,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顯然,他亦並不讚同。


    “你認為本宮為何要這樣做?”長生反問道。


    皇帝看著她,“若是在之前,朕必定會認為姑姑是為了擴充自己的勢力,可現在,朕知道姑姑是在為大周未來打算,但是姑姑,地方軍是太祖皇帝立朝的一大國政,也正是因為大周多設了這一個軍製,才順利穩定各州,也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幾位閣老也說的有道理,袁州案雖然觸目驚心,但並不能說明地方軍便沒有存在的必要。”


    “你說的也沒錯。”長生頷首,並未因為他的反對而惱怒,“不過皇帝,你覺得大周的邊境還能安穩多久?東胡人、蠻人、甚至是東海上的海賊們,他們還能安分多久?”


    皇帝一愣。


    “五年?十年?”長生繼續道,“或許二十年,畢竟前兩年才被重創過,可皇帝,一旦他們新一批的戰士成長起來了,大周將又會回到之前那沒完沒了的戰爭之中,先前我們所做出的犧牲,所耗費的人力物力,都全部白費了。”


    皇帝正色道:“可是姑姑,邊境不可能永遠安穩!即便我們鏟除了東胡人滅了蠻人殺光了海賊,一樣會有其他的人來犯邊的。”


    “的確。”長生笑道,“可若是我們能滅的了東胡人拆除了蠻族剿殺光了海賊,屆時,我們還懼怕誰?”


    皇帝一震。


    “皇帝,永遠不要想著你將會遇到什麽樣的對手,而是該不斷地讓自己便的更強!”長生一字一字地道:“隻有如此,才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永遠不懼怕任何對手!即便沒有一個皇朝真的可以千秋萬代,但是在我們有生之年,皇帝,在你有生之年,你便不想變的更強?不想讓大周走的更遠?!讓我們的大周江山在這漫長的曆史長河之中留下更加絢麗的一筆?”


    皇帝仿佛被人往體內注入興奮的藥劑似得,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跳動了起來,野心,也隨之蓬勃高漲,“我想!”


    他想!


    比任何人都想!


    他想親手將大周推向更高更遠!


    “誠然,地方軍的存在也不是完全失去了用處。”長生繼續道,“舍棄地方軍,是目前我們要經曆的取舍,皇帝,要得到更多,便必須先舍去。”


    皇帝壓下了內心的狂亂,“這般風險目前我們能否承擔?”


    “太祖皇帝之後,大周曆代皇帝也便隻有仁宗皇帝一朝出現過民亂,而之所以出現民亂也是因為四國公府的餘孽未曾清理幹淨,還有便是皇子不爭氣,可如今這些因素已然消失,往後百年之內,隻要不出現昏君,爆發大規模的民變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老天爺真的不待見我們大周皇朝,年年天災,讓朝廷難以應對,讓百姓活不下去,不過真的到了這個地步,地方軍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長生道。


    皇帝沉思半晌,“那南方士族呢?”


    長生笑了,“你能想到這一點,姑姑很高興。”


    皇帝也露出了一抹笑容,“是姑姑教導的好。”


    “這功勞我可不敢受,要說功勞,你那外祖父才是居功至偉。”長生笑道,“本宮不會阻止你與錢家親近,也不會幹涉你看顧錢家,隻要你有分寸便成。”


    “多謝姑姑。”皇帝道,“朕不會讓後族成為外戚禍害的。”


    “嗯。”長生頷首,繼續先前關於士族的話題,“南方士族自然是如今大周內部最大的不穩因素,不過如今的士族與前朝的不一樣,他們有名望有錢財,但是沒有私兵,皇帝,記住一句話,沒有軍權,所有謀反都不可能成功!”


    “若是真的要裁撤,絕不能冒進!”皇帝繼續道,“必須循序漸進,裁撤之後的地方軍將士也必須得到妥善安排!還有,最好是從北方下手,即便士族手中無軍權,可若是真的聯合起來一並反抗朝廷,也是一件極為棘手的事情!留著南方的地方軍便可以應對不時之需!”


    “你錯了。”長生搖頭,“不下手便罷,若真的要下手,必須先從南方,尤其是南方士族聚居的幾個州下手!”


    皇帝一怔。


    “你有一點說對了,裁撤地方軍必定會激起地方軍將士的不滿情緒,即便安置妥善,可也避免不了觸動某些人的利益,而且,我們自認為妥善的安排,在有些人的眼裏卻並不是。”長生繼續道,“一旦軍中有了異心,便給了士族利用之機!”


    皇帝心中一驚,是啊,士族盤踞當地,地方軍大多都是當地人,若是裁撤一事激起了他們不滿,那些士族再推波助瀾一下,那後果便是手中沒有軍隊的士族很有可能便收攏了一支由朝廷供養出來的正式軍隊!到那時候……“姑姑,是朕糊塗了。”


    “以後不糊塗就行了。”長生道,語氣還算溫和。


    皇帝點頭。


    ……


    內閣的這一場議政以及姑侄之間的對話被壓的死死的,即便內閣眾人心中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是都很清楚若是誰膽敢將消息泄露出去的話,長生大長公主絕不會饒了自己的,還有,既然坐到這個位置了,多多少少也還是有大局觀念的,誰也不願意背負禍害大周的罪名!


    裁撤地方軍的計劃雖然沒有得到內閣通過支持,不過有些前期的事情也是應該做,既然動手的時候首先便要對南方士族聚居的幾個州下手了,首先,便是要對士族下手,而在眼前,且不安分的,便是盧家了。


    隻是這事,長生沒打算自己動手。


    錢太後從接到長生說謠言一事交由她處理之後便明白她的意思了,對付惠太妃並不是主要的目的,主要目的是打壓盧氏。


    這一次惠太妃大鬧皇子殿,讓二皇子差一點變成瘸子一事,便給了錢太後很好興師問罪發作的機會了。


    惠太妃認準了錢太後是要羞辱她了,不過也相信她絕對不敢對自己如何!再怎麽樣她也是二皇子的生母,她的身後還有盧氏一族!


    即便盧氏一族已經被朝廷抽離了祖籍,在京城便如同無根的浮萍,但是朝廷不敢對盧氏如何,秦長生還要扶著盧氏,來對付其他士族,來告訴天下人大周朝廷是如何寬厚的!


    所以她有憤怒,但無懼!


    可是——


    惠太妃死死地盯著擺在她眼前的三樣東西,眼眸赤紅!


    匕首、毒酒、白綾!


    她要殺她!


    錢氏要殺她!


    “你敢——”她憤然地抬起頭,目光狠厲猙獰地剮著眼前端坐在鳳坐上的女人,“錢氏,你敢!?”


    她不信她真的敢殺了她!


    錢太後麵色平靜,“來人,去把鏡子拿來。”


    惠太妃不知道她想搞什麽鬼,咬著牙剮著她。


    宮人很快便抬來了一架銅鏡。


    錢太後道:“抬到惠太妃麵前,讓她好好瞧瞧如今自個兒的模樣。”


    惠太妃一怔。


    宮人領命,將銅鏡抬到了她的麵前。


    “錢氏,你到底想做什麽?!”惠太妃大怒,羞辱她嗎?!擺出這一陣勢來便是要羞辱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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