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惠太妃所預計的,關於錢太後的謠言很快便傳了出去,爾後,便有禦史彈劾了,長生大長公主對這件事的處理態度極為的冷淡,既沒有表現出利用這次機會對付錢太後的意思,也沒有阻止禦史的彈劾,不過所有彈劾的折子都留中不發,讓人摸不著她到底是什麽態度。


    但這事也不宜太過窮追猛打,禦史彈劾也是盡了禦史的責任罷了,隻是接下來的另一個奏稟,大長公主殿下卻不得不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複了。


    有禦史就這次事件提出二皇子待在太極殿不合規矩,先前是因為二皇子方才出生,惠太妃又卷進了謀害太子的風波中來,長生大長公主也是為了多一個籌碼,所以才讓二皇子住在太極殿的,可現在皇帝已然登基多年,皇位也算是坐的很穩,長生大長公主也沒有要換人坐的打算,最重要的還是二皇子已然漸漸長大,現在還小,或許還沒有生出其他心思來,可隨著年紀漸長,長期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太極殿,難免不會生出其他不該有的心思來!


    錢太後為何會對二皇子下手?


    不就是怕他會成為皇帝的威脅嗎?


    就算這次錢太後心腸狠毒了些,可也提醒了大家一件事,二皇子不宜再住在太極殿!而且,即便二皇子搬離太極殿,也未必會脫離長生大長公主的掌控,這是對所有人都沒有壞處的一件事!


    長生大長公主也似乎願意做出退讓,所以在眾人上奏了兩日之後,便順意眾意,讓人將空置多年的皇子殿收拾出來,年前便讓二皇子搬過去。


    眾人不禁鬆了口氣。


    不過二皇子卻有些難過,“姑姑,我真的要搬走嗎?”


    “太極殿是皇帝的居所,而你是皇帝唯一的兄弟,先帝的皇子,住在這裏的確名不正言不順,對你來說也沒有好處。”長生頷首道,“不僅是你,姑姑往後也不會時常住在這裏。”


    二皇子神色詫異,“姑姑也要走?”


    “嗯。”長生笑道,“姑姑有自己的家,自然要回家的。”


    “家?”二皇子愣了一下,“那皇宮算不算是我的家?”


    “當然。”長生笑道,“在你出宮立府之前,這裏便是你的家,雖然搬離了太極殿,可皇帝還是你皇兄,這一點不會變。”


    “皇兄還會跟以前一樣疼我嗎?”二皇子問道。


    長生笑道:“當然會,你隻是換個地方住罷了。”


    “姑姑……”二皇子遲疑了半晌,才鼓起勇氣道,“其實……其實我都聽過的……他們都說姑姑之所以將我養在太極殿,便是要讓皇兄……不過我不信!我相信姑姑是真心對皇兄好的,隻不過姑姑性子含蓄,不願意將關心的話說的太明白罷了!我更相信姑姑絕對沒有拿我取代皇兄當皇帝的意思!”


    “哦?”長生笑的有些玩味。


    二皇子點頭,正色道:“我讀書不好,腦子也不好,根本便比不上皇兄聰明,更比不上皇兄勤奮,姑姑這般聰明,怎麽可能不要皇兄這個聰明人,要我這個笨人吧?而且,皇兄是我的皇兄,我怎麽會去搶皇兄的東西?最重要的是,我才不想當皇帝了!我要當大將軍,這樣我就可以天天騎馬射箭了!”


    “摔了一把還不怕?”長生失笑。


    二皇子道:“怕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的,小小痛楚算什麽?!也幸好我不是皇兄,不然的話以後怕是騎個馬都一堆人盯著,多沒意思啊?”


    “你說你想當大將軍便當大將軍啊?”長生捏著他瘦了一些的臉蛋,“問過你姑姑我沒有?”


    “姑姑這般疼我,怎麽會不同意?”二皇子也不怕,直接撒嬌道,“再說了,姑姑不是教我們,我皇族之人,心智要堅定,絕不能因為一點點事情便三心兩意的,我雖然讀書笨,但姑姑的話我都是記得的!姑姑,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就算你讓我取代皇兄,我不願意你也逼不了我!”


    “喲。”長生笑道,“翅膀硬了?你姑姑我的話都不敢不聽?”


    “我這不是相信這事絕不會發生,所以才說的嘛……”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姑你放心,將來我一定會孝敬你的!”


    長生看著眼前的小不點,不知不覺當中,當年那小嬰兒如今已經長大了,還會哄她開心,也開始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秦勤,你今天說的話姑姑可都記著你,可不會因為你年紀小便不當真的?所以,將來可別讓姑姑失望。”


    “絕對不會!”二皇子正色道。


    長生抬手摸摸他的頭,“好,姑姑信你。”


    二皇子咧嘴笑了,隨後也沒忘記為自己那挺可憐的皇兄大人說兩句好話,“姑姑,其實皇兄也挺……敬重你的,不過可能是因為他是皇帝,見的人也多,聽的閑言碎語也更多了,再加上姑姑平時又對他那般嚴肅,所以才會讓姑姑覺得他對姑姑……”想了想,才繼續說道:“不滿。”


    用不滿這個詞,應該很委婉吧?


    “行了,你皇兄的事情不需要你不聰明的小腦袋瓜子來想。”長生笑道,“好生養著,等傷好了,姑姑再送你一匹好馬!”


    “嗯!”二皇子笑道。


    長生起身,離開之前還是道:“阿勤,外邊人說你這次受傷是錢太後做的,你……”


    “隻是意外!”二皇子笑道,“我不會聽那些人胡說的,這一次隻是意外而已,姑姑放心!”


    長生笑了,“誰說我們二皇子殿下不聰明?”


    “姑姑……”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姑姑,其實我聽了這話的時候也不是不難過不害怕,不過後來皇兄……”啊,說漏嘴了!


    長生也沒追問下去,“行了,好生歇著。”


    “是,姑姑。”


    皇帝在謠言傳出來之後當即便找了二皇子,兩兄弟到底是在太極殿一起長大的,多年來,皇帝便是明知這個弟弟對自己意味著什麽,可也是全心全意地對待,這也便換來了今日二皇子的信任。


    長生自然知曉皇帝來過,而比起心思深的皇帝,明顯是年幼的二皇子貼心,不過,若皇帝也沒心機人家說什麽便信什麽的話,那她真的該哭了,所以說,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有兩全其美,“去告訴皇帝,謠言一事他們母子可全權處置,我不會過問。”


    “是。”


    ……


    惠太妃終於如願以償了,雖然離真正地將兒子奪回自己身邊還有一段路要走,可被困在太極殿六年的兒子終於可以脫離太極殿,離開那個女人的眼皮子底下,已經是大喜一件!散播謠言的時候她也並未想過可以一步便將兒子奪回身邊養!


    大周的皇子基本上都是養在皇子殿的,即便不回來她身邊,也沒有什麽分別,養在皇子殿,她這個母妃便可以隨時隨刻去見,不需要再經由那個女人的允許!她相信假以時日,她必定能夠收攏住兒子的心!


    那是她的親生兒子,與她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啊!


    所有的一切,都要徐徐圖之,不急不急!


    “來人,去給哀家準備酒菜,哀家要好好慶賀一下。”


    “是。”


    ……


    袁州地處南北交界,入冬之後寒風也是凜冽,不過下雪卻是很少,也便是在隆冬的時候會飄幾多雪花兒罷了。


    這般的氣候養傷也不算是難熬。


    蕭顧這些日子除了照顧父親之外,還得跟著刑部戶部的大人一並處理袁州地方軍的後續事宜,而在朝廷的詔令下來之後,便更加的忙碌了,好在這些日子他也熟悉了不少,再加上他也隻是協助的,倒也沒什麽問題。


    這見到了京城的人了,自然也便不免問一問京城的情況了,原本也隻是順便問問罷了,可沒想到居然問出大事來了!


    “太師父,你老實跟我說,我娘病了的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就說前段時間娘怎麽一封家書都沒有!他還以為她是太忙了顧不上,可沒想到竟然是病了!要不是病的厲害,怎麽可能會連封家書都回不了?還有,若不是病的很厲害,怎麽會大家都知道?!“你說啊!”


    急死他了!


    青龍神色平靜,“公主前些日子是病了一場,不過已經康複了。”


    這說了等於沒說!蕭顧又急又氣,可偏偏眼前這人不是奴才,是他爹的師父,現在也算是他半個師父,“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跟爹?!”


    “公主有命,不得告訴駙馬與少爺。”


    “娘怎麽能……”蕭顧氣的臉都紅了,不過埋怨的話也沒說完便斷了,為什麽不告訴他們?不就是怕他們擔心然後分心嗎?還不都是為了他們?!就跟他們瞞著娘不告訴她爹受傷一事一樣!“娘真的已經好了?”


    “是。”青龍肯定道。


    蕭顧吸了口氣壓下了心裏的焦灼,“好!”隨後又道:“爹還在養傷,這事不要告訴爹!”


    “晚了。”


    蕭顧猛然轉身,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門口的父親大人,然後,驚呼起來,“爹你瘋了,你起來做什麽?!這傷口若是裂開了怎麽好?!誰讓你起來的?太師父,你快幫我把爹扶回去!快啊!”


    說好的要處置鎮定的呢?


    蕭少爺完全丟九霄雲外了。


    蕭惟也沒跟兒子鬧,任由著他扶著自己回床上躺著呢,不過臉色還是不好,“你娘病了這般大的事情你敢瞞著你爹?!”反了他!


    “爹……”蕭顧有些歉然,自然知道爹娘的感情好,是不該瞞著這事的,不過……“我這不是擔心爹知道了不能好好養傷嘛……”


    “你爹我就這般沒用?!”


    “自然不是……”


    “那你……”


    “爹,你若是再生氣傷口不好的話,我們回去的時間又得往後拖了!”蕭顧使出殺手鐧。


    蕭惟沒再說話,不過臉臭的厲害。


    蕭顧隻好繼續賠罪,“娘已經沒事了,爹你別擔心。”


    蕭惟吐了口氣,“這次就饒了你!”


    “多謝爹。”蕭顧低頭認錯,“我知道錯了!”


    蕭惟沒繼續教訓兒子,而是將目光轉向青龍,也沒有避開兒子的意思,直接問道:“師父,長生為何突然間病了?請師父如實相告!”


    “有人利用餘太後將天花惡疾傳入宮中,皇帝不幸染上……”


    “天花?!”蕭惟大驚,“皇帝染上了天花?!那長生……”


    “公主無事。”青龍回道,“公主因照顧皇帝勞累過度,加上連日來的憂思,所以才會病倒。”


    蕭惟胸膛起伏不定,即便現在人已經沒事了,但是他還是後怕不已,“照顧皇帝勞累過度……也便是說,皇帝得了天花,她還近身照顧?!”後麵的幾個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青龍皺了皺眉,不過還是點頭,“公主不放心其他人。”


    “她瘋了——”蕭惟大怒,“天花是什麽病她不知道嗎?!皇帝重要,她自己就不重要了?!我跟兒子就不重要了?!”


    青龍沒接這話。


    蕭顧卻是沒怎麽聽說過天花這個病,不過看這樣子似乎很嚴重,而且會傳人,就跟瘟疫一樣,而娘不顧自己的安全竟然近身照顧皇帝,爹很生氣很生氣!他也生氣!不過現在不是火上添油的時候,“爹,你先別生氣,娘這樣做一定有她的苦衷的!”


    “她有什麽苦衷?!”蕭惟大怒,不就是怕皇帝死了,天下會亂嗎?!可不是還有一個二皇子嗎?再不濟,到時候也可以推其他人上位,可她若是出事了,他們怎麽辦?!秦長生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們父子!?


    “爹……”蕭顧有些心驚,不過爾後便轉為了擔心了,“爹,你的傷口……”


    傷口裂開了,雖然不是裂開的很嚴重,但也要多受一遭罪。


    “爹,你再生娘的氣也不能不顧自己!你自己都氣娘不顧自己,現在你又跟娘有什麽兩樣?!”


    蕭惟怒視掃向兒子。


    蕭顧這回沒退讓,錯的不是他!“爹,你若是再這樣,我便將你受傷一事告訴娘,我可告訴你,娘現在大病初愈可經不起憂心,萬一娘擔心的坐不住跑來找你,那就更糟糕了!”


    “哼!”蕭惟臉色森冷,顯然是餘怒未消,不過到底沒有其他過激的舉動。


    蕭顧暫且鬆了口氣,肯安安靜靜養傷就好。


    至於其他的,等回京之後再說吧!


    犯人移交押送一事進行的很順利,牽涉進案子而且證據確鑿的人員一共有十三人,基本上袁州地方軍領導階層全部一網打盡了,其他的還有袁州州府的人,若沒有袁州州府的內應,袁州州府也不至於被刺殺身亡。


    人員雖然不多,不過案件重大,有牽涉到了軍中之人,朝廷可不敢寄希望於州府的衙役,不過就算相信也沒用,先前一戰,雖然他們勝了,但也損失慘重。


    所以朝廷派來了人。


    三百禁衛軍!


    派來了護佑皇城安全的禁衛軍押送這些人犯入京,可想而知朝廷有多重視,而除了這押送犯人回京的三百禁衛軍之外,後邊還有兵部與京畿大營的人,是來負責處理入京軟禁在軍營當中的士兵。


    兵部是負責處理的,而京畿大營的人,是負責護法而來,自然,也有暫代袁州地方軍的意思!


    因為要押送犯人進行,所以三百禁衛軍是日夜兼程趕來的,後續人等會稍後幾日。


    蕭惟的傷口雖然裂開過一次,不過這點傷對於他來說也不算什麽,所以禁衛軍到來的時候,他還是親自見了為首的衛隊長,同時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要隨著禁衛軍一並回京。


    蕭顧得知了消息之後當即便趕回來了,今天他被他爹派去巡視軍營,看看那些士兵有沒有安分守己地等待處分,可沒想到一回來便聽到了在這個消息,更沒想到更震驚的還在後頭!


    “爹,你……你一個人回去?!”


    他呢?


    不要了嗎?!


    蕭惟神色冷肅,“我不放心你娘,必須回去一趟!你留下來等兵部的人來接收軍營後在和你太師父回京。”


    “我……”蕭顧臉色有些難看。


    “怎麽?怕了?”蕭惟沉聲喝道。


    蕭顧咬了咬牙,“當然沒有!”可是……“爹你的傷真的可以經受的住長途跋涉?!雖然押送犯人不會走的很快,但是袁州離京城少說也有一個月的路程,在加上現在冬天,雪路難行……”質疑的話在最終在他爹冷厲的目光之下截然而至了。


    他忘了,他爹曾經是西州軍的主將,征戰沙場多年!


    這點小傷比起戰場上的,又算什麽?!


    “好,我留下來!”


    怕嗎?


    剛剛一聽到的時候的確是害怕,但是他蕭顧是蕭惟的兒子,怎麽能夠給他爹丟人?!


    不過是留下來看管一群犯人罷了,有什麽好怕的?那般多的追殺,那日以少敵多的殺戮,他都沒被嚇到,現在怎麽會怕這個?


    “那爹一路小心!”


    “嗯。”蕭惟很滿意。


    蕭顧繼續道:“娘這次是不對,不過爹也不能太過了,我回去之後你們必須和好了,要不然我可就生氣了!”


    蕭惟眯了眼。


    “記住了!”蕭顧沒理他,反正這是家事,家事怎麽胡鬧都沒問題!“不許跟娘鬧太久,也不許教訓娘太狠了,小小教訓一下就好了!”


    蕭惟冷著臉沒回話。


    ……


    將兒子留下來,自然不是因為趕著回去,而是為了讓兒子學會自立,即便他再努力,可隻要有他在,終究會有所依賴!


    “師父,我將阿顧交給你了。”


    青龍頷首:“放心吧。”


    蕭惟點頭,隨後又板著臉教訓了兒子幾句,這才上了馬車啟程,至於為什麽是馬車,這是蕭少爺極力堅持的,甚至不惜讓父親大人翻臉,雖說傷口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麽,可他這個當兒子的心疼!


    “爹,一路小心!”


    “回去吧。”蕭惟眼中流露了不舍,語氣也溫和許多,到底是第一次丟下兒子,終究是有些心難安,但是,不狠心終究難以教子成才!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臨走之前的遊街,群情洶湧,恨不得將囚車裏麵的犯人給生煎活剝了,可見平日裏百姓受了他們多少壓迫。


    蕭顧遠遠地看著這些一幕,心裏像是壓著什麽似得,難受的厲害,“師父,娘一定會成功的,對嗎?!”


    這樣的軍隊,這樣的將士,怎麽還有資格以捍衛大周江山保護地方百姓?!


    所以,娘一定會成功的!


    青龍沒有回答,因為看著他的神色,也知道他心裏依然有了答案,“回去吧。”


    “嗯。”


    今日的袁州城,下雪了。


    ……


    蕭惟隨著押送犯人的隊伍一並回京的消息,長生在他們出發兩天之後才收到,也不是消息渠道滯後了,而是蕭駙馬爺這次真的生氣了,硬生生地讓人將消息延後遞送,以此表示嚴重不滿!


    長生頓時將某人一頓臭罵,這生氣便生氣,竟然還氣到不顧自己的身子,作死什麽?!想擔心死她嗎?!“你派個醫者前去,盯緊了他,別讓他耍小孩子脾氣!”都多大的人了!就算她這次真的惹惱了他了,他有的是機會和時間收拾她不是嗎?她還能跑了不成?簡直——


    成心要氣她是不是!?


    “公主放心,青龍已然安排了。”淩光道。


    長生是被氣糊塗了,“阿顧那裏也得當心點!”為了回來找他算賬,連兒子都不要了!他蕭駙馬厲害了!“有什麽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長生大長公主心情不好,具體是什麽,宮人們並不怎麽清楚,不過皇帝陛下的運氣真心不好,前些日子大長公主心情不錯的事情,皇帝卻在慈寧宮侍疾,都沒見過麵,現在來了,偏偏碰上大長公主發脾氣。


    不過,該稟報還是要稟報,也善意地提醒了一下,“今天大長公主發了脾氣。”


    皇帝愣了一下,發脾氣?最近宮裏朝堂似乎沒什麽事情可以讓她發脾氣的,“嗯,去通報吧。”


    也沒介意宮人這般是對他皇帝尊嚴的折辱。


    宮人自然也沒想到這一點,純粹是好心。


    長生這次沒有為難誰,收起了火氣,心平氣和地讓人將皇帝請進來。


    “見過姑姑。”皇帝給行了一個晚輩禮。


    長生也受了,“皇帝專程來找本宮可是有何要事?”


    “沒什麽大事。”皇帝神色平靜,“不過是久未來給姑姑請安,這兩日母後情況大好,已不需要朕侍疾,便過來給姑姑請安。”


    長生看著他,沒說話。


    皇帝的視線與她交匯了一下,然後又移開,最後,垂了下來,“姑姑,朕知道這些年,是朕小人之心了。”


    “哦?”長生應了一個字。


    皇帝吸了口氣,然後跪了下來,“多謝姑姑及時阻止母後做傻事!”說完,鄭重地磕了三個頭,“若沒有姑姑……”


    “你若是真的知本宮的心,便該知道本宮不會喜歡你這感謝!”長生似乎沒領情,“本宮對你父皇最不滿的便是他對他那生母毫無原則的孝順!”


    皇帝抬起頭,“當年姑姑雖然還年幼,但想必也體會到失去母親的痛苦吧?”


    “你這是要揭本宮的傷疤嗎?!”長生的臉沉了下來。


    皇帝搖頭苦笑,“自然不是,我隻是不願意失去母親,我也相信,我的母親不會如餘太後一般,而我,也不是父皇!”


    “你的確不是你父皇。”長生笑了笑,“你比他強多了。”


    皇帝並未因為這話而高興,因為這不是讚美,而是諷刺,“是!我是比父皇強多了,因為我比他狠心,比他多疑,比他心胸狹隘!”


    長生目光深邃,沒有接他的話。


    “當年即便父皇臨終之時親口告訴我,他將監國重擔交給了你,讓我聽你的話,說隻要有你在,我便會沒事,大周江山便會沒事。”皇帝繼續道,“他讓我與你同心協力,一同守護好大周的江山,可我,卻仍是懷疑,仍是不信,仍是恨你!”


    長生繼續聽著。


    “那些人說的那些話,那些閑言碎語,那些別有用心的攻擊,我全都聽進去,可偏偏父皇臨終的教導,我卻忘了。”皇帝苦笑,“不,忘了還能說記性不好,我不是忘了,而是認為父皇之所以說出那些話,也不過是因為受製於你!可奇怪的是,當時我懷疑你不信你恨你,卻並不認為你會殺了我,會扶持二皇子將我取而代之,即便是我中毒之後,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你,可我仍舊是認為不是你!”他抬頭看向眼前的女子,威嚴冷厲,曾經他一直認為隻有在她的丈夫兒子麵前她才會露出溫柔之色,直到他病重之時,直到那一日在太廟……“姑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子……”


    長生歎了口氣,“我並未怪你。”


    “我知道。”皇帝道,“我知道不管我做了多少,姑姑都從未怪過我。”否則便不會不顧安危地照顧,也不會阻止母後做傻事。


    “仁宗皇帝。”長生緩緩道,“我的父皇,你的皇祖父,當年曾經有過將皇位傳給我的心思,也為此做了很多的準備,可後來,他得知了一個秘密,從而改變了初衷,雖然後來後悔了,可一切都已然無法挽回,即便可以挽回,付出的代價不是我們可以承擔的,皇帝,當年即便是你皇祖父也不敢去挑戰這個後果,你姑姑我更沒有這個膽量!沒錯,權力的確很讓人迷醉,手握天下的感覺也很不錯,但是本宮從未忘記過當年對你皇祖父的承諾,更從未忘記,如今的錦繡江山,是用本宮母後的鮮血換來的,是本宮的父皇,傾盡所有守護的。”


    皇帝麵色震動。


    “你父皇……”長生繼續道,語氣透著回憶的迷離,“當年的皇位,怎麽輪也輪不到你父皇身上,可誰知道你前麵的那四位皇叔是一條黑路走到底,怎麽也不願意放下當年的恩怨,你皇祖父也不願意再生皇子或者再立皇後,當然,這一點我得負一點責任,當時年紀……嗬嗬。”她哂笑兩聲,才繼續:“總之就是還任性著,以致後來皇位出現後繼無人的局麵!原本衡王各方麵除了能力之外,都比你父皇好的,可你這位八皇叔說不爭便真的不爭到底,所以,你皇祖父沒得選擇,隻能選你父皇,你父皇同樣沒有選擇!”


    皇帝安靜地聽著,心中思緒翻滾。


    “原本你皇祖父對你父皇也沒有多大的期望,當一個守成之君,好好的將大周的江山傳承下去便可以了。”長生繼續道:“畢竟,一個要別人拿他生母的生死來要挾才願意坐上龍椅的皇子,能有什麽出息?”


    皇帝睜大了眼睛。


    “可不是在說你父皇壞話。”長生笑道,“這是事實,你父皇之所以願意坐上皇位,便是因為要保他生母一命!當然了,或許也還有報恩的意思。”說完,笑了笑,“很可笑是吧?堂堂大周皇帝,竟然是這般來的。”


    皇帝沒回答她的話,他怎麽能回答?!


    “所以即便他當上了皇帝,也似乎認為這與他沒多大關係,他隻需要占住這個位子,然後找人來接罷了,甚至可能還以為不過是給我當傀儡罷了。”長生繼續笑道,“不過好在我當時在皇陵守陵,也不用見他那沒出息的樣子,直到後來,他實在是不像話了,竟然連一個餘氏都看不住,沒法子了,要保住他那寶貝生母,隻能硬氣起來了,雖然也是為了他那生母,但到底是有些火氣了,不再跟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父皇也是傷了心!”皇帝終於開了口,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


    長生看著他。


    “正如母後認為父皇拋棄了她,父皇當時心裏必定也認為皇祖父直到最後終於需要他這個兒子了,可卻仍舊未曾將他當成兒子看待!”皇帝神色嚴肅,悲傷,“姑姑,你被皇祖父萬千寵愛,如何能明白父皇從未入過皇祖父心的悲哀?”


    長生愣住了。


    “父皇不是沒出息,他隻是傷了心,徹徹底底地傷了心了。”皇帝繼續道。


    長生看著他,“你父皇跟你說的?”


    “需要說嗎?”皇帝回道,“我是他的親兒子!”


    長生笑了,“的確不需要說。”合了合眼,“你也說的沒錯,也許是我冤枉了你父皇了,這心若是不傷,又如何會沒了?”


    所謂行屍走肉,不就是因為沒了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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