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帝,還是在太極殿,他有什麽地方是不能去的?不是皇帝駕到,而是讓宮人通報陛下到了!


    都什麽出息!


    天花一事之後,她以為他至少會有些長進的,可還是這般——


    “去跟皇帝說,本宮方才吃了藥,現在需要休息,便不見她了!”


    宮女忙低頭應了,然後退了出去。


    “公主……”


    “心煩,別說話!”長生將折子放一邊,轉過身便躺了下來。


    淩光失笑,取了毯子給主子蓋上,想了想,還是多說了兩句,“公主,陛下也是關心您。”


    “少提他!”長生心裏煩悶的,“煩!”


    “好。”淩光笑道。


    長生安靜了一會兒,便又猛然坐起身來,“你說這人是怎麽了?他有事的時候著急的不行,可現在人好好了……”


    “公主這是愛之深責之切。”淩光笑道。


    長生愣了一下,隨後哂笑一聲,重新躺了下來,“你出去跟他說一聲,免得他又以為本宮在琢磨著怎麽收拾他了。”


    “是。”淩光應道,出來的時候,皇帝還沒有離開,少年略顯消瘦的身軀靜靜地站在廊下,他的身後,是漫天的大雪,落寞而淒涼,絲毫沒有這個江山主人的威嚴和驕傲,眼前的皇帝甚至比當年的先帝更加的不如,若是公主見了皇帝這般模樣,怕是會更加生氣了,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眼前也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少年,與少爺一般年紀的少年,這麽一想,似乎對他又多有苛責,“陛下,公主方才喝了藥,如今正在休息。”


    不是故意不見他。


    皇帝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是不願意見他,而隻是他來的不是時候,“姑姑身子還不好嗎?太醫不是說了已經康複了嗎?”


    淩光深深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皇帝,“隻是一些調養身子的藥,公主年歲也不小了,又是女子,這又大病了一場,自然需要好好調養調養。”


    “嗯。”皇帝頷首,“那朕改日再來看望。”


    “恭送陛下。”


    皇帝轉身離開。


    ……


    袁州一案除了讓天下震驚之外,也將朝堂的注意力從皇帝到底有沒有染了天花一事上邊轉移開來,還有一些目光比較長遠的,想到的是袁州案所引發的其他大變動,長生大長公主將心愛的丈夫和兒子派去袁州處理這件事,不可能隻是想查清楚這樁案子!她必定還有更大的計劃!


    皇帝大病之後心境似乎平和了許多,至少沒有再如大病之前總是陰沉著臉,這般變化自然也逃不過身為老師的錢太傅,站在帝師的立場上來看,這的確是一件好事,一個帝王總是沉浸在陰鬱的情緒之中,於本身於社稷都不是好事!


    隻是經過了這般多事情,錢太傅寒了的心也無法因為皇帝的轉變而生出多少的歡喜,尤其是長生大長公主似乎有意對軍隊下手!


    錢家如今之所以還能在京城站住腳跟,憑借的不是他這個太傅也不是深宮裏麵的錢太後,而是手握重兵的南疆軍大將錢鈞!


    一旦錢鈞失去了兵權,錢家便真的能夠任人魚肉了!


    皇帝得了天花一事,欺瞞的了其他人但瞞不過他,長生大長公主沒有發難,但是當時的態度已經很明顯,若是皇帝沒有熬過來,錢家必定家破人亡!


    而南疆那裏也傳回來了消息,便在皇帝病重的期間,南疆軍中有異動,而同樣的異動出現在當年先帝駕崩之時。


    南王府在南疆根深蒂固,絕不對南王世子離開了便消失的!


    錢家目前的處境岌岌可危!


    “袁州一案雖說隻是個案,但所造成的影響頗為惡劣,而且,大長公主將丈夫兒子派過去,怕也不僅僅隻是因為蕭駙馬爺有能力處理好這樁案子。”


    皇帝神色嚴肅,在這上書房中,他們隻是師生,皇權與外戚的矛盾,外孫與外祖父之間的隔閡,全都被掩蓋。


    皇帝病愈之後,所有關於天花如何傳入宮中的線索,如數呈送到了他的麵前,他知道這件事與錢家脫不了幹係,隻是,保持了沉默,他也知道長生大長公主沒有再第一時間發作錢家,也便不會再秋後算賬。


    錢家的不安,他也不是不清楚,隻是從他們成為外戚的那一日起,不就早已預計到了會有這般一個結果嗎?


    更何況,皇家也從未虧待過錢家!


    他們委屈什麽?!


    “太傅的意思是,姑姑欲對軍隊下手?”


    錢太傅神色肅穆,“或者該說是地方軍。”


    皇帝皺眉。


    “當年太祖最初設立地方軍是為了更好地管轄地方,同時也希望能夠提升大周軍隊規模,以應對地方叛亂與支援邊境作戰。”錢太傅繼續道,“不過這些年下來,各地的地方軍出現了不少問題,冗員、軍費開始過大、戰力不強,缺少節製等,大長公主想要著手處理這些頑疾,也不是沒有可能,此外,這幾年邊境雖然沒有大戰事,前些年也是重創了東胡與蠻族,但問題卻依舊在,也依舊延續著大周立朝一來打打停停的局麵,臣以為,大長公主或許還有更長遠的計劃。”


    皇帝神色更為嚴肅,“太傅以為,朕應該過問此事嗎?”


    “陛下身為大周皇帝,自然需要事事關心,不過陛下到底還沒有親政,若是過分插手朝政的話,怕是會讓朝堂覺得陛下想要奪權。”錢太傅正色道,“一旦傳出陛下與大長公主不和的消息,朝堂必定會不穩,百姓也會難安。”


    “以太傅所言,朕應該不過問?”皇帝問道。


    錢太傅神色嚴肅,“臣以為陛下最早私下與大長公主談談此事,若大長公主有更大的計劃,必定需要陛下配合的,所以,應當會願意與陛下溝通。”


    “太傅所言極是。”皇帝頷首,並未因為他這有些推諉的話而不高興也沒因為他能如此誠懇地說破這事而高興,不過十歲的皇帝似乎已經開始明白了什麽叫做喜怒不形於色,“對了,這些日子母後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知道外祖母是否有時間,若是可以的話,朕希望外祖母能夠時常進宮陪母後說說話。”


    “臣領旨。”錢太傅直接道。


    皇帝眼底閃過了一抹自嘲,隨後便又將話題轉回了學業上邊,便是少了一個太傅,可上書房的課業依舊要繼續,而皇帝也似乎沒有再找一個太傅的意思,至於伴讀們,有些課程,是不需要伴讀在場的,而如今,便是。


    寧王是皇帝的伴讀,也是年紀最大,身份最尊貴的伴讀,雖說跟一堆與自己年歲相差很大的孩子坐在一起有些怪異,不過六年多來,寧王這個伴讀一直做的很好,諸位伴讀對這位大哥哥也是十分敬重。


    如今他要成親了,自然便是要恭賀一下。


    可惜就可惜在餘太後死了,婚禮要等到明年才可以辦。


    也不知道是因為解開了心結還是因為要成親展開新生活了,寧王最近的心情很不錯,便是對皇帝的態度也少了恭敬多了兄弟間的溫和。


    “端敏大姑姑給挑的姑娘,一定是位溫婉賢淑的。”皇帝也難得展開笑顏,下午的武學課程也與眾人一並戲虐寧王成親一事,“寧王也老大不小了,這下子成親了,方閣老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


    “多謝陛下。”寧王笑著致謝。


    “這謝朕可擔不得。”皇帝笑道,“你要謝的話便謝端敏大姑姑。”頓了頓,繼續道,“還有長生姑姑。”


    寧王神色並未出現異樣,“的確是要好好謝謝兩位姑姑。”


    “嗬嗬。”皇帝笑了,“一轉眼,寧王便要娶親了……”話沒說完,便被前方一道驚呼給打斷了。


    “皇帝哥哥救命——”


    是正在學騎馬的二皇子,二皇子今年也六歲了,也跟著一並進了上書房,這武學課原本也沒打算這般早便上的,不過這位自幼長在太極殿,被長生大長公主扔給她身邊宮人養大的二皇子卻是愛武不愛文的,在上書房學字的時候,百家姓、千字文足足學了兩年才學完,可到了練武場,直接便敢往馬上爬了,要不是皇帝摁著,他三歲便跑來練武場上武學課了,這一摁便是兩年多,到了今年年初,這才被允許來上課,比起在上書房念書,這位二皇子在練武場上簡直是如魚得水,其中最喜歡的科目便是騎射。


    “怎麽回事?!”


    二皇子騎著的小母馬不知道怎麽的發瘋地亂跑起來。


    “陛下退後!”寧王喝道,隨後便往二皇子衝過去,練武場中其他的師傅也都行動起來,不過還是遲了,二皇子被拋下了馬,一聲哀嚎之後便沒了聲音了。


    皇帝目睹這一幕,震驚不已,也顧不得安不安全,便朝二皇子衝過去,這時候,寧王跟馬場的師傅也已經將那匹發瘋的馬給製住了。


    “來人——”


    二皇子在練武場從馬背上摔下來了,這消息一下子傳遍了皇宮,皇帝心急如焚地送二皇子回太極殿,然後命太醫全力救治。


    也不知道太醫院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接連三位身份極為貴重的主子出事。


    “陛下,大長公主來了。”福公公悄悄地在大長公主進來之前稟報主子,神色擔憂。


    皇帝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他心裏想些什麽,無非是怕大長公主懷疑二皇子墜馬跟他有關係……“知道了。”


    他問心無愧,有何好懼?!


    長生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皇帝著急擔憂但也冷靜的神色,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怎麽回事?”


    “下午的時候二皇弟跟往常一樣練習騎馬,一直很安全,隻是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馬突然間受驚了,將二皇弟拋下馬。”皇弟正色道,“朕已然第一時間將他送回太極殿,命太醫全力救治。”


    長生頷首:“情況如何?”


    語氣溫和,便是沒有懷疑他嗎?還是不過是沒有顯露出來而已?“太醫還在救治。”


    長生看了看他,又一次頷首,隨後轉身:“去查查怎麽回事?!”


    “是。”淩光領命。


    皇帝看了一眼,沒有多說。


    太醫在裏麵整整一個時辰這才出來,臉色還算不錯,“啟稟陛下,大長公主,二皇子的腿摔斷了,後腦勺也磕破了,不過目前脈象還算平穩,應該無性命危險。”


    “確定?”


    “依照二皇子的脈象看來,的確如此。”太醫也不敢說死了,“接下來的情況會不會有變化,還得看接下來的情況,不過二皇子底子一向不錯,應當不會有事。”


    “傷了後腦勺也無礙?”皇帝開口問道,腿斷了接好便可,可頭卻是大事!“二皇子現在還沒醒是不是便是因為傷了頭?”


    太醫低頭道:“依照頭上的傷口來看,磕傷的力道不大,應該不會有大礙,至於二皇子現在還沒有醒來,也不完全是因為傷了頭部,短腿之痛還有驚嚇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具體的情況還是要等二皇子醒來之後才能最後確定。”


    皇帝沉著臉,對於這番模棱兩可的說辭並不滿意,不過也已經習慣了太醫院的這般態度,追究為難也沒有用處,“嗯。”隨後,看向長生,“姑姑……”


    “既然太醫都這般說了,那便等二皇子醒了之後再看看。”長生道。


    皇帝頷首:“也隻好這樣了。”


    “讓開,你們給我讓開——”這時候,外邊傳來了一個女人尖銳的嘶吼聲,即便接觸的不多,可皇帝還是很清楚地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


    長生皺了眉。


    皇帝看了看她,“姑姑現在這裏歇會,朕去看看。”


    “不必了。”長生冷聲道,“讓她進來!”


    皇帝沒有反對。


    鬧騰的人自然便是得到了消息敢來的惠太妃了,她的兒子從馬上摔下來了,她自然要來看,可那群狗奴才卻說要通報!


    通報!


    她兒子現在生死不明,他們卻說要通報!


    她這個親生母親看兒子還要通報,多可笑的事情!


    先前皇帝得了天花他們為了瞞著天下人居然不顧她兒子的死活,依舊留他在太極殿,她已經忍了,現在她兒子被人害的從馬背上摔下來,她怎麽還能忍下去?!


    他們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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