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一直閉著眼睛,直到耳邊傳來了他均勻的呼吸聲,確定他睡著了,這才睜開了眼睛,沒有動,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的臉,他臉上的胡須,他眉眼之間的疲倦與不安,他眼角的細紋……


    細紋。


    算起來他也不過是而是出頭罷了,可是卻像是曆經風霜一般。


    他跟自己不一樣,他是真真正正的二十出頭,不管是身還是心,可是……


    長生突然間很心疼,心疼的呼吸都覺得有些艱難。


    他愛她,傾其所有,而她……


    即便是現在,即便在他最脆弱最恐慌的時候她仍舊是有所顧慮,仍舊是不願意毫無顧忌地跟他離開。


    她氣,憤怒,隻是一想到皇帝的情況,一想到他明明已經撐得很痛苦卻仍舊在她麵前裝作沒事,明明很清楚沒得選擇,可為了她仍在猶豫。


    有時候她覺得,他甚至將她看的比這江山還要重。


    這樣的他,會在最後時候為難她?要一手毀了她的幸福嗎?


    長生不信。


    “長生……”蕭惟嘴邊溢出了一聲夢囈,沒有醒來,可抱著她的手卻還是加重了力度。


    長生伸手回抱他,將自己往他的懷裏鑽的更深,“我在,我在。”他一直跟她說對不起,每一次出事他都說對不起,可這傻子怎麽便不想想,其實真正要說對不起的人是她呀,“我一直都在,一直都走在……”


    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又像是感覺到了她的氣息,蕭惟又沉沉地睡了下去了。


    長生將臉貼著他的,新嫩的皮膚被他臉上的胡渣給紮著,微微痛著,但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他就在她的身邊,就在她的身邊。


    突然間她覺得閆老頭的主意挺不錯。


    所以……


    長生彎起了嘴角,好吧,等你醒來了便給你一個驚喜。


    ……


    蕭惟似乎真的累了,不過也沒睡多久,但是卻並不是因為自己醒了,而是因為懷中的人要離開,蕭惟不願意放手,死死地環著她的腰。


    長生心中鈍痛,“蕭惟,我就回去看一下,很快就會回來。”


    “不!”蕭惟將頭埋在了她的肩窩裏,艱難地擠出了這個字,卻也堅決。


    “蕭惟……”長生紅了眼眶。


    “秦長生,你到底還要多久——”門外傳來了秦陽著急和憤怒的叱喝。


    長生試圖轉過身來,但是卻沒有成功。


    蕭惟不讓,他不想去看她懇求的眼睛,更不想看到她因為他而為難,在極度的恐慌之後,那個隻要他要便什麽都成的念頭再也無法維持下去了,他要她,不管是誰都不能阻止!誰也不能來跟他搶她,他決不允許,他決不允許——


    長生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隻是她不能不回去,秦陽不會為了讓她回去便謊稱皇帝情況不好的,正如當日他在瀧州沒有騙她一般,他或許比她更加難以接受皇帝病重的事情,所以,她必須回去,可是蕭惟……“對不……”


    她的道歉沒有說完,也沒有機會說下去。


    蕭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掌心的涼意從唇瓣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了她的心。


    許久許久,他方才開口:“好……”他鬆開了她,“我等你回來!”


    長生轉過了身。


    蕭惟笑著,像是不想讓她難過一般,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別哭。”


    “好。”長生也笑了,“哭什麽哭?又不是生離死別的,我不過是回去看一看罷了,很快就回來!”她抬手覆上他的手,“你也要乖乖的吃飯,餓了吧?等一下好好吃飯,吃完了繼續睡,等你睡醒了,我便回來了。”


    “好。”


    長生的笑容突然燦爛,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拉低,然後,吻了上去,不是第一次主動,但是卻又些不一樣。


    蕭惟身子激靈了一下,似乎也明白了什麽,攬著她的腰將被動便成了主動。


    “嘭——”


    秦陽實在等不下去,踢門進來了,見到的便是這般一幕讓他眼睛疼的畫麵,頓時噴火喝道:“你們別得寸進尺了!”


    父皇現在這般情況他們還有心情在這裏親熱!


    這臭丫頭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蕭惟停了下來,轉過身怒視著秦陽,殺氣騰騰,不僅僅是因為被打擾,更是因為他看到了不該看的!


    長生平複著呼吸,沒理會秦陽,捧著蕭惟的臉,摸了兩把臉上的胡渣子,“還是剃了,我可不想被紮。”


    蕭惟眸子深了幾許,欲念磅礴。


    “等我回來。”長生被他摟著腰,雙腳有些發軟,環著他的頸項,“等我回來,我什麽都聽你的。”


    “好。”蕭惟道,聲音沙啞。


    秦陽似乎看出了什麽,瞪大了眼睛,不過抿著唇沒有說話,當眼睛瞎了沒看到耳朵聾了沒聽到就算了。


    不管再如何的不舍,蕭惟還是放了手,渾身緊繃地目送著她離開。


    “你放心,公主不會有事的。”


    閆太醫沒走,被長生勒令留下來照顧蕭惟了,“來,把這藥喝了!”


    蕭惟收斂了氣息,“有吃的嗎?”


    “有!”閆太醫道。


    蕭惟又道:“吃了東西再喝藥。”


    “行,倒是我這個庸醫忘了這事了。”閆太醫挑眉道,便去找人張羅吃食了,“好好吃,免得瘦的皮包骨了被公主嫌棄。”


    蕭惟道:“多謝提醒。”


    閆太醫挑了挑眉,“現在倒是像個人樣了,不是我說你,公主的性子你會不知道?她若是不願意,誰能強迫的了她?”說完,臉色一變,“你不要命地闖皇宮不會就是認為公主移情別戀……”


    “閆大夫要吃嗎?”蕭惟遞給了他一個包子。


    閆太醫也沒去尋思他這是為了堵住他的嘴還是不想跟他這個老頭子說話,“謝了,吃了你的東西那小祖宗還會饒了我?”


    蕭惟繼續低頭吃東西。


    閆太醫也沒繼續打擊或者安慰什麽的,不過在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道:“你多久沒洗澡了?這一身的味,公主居然沒被熏到?”


    蕭惟頓住了。


    “嗬嗬,你慢慢吃,吃完了記得把要給喝了。”閆太醫笑著,“要是需要其他的話,可以找客棧的夥計,不過記得洗澡的時候別往傷口沾水了。”


    蕭惟神色凝重地看著他。


    “公主這一回去估計也得幾天才能出來,你先別變臉,這對你也有好處,你現在的情況就算有力氣做些什麽,這傷口可經不住,總不能弄公主一身的血吧?”閆太醫摸著胡須說道,“當年燕州城那一回公主已經沒什麽好記憶了,若是這回……”


    “你閉嘴!”蕭惟臉色鐵青了起來。


    閆太醫也沒繼續下去,“行行行,老夫不說便是了,你們年輕人啊……”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蕭惟抬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


    秦陽火急火燎地拉著長生回宮,恨不得馬上將她送到皇帝的麵前一般,可真的到了,卻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不讓她進去。


    長生看著他。


    “我知道你惱父皇這般做!”秦陽一字一字地道,“但是我以我項上人頭擔保,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秦長生,別讓他走的不安心!”


    “你才走的不安心了!”長生甩開了他的手,冷著臉怒道:“他好好的了!”便轉身進了殿內,濃鬱的藥味跟死氣沉沉的壓抑氣氛足以說明皇帝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榮貴妃臉色有些發白,從內室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好幾個太醫,皇帝的情況一致都是最高的秘密,便是一直有太醫治療,但是卻是第一次召見這般多的太醫。


    長生握緊了拳頭。


    “回來了。”榮貴妃上前。


    長生頷首。


    “陛下現在精神不太好,你……”榮貴妃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也相信他不是病糊塗了。


    長生再次頷首:“我知道,您放心,我不會氣他的。”


    “好……”榮貴妃眼眶發紅,但將眼淚壓下了,“你進去吧,陛下一直等著你。”


    “好。”長生看了一眼後邊跟著的太醫,“父皇的情況……”


    榮貴妃吸了口氣,“宮裏麵有本宮,朝堂……陛下這幾日一直召見內閣,他們應該可以控製局麵的。”


    長生深吸了一口氣,“要傳出去嗎?”


    “總不能一直瞞著。”榮貴妃苦笑,“也瞞不住啊。”


    長生低頭抿著唇,半晌後道:“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榮貴妃看著她,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道:“進去看看陛下吧。”


    長生嘴邊泛起了一抹自嘲之色,現在有什麽需要她做的不已經很明顯的?可是她怎麽能夠做到?!怎麽可以?!


    “回來了……”裕明帝現在的情況比她剛剛回來的時候還要糟糕,別說坐起來了,便是說話也似乎很艱難。


    長生壓下了眼中的酸澀,坐在了床邊,微笑道:“嗯,父皇不會以為我不回來了吧?不過也是,誰讓我又前科呢?”


    “阿熹……”


    “父皇可將他給嚇壞了。”長生繼續道,“他以為我出事了,從瀧州趕回來不過是用了十來天的時間,路上馬都跑死了好幾匹了。”


    裕明帝沒有再說話,隻是聽著她說。


    “不許說他衝動說他蠢。”長生繼續道,“他不是沒想過找別人打聽消息才走下一步,可是他找誰啊?許昭嗎?還是秦陽?秦陽便不說了,許昭之前他是信的,可也是他將我從瀧州帶回來的,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情,許昭那邊居然沒有任何的動靜,他自然不能再信他了,至於明知道是死路也跑來……”她嘴邊勾起了嘴,笑的神采飛揚,“我很高興,雖然我也覺得他傻,可我還是高興,父皇,你說女孩子是不是都是這樣的?”


    裕明帝嘴邊也泛起了笑容,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頓時有了一些精神,隻是他還是道:“若是父皇希望你聽父皇的呢?”


    長生也沒生氣,繼續笑道:“父皇你說若是我們有了孩子,是像他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


    “阿熹,聽父皇的。”裕明帝也繼續道:“這是父皇最後的心願。”


    長生沉默了下來。


    “父皇……”裕明帝繼續道,“不行了……這是……父皇最後能夠為你做的……阿熹……不要難過……父皇不是離開……而是去跟皇後……她們團聚……父皇最後放不下去的就是你了……”


    “蕭惟就真的那般不好嗎?”長生開口道,語氣艱澀。


    裕明帝吃力地抬著頭。


    長生伸手握住了。


    “你是朕的女兒……大周的長生公主……唯一的嫡出公主……”裕明帝艱難地說著,“所以阿熹……聽父皇的……好嗎?”


    “我若是聽了你的,便要傷他。”長生紅著眼眶,“其實我騙你的,我沒有那般的瀟灑,我不想紅杏出牆!我想我從頭到尾,不管是我自己還是名分,都隻是他的!父皇,我不能,我不能傷他,不能往他的心裏紮一個刺!我真的不能!你們都說他配不上我,其實真正配不上他的是我,不說我的來曆,我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是說我對他……父皇,他是傾盡所有待我,而我呢?我一直說我喜歡他我愛他,可是從來都是有所保留的,即便是在剛剛,我明明知道我該留下來陪著他,我甚至該跟他一走了之,可我還是回來了,我怕……我怕會有遺憾,我仍舊是自私了……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放棄,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兒,可是我是你教出來的,顛覆了我所有的一切,思想,堅持……所有的一切,正如你了解我一般,我也了解你,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放棄,可是我還是做了那般的保證,我說……蕭惟,我很快便回回來的,等我回來之後,我們便在一起,真真正正地在一起,我說,蕭惟,我要生孩子,生你的孩子……”


    裕明帝眼角滑落了一滴淚,長長的舒了口氣,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失望,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手,也沒有再握著她的。


    冰涼冰涼。


    長生繼續坐著,如墜冰窖一般,淚默默地流著。


    ……


    宮中緊急召見了太醫院好幾個太醫,太醫院傳出消息所有太醫留守太醫院,不得擅自離去,還有,禁衛軍全麵接管了皇宮的防衛,京畿大營統領許昭被召見入宮,隨後,京畿大營頻繁調動,還有內閣幾個閣臣一直留守皇宮……


    這一切都表明了,皇帝怕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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