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賊大舉上岸的消息在瀧州城造成了極大的恐慌,畢竟當年海賊上岸大開殺戒連州府大人都給殺了的事情讓大家心有餘悸,當年便是因為朝廷要封海,今日衙門的人抓了海賊的黨羽殷輝,也算是斷了他們在岸上的一大條財路,他們要重新製造一場慘絕,好讓朝廷不再把手伸到瀧州來也不一定。


    局勢不問,商人自然是四散去了。


    不能走的也都在做準備,以備在謠言成真的時候保全自己。


    不過也有一種聲音說讓衙門將殷輝給放了,好給海賊交代,讓他們不要上岸來,這原本隻是很小的聲音,可隨著恐慌蔓延,便更加響亮了,甚至有百姓跑到了衙門去扔臭雞蛋,罵衙門想要害死他們,嚷嚷著讓他們放人,到了最後,竟然把衙門給圍住了。


    這當然便是有人在幕後操縱的結果。


    “倒是沒想到隻會哭鼻子的殷小姑娘居然又這般魄力。”包子鋪很平靜,像是與外邊的吵雜之間有一道無形的隔絕似得。


    蕭惟將煮好的紅糖薑茶端到了她的手裏,“人被逼到了絕境總會出其不意的,更何況這並不是什麽難事。”


    “這還不是難事?”長生靠著枕頭坐在了床上,捧著熱騰騰的紅糖薑茶,“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將殷輝的話遞出去,鬧出了這般一出,不簡單好吧?”


    蕭惟不跟她爭辯,“趁熱喝了。”


    “就隻有一點不舒服罷了。”長生無奈,“別皺眉了,都成了老頭子了。”


    蕭惟哪裏不擔心?上回明明一點事都沒有,這次卻有不舒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日子沒個安寧。


    “雖說是從殷輝嘴裏說出來,殷璃也順利接觸到了,海賊們也都順著殷輝的話放出消息。”長生繼續道,“可這事還是有些太過順利了。”


    “殷輝很清楚落到我手裏脫身的可能性不大。”蕭惟道,“他要脫身隻能兵行險招,而且即便被我們發現了,損失的也隻是海賊罷了,他的處境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倒是他對殷璃這個捧在手心裏的侄女也不過如此。”


    蕭惟不評論殷璃的任何事情,“殷輝與海賊往來多年,便是為了自保手裏也必定握著海賊的一些軟肋,便是海賊不救他,怕也不會放過他。”


    “有這個可能。”長生點頭,隨後想起了當初衙門牢房的那一把火,“當初去牢房的刺客也是他派的?”


    “沒承認。”蕭惟道,“不過從那些人搶人多於殺人來看,就是他做的無疑。”


    長生聳聳肩,“認不認也無所謂,反正在瀧州我們便隻有他一個仇人,不是他也是他了。”


    “若是海賊上岸……”


    “別再說讓我走的話了。”長生道,“我便是不能與你一同並肩作戰但也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跑了,再說了,這事說到底也是我弄出來的,我一走了之了算什麽?”


    蕭惟沒有繼續說。


    “有淩光他們在,保我安全沒有問題。”長生道,“倒是你,便是受傷是難免的,可也不能弄個渾身是傷的回來,呸,說什麽呢?”


    蕭惟笑著將人擁入懷中。


    “茶撒了!”長生氣結。


    蕭惟鬆開了手。


    長生瞪了他,將碗裏的紅糖薑茶喝完,“總之記住我的話,要好好的!”


    “嗯。”蕭惟再次將人擁入懷中,這一次沒有阻礙了,“其實也未必真的會有血戰,全家那邊也在下功夫,即便阻攔不了他們來殺殷輝,但至少也會有所顧忌。”


    “若是真的能夠成功分化了他們,那便再好不過。”長生靠在他身上道。


    蕭惟道:“因利而聚本就脆弱,隻要有一絲的裂痕便會分崩離析,殷輝便是再冷血也不會願意看著他的妻子那般死去的,這不再殷輝的計劃中,可究竟為何發生呢?大約是個警告,殷輝若隻當一人的走狗會忠心,可若當太多人的走狗,自然便不知道忠心是何物了。”


    “可也不能怪人家殷老板,瀧州這般多商行也便隻有他殷老板有這個膽量。”長生笑眯眯的,“不過這人多了難免會爭寵了,爭著爭著幹不掉對方了,不過就吵那個被爭的下手,最好便是讓他怕了自己以後就隻寵著自己。”


    蕭惟臉黑了。


    長生趴在他的胸口嘿嘿地笑著。


    蕭老板惱火了,抬手往下一拍,教訓教訓一下她。


    長生姑娘一臉驚愕,然後道:“蕭老板你太汙了,人家人家還不方便呢!”


    蕭惟一臉三觀崩裂的模樣。


    “哈哈……”長生笑的捂住了肚子。


    蕭惟哪裏還不知道她又在戲弄自己?可見她捂著肚子哪裏還跟她計較?“很疼?”


    “嗯嗯。”長生可憐兮兮的,“笑疼的。”


    蕭惟瞪了她一眼,“躺下,休息!”


    “不要!”長生拉著他,“人家就是要你抱著。”


    “好。”蕭惟道。


    便是外邊風雨欲來,此時兩人唯有溫馨甜蜜。


    為了私憤便將整個瀧州城卷入危險之中,長生心裏便能安嗎?蕭惟知道不會,所以,他絕不能讓海賊大開殺戒!


    ……


    夜深人靜。


    已經收拾妥當但也再無法恢複往日輝煌的殷家大宅此時更是寂靜無聲,宅子裏麵的下人沒有死契的都逃了,簽了死契的逃不掉,在殷璃從衙門回來之後,也被放出去了,如今整座宅子便剩下殷璃還有幾個到底還是念著殷輝恩情的忠仆。


    殷璃沒想到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殷家竟然落到了這個地步!


    是因為她吧?


    因為她招惹了他們!


    他們——


    “阿璃,那兩個人絕對不簡單,二叔落得如斯地步絕對與他們脫不了幹係!”


    “我知道!二叔我知道,是他們誣陷你,是那個顧氏誣陷你!”


    “阿璃,二叔現在不能保護你了,你一定要保護自己!”


    “不,二叔,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我一定會!”


    ……


    “阿璃,你若是想救二叔就幫二叔做一件事!”


    “好!好!”


    ……


    她做了,那時候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會完成二叔囑咐的,拚盡全力拚了自己的命都要把二叔救出來!


    可是……


    可是……


    “你的確不該打擾我的妻子!但是殷輝與海賊勾結一事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


    他們是害了二叔,但是他們沒有冤枉二叔!


    二叔……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


    二叔你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


    “我們就是要他死,就是要讓他給我們母親陪葬!”


    “二叔怎麽會殺了二嬸!”


    “為什麽不會?!他早就想殺了我母親了,他恨外祖父給他下藥讓他再也生不出孩子,他搶了楊家的家業,恨不得我們消失,恨不得我母親去死,他早就恨不得我們母女都去死了!”


    “是我們買通海賊去殺你的!你知道我們為什麽能夠買通海賊嗎?外祖父在的時候便與海賊有往來,我母親也知道,外祖父死之前早就知道他靠不住,所以給我母親留了後手,可是我母親蠢,被他幾句話就哄的什麽都交給他了,你們殷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楊家的,你憑什麽來搶走我們的東西?!我母親是要殺了你又怎麽樣?誰讓你來跟我們搶!我們搶不過殷輝,難道還要輸給你嗎?!這是楊家的東西,都該是楊家人的!”


    “就是你害我母親死的那般的慘!他恨母親買通海盜來殺你,更覺得我母親跟那些海賊勾結,將來一定會害他,所以他先下手了,他讓另一幫的海賊勾結淩。辱我母親殺了我母親!他該死,他早就該死了!”


    “現在好了,他已經暴露了,海賊一定會殺人滅口的,我母親說了他殷輝吃那般多幫派的水一定會出事的!”


    “至於你,嗬嗬,長得這般好看,說不定那些海賊會留你一條命!聽說你慫恿他將人家的娘子送上船,現在怕是你自己要嚐嚐這被人送上船的滋味了!”


    “那般多的海賊,你慢慢享受吧!”


    ……


    “啊——”殷璃厲喝了一聲,捂著耳朵蹲下了身子,渾身戰栗著,可即便是如此,腦海中那些咒罵聲也仍是沒有停息。


    就好像她們還站在她的麵前。


    她後悔去見她們了,她以為隻要她去求,她們會心軟,會迷途知返,畢竟那是她們的親生父親,可是她不知道還有這般多的事情!


    二嬸……


    真的是二叔做的嗎?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她不能再想了,二叔就是二叔,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將他救出來!他是她唯一的親人,不管他做了什麽她都要把她救出來!


    殷璃跌坐在地上,即便已經是盛夏了,可她卻仍是覺得一股一股的寒意從地麵竄入她的身體,好冷好冷。


    她好冷。


    誰來幫幫她?


    誰來救救她?


    蕭大哥……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當年青雲寨他們相依為命的日子,他對她雖然不親近但也絕不冷漠,不似如今的絕情!更沒有擁抱著另一個女人嗬護著另一個女人!


    那時候他的眼裏隻有她!


    他們隻有彼此!


    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被他放在心裏捧在手心的人不是自己?


    為什麽現在承受這一切的人是自己?


    為什麽現在一無所有的人是自己?!


    為什麽?!


    為什麽不幫幫她!


    殷璃猛然起身衝了出去,沒有人阻攔她,即便這宅子裏麵還有人,可是這時候誰也沒想到她會跑出去。


    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她一直一直往前跑,就像那一夜一樣,拚命地往前跑,隻要往前跑了,她就能活命,一直跑!她跑到了那巷子裏,一如那天晚上。


    可是她沒有去攀那一道牆。


    隻是愣愣地站著,淚如雨下。


    若是那一晚上她沒有攀牆進去了,是不是便不會這般痛苦?


    可是他就在這城裏啊,她總有一天還是會見到還是會陷進去還是會痛苦,可若是她換一種方式的話,她沒有去傷害他傷害他心愛的女子,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是她苛求了嗎?


    她覺得自己再也不是孤女覺得殷家的堂小姐足以配得上他了,便瞧不上他身邊品行底下慫恿他私奔的女子?


    殷璃不知道,腦子裏太多太多的問題太多太多的不解相互衝撞著,幾乎要將她的頭腦給炸開了一般,她倚著牆靠著,抱頭痛哭。


    ……


    長生睡的很安穩,外邊的風風雨雨與她無關。


    蕭惟要的就是這般,看著她安心的睡著,他也便安心,更是滿足,一路艱難走來,所求的便是她在他的懷中安入夢。


    雖然隻是很小的聲響,但蕭惟還是聽到了,他皺了眉,小心鬆開了懷中的人兒,起身出去,門外,淩光一臉躊蹴。


    蕭惟將門關了起來,低聲問道:“有事?”


    “殷璃在外邊!”淩光臉色不是太好,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蕭惟臉沉了下來,“將她趕走!”


    淩光神色方才緩和一些。


    “你去看看吧。”青龍卻道。


    蕭惟皺眉。


    “事情因你而起,也隻有你能解決。”青龍道,“總不能一直糾纏下去。”


    “殺了不就成了?”


    “姑娘不會喜歡這般處理的。”青龍道,“姑娘信你,所以對殷璃並無非殺不可的意思。”


    蕭惟沉默半晌,“照顧好長生。”說完,便起步走了出去。


    “這邊!”淩光指著院子的牆。


    蕭惟頓住了腳步,看著淩光指著的地方,臉色更是不佳,不過也還是走了過去,越過了牆,便見到蜷縮在了牆角的人影。


    屋子裏


    長生翻了個身,沒抹到身邊的人,睜開了眼睛。


    殷璃沒有注意到眼前多了一個人,痛苦將她折磨的幾欲死去,便是她最想聽到的聲音響起了,她也隻是以為是幻覺。


    “殷璃。”


    又是一聲叫喚,有些深沉與不耐煩。


    她抬起了頭,便如同聽到了召喚本能所為一般,夜色雖然不好,可她還是看到了他,看清了他的臉,是他,是他!


    又是幻覺嗎?!


    是嗎?


    “你為何在此?”蕭惟繼續開口。


    殷璃哭的更加厲害了,又說話了,又說話了,她伸出了手,碰到了他,原本以為幻象會破滅的,可是沒有,真真實實的感覺,她的手猛然用力,緊緊的扣住了他的腳,頭仰的高高的,看著他,“蕭……蕭大哥……”


    “你為何在此?”蕭惟繼續問道。


    殷璃撲到了他的跟前,雙手抱著他的腿,緊緊的,即便隻是如此,即便卑微的近乎卑賤,可她還是滿足,“蕭大哥……”


    他來了,在她最想他的時候!


    蕭惟後悔出來了,他不明白他到底哪裏招惹了她了,當年青雲寨便是讓她生出了情誼,可這般久過去了,當初在水師他又是那般絕情對她,他甚至想要殺了她,還將她當做了奸細,她竟然還能如此?


    他無法理解,也不打算去理解。


    便是殷璃抱的很緊,可還是被蕭惟給掙開了,居高臨下看著趴在地上的女子,“你若是不想我對你出手,便離開這裏,且不要再到這裏來!”


    “我到底有什麽比不上她?”殷璃問道。


    蕭惟皺緊了眉頭,本沒有打算回答這話但想到了青龍之前說的,還是按下了離開的念頭,“我認識她的時候,她七歲,我十一歲,我們被人販子抓走了,在被轉賣之前想辦法逃了出去,曆經生死,終於逃出去了,然後,分道揚鑣,我以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可後來見到了,她成了我這輩子的救贖。”


    “七歲……十一歲……”殷璃笑了,卻比哭還難看,“原來……原來我遲了這般多年……”


    “殷璃。”蕭惟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幸福,你也會有。”


    “沒有了……怎麽還會有……”殷璃笑著道,眼淚仿佛流不完似得,“父親母親死了,二叔又是這個樣子……你也不要我……我哪裏還會有?”她伸出了手,向他而去,可他避開了,她抓到的隻是空氣而已,“你能幫我嗎?你既然說我也會有幸福,那你幫幫我……我不跟她爭了,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你能不能……”


    “不能!”蕭惟沒等她說完便決絕道。


    殷璃嗬嗬地笑著,“那我還有什麽?還有什麽?”


    “你若是願意與朝廷合作……”


    “你不把我也一起抓了,你還肯跟我說這些話……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殷璃繼續道,神色有些呆滯麻木,“她那般小氣……恨不得把你掛在她的褲腰帶上邊,怎麽會讓你來見我?你這般怕傷她的心,怕她生氣,若不是為了這個……怎麽會跟我說這般話半夜出來見我?蕭大哥……”她看著他,“要是當年是我與你一起被人販子抓了,你會不會……”


    “不會。”蕭惟沒聽完她的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她,獨一無二,若沒遇上,便不會有別人。”


    “嗬嗬……”殷璃繼續笑著繼續哭著,可是她還是不明白,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就不行?要是與他經曆那般多的是她,要是他先遇上了她,要是她是他的救贖,為什麽不可以?為什麽?


    “走吧。”蕭惟後悔自己出來了,“你若是真的想讓你二叔博一活命的機會,便好好考慮我的建議。”說完,便躍過了牆,回去了。


    殷璃愣愣地看著,淚水繼續流。


    蕭惟回到了屋子,便見原本安睡著的長生正抱著被子坐著瞪著他。


    “大半夜的翻牆去夜會哪位佳人?”


    蕭惟沒有回答,上前將她摟入懷中,緊緊的,似乎想要讓她與自己融為一體再也分不開一般,“還好……”他的聲音嘶啞,“還好我遇上了你,走進了你心裏。”


    若不是,今日他便會如殷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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