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貴妃站在屋外,卻一直沒有動。


    看守的內侍愣了愣,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貴妃娘娘求了公主殿下方才能來這裏,如今卻又站在這裏不進去。


    “娘娘,八殿下正在裏麵。”


    榮貴妃合了合眼睛,方才起步往前。


    內侍趕緊將門打了開來,這屋子本是用來懲罰做錯了事情但又還沒嚴重到送去內務府刑房的宮人的,裏邊雖然還算是整潔,但卻空蕩蕩的,唯一一張炕床還是崔公公估計著八皇子身子羸弱而特意讓人搬來的,除了厚厚的床鋪之外,還有一個燒的正旺的火盆。


    上好的銀炭在火盆裏麵火熱燃燒著,驅散了屋子的森森寒意。


    秦陽抱膝坐在了床鋪之中,低著頭模樣有些狼狽,似乎也沒發現有人進來,繼續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當中。


    榮貴妃站在屋子內,也沒說話。


    內侍看了看兩人,低聲對秦陽道:“八殿下,貴妃娘娘來看你了。”說完,便又對榮貴妃道:“娘娘跟殿下慢慢聊,奴才在外頭候著。”說完,便退了出去,將門關了起來。


    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隻有炭火燃燒的聲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陽終於抬起頭了,昏暗的光線之下神色呆滯,臉上還殘留著沒有被清理幹淨的血跡,他的胸前的衣裳之上,也還有這斑斑血跡。


    榮貴妃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眼眸也沒有絲毫的波動。


    秦陽盯著她,一直盯著,一直盯著,許久過後,突然間躍起了身,跳下了床,衝向了屋子裏站著的那個人,快的幾乎連神色都沒來得及變化,他跪在了她的麵前,雙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腿,渾身顫抖。


    榮貴妃平靜的神色開始龜裂。


    秦陽一直抱著,死死地抱著,渾身顫抖的厲害,抖的連牙齒都打顫了,他死死地抱著她,仿佛怕鬆了一些便會不見了她一般。


    “母……母妃……”


    他牙齒打顫地擠出了這句話。


    母妃——


    母妃——


    母妃——


    心裏的呐喊充斥著身體的每一處,翻江倒海的情緒最終隻是化為了那手裏始終不肯放鬆的力度。


    一滴,兩滴……


    淚水滴落在了跟前已然陷入混亂之中的孩子身上。


    榮貴妃抬起了頭,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頭,記憶當中似乎很少很少這般做,少到了如今生疏的連手都僵了。


    “陽兒……”


    一聲低聲的回應,讓秦陽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母妃——母妃——”他抱著她的腿,歇斯底裏地哭了……


    ……


    秦陽被關了三天之後便被榮貴妃給領走了,除了他進了宮之外,並沒有不利的傳言傳出來,至於他為什麽進宮,自然便是榮貴妃醒了。


    而榮貴妃的醒來,也是麗妃性命的終結。


    便在榮貴妃醒來的當日,麗妃娘娘畏罪自盡了,哦,當日陛下也去過了麗妃的宮中,出來之後,麗妃便自盡了,顯然是榮妃指證了麗妃,讓她不得不選擇自盡了結了自己。


    妃嬪自戕本就大罪,麗妃更是罪人,自然便沒了死後的哀榮,估計便是內務府草草辦了喪事,送到妃嬪安葬了便算了。


    這已經是麗妃最糟糕的結局了,畢竟給皇家生了一個兒子,而且以皇帝對庶人秦瑞的處置,明顯是念了父子情分的,可裕明帝卻下旨,讓忠勇侯府進宮為麗妃收殮。


    便是罷黜了的妃嬪,死了也該由宮裏安葬的,便是之前的四妃,除了庶人秦恪求了陛下,方才得以將廢貴妃林氏靈柩帶出京城自行安葬,不過以他不久之前勾結胡人的作為來看,廢貴妃亦沒有資格葬入皇陵。


    但是麗妃……


    便是不葬入皇陵也輪不到娘家人來收殮!


    隻有被休了的女子死後才會讓娘家人來收殮的!可這也不過是在尋常人家,皇家之中,就算是不葬入皇陵,也輪不到娘家人來收殮!


    忠勇侯府平安躲過了問題軍需的風暴,又忐忑地走過了六皇子貪瀆一案的,現在又來了麗妃這一出,忠勇侯府是翻不了身了嗎?


    也不算是,至少還有一個二皇子在!


    二皇子妃便是出自忠勇侯府的!


    皇帝陛下這般做是為了警告忠勇侯府,還是要將忠勇侯給逼到了二皇子的陣營當中?


    應該是第一個吧!


    二皇子雖然安全脫身了,看似沒有任何的損失,但是比起完全置身事外的七皇子殿下,誰才是真正地得皇帝陛下看重的,便也不言而喻了。


    “公主,陛下讓忠勇侯府給麗妃收殮,怕是會讓忠勇侯不得不靠向二皇子。”終於可以喘口氣的顧長遠還是多嘴說了一句,陛下的本意或許就是警告忠勇侯府安分守己,可忠勇侯府不是尋常的勳貴,幾年前還是手掌兵權,一直被打壓而沒有反抗已經很難得了,如今麗妃這事,從某種程度來說是在羞辱忠勇侯府,這時候若是二皇子釋以善意,忠勇侯府極大可能會為其所用,便是如今手中沒有兵權,但爛船還有三根釘了!


    長生淡淡道:“無妨。”


    “公主,忠勇侯府如今雖然沒有兵權,但是軍中仍有許多忠勇侯府的部下,若是……”顧長遠的話點到即止,便是已經脫不開身,但有些話也不能說的太過直白。


    長生笑了笑,“區區一個忠勇侯府便可以動搖大周江山,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


    顧長遠見狀,也便不再說什麽了,便是公主殿下可能會出錯,但陛下應該不至於出錯。


    長生的心情不錯,顧長遠這老狐狸雖然還是謹慎,但如今的態度將來便不會支持她也不至於與她為敵,至於麗妃一事,皇帝陛下隻是這般做已經是有所克製了,若沒有顧忌的話,她擔心他會將麗妃給千刀萬剮了,至於忠勇侯府,怕會比當年四國公府下場更慘。


    不過顧長遠也說的對,爛船也有三根釘,大周軍製也是時候要動動了。


    ……


    “公主,這是王馳派人送來的。”淩光將方才收到的東西交給了主子,之前自然是仔細檢查過了的。


    是一本厚厚的冊子。


    長生接了過來,翻看了幾頁之後便笑了:“這南方士族之首頁不算是浪得虛名。”雖然時間有些長,不過以這冊子上麵的內容來看,值得等待。


    “對自己人也這般無情,不過是卑鄙小人罷了!”緋聞一事如今還沒散去,所以在淩光的心裏,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人已經從蕭惟變成了王馳了,而且兩者也還有不同,蕭惟那是死不要臉,王馳卻是在折辱自己的主子,更加該死!“這冊子足以讓楊家萬劫不複!”


    “沒這般嚴重。”長生笑了笑,“而且楊家背著王家要挾安夫人做下了這事,也算不上是自己人了。”


    淩光皺眉,“公主,你……”


    “我怎麽了?”長生一見她的神色便猜到了她在想什麽,不禁失笑,“是不是真的看上了他了?你家主子的眼光有那般差嗎?”


    “公主不該放任這謠言傳下去。”淩光還是道,“京城離燕州雖然遠,但也未必傳不過去。”


    長生笑眯眯的,“這樣不是更好?免得某人覺得本公主除了他便再也找不到別人了!”


    淩光一怔。


    “王大人一心想要效仿前朝邢國公,本宮豈能不逗逗他?”長生眸子深處泛起了冷意,“將冊子謄抄一遍送去給安夫人,原本交給父皇。”


    “是。”


    長生公主跟王煥之王大人的氛圍因麗妃一事也漸漸地淡了下來,當事人沒有表態,皇帝陛下也沒有,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不過王煥之的確是因此而火了一把,也借機在禮部站穩了腳跟了,當然也受到了不少的排擠。


    禮部是什麽地方?


    那是守衛禮製規章的神聖之地,王煥之已經定親了卻還跟公主殿下不清不楚,公主殿下年歲還小,又是那般囂張跋扈的性子,難免受引誘,可王煥之是誰?若沒有這個心思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謠言傳出來?


    “是盧熒!”良伯咬牙切齒,便是懷疑盧家,可是沒想到居然是盧熒!又是盧熒!嫁給少爺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女人有什麽資格當王氏的宗婦?便隻是一個暫時的擺設,她也沒有資格資格!“少爺,既然盧家如此不滿這樁婚事,不如便退了就是!”


    即便是盧熒讓人散播的留言,但沒有盧綱的縱容,她怎麽如何能做到?!


    王馳卻並未生氣,似笑非笑地道:“既然盧家姑娘這般擔心王氏悔婚,婚期便不要再拖延了,隻是如今我方才入朝,無法回江洲,請盧家將盧姑娘送來京城完婚。”


    良伯一愣,“少爺……”吸了口氣,臉色不佳,“你真的要娶盧熒?這些年盧綱處處與我們作對,與盧家聯姻,王氏能得到的好處已然不多,反倒是給了盧家繼續囂張的資本!”


    “這時候退婚,豈不是讓我更水洗不清?”


    “老奴並不是這個意思!”良伯自然知道若是這時候退親的話,少爺勾引長生公主的汙點是怎麽也洗不清了,皇帝陛下便是謠言不聞不問也絕對不會將他的寶貝公主嫁給少爺的!“可盧家欺人太甚!”


    “良伯,一時的隱忍換來的是將來的海闊天空。”王馳笑道:“再者,看著籠中的鳥兒不管如何的蹦躂都逃不出去,不是很有意思嗎?”


    良伯一愣。


    王馳冷下了眸子,神色晦暗不明,“盧熒無足輕重,但卻沒資格這般放肆!”


    不想嫁?


    可最終還是得嫁!


    這便是她的命運,便是死了也改變不了!


    “告訴盧綱,他女兒王氏娶定了,便是她死了,王氏也會將屍首抬進祖墳!”


    良伯咬了咬牙,隻好應道:“是!”


    ……


    秦陽被榮貴妃帶走了之後便一直呆在宮裏,裕明帝沒趕人,長生也沒管,隻要不惹事就成了,至於他們母子之間到底如何,便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禦書房內


    裕明帝讓人在龍案的邊上另外設了一套桌椅,給公主殿下處理折子用的,那一日過後,裕明帝便恢複了平靜,沒有再失控也沒有再流露出傷心情緒,不過卻對公主殿下更為嚴厲。


    長生自然明白皇帝陛下的用意,再被折子給淹沒了也不說一個字,不過最近她看的最多的並不是最新呈送上來的折子,而是往年兵部呈送的折子,大周軍製自太祖開始便一直沒有變動過,鎮守各地的將領隻要沒有過錯便一直呆在原地,如南王府、司家這般的對朝廷忠心耿耿的還好,可便是這兩家,如今忠心也不能保證他們的後代子孫仍舊忠心,由一人或一個家族把持一個地方的邊防軍務,長久以往,對朝廷來說絕對不是好事!而且這樣也不利於大周軍隊培養新血液!


    但這事動一發則牽全身,絕對不能急躁,更不能出一絲的差錯。


    “看看這份折子。”裕明帝將一份折子遞了出去,侯在一旁的崔公公趕緊接了,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長生。


    長生接了過來細看,眉頭皺了起來。


    這是新人兵部尚書上奏的,前任兵部尚書雖然跟林氏餘孽沒關係,但是他身為兵部的頭頭,出了這事他難辭其咎,最終被判了流放,唯一慶幸的便是沒有牽連到家人,而現任兵部尚書是原先的兵部侍郎,兵部之中便是他的資曆最深,可熬了二十年,還隻是一個侍郎,這次若不是兵部尚書出事,長生公主弄出那般一個替補的方案,他也還會隻是侍郎。


    為何會如此?


    這與他本人的個性有關係。


    長生與這位劉尚書接觸過幾次,忠心耿耿,品性也沒有問題,他有文臣最需要風骨,清廉剛正,但是又過於的剛了,不懂變通,還倔的厲害,又是擰氣了那副牛脾氣來,更是讓人恨的牙癢癢的,而且還不識抬舉從不揣測皇帝的心思,隻要認為是對的便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這不,軍需一案好不容易才結束了,誰也都很清楚皇帝陛下是有意護著在燕州城戰事中出現失誤的司楠大將軍,可他才當了這個兵部尚書沒多久,便將這事給翻出來了。


    朝廷三品以上的任命需皇帝親自批準,兵部能做的隻是根據皇帝的意思擬定任命書罷了,彈劾官員更是禦史台的職責。


    現在好了,這劉中全劉尚書把禦史台的活兒也給搶了。


    這得罪的可不是司家還有禦史台,他能在兵部呆了二十年都沒有被踢出去還真的是奇跡。


    “父皇以為呢?”


    “這些日子你看了這般多的曆年折子,連這事也不能說說?”裕明帝道。


    “父皇你不是擺明了欺負兒臣嗎?”長生急了,“不說兒臣不過是看了兩天舊折子,便是看上個一年半載也隻能堪堪看出點門道罷了,哪裏敢高談論闊?一個不好便真的成了禍國妖女了!”


    裕明帝沒說話,就是板著臉看著她。


    公主殿下撇了撇嘴,“好好好,父皇讓兒臣說兒臣便說,不過父皇可不許笑話兒臣!”


    “嗯。”裕明帝端起了茶盞,點了頭。


    “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長生道,“從燕州軍開始,可以將影響降到最低。”頓了頓,又繼續道:“此次大戰之後,燕州軍幾乎是換了一遍血,司楠若要重新掌控燕州軍需要花費很長的一段時間,當然了,他最後也一定可以做到,但是如此以來,北境便又成了一人獨大的局麵,司楠很忠心,但是一人獨大的弊端在之前的大戰中已經凸顯無疑了,司楠出事,燕州軍便差點亂了,甚至整個燕州城都差點陷入恐慌之中。”


    “你的意思是撤了司楠?”


    長生沉默了半晌,“兒臣之前一直想保住司楠,甚至認為司楠若是被處罰,不但對兒臣不利,對如今的燕州軍也不利,重新組建的燕州軍需要一個精神領袖,一個可以讓他們都信服的人。”


    “那現在呢?”


    “換防。”長生吐出了兩個字。


    裕明帝眸色深沉了下來。


    “不管是將領還是普通的將士,長期留在一個地方對他們的發展都不利,術業有專攻不應該用在軍隊之上,當然了,特種的除外。”


    “何謂特種?”


    “水師。”


    裕明帝看著她,“軍隊換防為的便是防止軍隊長期駐紮在一方而獨大威脅朝廷。”


    “所以兒臣心中惶恐。”長生道,“但是目前大周的軍製過於的僵硬,經不起巨變更經不起突變。”說罷,沉吟半晌,又繼續道:“自然了兒臣也有私心。”她看著裕明帝,道:“兒臣一直認為一百個文人也不及一個士兵有用!”


    裕明帝笑了。


    長生也笑了,皮笑肉不笑的,“兒臣麵皮薄,父皇再笑我便要挖個地洞鑽了!”


    “朕的小公主真的長大了。”裕明帝笑道。


    長生斂去了笑意,“父皇的意思……”


    “司家鎮守北境多年,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朝廷不可薄待了司家。”裕明帝道,“不過劉中全說的也沒錯,軍中曆來講究賞罰分明,燕州城大戰、軍需一案,司楠難辭其咎。”


    長生問道:“父皇打算如何處置?”


    “十萬燕州軍鎮守西境,便讓司楠去西州吧。”裕明帝道。


    長生挑眉:“西境這些年一直不安寧,司大將軍去了的話定然可以開出新局麵的,不過司老太君年紀大了,不宜長途跋涉,而且西京那邊的環境比燕州城還要糟糕。”


    “大周沒有扣留將領家眷的慣例。”裕明帝道。


    長生訕訕,“兒臣也就這般一說,父皇都想哪裏去了?”


    “許昭一人鎮不住。”裕明帝繼續道,“朕會另選燕州軍主帥。”


    “誰?”


    “你覺得誰可以勝任?”裕明帝問道。


    長生歎了口氣,“能取代司楠的,大周軍中怕是隻有老忠勇侯了,可……”


    “還有另一個人。”裕明帝道。


    長生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麗妃一事便是仍沒有弄清楚,可是仍在裕明帝的心裏落下了陰影,“誰?”


    “南王世子。”


    長生眉間突了突,“父皇,調司楠去西州是因為他犯了錯,可將南王世子從南疆調往北境,兒臣擔心……”


    “南疆離京城太遠了。”裕明帝道。


    長生心口驀然滾燙,“父皇……”不是不得已之下的選擇,而是……為了她!秦恒是皇族宗親,又手握重兵,他若是站在她身邊支持她,她便成功了一大半!這不也是當年她在甕城之時所想嗎?“父皇……”


    “謹言那邊,朕會親自說明。”裕明帝道:“而且南王府的確離開家太久了,南疆將朕的血脈兄弟困了太久太久,是時候回來了。”


    長生壓下了眼中的溫熱,笑道:“好。”


    “啟稟陛下,八皇子求見。”


    裕明帝收斂了神色,“讓他回去好好躺著便是!”


    “八皇子求見公主殿下。”內侍低頭道。


    長生挑眉,“求見我?”


    “是。”


    裕明帝看向了她,“見不見,你自己決定。”說完,便又低頭處理自己的事情。


    長生自然是要見,當日他如何進宮如何跑去麗妃宮中的事情,她一直壓著沒問,雖然查到了秦陽進宮之後便直奔麗妃的宮中,不顧看守的阻攔闖了進去,但在這皇宮之中,表麵上看起來越簡單的,實際上卻是越複雜。


    不過長生希望這次是例外。


    麗妃死了,一切便都結束了,裕明帝無需再經受一次傷害!


    “怎麽說也是兒臣的皇兄,還是去見見吧,再說了,這可是八皇兄第一次來找兒臣,這個麵子還是要給的。”


    裕明帝連頭也沒抬,讓她自己一個人演獨角戲。


    “兒臣去了。”長生聳聳肩,起身出了禦書房,便見秦陽站在廊下,神色似乎有些局促。


    雖然隻是幾日沒見,不過眼前的少年郎不但氣色好了許多,氣韻也似乎不一樣了,少了不甘與戾氣,多了平和。


    但還是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年意氣。


    或許這便是身在皇家的代價吧。


    “八皇兄找我有事?”


    秦陽側過身看著她,眼中似乎閃過了一抹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這才道:“嗯。”


    “什麽事?”長生微笑問道。


    秦陽垂了垂眸子,“謝謝你救了我母妃!”


    “謝我?”長生挑眉,還真的是意外,他專門來走一趟便是為了謝她?


    秦陽點頭,便是有些僵硬但態度卻是誠懇的,“還有我想問一下,你到底跟我母妃說了什麽,讓她……讓她一直難過?”


    “原來還有興師問罪啊?”


    “麗妃是我殺的,便是要償命……”


    “你錯了!”長生打斷了他的話,神色嚴厲,“麗妃是畏罪自盡的!你進宮來不過是給榮貴妃侍疾!”


    “秦長生——”秦陽惱怒,倒是有些之前的模樣了。


    長生也不怒,繼續道:“你能來找我問這個應該也是心疼你母妃的,那便忘了當日的事情!”


    “你——”


    “還有。”長生繼續問道,“誰告訴你你母妃的事情?我下了封口令,相信八皇子府上下沒有人敢說一個字,至於信陽侯府……”她的話頓了一下,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怒意,“看來你也不會想見他們,也不可能是從他們的嘴裏得知的。”


    “我告訴你,你便告訴我?”秦陽冷笑。


    長生失笑:“八皇子殿下這是要跟我討價還價嗎?”


    “我隻想知道我母妃為何如此!”


    “你不覺得太晚了嗎?”長生繼續道,“這般多年來你母妃心裏的事情多著呢,她不高興的時候更多,你卻隻是抓著我不放?”


    “你——”秦陽被她說的麵紅耳赤,“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說?”


    “你信了當日我跟你說過的往事?”長生繼續問道。


    秦陽抿著唇不說話,便是信也絕對不會告訴她!


    長生笑容更深,“這不就是了?”她攤了攤手,“我說,你也得要信才行,我說了你不信,我不是很沒麵子?”


    “秦長生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秦陽惱怒道,他來了便是已經向她低頭了,她還想怎麽樣?難道要他跪下來求她公主殿下嗎?“我母妃對你如何你自己清楚!她為了你差點沒命,你……”


    “你錯了。”長生打斷了他的話,“貴妃娘娘可是因為你的案子才會上當的,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秦陽被氣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既然知道自己錯了,便好好地陪陪你母妃。”長生繼續道,神色認真,“你母妃這輩子命途多揣,她不是不愛你這個兒子,而是太過太多的事情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愛你,秦陽,比起我們,你已經很幸運了!”


    秦陽死死地盯著她,仍是滿肚子的氣,但卻還是說了她想知道的,“當日我是無意中聽到丫頭們的議論才知道我母妃出事!我喝了藥,她們以為我睡了,所以才會沒有顧忌!我聽了之後便進了宮,本來是要去見我母妃的,可半道上碰上了一個小太監,他說貴妃娘娘崩了,我一怒之下便去了麗妃宮中,闖了進去!”臉僵了起來,“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小太監?”長生沉了臉,“你可還認得這小太監?”


    “當時我都急瘋了哪裏還記得?”秦陽不耐煩地道:“總之我做下的事情我自己負責就是!”


    長生眯了眯眼,還真的被她給猜中了,“成了,回去告訴貴妃娘娘,過去了便過去了,沒有必要繼續為難自己,還有……”她整了整神色,“她能沒事,我跟父皇都很高興,母後在天之靈也會高興。”


    秦陽臉色一沉,他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你就不能告訴我?!”


    “知道了對你沒好處!”長生道,“再說了你讓我告訴你我便告訴你,我豈不是很沒麵子?被你欺負了這般多年,這口氣還沒出完了!”


    秦陽大怒:“我怎麽欺負了你這般多年了?”到底誰欺負誰?!“燕州城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了!”


    “你想怎麽跟我算賬?”


    “你——”秦陽氣結,“好男不跟女鬥!”說完便甩了衣袖走了。


    “不跟女鬥是吧?”長生卻笑道,“等一下本公主便進去給父皇說,讓他給你找一個母老虎當皇子妃,到時候看你還怎麽當這個好男!”


    秦陽差點一腳沒站穩摔了下去。


    ……


    在皇宮當中要找出一個人來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更何況秦陽能夠說出的也就是對方是個小太監罷了,長生沒將此事告訴裕明帝,便是那日之後他便沒有再提及當日的事情,但長生很清楚,他並非已經放下,不過是壓著罷了,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她不能再刺激他!


    可誰想要麗妃死?


    秦陽得知榮貴妃一事到他進宮來碰到了那個小太監,怕都是有人故意設計的,可秦陽與榮貴妃母子感情並不好,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便是秦陽為了榮貴妃昏迷而進宮,卻未被會因為她的死而發瘋殺了麗妃!對方是隻是想往秦陽的頭上潑一盆冷水,還是算準了他一定會對麗妃下手?


    若是前者,那最大的疑凶便不言而喻了。


    怕除了二皇子殿下便不做他選了!


    若是後者……


    長生心裏不寒而栗。


    對方不但預計到了秦陽會做什麽,甚至比秦陽更加的了解他自己,而接秦陽的手除掉麗妃……為何要除掉麗妃?秦瑞已經完了,麗妃也是罪證確鑿,根本便無需多此一舉!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榮貴妃冷宮被害一事另有內情!


    若是秦恪,根本便無需掩飾。


    若是秦韶……


    長生始終覺得秦韶的手還伸不了這般長!


    可除了這兩個人,還有誰?


    還有誰?!


    長生想起了餘婕妤,或許,還是可以從她的身上取得突破!“父皇,七皇兄在外邊已經很長時間了,也時候回來了吧?”


    “嗯。”裕明帝頷首,並未多想。


    ……


    裕明帝下旨命七皇子回京了!


    如今朝中局勢一片大好,七皇子便回京了,難道陛下真的屬意七皇子?


    然而這道旨意之後沒多久,裕明帝便又下了一道旨意。


    封王的旨意!


    這宛如一個重磅炸彈一般,將還在磨合之中的朝堂眾人炸了個頭暈暈!


    裕明帝下旨封二皇子秦韶為魏王、四皇子秦爍為寧王、五皇子秦嶸為安王、七皇子秦靖為燕王、八皇子秦陽為衡王,令賜燕王府邸,命其出宮建府。


    裕明帝還沒出事的五個皇子都封了王了,不過從各自的封號來看,裕明帝看重的始終是七皇子秦靖!


    燕王!


    燕王!


    裕明帝被立為太子之前便是燕王!


    如今他封了七皇子秦靖為燕王,用意還不明白嗎?


    太子之位怕就是燕王秦靖了!


    長生也是在聖旨下了之後才知道這事的,不甚讚同,“父皇,這般未免太……”


    “遲早的事情。”裕明帝道,“朕便是要告訴他們,這江山是朕的,他們也是朕的,朕想如何便如何!他們就算再不滿意也隻能接受!”


    長生歎了口氣:“七皇兄的日子怕會很難過了。”


    “朕待他已是寬厚!”裕明帝冷笑。


    長生明白他的意思,餘婕妤威脅她一事發了那般一個毒誓,她便是不說他也不會不知道,如今還留著她的性命除了真的顧忌著那個毒誓,怕也是看在秦靖的份上,“封王開府也好,兒臣也不想讓餘氏在宮裏麵礙眼!”


    裕明帝沉下了臉。


    “父皇。”長生正色道:“兒臣既然許下了承諾便不會出爾反爾,況且,還餘氏自由本就是當初與七皇兄的交易,如今不過是提早一些罷了。”


    裕明帝看著她,“阿熹,太過心軟將來你的路會走的更加艱難!”


    “兒臣這可不是心軟。”長生笑道:“不過是收買人心罷了,目前為止,兒臣還離不開燕王,不過能給出去的東西也能收回來!”她知道裕明帝擔心什麽,餘婕妤是秦靖的軟肋,更是他至今為止死心塌地的重要原因,如今將她提前還給了他,他還會不會這般死心塌地?“父皇之前便與兒臣說過,要養虎便要養猛虎,既然能養,也能殺!”


    裕明帝點頭:“你有分寸便好!”


    “自然。”長生笑道,隨後又道:“父皇也無需將七皇兄想的太糟糕,連八皇兄都能被兒臣感化了,專門跑來跟兒臣道歉了,七皇兄豈會害兒臣?父皇也該信一信兒臣的眼光才是。”


    “衡王來給朕謝恩的時候求朕不要給他找一個母老虎當王妃。”裕明帝道。


    長生訕訕:“兒臣這不是看八皇兄身子不好,得找一個能支撐門戶的能幹王妃罷了,怎麽便成了母老虎了?不過母老虎也有母老虎的好處,八皇兄娶了一個母老虎,誰還敢欺負他?”


    “少將心思放在這些沒意義的事情上!”


    “兒臣遵旨。”


    ……


    封王的聖旨除了在朝堂造成極大震動之外,給各個府邸帶來的更多是歡喜,至少表麵上,不管是受封的幾個皇子還是各自的家眷,府中的下人,都歡欣鼓舞的。


    沒錯,表麵上。


    其他人暫且不說,魏王秦韶絕不可能真如麵上多表現出來的高興。


    “燕王——”


    燕王!


    秦韶在送走了最後一批前來恭賀的人之後,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暴怒,回到了書房之後便砸了滿地狼藉,燕王!燕王!區區一個秦靖有什麽資格封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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