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麵對安夫人的時候,長生心裏總是覺得沒底氣的,便是她可以在裕明帝麵前使勁兒的作,在顧延那裏為所欲為,可到了安夫人的麵前,就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念書的時候麵對嚴厲的老師一般,戰戰兢兢。


    “你要請假?”安夫人優雅端坐,神色嚴厲。


    長生點頭:“是。”


    “你該知道與其他學生相比,你的資質最差。”安夫人沒客氣,“資質最差卻也是最不努力的一個。”


    長生正色道:“我必須去綿州一趟。”


    “若我不準,你是不是要拿你長生公主的身份壓製我?”安夫人問道。


    長生苦笑,她果然知道,“我便是不怕自己丟臉也怕給皇家丟臉。”


    “你還知道這點,也算沒白在這裏呆了兩個月。”安夫人繼續道,沒有絲毫諷刺的語氣可分明就是在嘲笑。


    長生繼續道:“回來之後不管任何懲罰學生都甘願領受,但這綿州我必去去一趟。”


    “為何?”


    “人命關天。”


    安夫人卻笑了,“堂堂皇家公主,當今聖上唯一的嫡出,長生公主殿下,在你的眼裏,人命便這般的珍貴?”


    長生麵色一僵。


    “想請假,可以。”安夫人繼續道,“至於懲罰,既然你都說了是人命關天了,我若是處罰了你,豈不是便成了那等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惡人?”


    “老師有什麽條件便請說吧。”長生道。


    安夫人笑道:“果真是皇家的人,開口閉口都是條件。”


    長生的臉又僵了,不過這次卻沒有沉默,“若說皇家人,老師怕也算半個皇家人。”


    安夫人笑容逝去。


    “長生失言。”長生低頭道,“請夫人原諒。”


    安夫人看著她,許久許久的沉默。


    長生抬起頭,“作為皇家的公主,父皇的女兒,長生知曉自己仍有許多不足,也知資質不及他人,撇開公主的身份,我便一無是處,也知道笨鳥就該先飛,資質不好便給更加的努力,但此次綿州一行,我必須去。”


    “為了一個蕭惟?”


    長生心裏恨不得罵裕明帝一頓,別的就算了,連他那荒謬的揣測也告訴別人?他信任安夫人可以理解,可他還要不要她女兒的這張臉?!“救人救到底,而且,他這般怕是因我而起。”


    “若他不是冤枉的呢?”


    “我是皇家公主,便是高於國法也絕不輕視國法。”長生正色道,“若罪證確鑿,我不會因為與他的私交而枉顧國法。”


    安夫人凝視著她。


    “夫人。”長生繼續道,“我知道自己是誰,也清楚自己該怎麽做,我承認之前我的確放肆了,可是從未忘記過我是誰。”


    “你父皇把你交給我,便是讓我看顧你。”安夫人開口道,聲音明顯緩和,“他說你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這些日子以來你也的確很喜歡過這般日子,既然如此,何必……”


    “我不想再背負人命。”長生沒等她說完便道,“再也不想了。”


    她承認去綿州的確是因為不想看著蕭惟死,的確是有私心,但不想再背負人命的話並非謊言,她不能讓蕭惟因為她而無辜喪命。


    安夫人道:“學堂的課程不會因為你不在而停止,你可以去,但缺席的課程必須完成,所有課業也必須如期上交,另外,年末的考核你若是不過,便沒資格再當我的學生,也便是說你隻有馬上回京城一條路可以走。”


    長生一怔。


    “不要想著胡攪蠻纏讓你父皇再放縱你。”安夫人繼續道,“既然是我的學生,我便有權處置,即便是你父皇也插不上手。”


    長生抿了抿唇,“好。”


    ……


    蕭惟終於見到了蕭燁了,他終於見到他了!


    離開蕭家兩年多,隻有在牢房之外,匆匆地見了一麵,他親自來牢房把祖父的遺體接回蕭家,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裏沒有一絲的溫度。


    他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從小就知道,可從未責怪過,他隻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一直在努力著,在知道了真相之後,便更不可能有怨恨,可是……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就算恨他,就算恨他的生母,可他還是他的兒子,就算他不認自己,恨不得把他逐出宗族再也不見,可是,何至於把他置之死地!


    “為什麽——”


    蕭惟咬著牙問著,每一個字都像是泣了血一般。


    “因為你該死!”蕭燁冷聲道,每一個字都冷入了骨髓,“你根本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


    蕭惟渾身顫抖,“我生母對不起你我知道,我知道的!所以,你不認我你要把我逐出宗族你要把我逼離綿州你要讓我沒有安穩的日子過我接受!是我生母對不起你在先,如論你多厭惡我我也接受,可是——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毒計害我?為什麽一定要把我置之死地,就算我生母再對不起你我也是你的親生兒子——”


    “誰說你是我的親生兒子!?”蕭燁勃然大怒,麵容扭曲的可怕。


    蕭惟雙目圓睜,死死地盯著他,他說什麽?說什麽?!他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可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生母是對不起你,可你有什麽證據說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祖父說過,我跟過世了的曾祖母長得很像,他說我長得很像曾祖母的!”


    就是因為他長得像曾祖母,所以才長了一張比姑娘家還要好看的臉,祖父說曾祖母當年便是南方的第一美人,他長得很像曾祖母的,他怎麽可能不是他蕭燁的兒子?也正是因為這樣,在得知了那個女人拋夫棄子,眼前這個他叫了十幾年的父親對他冷漠厭惡之極他才沒有懷疑他不是蕭家的血脈不是他蕭燁的兒子!


    可是現在他說,誰說你是我的親生兒子!?


    誰說?


    祖父說的,他這張臉說的!


    “你可以恨我,可以殺了我!”蕭惟嘶吼喝道,“可你沒有資格說我不是蕭家的血脈!”


    蕭燁笑了,笑的比鬼還難看,“我沒有說你不是蕭家的血脈!”


    蕭惟一怔。


    “你的確長的很像很像你曾祖母!”蕭燁繼續說道,那笑容像是兌了毒,痛快又瘋狂,“可你蕭惟的確不是我蕭燁的兒子!”


    蕭惟死死地盯著他,臉上的血色隨著從他口中一字一字擠出來的話而逐漸褪去,十幾年來所構建的內心世界徹底崩塌,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毀殆盡……


    他根本就不該存在這世間!


    ……


    長生趕到了綿州,刑部的判決書方才下達,再晚一日,蕭惟便上了斷頭台了。


    綿州州府本來是一個身材豐滿的胖子,可經過了蕭家一案之後,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了,後來又冒出了蕭惟殺人一案,更是好幾日沒睡好,整個人都殘了,現在又迎來了一尊大佛,怕離成為瘦竹竿的日子不長遠了。


    長生沒隱瞞身份,亮明身份去找做主的人去了。


    田文易沒想過這跑來的小姑娘是在冒充皇家公主的身份,因為她手裏的金牌是假冒不了的,“臣參見長生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歲。”


    “田大人不必多禮。”長生入座,直接開門見山,“本宮今日是為蕭惟一案來的。”


    田文易一愣。


    “田大人放心,本宮不會違逆國法。”長生繼續道,“不過也不允許任何構陷的存在,相信田大人也不會允許在自己治下出現冤假錯案吧?”


    田文易年歲已過了五十,從科舉出身到爬到一州之主走的是紮紮實實的升遷之路,所以,也隻能止步於此,蕭惟一案,他不是沒看出端倪,隻是……


    “回稟公主……”


    “看田大人的樣子想必也是知道此案仍有疑點。”長生繼續道,“既然如此那便重審就是了。”


    “公主,刑部的批複已經……”


    “聽聞田大人科舉出身,又當了這綿州州府四年了,不會連怎麽處理這刑部批複也不會吧?”長生沒等他說完便道,“還是田大人擔心自己頭頂上的那頂烏紗便想著不如將錯就錯?”


    “公主……”


    “判錯案自然是會受責罰,可若是砍錯了人……”長生似笑非笑,“大周律法怕是會更加不容!”


    “公主……”


    “或者你在顧忌什麽人?”長生繼續問道。


    田文易這次沒說話了。


    長生吸了口氣,“成了,本宮明白了。”果然是那老頭子搞的鬼!“你該做什麽就去做就是了,你所顧忌的那個人我來應付。”


    田文易哪裏敢輕易應下,也不信這位突然冒出來維護蕭惟的公主殿下真的可以做到她所說的應付。


    “或者你是想我公開身份親自重審此案?”長生眯起了眼道。


    田文易一驚,“公主,你……”


    “我的確是公主而不是皇子,不過讓大家知道我這個公主懷疑此案有內情而要求州府重審也不是做不到。”長生打斷了他的話,“更何況,不是還有這個嗎?當日父皇把這東西給我的時候可是說了見令牌如見他。”


    田文易連忙跪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你審不審?”長生沉聲問道。


    田文易苦笑,“臣……領旨……”他該不審嗎?今年果然真的是流連不利,不審,惹怒這位小祖宗,這條命怕是到頭了,審,便是陛下那邊不怪罪,怕是這斷錯案的罪名不得不擔下了。


    “便是罰你一個瀆職之罪你也不虧。”長生道,“蕭氏一族多年來為禍一方百姓你卻視而不見,罰你一個瀆職之罪已經算輕的了!”


    田文易忙磕頭:“臣該死!”


    “你該不該死本宮不過問。”長生道,“審好你的案子就是了!”


    “……是!”


    ……


    本已經板上釘釘的案子又一次重審了,據說是找到了新的證據,州府大人不想冤殺無辜之人,便決定重審。


    沒有顧忌,重審此案並不難。


    經查,蕭吉的確死於中毒,不過卻不是如之前仵作所說的被人下毒,而是被毒蛇咬了,死於蛇毒,之前的仵作之所以做出那般的檢驗是因為有人收買了他,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把蕭惟置之死地。


    仵作被拿下了,可是他並未見過那給他銀子收買他的人的真麵目,無法指正出幕後之人,不過從當日前去衙門報案說藥鋪那裏發生了命案的人口中還是把人給查出來了,是蕭家的一個下人。


    蕭燁被帶到了衙門,不過那下人卻咬死了說是自己的主意,說他當初因為蕭惟失蹤一事而被打斷了一條腿,一直恨著他,現在蕭惟回來了,他見他已經落難就趁勢把他置之死地報當日短腿之仇。


    蕭燁咬死了自己不知情。


    便是他把兒子逐出了宗族,可也沒有人相信他會設局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置之死地。


    至於當日說蕭惟跟蕭吉是因為蕭老爺子的一筆銀子而鬧翻的蕭家下人,說他的確無意中從蕭吉那裏知道了這件事,並沒有說謊,至於蕭惟跟蕭吉鬧翻的事情,也隻是推測,而不是說謊汙蔑。


    田不易也不敢往下審,因為當日輕信了這推測的人便是他!即便隻是迫不得已,也是他信了的!


    蕭惟有沒有跟蕭吉因錢財而爭執,誰也不知道,不過可以推測的是蕭惟沒有下毒殺蕭吉。


    他是冤枉的。


    然而這時候,身為父親的蕭燁卻說了一句,“既然有了錢財爭執,那毒蛇出現未必隻是意外!”


    田文易驚訝,看向蕭燁的眼睛也多了一抹深思,這件事說蕭燁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隻是他為何非得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逼死?便是這蕭惟與礦山一案有關係,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何至於此?


    蕭燁的懷疑讓人震驚,不過,也的確是一個合理的懷疑。


    但沒有證據。


    當時兩人所出的地方雜草叢生,又是郊外,這個時節也是毒蛇出沒的季節,究竟是蕭惟引了毒殺咬死蕭吉還是真的隻是意外,誰也無法證明。


    沒有證據,蕭惟便是無辜的,他被無罪釋放,誣陷蕭惟的人被押入大牢擇日開審定罪。


    ……


    長生再次深刻地感覺到了權力的可怕,可以顛倒是非,亦可以救人於命,她沒上公堂,但公堂上的一切情況都清楚地得知。


    “蕭燁?”


    一個父親竟然非得逼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是什麽樣的父親?


    不過這些跟她沒關係,蕭惟因她而落難,她救他,至於其他的,她不會插手也不想插手,這是他自己的人生,得自己麵對!


    “回常州。”事情了了,該回去了。


    可就在出發的當口,淩光卻十分不情願地告訴她一個消息。


    蕭惟被從牢房放出來之後便直接去了蕭家的祖墳,瘋了一般往裏麵闖,可蕭家的受墳人都拚死攔著,毫不客氣地把他往死裏打!


    “去看看!”長生咬著牙,不得不走這一趟。


    這才從鬼門關裏出來又去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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