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遊走,一去不回頭。


    江州的天總是藍的像一麵鏡子,澄淨的不摻雜絲毫雜質,白雲悠悠如棉絮夾雜在蔚藍的畫布中,輕柔高遠如同孩子最幹淨的夢境。


    一場連綿的雨為這座城市蒙上了一層陰霾,街上的行人越發稀少,海水漲勢,淹沒了附近的漁村,以打漁為生的漁民損失慘重,在記者的采訪中老淚縱橫,希冀政府能給他們幫扶。


    上任兩年的唐市長是個為人稱道的好官,雖然在前任晏市長的光芒下,政績略顯黯淡了些許,卻無損他是個好官的事實,為人清廉,以人為本,大力發展工業和經濟,短短兩年,江州經濟穩步增速,徹底穩固全國一線經濟大市的地位。


    持重沉穩的中年男人在電視裏對漁民做出承諾,麵對自然災害,政府一定會給他們溫暖。


    大雨過後,一線陽光破開霧霾,驅散陰涼的昏沉,為潮濕的大地帶來溫暖和光明。


    天空一碧如洗。


    紀家莊園一如既往的奢華莊重,早晨,仆人相繼起床,灑掃的灑掃,清洗的清洗,有條不紊,各司其職。


    李嬸指揮著兩個小丫頭打掃衛生,兩個小丫頭調教了不少日子,可惜毛手毛躁的,幹事不盡心,李嬸忍不住叉腰罵道:“兩個小賤蹄子,做事能不能用用心?警告你們多少遍了,這茶幾上怎麽還是灰塵,被小姐看到你們都不想活了是吧?”


    其中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委屈的說道:“我明明之前擦幹淨了,是小姐養的貓又給踩髒了……。”


    “竟然還敢給我找借口,就算是貓踩的你也要第一時間給我舔幹淨了,那貓的爪子都比你的臉幹淨。”


    小丫頭撇了撇嘴,還想說什麽,被另一個女孩扯了扯袖子,沉默了下來。


    “罰你早上不準吃飯,非得讓你長長記性不可。”李嬸罵著抬頭看了眼二樓方向,眼底劃過一抹憂慮。


    這都八點了,小姐還沒起床嗎?


    想到小姐的身子,忍不住歎了口氣,兩年前,小姐去國外談合約,在此之間小少爺在家裏被人擄走了,從此失蹤生死不明。


    小姐回來後,對著空蕩蕩的豪宅孤落的猶如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每每想起都令她心疼不已,當時小姐說了一句話。


    ——我還是太天真。


    倒地昏迷,一睡就是三天,三天後醒來,小姐還是那個小姐,卻有什麽地方明顯不一樣的,她變得更加沉默,更加陰鬱,從此深居簡出,隻在雲深判決下來的那天出席了法庭,對著所有媒體演了一場戲,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外界眼中。


    她偶爾外出,雖然她不知道小姐究竟在做什麽,其他時間就是呆在家裏,常泓和寧三少爺倒是經常出入莊園,和小姐在書房密談著什麽,期間裴先生也經常過來,陪小姐下棋聊天,日子倒也悠然自得,猶如小少爺從未消失一般。


    她看的分明,小少爺對小姐意味著什麽,小少爺失蹤了,一同帶走了小姐的靈魂,她隻是比任何人都活的堅強,她就像一堵砌的堅固的牆,看著牢不可破,然而冰火交融,再堅硬如鐵的牆壁,也會頃刻間轟然倒塌。


    輕歎了口氣,她去廚房,準備小姐愛吃的早餐。


    其實有什麽愛吃不愛吃呢,隻要能填飽肚子,對那個女孩來說,味蕾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


    “你幹嘛不讓我說,簡直是欺人太甚,我們是下人就可以隨意辱罵嗎?我們也是有人權的,又不是賣身給她們了,憑什麽這麽踐踏我們的尊嚴?”羊角辮小姑娘義憤填膺的說道,年輕的麵龐上兩團紅雲爬起來,看起來是那樣年輕而美好,可以因為一點不平就跳起來反抗。


    “你少說兩句吧,李嬸雖然嚴苛,但還不是為了我們好,更何況,紀家的工資可是別家豪門的兩三倍,就伺候小姐一個主子,沒那麽多勾心鬥角,除了規矩嚴苛了些,你還有什麽不滿的。”另一個女孩冷靜的說道。


    “要不是因為工資高,我才不來受這份氣呢,等我攢夠了嫁妝我就走,回鄉下嫁人去。”


    女孩搖了搖頭:“你最好現在就回鄉下去。”


    羊角辮女孩不解的看著她:“阿芸,你難道就沒有脾氣嗎?李嬸她這麽對我們,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名叫阿芸的女孩笑了笑,並不出眾的麵容透著幾分成熟穩重:“我拿了高薪,就要做到自己應盡的責任,如果我們一邊接受著施舍一邊對施以援手的恩人惡語相向,和白眼狼又有什麽區別,再說,本來就是我們的錯,接受責罵又算什麽?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承受的。”


    羊角辮女孩撇了撇嘴:“好吧,你最有理,來之前我以為小姐和我想象中一樣,是個像天仙一樣的人兒,溫婉,美麗,和善,親切,可是現在,我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


    說著皺起了秀氣的眉頭:“外邊的媒體都是騙子,除了真的長的跟天仙似得,其他哪哪都不一樣,這是一個人嗎?”


    隨著紀雲涯的退隱,外界對她的追捧從未有一日消滅,反而充滿一種朦朧而神秘的色彩,她不出鏡慈善事業從未有一日落下,她救助的兒童,以及扶持的醫療救助項目甚至每次自然災害總是衝在最前頭的身影,她雖沉溺,但關於她的美名和傳說與日俱增,在這片大陸上久久飄蕩,沒人能忘了她的名字和那絕美的身影。


    兩年前,國際上著名投資家有股神之稱的rence先生空降紀氏,成為紀氏ceo,在當時國內外引起巨大反響,都想不明白堂堂的rence先生為何拒絕j&d集團的高聘,而入主了一家即將沒落的公司,誠然有梅菲財團的鼎力支持,但依舊掩蓋不了日薄西山的下場。


    這個紀氏究竟有什麽魅力,引得這些國外商業大佬一個個前仆後繼,不管在當年引出怎樣的轟動,紀氏在梅菲財團和rence的扶持下,兩年時間,已從當初的頹勢中走出,誠然元氣大傷,但經過兩年改革發展,如今的紀氏,已如鐵桶般牢固,觸手遍及國內,蠶食其他地產行業,徹底坐穩國內地產業頭把交椅的位置,和傳媒業的盛華,電商業的環宇並稱國內商業三巨頭。


    而在她十八歲生日當天,紀氏對外發布聲明,紀雲涯名下擁有紀氏39%的股權,是紀氏最大股東,成為紀氏名譽董事長,以她現在的身價,在國內真正的集白富美於一身,可惜兩年來她低調的外界連一張照片都捕捉不到。


    阿芸對此無言以對,拿起抹布默默的擦著桌子,她隻知道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少年從客廳外匆匆走進,身材修長而清瘦,俊秀的麵容讓他看起來顯得有幾分陰柔,然而那雙陰戾的眸光卻讓人莫敢逼視,總有一種會隨時被擰斷脖子的錯覺。


    說是少年,其實已經長成了男人,雖然麵龐依舊稍顯稚嫩,卻已初具男人的風姿,雖清瘦身形,站在那裏卻如一把即將出鞘的寶劍,鋒利一觸即發。


    “你們小姐呢?”少年開口問道。


    兩人麵麵相覷,眼底有著深深的敬慕和恐懼,“小姐……還沒起床。”


    阿芸壯著膽子回道。


    少年皺了皺眉,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算了,等她醒來再說。”


    蘭蘭偷偷覷了眼那少年,側顏俊邪無雙,懷春的少女一顆心總是受不了美色誘惑“砰砰砰”跳的飛快,這位就是寧三少爺,傳聞他殺伐果決,神勇無匹,在江州人人聞之色變,連警察都拿他沒法,就是這樣活在傳說裏的人物,卻對她家小姐癡心一片……


    她在這兒傷春悲秋,感歎大好少年癡心錯付,阿芸極有眼色的送上茶。


    那少年從始至終沒正眼看過兩人一眼,麵色冷然如冰,整個人猶如冰雕一般。


    等了一會兒,少年麵色有幾分不耐,卻依舊按捺著性子等著。


    溫暖的的陽光穿透紗簾投注而來,篩漏出來的影子灑照在大床上昏迷的少女麵容上。


    那肌膚勝雪,晶瑩剔透,猶如冰雕的娃娃般,精致完美,毫無瑕疵。


    一頭濃密的秀發如同海藻般鋪散在枕頭上,烏雲堆枕,更映的肌膚欺霜賽雪,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微微震顫著,掀開一簾漆黑如墨流光溢彩的星空。


    少女緩緩睜開了雙眼,目光微微有些迷茫,就在這時一隻肥嘟嘟的貓爬上床頭,伸出舌尖舔著少女的臉頰,少女怕癢,“咯咯咯”笑了起來。


    “阿九,別鬧。”說著揪住肥貓的耳朵把它放在身上,抬手輕撫著它柔軟的毛發,阿九安靜的趴在她身上,默默無言。


    “小姐,您醒了嗎?寧少爺在樓下等著您。”門外傳來女仆恭敬的聲音。


    “我知道了,馬上下來。”


    鬆開阿九,少女掀開被子下床,洗漱過後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照鏡子的時候,她側著身子,看著鏡子裏凹凸有致的身線,眸光微微亮了起來。


    一隻手落在胸前的花蕾上,唇角牽出一抹微笑。


    她長大了,十八歲了。


    想到那個人,心情雀躍起來,但很快,心底一絲悲涼兜頭澆下,將她心頭剛升起的喜悅潑的一幹二淨,眸中興亮的光彩漸漸沉寂下去,整個人猶如古井深潭,陰鬱而冰冷。


    撫了撫裙擺,她起身走了出去,阿九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邊,肥嘟嘟的身材走起路來猶如白麵團子在地上拖行,十分可愛滑稽。


    看到從樓上走下來的少女,寧子洹猛然站起了身子,眼珠深處沉溺著癡迷的光彩,喃喃的叫著她的名字。


    “子洹。”她雖笑著,然而笑意卻未達眼底。


    明明就站在他麵前,卻給他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心慌,仿佛無論如何都抓不住她。


    “以為還要等很久,你今天醒的早了。”寧子洹笑道,俊秀的麵容上一派颯然笑意。


    少女在他對麵坐下:“什麽事?讓你一大早急急忙忙的跑來。”


    寧子洹眉頭緊蹙起來,掃了眼四周,低聲道:“有消息了。”


    紀雲涯雙眼微眯,眼底乍然迸放一抹暗色,如同煙花轉瞬即逝。


    “在哪兒?”


    ——


    入夜,霓虹閃爍,黑暗掩蓋了渾濁的頹靡與瘋癲的狂欲,肉體,靈魂,沉淪著墮入無盡的深淵。


    酒吧後街是江州最亂的一片地方,掩藏在繁華與淫靡之後,酒氣熏天,隨處可見倒地的醉漢,迫不及待交歡的男女,以及打架鬧事的混混,酒糜之氣遠遠飄蕩開來,惡心的令人作嘔。


    一群小混混又開始了新一輪打鬥,手中木棍刀子齊揮,血液噴濺,月光露出一線皎輝,遙遙照耀著大地。


    血腥之氣遠遠的飄蕩出去,有人倒下,有人爬起來,咬咬牙嘶吼著再次投入戰局中。


    一隊人漸漸落了下風,兄弟全被打趴在地上,那染著綠毛的齙牙男人走過去踩在頭目的腦袋上,冷笑著不屑道:“小癟三,敢在你太歲爺爺頭上動土,老子今兒就讓你知道知道死字怎麽寫。”


    話落吩咐身後的嘍囉“給我往死裏打。”


    “是,林哥。”一群人上來,將這群毫無還手之力的喪家之犬往死裏揍,一時隻聞拳頭落在肌膚上發出的“砰砰”悶響,以及壓抑著的痛苦的嘶吼,在這如月的寂靜廊道裏遠遠飄蕩出去,如鬼悲鳴,如風嘶吼。


    那為首的男人被揍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齙牙男冷笑著走過去,一隻腳踩在男人的臉上,狠狠的碾下去,猶如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眼底迸射著冰冷殘酷以及絕對碾壓的快感。


    男人已經痛到麻木,最後變幻為喉間猶如破風箱般的嗚鳴,戚戚哀哀,眼淚迸濺。


    “在江州誰不知道我林哥的名號,你tm找死連我的女人都敢動,老子不弄死你就跟你姓。”男人陰惻惻一笑,伸出手來,屬下立刻雙手遞上一把匕首,男人把玩著匕首,忽然就朝身下之人的手掌紮去。


    “咻”破空之聲驀然響起,劃破夜空,勢如破竹而來,匕首“砰”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錚鳴,男人手腕吃痛,竟被這力道擊的連連後退,被手下眼疾手快的扶住。


    男人目光凜然掃視了一圈,大喝道:“什麽人?給我滾出來。”身後的兄弟已經亮出了家夥,嚴陣以待。


    “蹬蹬蹬”黑暗中,腳步緊隨而至,每一步都像踩在心頭,令人不可遏止的心跳加快,一種無言的恐懼撰取了全部的心神,就像被死神的手捏住了喉嚨,動彈不得。


    一道健壯的身影自黑暗中踱步而出,威武如雄獅般的身形,鋒利如刀的眼神,讓他整個人如同巍峨的大山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令人心頭忽然生出恐懼。


    “你……你是什麽人?”林超下意識喝道,遂即發現自己底氣不足,挺了挺胸膛,冷眼回瞪回去。


    “林超?”男人冷冷一笑,嘲弄而不屑。


    “你找老子幹什麽……。”


    話音未落,那人忽然動了,身形快如閃電,出手迅疾如風,招招狠辣老道,這群酒肉飯袋就猶如落入鷹爪之下的小雞,毫無反手之力,不過一分鍾的時間,壓倒一片,而他的大掌,準確無誤的掐住了林超還算細嫩的脖頸。


    林超驚恐的看著麵前猶如殺神般的男人,“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男人冷冷勾唇:“你還不夠資格。”


    在男人再次開口之前,直接敲暈了他,扔給身後的手下,“把人帶回去。”


    目光掃了眼黑夜,男人轉身離開,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褲腳,男人垂眸,便看到已經奄奄一息的某人正血淚模糊的望著他,那眼神深處湧動著的希冀猶如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星辰。


    “救……救我。”


    “除了自救,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救你。”話落拂袖,決絕離開。


    這個世界再沒有那般殘酷,多年的殺伐已讓他生不出絲毫憐憫,除了心中最堅定的信仰,再也不會有一條生命讓他停下悲憫的腳步。


    街角的暗影裏,靜靜的停著一輛轎車。


    男人走到車窗旁,俯首恭敬道:“小姐,人帶來了。”


    “嗯。”車內傳出一道清冷珠潤的嗓音,清淩淩煞是好聽,然而在這寂靜的深夜,卻太過蒼涼沉寂。


    “辛苦常叔了,接下來會更加辛苦。”


    “隻是小姐,他會輕易上鉤嗎?這個林超,充其量隻是個小舅子罷了。”


    那道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永遠不要小看女人枕邊風的威力,這個林超,將會是我們撕開青龍堂的一個缺口,等了多年,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血液在沸騰,她已經迫不及待。


    “一切聽從小姐的安排。”


    寂靜深夜,酒吧重金屬的音樂聲遙遙傳來,遙遠的好似在另一個世界,路燈投注下昏黃的光芒,拉開長長的影子,光影與黑暗分庭抗禮。


    深秋的夜晚枝椏光禿,風冷刺骨。


    “迎風有消息傳來嗎?”


    常泓頭垂的更低:“在尚未找到小少爺之前,他沒臉見您。”


    一聲悠長的歎息響起,空涼蒼寂,沉沉壓在心頭。


    “回去吧,一切按原計劃行事。”


    車子緩緩駛離,徒留一地狼藉。


    窗外燈影流幻,斑駁著流散過如畫的容顏,長長的蝶翼輕垂,遮了憂思、遮了無奈、遮了——滿腹酸楚。


    沉默著猶如一座雕塑。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一離她而去,她的靈魂也早已追隨他們而去,很多時候她是沉默而陰鬱的,因為她的世界沒有了陽光沒有了溫暖,她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


    如若不是心中堅定的信仰支撐著她,她早已走不下去。


    這漫漫人生路,為何那麽難?


    她拿出手機,看著微信頁麵上,最後一條信息停止在兩年前,晏哥哥,你說的兩年,我一直在等你,可你為何沒有回來?


    眼中恍然有淚花閃爍,她仰起腦袋,望著窗外的夜空,星月低垂,皎皎清輝,同一片月光下,我思念的人,你是否也在思念著我?


    她早已不知道哭的滋味,因為沒有人可以包容她的軟弱,她隻能咬著牙,忍下眼淚,在每一個寂靜的深夜獨吞酸澀,懷抱著滿身蒼涼沉沉睡去,然後在大汗淋漓的噩夢中驚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周而複始,永不停歇。


    叮鈴鈴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她摁下接聽鍵。


    手機裏傳來一道溫婉輕柔的女聲,舒服的猶如春風吹進了心田,“涯涯,晚上來家裏吃飯吧,好久沒見你了,你秦叔和阿渡哥哥都想你了,晚上我們聚一聚。”


    “好。”她應道。


    她提著禮物進門,吳嫂見了她立刻開心的笑道:“雲涯小姐來了,夫人剛還一直念叨著您呢。”


    雲涯柳眉輕挑。“哦?蝶姨說我什麽壞話了?”在外人麵前,她永遠是那個完美優雅的第一名媛,儀態、氣質無可挑剔,無人知道,就是這樣一個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的少女,每個夜晚遊走在黑暗與危險的刀鋒之上。


    吳嫂笑道:“夫人說雲涯小姐從小就最喜歡吃她做的蓮蓉糕,現在可是親自下廚為雲涯小姐做蓮蓉糕去了呢,連我們家先生和少爺都沒有這種福氣呢,真真讓人嫉妒。”


    雲涯走到廚房,看著係著圍裙正在忙碌的女人,時光真是這個世間最奇妙的東西,能將一個奴性深重的女人蛻變成優雅富貴的豪門太太,在她的身上,看不到絲毫歲月的痕跡,相反,她深得歲月的饋贈,沉澱出淡定從容的風華。


    “涯涯,你來了,很快就好了。”女人笑著回頭看了她一眼,麵容秀麗,氣質溫婉,經歲月沉澱的越發美麗優雅,令人幾乎移不開視線。


    她很幸福,秦叔因為對她的愧疚,對她幾乎無條件的包容,如果換個女人幾乎會在這種寵愛中沉淪,繼而迷失自我,但是紀蝶不會,她還是她,那個羞怯溫柔的江南女子,那個說兩句話就會臉紅的小丫頭,她一直是秦篆記憶中的模樣,可無形中,卻有什麽地方改變了,潛移默化,讓秦篆迷戀的改變。


    她一直都是聰明的,當她從藩籬中醒悟,為自己而活,再沒有什麽信仰能阻止她前進的腳步。


    她愛她的小姐,也愛她的丈夫,若有一日狹路相逢,她不會再猶豫彷徨,因為她早就有了選擇。


    她低調的不像一個豪門闊太,也從不在外邊顯山露水,在家裏和秦篆相敬如兵,從朋友開始漸漸交深,她利用著秦篆對她的愧疚,讓他越發離不開她,她會試著看時尚雜誌,學習穿衣搭配,也會抽出時間看看財經書籍,擴增自己的知識麵,她如海綿一般吸收著所有對她有利的知識,她能自由的出入秦篆的書房,也能在事業上給他提出一點建議,換來秦篆震驚讚歎的眼神。


    她漸漸加固著她在秦篆心中的地位,兩人之間暗生情義,紀蝶卻恪守距離,做著他的妻子,也如當年履行著她的承諾一般,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每每令秦篆失落悵惘,唯恐打破兩人之間的平衡,繼而永遠的失去她。


    傷她太深,他已沒有勇氣再靠近,這樣默默的陪在她身邊,已是最好。


    那個豔麗飛揚的身影他已經很少再想起,他刻意的不去回想,就像密封起一段往事,塵封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上了鎖,蒙了塵,心還會跳,卻早已沒了當年的激情。


    薄情寡義也好,移情別戀也罷,他隻知道,他曾經半生迷惘的追逐,不過是一場可笑的笑話,他終於懂得,什麽才是真正的幸福。


    “蝶姨,你漂亮了許多。”雲涯走過去,偎依在她肩頭,像個小女兒一般的撒嬌。


    “你這個丫頭,嘴就是甜,還是說,蝶姨以前不漂亮呢?”紀蝶笑著點著她鼻頭。


    雲涯笑著躲開她的手:“蝶姨最漂亮了,你知不知道,外界都再猜專一總裁夫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總裁大人迷得三昏五道,一下班就往家裏跑,從不參加任何應酬,肯定是一位天仙一般的美人哦。”


    紀蝶笑容頓了頓,繼而轉過頭去,和著麵,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曾邀請我陪他一起參加宴會,被我拒絕了。”


    雲涯微微眯起眼睛,笑著湊近她:“這可是讓大家認識你的最好機會,省的那些狐狸精整天做著不切實際的夢,你為什麽要拒絕呢?”其實她很清楚,這就是蝶姨最聰明的地方,也是最讓秦叔欣賞她的地方。


    紀蝶淡淡道:“我不喜歡那樣的場合,以後再說吧。”


    紀蝶飯剛做好,秦篆和秦渡相繼回來了,兩個男人一中年一青年,西裝筆挺,俊美溫潤,專一國際作為如今國內最大的投資集團,秦篆春風得意,秦渡年少有成,被財經界譽為商界的父子雙煞,雙雙被評為全國女人最想嫁的男人。


    秦篆因為被爆已婚,傳聞他對妻子深情不悔,更令女人神往,所以牢牢排在第一名的位置。


    而秦渡在國內主要負責醫藥投資這一塊,作為專一太子爺,他身價不菲,又俊美溫雅,也極得女子喜歡,但人人都知道他曾和紀雲涯傳過緋聞,雖然很快辟謠,但他的心思昭然若揭,現在還有毒牙cp上竄下跳的找存在感。


    “涯涯來了。”秦篆笑著和雲涯打招呼。


    “秦叔,阿渡哥哥。”雲涯笑著走過去。


    秦篆揉了揉她的頭發,“好久沒見你了,長高了,也更漂亮了。”


    雲涯靦腆的笑笑,秦篆越過她,朝廚房走去。


    她看著站在麵前的男人,剛好和他的視線撞在一起,那隱忍而克製的感情令雲涯微微蹙起了眉頭,若無其事的笑道:“阿渡哥哥,我臉上長花兒了嗎?”說著伸手摸了摸臉。


    秦渡無奈笑笑,“你長的本就像花兒一樣。”


    “嘻嘻、”少女笑容燦爛,猛然刺痛了秦渡的眼睛。


    他別開眼,“涯涯,別強迫自己。”你強顏歡笑的樣子,讓我很心疼。


    雲涯笑意淡了些,走到沙發上坐下:“阿渡哥哥是最了解我的人。”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秦渡算是最了解她的人。


    秦渡歎息了一聲,在她對麵坐下:“還是沒有消息嗎?”


    雲涯眸光微閃,一絲冷冽的鋒芒自眼底一閃而逝,她嘴角勾著冷淡的笑意,低低說道:“快了……。”


    一頓飯,其樂融融。


    秦渡將她送出秦家別墅,路燈投注在腳邊,撕扯開長長的影子。


    “涯涯,別逼自己,如果累了,我的肩膀隨時給你依靠。”男人俊朗的眉目被夜色沾染了涼意,卻一如既往的,是她生命中最溫暖的色彩。


    雲涯看著腳尖,低低的“嗯”了一聲,轉身鑽進了車裏。


    秦渡看著車子消失在暗夜裏,秋風卷起落葉,飄旋著紛飛,一如這蒼茫沉寂的夜色,浮浮沉沉似誰的心事無邊。


    歎息一聲,轉身離開。


    人各有命,而你的人生,再也沒有我插手的餘地。


    ——


    沒有回家,她直接去了醫院,做了一夜的手術,天將明的時候走出了手術室。


    腳步虛浮,魏青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我背你回去。”


    話落就要蹲在雲涯身前,被雲涯拂開:“我自己走。”


    少女單手扶著牆壁緩緩離開,背影雖單薄羸弱,下腳卻從未有一絲猶疑,那般堅定執著的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仿佛任何困難都無法阻擋她的腳步。


    魏青皺了皺眉,快步跟了上去。


    自從兩年前手術成功後,nyx醫生的名望達到空前絕後的程度,她締造了一個不可能的成功,那個被所有醫生拒絕接收的病人,那個被上天宣判了死刑的人,是nyx醫生頂著所有質疑的目光拯救了她的生命,也締造了自己的傳奇。


    nyx醫生,醫學界一個不可能被超越的傳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的名字就是成功的保障,全球多少大人物指名道姓找她主刀手術,然而nyx醫生的規矩列的越發嚴苛,不是高難度的手術不做,一個月隻接兩台手術,手術時間隻安排在夜間,管你是英國女皇還是非洲難民,在她這裏,隻有病人。


    然而即使如此,多的是人前仆後繼,其中不乏位高權重剁一跺腳地球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然而不管威逼還是利誘,從未有人能逼nyx醫生就範,她本人和月球一樣神秘,越神秘越引人好奇,即使如此,也從未有人挖掘出這個神秘的天才醫生一丁點的消息。


    “最近有小道消息說,京都總醫院要挖您過去。”趁著空閑時間,魏青試探的開口問道,給雲涯遞上一杯溫開水。


    雲涯接過來抿了一口,喉間燥熱褪去,猶如久旱的大地初逢甘霖,舒服的全身的每個毛孔都張開了。


    看了眼魏青,那樣的犀利的眼神令魏青不自在的別開了腦袋。


    “嗯,是有這麽個事兒。”雲涯淡淡點頭。


    魏青心神一滯,下意識脫口而出,“那您要去嗎?”


    雲涯笑了笑:“時機還未到。”


    還需要什麽時機?隻要她點頭,總醫院恨不得八抬大轎把她請回去,而且開出的條件足以讓任何人心動。


    魏青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心下有些惶恐。


    氣氛沉默下來。


    雲涯放下茶杯,“你放心,我如果走,必定要帶上你。”這麽多年的助手,乍一換人,必定不習慣。


    魏青心下立時雀躍起來,她有些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真的嗎?你真的要帶我走?”


    雲涯笑著瞟了她一眼:“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當然,這是在我離開的前提下,如果你不想離開這裏,當我沒說。”


    魏青立刻舉起雙手:“您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不準丟下我。”語氣委屈的活像被人拋棄了一般。


    雲涯曬然一笑,陰鬱的心情猶如晨曉初破,有微小的幸福和滿足遺漏進來,猶如微風細雨,滋潤了那顆早已幹涸枯竭的心田。


    “不會丟下你。”猶似承諾,她喃喃低語。


    她終於等來了她所指的時機。


    第二天她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蜷縮著醒來,魏青去給她買早餐了,她最喜歡城北徐記的灌湯包,這丫頭自從知道後,每天早上不惜跑遍半個城市,也要為她買來熱氣騰騰的灌湯包。


    辦公室裏很安靜。


    陽光從百葉窗裏篩漏進來,灑照在地板上,鋪設開斑駁的光影。


    手機鈴聲急促的響起,在空曠的辦公室裏久久回蕩。


    看到來電顯示,她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迅速調整了一下呼吸,坐起來,即使手機對麵的人看不到,依舊以最完美的姿態來麵對。


    “喂,是莊姨嗎?”


    兩年裏,兩人很少通話,莊曦月也似乎很忙,較少的聊天也隻是匆匆問安,然後彼此掛斷,那些還未來得及訴出口的思念便如窗外寂寂的涼風,盤旋著消散在虛無的天地間。


    “雲涯,最近過的好嗎?”莊曦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慈愛溫和。


    “還好,莊姨呢?過的好嗎?還有晏叔叔和晏舸弟弟,你們都好嗎?”


    “都好都好,你晏舸弟弟整天在我耳邊念叨你,莊姨也想你了,兩年未見,不知你出落的怎樣美麗動人了,莊姨真想迫不及待的見到你。”


    雲涯微微垂下睫羽,即使對方看不到,也適時的顯露出自己的羞澀靦腆。


    頓了一下,莊曦月緊接著說道:“雲涯,還記得兩年前我們的約定嗎?”莊曦月的聲音夾雜著一抹試探,一抹小心翼翼。


    雲涯心口一滯,捏著手機的指骨微微用力,指骨泛白。


    “嗯,當然記得。”


    她和晏舸的婚事。


    莊曦月一下子就笑了,雲涯能由衷的感覺到她的歡喜,一顆心七上八下,猶如泡在蜜海裏,甜蜜與危機共存。


    “阿姨曾經承諾過你,等你滿十八歲,就接你來京都和舸兒訂婚,你不曾忘,阿姨也不曾忘,你始終是阿姨最中意的兒媳婦人選,今年你已經滿了十八歲,我日思夜想都盼著這一天。”


    一顆心沉沉下陷,看來晏舸並沒有說服莊姨,她和晏舸的婚事依舊履行,可是……


    她沉默下來。


    “我派人接你來京都,你和舸兒先訂婚,然後好好陪陪我,行嗎?”


    沉寂的時光裏,她就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短短的幾秒時間,腦海中已過盡了千帆。


    “好。”她一口應承下來。


    她要去京都,那個棘荊與繁華遍布的城市,因為那裏有她思念的人,也是她踏上巔峰的必經之路。


    隻有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免他流散,免他無依,免他欺淩……


    我的渺渺,等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回家。


    我的晏哥哥,等我來到你身邊,與你攜手,共步繁華。


    ——


    京都國際機場,一架從韓國飛來的飛機緩緩降落。


    一身高定,身材高挑的女人戴著墨鏡,在兩名黑衣保鏢的陪同下走出機場,一輛勞斯萊斯正停在那裏,超級豪車吸引著無數路人的矚目。


    “小姐,您終於回來了。”女保鏢拉開車門,恭敬的俯身。


    女人輕哼一聲,隨手挑下墨鏡,一雙精致美麗的眼睛猶如寶石般晶瑩漂亮,然而在陽光直射下,那眼角的弧度,有些僵硬不自然。


    回頭看了眼天空,女人眼底掠過一抹極深的怨毒,猶如蒼鷹俯衝而下圍捕獵物的凶狠殘酷,如湖麵吹拂的輕風,蕩起細微的漣漪,轉瞬即逝。


    我回來了。


    日日夜夜對鏡瘋癲的折磨,臉上動刀子時撕心裂肺的痛苦,仇恨的種子深深的根植在她的心底。


    紀雲涯,你給我等著。


    我所受的痛苦,必定要你十倍百倍的償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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