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將漆黑的天幕撕開一道口子,一瞬間將大地映照的透亮,緊隨而至的雷聲轟鳴震耳,似乎連大地都跟著震動起來。


    狂風大作,塵土飛揚,幾乎迷了人眼。


    雲涯剛跑出飯店,豆大的雨滴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


    看了天空一眼,雨滴砸在臉上有些疼,下一刻,在沈落葵追出來之前,彎腰鑽進了車裏。


    車子一溜煙消失在眼前,沈落葵追出來眼睜睜看著消失的車影,暗暗跺了跺腳。


    再看了眼天色,媽呀,怎麽這麽嚇人。


    算了,滿桌菜不能浪費了,還是回去繼續吃吧,幸虧雲涯已經付過賬了。


    不過雲涯究竟是有什麽急事?看起來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開快點。”雲涯催促道,麵色急切。


    “小姐,坐好了。”下雨天開車本就不安全,但杜山當年可是給大領導開過車的,那技術自然是不用說,一踩油門,車子如同離弦的箭般迅速消失在街頭。


    雲涯給家裏打座機電話,電話是李嬸接的,“渺渺呢?”


    她劈頭就問。


    “少爺一直呆在房間裏,他不讓我進去,所以……。”


    “你現在進去看看。”


    李嬸掛了電話,滿頭疑惑,卻還是不得不照做,抬步朝樓上走去。


    下意識敲了敲房間門:“少爺?”


    隨後自嘲的笑了笑,雲渺少爺聽不見的,總是會忽略雲渺少爺不是個正常人。


    想著推開了房間門。


    這是雲涯的臥室,也是小時候兩人的房間,很大,走進去還有個小客廳,繞過去才是睡覺的臥室,然而屋子裏拉著窗簾,黑的有些伸手不見五指。


    李嬸摸索過去打開燈,卻見臥室的大床上被子掀開一角,卻根本沒有人影。


    李嬸心底一緊,屋子裏幾乎一眼能看到頭,根本沒藏人的地方,雲渺少爺這是去哪兒了?


    她趕緊跑到衛生間,空蕩蕩的。


    她一直待在客廳,中間也沒見雲渺少爺出去過,難道雲渺少爺憑空消失了?


    這根本不可能。


    她心急如焚,這該怎麽給小姐交代。


    就在這時,她看到角落的窗簾似乎抖動了一下,這時候她才發現不對勁,窗簾那一角比較凸出,一看就藏的有人。


    她踮著腳尖走過去,猛然拉開窗簾。


    卻見眼前黑影一閃,少年推了她一把,下一刻飛快的跑進了衛生間,“哢嚓”將門反鎖上了。


    “哎呦……我的老腰。”李嬸被推的一個仰倒,感覺腰都要折了。


    好不容易爬起來,她看著衛生間的門,雲渺少爺這是怎麽了?還沒看到人這就溜了?


    一瘸一拐的走過去敲門,想到雲渺少爺聽不見,不由得有些挫敗。


    這到底是怎麽了?


    一道閃電劈下來,屋子裏有刹那間的透亮,遂即雷聲乍響,猶如一顆炸彈在天上爆炸了似得,聲音震耳欲聾。


    李嬸下意識顫了一下,“哎呀我的媽……。”


    這老天爺又不高興了。


    衛生間裏,單薄的少年縮在牆角,雙手抱著腦袋,整個人縮成了一個小蝦米。


    那轟鳴的雷聲似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寂靜的世界裏,唯獨這轟鳴的聲音,飄渺的一遍遍在他耳邊響起。


    大地似乎在震動,他緊緊環抱著自己,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


    不要……


    腦海裏閃過一些黑暗的片段,雨夜、閃電、雷鳴,還有女人冰冷嘲諷的目光。


    媽媽……他張嘴,無聲的念著涯涯教了他無數遍的唇語。


    大雨劈裏啪啦砸落下來,落了滿身,砸的他全身都疼。


    瘦弱的小男孩跪在大雨裏,廊簷下,一個美麗的女子抱胸站在那裏,那樣冰冷的目光,任誰都不會想到她會是那個小男孩的親生母親。


    “小姐,小少爺也不是故意的,您就饒了他吧,他還那麽小,這樣再淋下去是會出事的。”紀蝶苦苦哀勸道。


    小少爺也是她從小照顧大的,雖然天生聾啞,卻非常安靜乖巧,不過是不小心打碎了小姐最喜歡的鐲子,小姐怎麽忍心……


    再說了,小少爺之所以打碎玉鐲子,也是情有可原。


    小姐正坐在化妝台前補妝,姑爺就快回來了,每天這個時候小姐都要精心的打扮一番自己,小少爺畫了幅畫,雲涯小姐不在家,沒有分享的人,他就跑來找小姐,想要跟小姐一起分享這幅畫。


    畫裏用童稚的筆觸畫了一家五口人,雖簡單,卻也溫馨幸福。


    他一臉期待的看著紀瀾衣,期待她會誇獎自己,然而他錯了,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是涯涯,沒有人有耐心敷衍他。


    紀瀾衣瞟了眼畫,嘲諷的勾了勾唇,抓起來畫三兩下就給撕碎了,碎片洋洋灑灑的飄下來。


    “畫的什麽玩意兒。”


    小男孩咬著唇,眼淚就那樣劈裏啪啦的流下來,卻抿著唇一聲不吭,看起來委屈極了,卻又讓人心疼急了。


    一看他哭紀瀾衣火氣就更大,“你還有臉哭?給我憋住。”


    他聽不到啊,那時候唇語隻是剛接觸,他根本看不清紀瀾衣說的什麽,隻看到她的嘴一張一合,她美麗的麵容上隱有薄怒,那雙好看的眼睛裏,跳躍著憤怒又失望的火光。


    涯涯說,媽媽是因為爸爸才心情不好,才總是對他們發火,所以他想,媽媽也一定很幸苦,他要多體諒媽媽,這樣想著,他想要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因為每次他不開心的時候,涯涯都會抱抱他,他以為他抱抱媽媽,媽媽就不會難過了。


    然而那個女人卻伸手推開了他:“滾。”


    他看到她塗著口紅的嘴裏,吐出一個字。


    冰冷又絕情。


    身體眼看就要歪在地上,他下意識去抓旁邊的桌子,他是得救了,免於摔在地上,然而卻將放在梳妝台邊上,紀瀾衣要戴的玉鐲子不小心拂在了地上。


    頃刻間,四分五裂。


    他看到紀瀾衣心痛又震驚的眼神,他隻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乖乖的站在那裏。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在心底一遍遍的說著,然而到了嘴上卻隻能張著嘴:“啊啊啊啊……。”


    這副樣子,徹底激怒了紀瀾衣,她上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白嫩的小臉立刻高腫起來。


    好疼,不僅是來自身體上的疼痛,更是來自精神上的傷害。


    他淚腺太發達了,眼淚說來就來,跟掉了線的珠子似得。


    紀蝶立刻跑過來抱著雲渺:“不過是一個鐲子罷了,小少爺也不是故意的,小姐,您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隻是一個鐲子罷了?你說的好輕巧,你知道這個鐲子的來曆嗎?這是深哥送給我的,把你賣了也賠不起。”


    紀蝶無語了,隻要牽扯上姑爺,小姐就變得有些失控,更何況這個鐲子,是兩人的定情信物,據說是姑爺家祖傳的,小姐生氣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小少爺他也不是故意的……。”


    紀蝶還想說情,卻被紀瀾衣冷冷的眼神掃過來的一瞬間,閉嘴了。


    “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就是故意的,這孩子簡直來討債的,看到他這張臉我就討厭,擺出這幅無辜的樣子給誰看?”


    說著提著雲渺的衣領就把他拉走了,這時天幕陰沉沉的,一看就想要下雨。


    紀瀾衣讓他跪在院子裏:“給我跪,什麽時候知錯了什麽時候給我站起來。”


    說話間,豆大的雨滴滴落下來,伴隨著電閃雷鳴,小男孩跪在那裏,早已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


    那時候他就想,為什麽他的媽媽和別人的媽媽不一樣,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永遠冰冷而厭惡,猶如自己是茅坑裏的臭石頭,是自己天生的殘疾,才讓她如此憤怒失望嗎?還是說,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她都不會喜歡自己?


    他跪了很久,跪到膝蓋麻木,跪到,寂靜的世界開始出現幻覺……轟隆隆轟隆隆……


    好冷好冷,涯涯,你錯了,媽媽她從來不愛我們,她討厭我們……


    昏迷的最後一刻,那個美麗高傲的女子,是他世界裏,對母親最後一絲印象。


    其實紀雲渺早在那個雨夜就死了,活下來的隻是一個行屍走肉,一個對於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感知的行屍走肉,每當打雷的時候,就有人要帶他走,去哪裏?


    去一個,再也沒有痛苦的地方。


    可是我不要,如果我走了,涯涯該怎麽辦?


    涯涯是那麽辛苦、他怎麽舍得離她而去……


    不要……


    他抱著腦袋,縮在牆角,可是那雷聲似乎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震的他腦子都要炸了。


    他忽然倒在地上,在冰涼的地板上滾來滾去,腦袋好疼……


    車子一直開到客廳門口,雲涯從車上跳下來,飛快的朝樓上跑去,推開房間門:“渺渺?”


    李嬸一看雲涯回來了,立刻驚喜的走過來:“小姐,您可回來了,快看看吧,小少爺把自己反鎖在了衛生間。”


    “把鑰匙拿過來。”雲涯冷靜的吩咐道。


    李嬸一拍腦袋:“看我急的,竟然給忘了,小姐等著。”話落快步離開了房間。


    雲涯走到門前,目光仿佛要穿透門板望進去,一手按壓著心口,眼眶酸澀通紅。


    渺渺,她可憐的哥哥……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李嬸幾乎是飛跑進來的,把鑰匙插進鎖孔裏,擰了一下,門開了。


    “你先出去吧。”雲涯淡淡道。


    李嬸收回目光,轉身退了出去。


    雲涯走進去,看到倒在地上的雲渺,心一下子抽痛起來,走過去將他扶起來,雲渺已經昏迷了,臉上有未幹的淚痕。


    對不起,在你最難受的時候,我沒有陪著你。


    雲涯心痛的不能自抑。


    將渺渺攙扶起來,渺渺個子比她高太多,她一個人已經搬不動他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將他移到床上,雲涯給他掖好被角,看著雲渺蒼白的臉,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紀瀾衣在渺渺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從那晚之後他就害怕看到紀瀾衣,同樣害怕打雷下雨,那時他太小,這件事已經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創傷。


    如果不是因為紀瀾衣,渺渺怎麽可能會變成這樣,他也不會因為淋了雨高燒被燒成了傻子,渺渺多聰明啊,學什麽東西都很快,智商比她都高,可是從那之後,她聰明絕頂的渺渺就再也沒有了。


    紀瀾衣,小時候我奈何不了你,但是你等著,你加諸在渺渺身上的痛苦,我一定要加倍的還回來。


    雲涯身上的衣服都濕了,貼在身上黏膩膩的,她卻顧不了那麽多,趴在床沿上,一直陪著他。


    不知道什麽時候,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雲涯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從包裏拿出手機,看著來電顯示,是晏頌。


    清了清嗓子,她低聲道:“喂,晏哥哥。”


    “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


    雲涯看了眼渺渺:“對不起晏哥哥,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晏頌眉頭深皺:“怎麽回事?”


    雲涯歎了口氣:“渺渺生病了,現在不適合出遠門,晏哥哥,對不起……。”


    “怎麽樣?嚴重嗎?”晏頌擔憂的問道。


    “隻是一點小感冒,現在睡了,晏哥哥別擔心,隻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你現在在哪兒,我過去。”


    “可是你下午不是還要趕飛機?”


    “三點的航班,現在才一點,走之前我想見見你,見見渺渺。”


    “我在紀家莊園,晏哥哥過來吧。”


    掛了電話,雲涯先去換了身衣服,到樓下吩咐馮叔待會兒會來客人,讓馮叔放行。


    “小姐中午吃飯了嗎?”李嬸體貼的問道。


    雲涯搖搖頭:“等會兒再說吧。”


    雲涯看著外邊似乎越來越大的雨,皺眉深皺,她忽然想起來,前世這個時間段,強台風登錄,江州有很長一段時間暴雨傾盆,那段時間的降水量甚至已經超越了以往的記錄,台風登錄也給整座城市帶來極大損害。


    李嬸歎了口氣“上午電視上還預報說,馬上有台風登錄,政府出台了一係列防台措施,真是的,好端端的又碰上台風了。”


    江州是個沿海城市,又正處熱帶季風區,有台風很正常,隻是今年的台風相比以往要更嚴重。


    雲涯仔細想了想,前世的718大案轟動全國,就是這場台風刮了一棟民居,將一百多名百姓活埋在地下,經過幾天幾夜的救援,死亡97人,重傷13人,其慘烈幾乎震驚全國。


    為了預防台風,江州的建築幾乎都有防台預案,房子能承受12級大風的摧毀,而這棟民居是新建的,在審批的時候就加入了防台預案,事故發生後,引起政府重視,成立調查組迅速展開調查,後來才發現,這棟房子的建築偷工減料,根本就不附和要求,所以才會造成房子倒塌,民眾被活埋,死傷慘重。


    後來順藤摸瓜,從承包商到他背後的房地產公司,挖出一條黑心產業鏈,甚至還牽涉到工商局某位領導,可謂鬧得是滿城風雨,後來牽涉進來的人全部都受到應得的懲罰,這個公司也被取締,從此走上破產的道路。


    事情真有這麽巧合嗎?


    這個房地產公司發展的早,在江州根深蒂固,雖然後來雲氏抓準商機迅速崛起,甚至隱隱有超越的勢頭,可在江州,依舊無法完全掌控市場,雲深是個很自傲的人,他要的是完全壟斷市場,所以這個公司出事後,雲深迅速拓展,短短時間,便將江州的房地產穩穩抓牢在手中,再無人能撼動分毫。


    也因此,雲氏的價值更上一層樓,雲深身價翻倍,榮獲當年最具影響力人物的殊榮。


    現在看來,那個房地產公司的倒閉,甚至那棟房子出事,不僅是巧合那麽簡單。


    趕走老虎,自己稱大王,更何況這個不是老虎,頂多是一攔路的蟑螂,按雲深的性格,他不是踢開,而是一腳踩死。


    但雲深真有那麽大膽子?用那麽多條人命作筏?


    其中的內情雲涯不了解,但她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肯定跟雲深脫不了關係。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那麽多人命在雲深的欲望下丟掉,她的重生,應該改變些什麽。


    “今天是幾號?”雲涯問道。


    “七月十四啊。”李嬸回道。


    還有四天時間,這四天時間,她要想想該怎麽具體實施。


    就在這時,馮叔領著晏頌走了進來,晏頌身上的衣服全都濕光了,頭發也濕漉漉的,看來他並沒有拿傘。


    “晏哥哥,別感冒了,跟我去樓上換身衣服。”


    看著兩人的背影,李嬸笑的眯起眼睛。


    看起來多般配,這晏少爺看來是喜歡我們家小姐,如果小姐將來能嫁給晏少爺的話,也是不錯的,晏少爺不管是家世各方麵來說,都是最優秀的。


    雲涯把他領到一間客房裏,打開衛生間的門,放開熱水,“晏哥哥你先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把你的濕衣服拿去烘幹,我再去給你找身幹淨的衣服。”說著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你比渺渺高,渺渺的衣服你穿著可以嗎?”


    晏頌挑了挑眉:“可以,你總不能讓我穿你的衣服吧。”


    “你想穿也穿不上呢。”雲涯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晏頌笑著搖搖頭,轉身進了浴室。


    很快雲涯抱了一套衣服走進來,放在衛生間門口:“晏哥哥,我給你放在門口,洗完澡你自己取。”


    門忽然打開一條縫,一截結實的手臂伸出來,“給我。”


    門一開,熱氣湧出來,雲涯的臉被吹的有些紅,她忍著加快的心跳,把衣服送到他手上。


    忽然,那隻手抓住她的手腕,猛然一扯,措不及防下,她整個人就被拉了進去。


    “啊……。”


    雲涯還來不及驚呼,背狠狠的撞在牆壁上,花灑裏水珠噴濺,瞬間就將她渾身淋透了,少年雙手捧著她的臉,俯身,滾燙的唇堵住了她嘴裏的驚呼。


    他就像一團火,幾乎將雲涯灼燒殆盡,心跳越來越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她和晏哥哥吻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這種激情的感覺,手腳控製不住的在顫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誓要衝破肌膚的阻隔,她沉醉在這個吻裏,直到頭暈眼花,腦中一片空白。


    雲涯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他的手順著她的背往下遊移,有些麻癢的感覺,脊椎骨都酥麻起來,她猛然清醒過來,咬了一下他的唇。


    晏頌眸底劃過一抹笑意,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結束了這個綿長的吻。


    雲涯就像離了岸的魚兒,雙手撐在他前胸,彎腰大口喘息,一低頭,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她尖叫一聲,忽然雙手捂住眼睛。


    “你流氓啊。”語氣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兒力氣。


    晏頌輕笑一聲,附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隻對你流氓,再說,看都看過了,親也親過了,我會以為你是在欲擒故縱。”


    “你瞎說什麽?我不跟你說了,把我的衣服都弄濕了。”雲涯撅著嘴巴,就要離開。


    水還在源源不斷的灑下來,雲涯頭發衣服已經全濕了,單薄的布料緊貼在身上,好身材纖毫畢露,尤其一走動,那胸前的輪廓若隱若現……


    晏頌一扯,雲涯又被卷了回來:“濕都濕了,陪我一起洗。”


    雲涯推了他一把,他胸膛硬的跟鐵似得,紋絲不動:“誰要跟你一起洗,我們又沒有結婚,我已經吃很多虧了,你不能再占我便宜。”


    “明明是你占便宜才對,你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說話間的功夫,雙手利落的剝了雲涯身上的衣服。


    雲涯驚呼一聲,下意識雙手捂住前胸:“你幹什麽?”


    晏頌抱了抱她:“馬上就要分別了,一想到要好幾天都不能見到你,我就好難受,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寶貝兒。”


    這個寶貝兒叫我雲涯惡寒不已,心底卻又泛起絲絲甜蜜。


    兩具年輕的身體緊緊相貼,沒有任何欲念,隻是簡單的,坦誠相見。


    雲涯雙手圈著他的脖子,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全都依靠在他身上,感受他年輕飽滿的身體給她帶來的強烈安全感,以及那酥酥麻麻沁潤心脾的感動。


    水花洋洋灑灑的落下,淋了兩人滿身,雲涯幾乎要睜不開眼,睫毛上水珠搖搖欲墜。


    “晏哥哥,我也不舍得離開你,但是這次,我是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去了。”


    “沒關係,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下次我再帶你去京都玩。”


    想到什麽,晏頌皺了皺眉:“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嗯?”雲涯無聊的伸出手,看著水珠蹦落在掌心,綻放出一朵花,嘴角微微翹起。


    “我爸任期到了,馬上要調回京都,我們全家都將移回京都。”


    雲涯愣了愣,這不對啊,前世晏叔叔沒那麽快調回去……


    雲涯忽然想起來,前世就是因為突然出了718的案子,市長被追責,因此擋了晏叔叔回京的路,一拖就是兩年。


    如果避免718的慘案,晏叔叔回京勢在必得,如果718慘案發生,晏叔叔將會拖延兩年才會回京。


    這一切,將會取決於她如何選擇。


    她不想晏哥哥離開,如果家在這裏,即使晏哥哥去軍校,她心底也會有依靠,可是如果他們舉家回了京都,那個全國最繁華權貴雲集的城市,她總有些不安……


    那是一種無法掌控的、對未知的恐懼。


    感受到雲涯猛然僵硬住的身體,晏頌抱緊了她:“別害怕,在這裏等我兩年,兩年後我來接你。”


    “晏哥哥,兩年後我十八歲了。”


    她閉了閉眼:“好,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兩年嘛?想起來好像沒有多久,然而那些沒有他的日子,將會非常漫長。


    雲涯幾乎無法想象。


    她緊緊的抱著他,如同八爪魚一樣緊貼著他的身子,“晏哥哥,我真的舍不得你。”


    晏頌歎了口氣,扯了浴巾裹在她身上,抱著她走出了浴室。


    將她放到床上,雲涯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將他拉了下來。


    腦海裏想到紀蝶說的那句話,女孩子要自重,她眼底劃過一抹嘲諷。


    麵對所愛之人,為什麽要自重,男歡女愛很正常,更何況,她和晏哥哥是奔著一輩子去的,又不是小年輕一晌貪歡,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人活一世,開心最重要。


    兩人又纏綿了一番,伴隨著窗外的狂風驟雨,室內溫度逐漸升高,也會讓人更有感覺。


    雲涯滿心惦記著渺渺,退了晏頌一下,起身裹上浴巾,“我去看看渺渺。”


    話落走了出去。


    晏頌走到衛生間門口,將之前掉落的衣服撿起來。


    渺渺比他要矮半頭,所以渺渺的衣服他穿著不僅袖子短,褲腿也短,成了九分褲,莫名的看著還挺時尚。


    淡藍色帶波點的套頭毛衫,粉白色的褲子,跟晏頌的風格大相徑庭,看起來十分小清新,渺渺穿那就是唇紅齒白,翩翩少年,穿在晏頌身上,就有點t台模特的感覺,穿出了一種時尚感。


    雲涯推門進來,看到晏頌這番打扮,忍不住笑道:“跟渺渺是兩種感覺,你像是……。”雲涯擰眉想了想:“像是走t台的模特,挺好看的。”


    “晏哥哥,不要總穿黑的白的,也要多嚐試一些別的風格,否則豈不是浪費了這張臉和好身材?”雲涯身上已經換了一件衣服,白色的家居服和寬鬆的長褲,有一種家居的氣息。


    “花花綠綠的,跟一隻花狐狸似得。”晏頌嫌惡的皺皺眉頭。


    晏頌的衣服一貫是清冷色係的,從來黑白灰三種顏色,衣服都是莊曦月買的,深知自己兒子的品味,所以每次換季準備的衣服都讓晏頌挑不出來毛病,而且莊曦月對時尚也挺有心得,從小將晏頌的品味培養起來,後來晏頌長大,不再聽她的意見,自己搭配的也挺好。


    雖然俗話說帥哥披個麻袋還是帥哥,可也算是白瞎了那張臉,晏頌不僅長的帥,穿衣也有型,甚至一度引領校園潮流,男生爭相模仿,這校草的地位,再也沒人能撼動。


    雲涯忍不住捂嘴笑:“難道渺渺在你眼中就是花狐狸?”


    渺渺穿的衣服都是雲涯準備的,一貫的淡色係,淡藍粉白,柔和輕盈,再配上渺渺俊秀的麵容,清靈的氣質,真真唇紅齒白,翩翩少年郎。


    每個人都要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顯而易見,晏頌和渺渺風格不同,自然互相看不上眼。


    不過晏頌不得不承認,隻有渺渺那種“小白臉”才能hold住這種女人才穿的眼色。


    “渺渺醒了嗎?”晏頌轉而問道。


    雲涯搖搖頭:“沒有,估計要睡到晚上了。”


    就在這時,雲涯肚子“咕咕”響了起來,晏頌皺眉看著她:“你中午沒吃飯?”


    “嗯。”


    “剛好,我也沒吃,想吃什麽?我去做?”


    雲涯看了眼時間:“兩點多了,萬一趕不上航班怎麽辦?都怪我們剛才洗澡浪費了太多時間。”


    晏頌挑了挑眉:“忘了告訴你,航班因天氣原因延誤,具體時間另行通知。”


    雲涯皺眉:“因為台風要來了,但往北去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晏頌摟著她走出來:“別擔心了,我能多陪你一會兒,你還不開心?”


    “我隻是怕耽誤了你的事情。”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隻是去走個過場,時間沒什麽早晚。


    李嬸看到跑廚房忙活來忙活去的少年,感覺不可思議,看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沒想到做飯還挺有一手,看著還挺熟練。


    晏頌做了兩碗雞絲麵,那香味隔老遠都飄到李嬸鼻子裏了,真香啊……


    這晏少爺手藝還真不錯。


    雲涯將一碗麵吃的精光,全身都熱乎乎的,不由得對晏頌豎起大拇指:“以後離開你,我要餓死了。”


    晏頌笑著揉揉她的腦袋:“你家裏的廚子都不錯,但做飯少了愛心,所以做出來的飯菜沒有愛心,但我就不一樣了。”


    雲涯吐了吐舌頭:“晏哥哥你好肉麻。”


    “隻有這個理由才解釋的通,不信你試試,看誰的飯你還能吃出這種味道?”


    雲涯想說阿渡哥哥,但她也隻是在心底想想,否則晏哥哥又會不依不饒,但仔細想想,阿渡哥哥和晏哥哥做的飯,味道還是不一樣的。


    阿渡哥哥的味道精美,就像酒店大廚做出來的一樣,色香味俱全,是一種味蕾的享受。


    可是晏哥哥的就不一樣,口感上雖然欠缺了一點,但卻是她吃過的最美味的。


    “不是因為做飯的人,而是因為吃飯的人。”


    這句話裏什麽意思,晏頌妙懂,不由的笑道:“你以後一定不是個賢妻良母。”


    雲涯皺眉:“你什麽意思?”


    晏頌笑了笑,端著空碗走進了廚房。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我不承認,你對我有歧視。”雲涯跟進來,在晏頌身後打轉。


    晏頌洗好碗,又把手上上下下洗了一遍,轉身走了出去。


    “你自己琢磨去吧。”


    五點的時候,雨小了,晏頌也要離開了。


    晏頌打著傘,裹著外套將雲涯卷到懷裏,將所有的風雨擋到外邊。


    兩人穿過紀家莊園長長的主道,一直走到莊園門口,杜山開著車子停在大門口。


    “晏哥哥,你什麽時候會回來。”雲涯靠在他懷裏,依依不舍。


    “最多一星期,在家乖乖等我,吃好飯,天冷了多加點兒衣服,不能淋雨,知道嗎?”


    雲涯乖乖點頭。


    晏頌吻了吻她額頭,轉過身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雲涯一直追出去跑了好遠,直到車子不見了影,她才失落的蹲在地上。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些不安。


    京都那麽繁華的城市,是晏哥哥家族所在的地方,晏家確實是個龐大的家族,勢力盤根錯節,晏哥哥此行所去,會遇到什麽?


    好想跟他一起去,可她也知道,晏哥哥早晚要走出這一步,他必須為了她們的未來去努力……


    這時,一輛車子停在她身邊,半落的車窗裏,露出雲深的側臉,淅瀝的雨幕裏,莫名多了幾分溫和。


    “雲涯,你怎麽一個人蹲在這裏?”


    不知怎的,雲涯忽然想到前世時候的一個畫麵,那時她意氣用事,激怒了薑錦瑟,薑錦瑟將她趕出了紀家,那天就像今天一樣,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她和渺渺像遊魂一樣走在大雨裏,同樣的地點,就是她此刻所踩的這個地方。


    雲深的車子從她們旁邊駛過,她追著喊爸爸,卻被濺了一身的雨水,她跌落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車子無情的開進莊園,那一刻,她幼小的心靈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絕望。


    她看著雲深撐著雨傘走下來,彎腰來攙扶她,雲涯下意識拂開他的手,猛然後退了一步,雲深的手就那樣僵硬在半空中,被雨水淋濕。


    他抬眸,看著麵前的女孩,她的眸子倔強而隱忍,唇緊抿著,麵色有些白,卻在淅瀝的雨幕裏,籠罩出幾分朦朧,那眼中的情緒也愈加看不分明。


    他的心,在這樣的眼神中,猛然顫動了一下……


    “雲涯,你怎麽了?”


    他第一次,用那麽溫和的語氣和她說話,雲涯眼眶突然酸澀,“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恨你。”


    她的語氣,似在提醒自己什麽,然而雲深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輕輕歎息一聲。


    “對不起……。”


    欠了你們兄妹太多。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我們缺失的童年誰來彌補。”她指著天空,“你知道嗎?這種天氣對渺渺來說,就相當於世界末日,你知道渺渺為什麽會這樣嗎?”


    雲深抿了抿唇,雲涯冷笑道:


    “就因為渺渺打碎了你送給紀瀾衣的一個鐲子,她就讓渺渺在電閃雷鳴的雨夜裏跪了一夜,他身體本就不好,一個身強體壯的大人都受不了,渺渺他怎麽可能忍受得了,她就是故意要渺渺的命,親生兒子竟然比不過一隻破鐲子,簡直太可笑了,你怎麽會喜歡上紀瀾衣這種賤人,你為什麽要和她結婚,為什麽要生下我們?”


    她忽然瘋狂的大吼起來,她寧願雲深厭惡她,也不要他用這種父親的眼神看她,這會讓她心底升起一種恐懼,既然如此厭惡我們,又為何這副假惺惺的樣子,你演給誰看?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嗎?不可能。


    雲深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內情,他眼底劃過一抹驚訝:“怎麽會……。”


    “原來你還不知道,你就算知道了又怎樣?會心疼渺渺嗎?你隻會詛咒他怎麽還沒死,你們都一樣,都想我跟渺渺死對不對?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我跟渺渺前世究竟是做了什麽孽?”雲涯很少有這麽情緒失控的時候,然而今天,因為對渺渺的擔憂,對晏哥哥的不舍,還有雲深那愛恨交織的情緒各種複雜的感情揉雜在一起,讓她有些失控。


    雲深深深的看著她:“雲涯,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三個字就能抹平我和渺渺所受的傷害嗎?”前世她輸的一敗塗地,就因她錯信的親情,賠了渺渺,也賠了自己。


    今生,她再也不要重蹈覆轍,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她有多努力多辛苦才能站在這裏,好不容易才能走到現在的地步,她扳倒了雲姝薑錦弦薑錦瑟,這些害他們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雲深也會有他的結局,她不能心軟……


    可是在雲深說出那句話的瞬間,她終於崩潰的大哭起來。


    “雲涯,你還能再給爸爸一次機會嗎?”


    上天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重頭再來,做人不要趕盡殺絕,這人是她的親生父親,即使作孽再多,他們骨子裏依舊流著同樣的血。


    即使再恨,她心底依舊保留一份美好,一份對父親的幻想,她終究心軟了。


    雲深將她抱在懷裏:“對不起,雲涯,以前是我太懦弱,太恐懼,但從此以後,我會努力試著,去做一個好父親。”


    他一貫清冷的聲音,夾雜了一絲顫音,足以見得說出這句話,他經過怎樣的心理掙紮。


    這個懷抱是她從小就期待的,可是後來她漸漸絕望了,現在他主動向他敞開了懷抱,如她想象中一樣,溫暖,寬厚,能為她遮風擋雨……


    眼淚越流越凶,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雖然她心底找了一萬個理由為雲深開脫,為自己開脫……


    看著懷裏單薄的少女,那傷心的哭聲撕扯著他的心髒,他們之間,錯失了多少年?


    想來,遺憾深深。


    但以後,有的是時間。


    雲深將她抱到車裏,車子漸漸的朝莊園內開去。


    不遠處,一輛無人航拍機悄悄飛走了,草叢後,站著一個穿著皮衣的高挑女子,沒有打傘,雨珠劈裏啪啦落滿全身,女子絲毫不在意。


    伸出手,飛機落在她手上,同時拍下來的畫麵通過遠程傳輸已經立體展現在某人的麵前。


    從草叢裏跳出來,鑽進路邊一輛黑色跑車內,車子一溜煙消失在道路盡頭。


    “queen發火了。”耳機裏傳來男子的聲音。


    “why?”女子雙手打在方向盤上,車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雨幕裏疾馳,雨珠砸在前窗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queen討厭愛。”


    女子眼眸一閃:“我明白queen的意思,幫我轉告她,我會令她滿意的。”


    “做事小心點,別被警方抓住尾巴,那個姓裴的有點兒麻煩,最好別被他發現,如果在北方,就不用這麽束手束腳的。”


    ——


    雨停了一陣,又突然下了起來,甚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路邊的積水漸漸升高,漫過了水平線。


    晏頌進站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城市,他一定會再回來,因為他愛的人還在這裏。


    如果他知道做出的承諾無法兌現,他還會如此毅然決然的走上這條路嗎?


    答案是肯定的,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更好的相聚,不管何時何地,不管過去多久,他的心,始終如一。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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