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涯從樓上下來,去廚房倒水喝。


    翠翠看到她,立刻熱情的跑過來:“小姐吩咐我一聲就好了。”


    雲涯端著水杯抿了一口:“這種小事就不麻煩你了。”


    這時客廳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雲涯瞥了眼翠翠。


    翠翠立刻走過去接起電話。


    “喂,您好,這裏是雲家。”


    “何夫人好,我們夫人啊……好,我會如實轉告夫人的。”


    掛了電話,翠翠扭頭看向雲涯:“是何夫人,說是約夫人喝下午茶。”


    雲涯眸光晃了晃,輕笑道:“奶奶好像在花園,你去告訴奶奶一聲吧。”


    看到翠翠慌忙跑出去的背影,雲涯勾唇笑了笑,轉身往樓上走去。


    不多時,雲涯站在窗前,看到雲姝的白色寶馬三係座駕緩緩駛出莊園,發了條短信出去。


    【蛇已出洞】


    ——


    翠湖軒,一家高檔茶餐廳,一貫是一些富太太小姐們聚會的首選。


    環境清幽,小調舒緩。


    靠窗的角落裏,何夫人看到迎麵走來的女子,笑著站起來:“雲夫人,我在這兒。”


    何夫人今年有六十了,她看起來倒是符合年齡,身材發福,臉盤又大又圓,脖子裏掛著一串珍珠項鏈,簡直要閃花人眼。


    兩人明明一樣大的年齡,看起來卻跟母女似得。


    何夫人心底暗罵妖孽,老臉卻笑的跟盛開的菊花似得,褶子一道一道的。


    雲姝連招呼也沒打,直接在對麵坐下,何夫人臉色僵了僵,跟著坐下來。


    “雲夫人,您看您想喝點什麽,今天我請客。”


    雲姝擺擺手,微抬著下巴看向對麵的人,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卻讓人感受到那種深深的不屑和蔑視,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優越感,讓何夫人一時有些招架不住。


    “何夫人,我們長話短說,你如果是為了何少爺的婚事,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何夫人愣了愣:“什麽條件?”


    雲姝笑了笑,忽然轉了話題:“聽說何夫人出身於雲州的大家族,其父親還是雲州頗有名望的富賈。”


    雲州位居華國西南邊陲,曆史悠久,風光絢麗,更是古文明發祥地。


    何夫人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提起她的家族,聞言點點頭:“沒錯。”


    “那,你的父親在雲州應該很有權勢了。”雲姝挑了挑眉。


    何夫人的娘家在雲州是有名的富商,這根本不是什麽秘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雲州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何夫人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輕易不敢接話。


    “我的條件就是,用你們黃家的勢,幫我找一個人,不……準確的說,應該是一件東西。”


    半小時後,雲姝看了眼時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看著雲姝走遠的背影,何夫人臉色微沉,想到剛才雲姝的話,沉思起來。


    她父親早就死了,如今當家做主的是她弟弟,弟妹刻薄,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撈不到什麽好處,但她想起雲姝剛才那句話,咬了咬牙。


    江州如今得勢的是雲家,她還是要認清現實。


    雲姝從衛生間出來,低頭整理了一下旗袍擺子,和一個人迎麵撞了。


    “夫人小心。”那人伸手扶了她一下,阻止她跌倒。


    這個聲音……


    雲姝臉色僵了僵,微垂著腦袋,指尖下意識發顫。


    “夫人,您沒事吧。”


    雲姝抬步就要離開,竟是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的樣子。


    那人愣了愣,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雲姝下意識扭頭看了他一眼。


    “你幹什麽?”


    那人立刻驚喜道:“姝兒,你是姝兒嗎?”


    忽然伸手將雲姝抱了個滿懷,激動的連聲音都在顫抖。


    “姝兒,老天開眼,終於讓我找到你了。”這是一道滄桑的讓人辛酸的聲音。


    雲姝閉了閉眼,猛然推開他,後退一步,臉色漠然。


    “你認錯人了。”話落就要轉身離去。


    那人一下子跑到她麵前,攔住她的去路,激動的看著她:“我不會認錯人的,你就是姝兒,你看看我啊,我是你的安哥哥啊,多年未見,你依舊是我記憶裏模樣,而我……卻老了。”男人落寞的笑了笑,那笑容看的人無比辛酸。


    雲姝眼珠冷冷的看著麵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兩鬢斑白,皮膚也生了細紋,卻依舊無損那俊美的麵容,甚至相比年輕時的儒雅清和,如今更顯成熟滄桑,那雙眼睛是她記憶裏的模樣,清澈,柔和,永遠凝著一抹寵溺的笑意……


    “安哥哥?”她薄唇勾起一抹笑,卻看起來那般冷。


    男人眼珠一亮,“姝兒,你記起我了嗎?”


    “要搭訕,請找年輕小姑娘,我沒這個時間陪你玩兒,給我滾開。”語氣冷的結冰。


    男人眼底的光彩一分分逝去,就如一個提線木偶般,再沒有半分生機,那眸子灰敗而滄寂,看的雲姝忍不住心底一緊,卻當先別開腦袋。


    “姝兒,你還在怪我對不對?當初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逼迫你,可是我已經受到懲罰了,這麽多年,我沒有一天不在思念你,你能不能原諒我?”


    雲姝冷笑著拂開他伸過來的手,“別拿你的髒手碰我,蘇安同,幾十年前你不配,現在你更不配,給我滾遠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話落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男人眯眼看著雲姝走遠的背影,伸手摸了摸下巴,眼底劃過一抹譏諷。


    我不配,這個世上還有誰配呢?


    何夫人看著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變得無比冷漠的雲姝,有點膽戰心驚的。


    “雲……雲夫人,您這是怎麽了?”何夫人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心底實在對這個女人又怕又恨。


    “我之前的話何夫人回去再好好想想,我會再找你的。”話落扔了幾張百元大鈔,提著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何夫人臉色僵了僵,顯擺什麽,就你有錢?


    回去的車上,雲姝臉色疲憊的靠在椅背裏,輕輕閉上雙眼。


    “姝兒……你真好看,長大了我要娶你做我的新娘。”


    “安哥哥,你不準跟別的女孩子說話,連看一眼都不行,否則……否則我就殺了你。”


    “好好好,姝兒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忽然開始不安起來,似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極為驚恐,卻陷在夢裏,怎麽都掙紮不出來。


    “我不愛你,蘇安同,我有愛的人,為了他我願意付出所有,所以從此以後,你最好別出現在我麵前。”


    “你為什麽要騙我?我為了準備婚房,把我媽的傳家寶都給當了,你為什麽,你現在告訴我你愛上了別人,你把我當什麽了?”


    “啊……你要幹什麽……。”


    夢到這裏,戛然而止。


    雲姝忽然睜開雙眼。


    “夫人,到家了。”司機恭敬的聲音從前座傳來。


    雲姝閉了閉眼,再睜開,麵無表情的下車,步履端莊的走進客廳。


    雲涯正坐在客廳看電視,電視裏正是薑錦瑟參加綜藝節目的畫麵,這檔綜藝節目在國內很火,卻是以整蠱明星為樂,薑錦瑟就是這一期的嘉賓,被主持人整的團團轉,最後還被扔到泥坑裏,爬起來大吼大叫的畫麵,簡直不要太狼狽。


    嘖嘖,跟耍猴似的,真該讓雲深和雲姝好好看看。


    聽到腳步聲,雲涯笑著扭頭望去:“奶奶,你回來了。”


    雲姝目光落在電視屏幕裏,正是薑錦瑟滿身泥汙,哭的不要形象的畫麵。


    雲姝皺了皺眉。


    雲涯看了眼電視,笑道:“薑阿姨是不是很拚?快四十的人了,也真是難為她了,跟在爸爸身邊做個賢妻良母就行了,啊我忘了,她既不是賢妻也不是良母呢,應該是,安心做個小三兒才行,還是說,爸爸給的生活費不夠花,她才這麽拚命?”


    雲姝瞥了雲涯一眼,在她對麵坐下:“伶牙俐齒,不去學相聲可惜了。”


    “還不是遺傳了奶奶嘛,是奶奶您基因好。”


    這語氣,可真夠譏諷的。


    這時李嬸兒將泡好的菊花茶放在雲姝麵前:“夫人。”


    “行了,別在我麵前耍嘴皮子,我問你,你怎麽不去學校上學?整天遊手好閑的成何體統?”說著端起茶盞蓋子輕撥了下水花,動作既古典又優雅,當真是賞心悅目。


    雲涯唇邊笑意漸深了些,麵上卻漫不經心的說道:“如果我說,我已經不需要一張高中文憑了,奶奶你會信嗎?”


    雲姝動作頓了頓,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那雙美麗的眼睛在氤氳的茶霧裏更顯深邃幽冷。


    笑了一下,“信,為什麽不信,你從小就很聰明,奶奶相信這十年,你不會一無所成的。”


    話落輕抿了一口茶水。


    雲涯垂眸,眼底的譏諷笑意一閃而逝。


    雲姝放下杯盞,“紀雲涯,你到底想要什麽?”她語氣非常輕柔,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雲涯歪靠在沙發裏,看起來很沒有形象,但不知為何,看著卻十足的賞心悅目。


    “奶奶明知故問呢,你心裏應該非常清楚才對。”


    雲姝冷笑了一聲:“雖然你姓紀,可你以為紀淮西留下的一切,你有資格繼承嗎?”


    雲涯聳了聳肩:“爸爸比我更有資格繼承,他雖然名義上是女婿,但實際上……。”她笑著勾了勾唇,意味深長的瞥了眼雲姝。


    雲姝微微眯起眼睛:“你果然什麽都知道。”


    雲涯歎了口氣:“怪不得從小到大,爸爸看到我就跟看到什麽髒東西一樣,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我和渺渺來到人世呢,直接生下來的時候掐死就好了,又那兒來現在這麽多事,奶奶你說對不對?”


    雲姝挑了挑眉:“我反倒覺得,這樣才更好玩兒,一下子就弄死了,多無趣,一點一點的看著獵物掙紮,然後再慢慢踏入死亡的陷阱,這才是圍獵的樂趣所在。”


    雲涯心底暗罵瘋子,麵上卻笑道:“小心,別把自己玩兒死了。”


    目光不動聲色的掠過杯盞。


    “紀雲涯,我再忠告你一句,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以為你是狐狸,實則不過是井底一隻蛙。”


    雲涯垂眸笑了笑:“那我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好了。”


    ——


    雲姝回到房間,狠狠摔了一隻青花瓷瓶,這平時是她最喜歡的,此刻她卻忍不住想摧毀這些美好的東西。


    一個兩個的,都跟她作對。


    蘇安同,紀雲涯,你們是串通好了的是吧。


    想到什麽,她眸光微眯,走過去打了個電話。


    也許給的錢足夠,對方效率很高,很快就回了過來。


    “蘇安同在獄中因為表現良好,一年前減刑獲釋,出獄後回到老家種起了地,但因為坐過牢,年齡又大,在老家受盡欺負,不堪重負離開家鄉,這期間一直在打聽一個人的下落,一星期前才來到江州,目前暫住在城東的土地廟裏,截至目前,沒有發現他和任何可疑人等接觸。”


    “派人盯著他,一旦發現他和陌生人接觸,要給我查清楚。”


    掛了電話,雲姝心底鬆了口氣。


    不是紀雲涯引來的。


    她也太高看紀雲涯了,她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知道蘇安同這個人。


    捏了捏眉心,她朝床邊走過去,卻不小心踩到了瓷器碎片,腳心傳來一陣疼,她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腳,凶狠的跟隻老虎似得。


    ——


    雲姝見過何夫人,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此刻一絲不漏的傳入雲涯耳中。


    她要何夫人幫她在雲州找一件東西,是什麽?


    雲姝為何不動用自己的力量去找?為何要假借外人之手。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黃氏在雲州根深蒂固,想要在雲州境內找什麽東西,找黃家當然是事半功倍。


    更何況以雲姝的精明勁兒,她很確定這件東西對黃家不值一提。


    但卻是對雲姝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到底是什麽?


    雲涯一時困惑起來。


    眼前的迷霧,似乎越來越深了,雲姝身上,似乎還藏有許多秘密。


    ——


    第二天去醫院的路上,雲涯聽到一則廣播,寧教授在講座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離開,當時參加講座的有不少名人,寧教授的行為引發了學術界褒貶不一的評價。


    雲涯忽然想起白苒,這兩天都沒見到她,能讓寧清林追出去的,應該隻有她了。


    有人情根深種,有人愛而不得,有人瘋癲癡狂,愛情啊,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說來,如果不是她的刻意引導,白苒應該不是這樣的命運。


    她為了自己的私欲,把白苒推進了火坑,不能說誰對誰錯,畢竟這是白苒自己的選擇。


    雲涯給白苒打了個電話。


    “白阿姨,你在哪兒呢?”


    白苒語氣帶著鼻音,是感冒了還是剛哭過?


    “在我哥家,怎麽了?”


    “沒事,隻是昨晚你沒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呢?”


    白苒把頭縮在被子裏,聲音悶悶道:“我能出什麽事兒,有時間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雲姝那個老妖婆可不是好對付的。”


    雲涯笑了笑:“她啊,不足為慮。”


    白苒被她的口氣逗笑了,“你別不當真,雲姝那就是個成了精的老妖婆,你還是小心點為好。”


    “她如果成精,那我就是上神了,妖精能跟神鬥嗎?看我不收了她。”


    白苒搖頭笑了笑:“你啊,說起來還是個孩子。”


    雲涯話鋒一轉:“白阿姨,你和爸爸離婚吧。”


    白苒愣了愣,下意識握緊了手機:“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


    “我沒有瞎說。”


    雲涯目光望向窗外飛掠而過的風景,語氣淡若雲煙:“與其這樣死撐著,不如提早放手,你已經在雲深身上撈不到什麽好處了,很快,雲家就會成為一個火坑,到時候你想跳都跳不出來,你也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白苒低聲問道:“你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啊……。”她抬起左手,看著陽光漏過指縫,微微眯起眼睛。


    “我想把她們一個個打入地獄。”


    如此輕柔的語氣,卻莫名令人脊背發寒。


    “那我幫你。”


    雲涯笑了笑:“白阿姨,你自身都難保,能幫我什麽?你還是安安心心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我不想白熙,變成第二個我。”


    話落直接掛了。


    聽著手機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白苒腦海裏一直回蕩著雲涯的那句話。


    我不想白熙,變成第二個我……


    可是白熙要比她幸福多了,他還有一個拿生命來愛他的母親,可是雲涯,她有什麽?


    白苒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思緒不由自主的飄到那一天。


    她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城市裏亂逛,就像是找不到停泊的港灣,最後停到了江州大學的門口。


    她看到掛在大門口一條碩大的橫幅。


    恭喜寧清林教授載譽歸國,預祝講座圓滿成功。


    今日的江州大學,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她停好車,對著鏡子補了很久的妝,看著用高檔脂粉都遮不住的眼角細紋,氣餒的趴在方向盤上痛哭。


    哭夠了,她又重新上妝,精致的妝容完美的掩蓋她的憔悴和惆悵。


    她在內心告訴自己,看一眼,隻看一眼就好……


    她進去的時候,大劇院人滿為患。


    挑選了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


    不過多時,西裝革履的寧清林出現了。


    他穿著一身精裁的灰格西裝,相比少年時的青澀稚嫩,如今的他,更添成熟穩重,清浚溫和的麵容,舉手投足的儒雅斯文,讓他像一塊久經打磨的美玉,經時光雕琢,越發優雅迷人。


    下邊響起小姑娘們此起彼伏的花癡聲。


    有人大膽的問道:“請問寧教授有女朋友嗎?”


    那一刻,她的心高高吊了起來。


    那男子立於高台中央,目光溫和的望向說話的女大學生,“沒有。”


    女生們花癡的聲音更大了。


    天哪,寧教授簡直就是理想中的完美男人啊。


    “那寧教授有喜歡的人嗎?”


    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卻不知為何,有些悲傷。


    “有,我一直在等她,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等的起。”


    “哇塞,沒想到寧教授這麽癡情,真想知道是哪個瞎了眼的女人,放著這麽好的寧教授不要……。”


    “你們就不懂了吧,寧教授這一款,在小說中那就是千年備胎,如今流行的是霸道總裁……。”


    她聽到旁邊幾個女孩的竊竊私語,心如刀割,垂下腦袋掩飾自己洶湧的眼淚。


    講座開始了,寧清林侃侃而談,時而風趣幽默,時而嚴肅認真,聽眾一臉認真。


    他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繚繞,越聽心越疼。


    她終於受不了了,站起來就要離開,嚇了旁邊幾個小姑娘一跳。


    “大嬸兒,你搞什麽呢。”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高台上,男人的話戛然而止,望著遠遠那道身影,喃喃道:“苒苒……。”


    幾乎下意識的,他就追了出去。


    會場一下子轟動了起來。


    ——


    雲涯走進大廳,電梯旁等候的高奇看到她,雙眼一亮。


    “你好,我們能認識一下嗎?”高奇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雲涯皺了皺眉,伸出手和他輕輕握了一下。


    “我是婦產科的高奇,你是哪個科的?”


    “心外科。”雲涯淡淡回了一句。


    “原來是心外科的。”高奇笑了笑:“你昨天救的那位姑娘,她很想見你一麵。”


    “轉告她一句,不足掛齒,我還忙,就先走了。”話落緩緩關閉電梯門。


    高奇趕忙走了進去,笑著看了她一眼:“林小姐真的很想見你一麵,就在十樓,你就過去見她一麵吧。”高奇拚命遊說著。


    姓林?


    想到什麽,雲涯眉梢輕挑:“好。”


    高奇沒想到她這麽輕易就答應了,一時笑的非常開心,看起來跟個大男孩似得。


    十樓到了,高奇領著她往病房走去,護士台幾個小護士看到高奇領著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走過來,拚命的擠眉弄眼。


    高奇壓根就不搭理她們。


    看到兩人走遠的背影,幾個小護士嘰嘰喳喳的議論開來。


    病房內,林思離正躺在病床上盯著天花板想事情。


    下一刻,高奇推門而入:“林小姐,你看我帶誰來了?”


    林思離緩緩坐起來,高奇身後,一個少女緩緩走近。


    她穿著一件灰色的圓領毛衫,緊身牛仔褲勾勒出筆直修長的美腿,紮了個半丸子頭,眉目如畫,端雅清新,令人眼前一亮。


    少女一雙漆黑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溪水一樣清澈見底,卻又似攏著一層煙霧,無論如何都看不透那眼底的分毫情緒。


    隻見那櫻唇微勾,笑意溫柔,令人舒服到了心坎裏去。


    林思離認真的拉住她的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來世結草銜環必當報答。”


    雲涯笑著搖搖頭:“你這話言重了,我隻要這一世。”


    林思離愣了愣,仔細打量了眼這女孩的容貌。


    忽然震驚道:“你……你是。”


    雲涯笑了笑,在床邊坐下,扭頭看向站在一邊的高奇:“高醫生,女孩子們說些悄悄話,你想聽嗎?”


    高奇臉色紅了紅,扭頭離開了病房。


    雲涯看了眼林思離:“沒想到我隨手救的,竟然是林家大小姐。”


    林思離黯然垂眸:“哪裏還有什麽林家大小姐,我如今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罷了。”


    “哦?據我所知,家父還健在,林小姐為什麽要說自己是孤兒?”


    林思離咬了咬牙,恨意止都止不住:“在我心中,他跟死了差不多。”


    雲涯歎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這世上渣男太多,造就了多少悲劇。


    林思離忽然抓住她的手:“紀小姐,我知道你很厲害,你能不能幫我?”


    雲涯嘲諷的笑了笑:“我為什麽要幫你,你又有什麽值得我幫的?”


    林思離不傻,紀家的事情她都了解,因此也清楚這個女孩跟她麵臨著一樣的境地,卻依舊活的風生水起,相比來說,她就太弱了。


    林思離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你如果能親手幫我報仇,我願把林家的財產全都給你。”


    她是第一順位繼承人,隻有她死了,才能輪到那兩個雜種。


    雲涯笑了笑:“我並不缺錢花,而且為了你招惹林家,我看起來很傻嗎?”


    “不,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紀小姐也需要足夠的資本來對抗敵人。”


    雲涯眸光輕嘲的落在林思離臉上,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那溫柔的眼神,柔軟而冰涼的觸感,令林思離後背冷汗直冒。


    不知為何,麵前這個人,給她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你很聰明,但你錯估了我,一個林家對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林思離睫毛輕顫了一下。


    “假借別人的手報仇有什麽意思?當然自己親手來才更解恨,你說是嗎?”


    林思離忽然抬眸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眼睛猶如一輪漩渦,仿佛把人的靈魂都給吸入進去。


    “我可以幫你,但你能把靈魂,出賣給我嗎?”


    ——


    雲涯打開病房門,等在門口的高奇立刻走過來。


    雲涯遞了張卡過去:“密碼是六個六,用這些錢給她交住院費和治療費吧。”


    高奇順手接過來,雖然他也不明白他一個主治醫生為什麽要接這種活。


    “卡你收著,裏邊的錢足夠她的醫藥費。”話落就要離開。


    高奇趕忙跟了上去,邊走邊說:“你真善良,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幫到這種程度,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雲涯扭頭看了他一眼:“她是我的朋友。”


    高奇立刻哈哈笑道:“原來你們認識啊,這就好辦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都在一個醫院裏,我們也算是同事了……。”雲涯根本不搭理他,快步走進了電梯。


    胖護士從旁邊路過,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不遠處的霍小小看到這一幕,暗暗咬了咬牙。


    高奇把事情交代一下,去給林思離繳費,霍小小一直跟在後邊,等高奇走後,跑到繳費的地方問工作人員,知道是高奇給林思離繳的醫藥費,氣的快哭了。


    沒想到趙姐說的是真的,他竟然自掏腰包給林思離繳費,他是她什麽人啊,為什麽給她做這麽多。


    一個懷了孽種的女人,高奇怎麽可能會喜歡她,一定是她故意勾引高奇的,一定是這樣的……


    ——


    雲涯剛進辦公室,魏青立刻走過來說道:“裴副院長剛才打過來電話,你一到,立刻去院長辦公室一趟。”


    “有說什麽事嗎?”


    魏青搖搖頭:“沒說,但看起來挺著急的,應該是有什麽大事。”


    雲涯提起包轉身就去了院長辦公室。


    裴驚鴻也在那裏,看到雲涯走進來,蘇院長立刻熱情的站起來:“小紀啊,你終於來了。”


    雲涯在沙發上坐下,挑眉問道:“究竟是什麽事情?”


    蘇院長臉色有些慎重,看了雲涯一眼,見她依舊不動聲色,不由得先歎了一聲,扭頭看了眼裴驚鴻:“還是你來說吧。”


    裴驚鴻輕咳了一聲,“京都總醫院轉來一個心髒衰竭的病人,需要進行活體心髒移植手術。”


    雲涯眯了眯眼:“這是違規的。”


    裴驚鴻歎了口氣:“你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嗎?”


    雲涯挑了挑眉:“我們絕惹不起的人物。”


    裴驚鴻點頭:“沒錯,其實人家也是衝著nyx醫生的名頭來的,指名道姓讓你主刀,否則咱們醫院和你都跑不了麻煩。”


    雲涯輕笑了一聲,靠在沙發裏。


    “權利真是好東西。”


    裴驚鴻看了她一眼:“你怎麽想的?”


    雲涯笑了笑:“我是醫生,要遵從醫德,不管對方是什麽人,絕不能越過我的底線,除非,那個人是自願的,否則和殺人有什麽兩樣?”


    “手術之前,對方要見你一麵。”


    “就這麽篤定我會接下?也是,麵對權利,很難有人不妥協。”雲涯嘲諷的勾了勾唇。


    裴驚鴻歎了口氣:“手術不能再拖下去,對方在等你。”


    雲涯忽然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就朝門外走去。


    “我不接受威脅,讓他們親自來找我。”話落頭也不回的走出辦公室。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書櫃後緩緩現身。


    裴驚鴻站起來,朝那人說道:“南宮先生請不要動怒,nyx醫生可能有些年少氣盛,我會好好勸勸她的。”


    男人薄唇微勾,聲音低沉磁性,“nyx醫生竟然是一個小姑娘,有趣。”


    那語氣裏的涼意,卻莫名令人心神一緊。


    裴驚鴻生怕他遷怒於雲涯,正要再說,男人擺了擺手,大步走出辦公室。


    高大的背影尊貴如同帝王,帶著強大的氣勢蔓延開來,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不接受威脅,那我親自去找她。”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蘇誌遠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人好強的氣勢,究竟是什麽人?”


    裴驚鴻眼底劃過一抹凝重:“我們絕對惹不起的人物。”


    ——


    雲涯沒有回辦公室,直接離開了醫院。


    剛走出醫院,一輛勞斯萊斯停在她身邊。


    副駕駛座上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走出來,打開後座車門。


    “小姐請。”


    雲涯瞥了他一眼,彎腰坐了進去。


    摸出手機,給杜山發了條短信。


    一輛豐田越野不緊不慢的跟在勞斯萊斯後邊。


    這真的是一輛超級豪車,雲涯也是第一次坐,心想這些有錢人真會享受。


    男人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見女孩從上車開始就目不斜視,麵不改色,不由得暗暗驚歎。


    十分鍾後,車子停在本市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門口。


    跟著那個男人,雲涯來到頂層的總統套房前。


    敲了敲門:“先生,人帶來了。”


    “嗯。”一道低沉的嗓音從門內傳出來,僅憑這一道聲音判斷不出來什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是一個久居上位的年輕男人。


    那人推開房門,等雲涯走進去之後,輕輕帶上門。


    豪華的套房內,地上鋪著柔軟的波斯地毯,腳踩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背靠著房門方向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隻露出一顆腦袋來,然而房間裏,一種無形的威壓蔓延開來,讓人無端心頭發緊。


    雲涯判斷的沒錯,剛才院長辦公室裏果然有人,就是這個男人。


    “nyx醫生,久仰大名。”男人低沉含笑的聲音低低響起,很好聽的音色,如同一首華麗流淌的大提琴音。


    雲涯沉默。


    男人興許覺得沒意思,又換了個姿勢,“nyx醫生不接受威脅,那nyx醫生可接受座上賓?”


    雲涯直接走過去,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男人挑眉望來:“爽快。”


    雲涯這才看清男人的容貌,看起來有二十七八歲,刀削斧刻的麵容,輪廓有些西方的深邃,尤其是眼珠的顏色,竟然是如同天空一樣的藍色,湛藍又深邃,漂亮又迷人。


    男人姿勢慵懶的坐在沙發上,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種如同帝王般的尊貴氣勢,高高在上,俯瞰螻蟻,在這個男人麵前,不由自主的就會生出臣服的心理。


    雲涯淡淡的移開視線,目光落在大理石桌上一束盛開的滿天星上。


    男人好整以暇的盯著少女的側顏,很少有人能在他麵前還能如此淡然自若,“很好奇nyx醫生所說的底線是什麽?”


    “我站在手術台前的時候,我的手術刀是救命的,而不是殺人。”


    “nyx醫生特意強調了手術台,那如果不是在手術台前,nyx醫生是不是就把手術刀當成了屠刀?”


    雲涯靜靜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被看透的羞惱,反而淡淡一笑:“你想怎樣理解都可以。”


    男人忽然湊近雲涯,在她耳邊輕輕嗬氣:“說實話,我對你產生了好奇,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好奇的時候,你知道那代表什麽嗎?”


    雲涯麵色未變,依舊那般優雅得體,甚至連唇邊的笑意弧度都恰到好處:“不想知道。”


    男人挑了挑眉,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皮膚真滑,還是處女呢,完美的就像一尊藝術品,真想收藏起來……。”


    那語氣,忍不住讓人起雞皮疙瘩。


    雲涯心底一緊,麵上卻笑道:“如果你真想救那個人,就別這麽多廢話,我的耐心有限,沒時間陪你玩兒這種無聊的遊戲。”


    “看來nyx醫生很自信,雖然nyx醫生確實是獨一無二的,但這種心髒移植手術,很多專家都能做。”


    雲涯自信一笑:“隻有我的技術是最完美的,成功率是最高的,否則你為什麽專門從京都跑到這裏來。”


    男人忽然收手,坐了回去。


    “無趣。”


    拍了拍手,一個年輕的女人從裏間走了出來,這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子,氣質純淨的猶如清水,像是一個誤入凡間的天使。


    女子下意識看了眼男人,卻見男人垂著眸臉色淡然,握了握拳,走到雲涯麵前。


    “nyx醫生,我是自願捐獻心髒的,求求你,接下這個手術吧。”女子楚楚可憐的說道,真真我見憂憐,雲涯要是個男人,鐵定心軟。


    還有人自願赴死的,雲涯沒錯過這個女人下意識看向男人的眼神。


    這其中,內情多了去了。


    每個人都有苦衷,她要的隻是一個回答罷了。


    為了心安理得還是什麽,雲涯已經不想再去細想。


    她看著麵前的女人,花一般的年紀,花一般的女人,美好的讓人想精心嗬護。


    “好,我答應你。”


    她看到女子身子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那雙眸子又喜又悲,真是複雜啊。


    男人忽然開口:“來人。”


    下一刻,帶雲涯來的那個人推門而入,恭敬的走進來:“先生。”


    男人再沒看雲涯一眼:“送客。”


    雲涯站起身來,快步離開了套房。


    人一走,那女子忽然跪倒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淚眼朦朧的看著坐在沙發上冷淡尊貴的男子:“阿衍,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男人抬手挑起她的下巴,那指骨捏的她疼死了,卻不得不仰起頭,以一種非常屈辱的姿勢望著他。


    “這明明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了你,怎麽,反悔了?”


    女子拚命搖頭,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不……我不後悔,為了你,即使獻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她忽然開始解自己的衣服,“阿衍,我就要死了,我要把我最寶貴的東西獻給你。”


    男人厭惡的瞥開腦袋:“滾。”


    忽然起身離開。


    女人愣了一下,飛撲上去抱住他的背,死也不撒手:“我就要死了,這唯一的一點心願你也不願滿足我嗎?阿衍,求求你了……。”


    男人雙手緊握成拳,忽然回身,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眸光凶狠的仿佛鷹阜。


    “你別逼我。”


    “咳……咳咳,如果你不答應我,我現在就自殺,你哥哥,他已經等不到下個配型者了……。”女子勾唇得意一笑。


    男人眸光危險的眯起,“你不知道嗎?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她近乎癡迷的望著這張臉:“給我吧,讓我死的心甘情願,阿衍……。”


    ——


    雲涯直到離開酒店,站在陽光下,整個人才像活過來了一般。


    那個人太危險,一看就是情場老手,和這種人接觸,沒什麽好處。


    雲涯隻想手術盡快完成,這人麻溜的滾出她的世界,以後再也不見。


    雖然她覺得有點難度。


    杜山看了眼雲涯的臉色,關心的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雲涯搖搖頭:“沒事,對了,讓常叔查查這人的底細,要小心點,別被對方給發現了。”


    杜山點頭:“小姐放心。”


    這時,裴驚鴻的電話打來,手術時間定在後天上午。


    給她空出了一天的準備時間。


    雲涯忽然想起剛才那個女人,看來又是一段虐戀啊。


    到後天,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故?


    隻要是人,就不可能不怕死,那個女人,她真能坦然接受死亡嗎?


    她直覺,手術前肯定還會發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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