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如此的堅定,讓冷天逸心中一熱,隨即麵露難色,“可我……真走不動了……”毒藥已經蔓延至全身,他想要走一步,都不能。


    “我背你!”慕心顏說完,就在冷天逸麵前蹲下來,見他不動,她催促道:“逸,別再多想了,我是絕不會拋下你的,把手給我,快上來,要是你不讓我背你,我就和你在這裏一起等死。”


    追兵的腳步越來越近,冷天逸隻好讓慕心顏背他。


    冷天逸屬於看上去偏瘦的那一類人,可是因為常年高強度的工作訓練,肌肉很緊,重量反倒比正常人要重上許多,若是一般女子肯定背不動,好在慕心顏還有武功底子,勉強能背動他。


    好累。


    好想睡。


    冷天逸努力想張開眼睛,卻覺得眼皮上灌滿了鉛,重得他張不開。


    “逸,再堅持下,我們就快到懸崖了,等我們下去,就有人接應我們,出了這片山林,我立刻找醫生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住!”慕心顏怕冷天逸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一直跟他說話。


    “好……”恍惚中,冷天逸腦海裏浮現出前些日子重複出現的噩夢。


    夢裏,也是這樣的暗夜山林,也是身後有追兵,他背著慕心顏沒路地逃,她中了劇毒,吐出的血濕了他的背,他心慌地放下她,她一口鮮血,噴紅了他的瞳孔。


    正想著,腹中又是一陣絞痛,一股熱血湧上咽喉,他不想吐在她身上,將頭撇向一邊,可是那血還是有不少染到了她身上。


    他痛得身體痙攣,從她背上跌下。


    “逸!”慕心顏心糾緊,忙放好冷天逸,他的情況太糟糕了,根本不能再動,連扶她到背上都太艱難,她看了看四周,前麵不遠就是懸崖,可是他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下崖,而蒼狼他們就快追過來,她隻能將冷天逸拖進一旁較隱秘的灌木叢裏,能躲得了一時算一時。


    “別……別管……我了……”冷天逸的身體變得冰冷,“你……快逃……”他才明白那時的夢是預兆,不過好在要死的是他。


    “不!我不!”慕心顏不停搖頭,抱住了因寒顫發抖的冷天逸,“我不走,我陪你……”


    “顏……”冷天逸忍住痛,伸出手回抱著慕心顏,在身體冰冷的同時,心裏卻異常的溫暖,幸福感充盈著他全身,就算沒有愛,能得到她不離不棄的情,也足夠了。


    “恩?”慕心顏看著冷天逸,“你想說什麽?”


    “還記得……來生……的約定嗎……”冷天逸深深地看著慕心顏,似乎要將她的樣子頑固地刻入腦中,就算黃泉路上被逼迫喝了孟婆湯,也不會將她忘記,“顏……來生……可不可以……先遇到我……先愛……愛上我……”今生已了,唯有將希望寄托於來生。


    那日她生日,她沒有答應他。


    這回在生命即將終結時,他仍不放棄。


    不信輪回宿命的他,愛到深處,竟是這般的偏執。


    或許,內心裏,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那個虛無縹緲的來生,隻是因為想要她一個承諾,能讓他在今生有念想,走得不絕望。


    慕心顏怔然地看著冷天逸,她告訴自己快答應了他,可是心頭浮現的卻是那個冷酷如魔的楚雲霄,讓她遲遲開不了口。


    慕心顏的遲疑,讓冷天逸悲涼地扯出笑,覺得自己好可悲。


    是他太貪心了嗎?


    明知道她不愛他,卻說服自己,隻要他夠努力,她就一定會愛上他。


    可結果呢?


    別說愛,連虛假的承諾,她都不給。


    “咳咳……”剛暖透的心再次冰冷,冷天逸陣陣咳嗽,一口濃血又湧到了咽喉,經曆過無數次生死險境的他,知道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慕心顏手足無措,撕爛自己的衣袖,為冷天逸擦拭嘴角的血。


    冷天逸突然想起某日在佛堂,那位年邁的主持說的話,“你得不到,是因為你不求,而你求了,還得不到,是因為你妄求。”


    冷天逸苦苦一笑,原來,我妄求了那麽久。


    “顏……讓我……抱……抱你……好嗎?”不能得到你的承諾,臨死之前就好好抱抱你,永遠記住你的體溫和味道。


    “好。”慕心顏落下了淚,抱住了冷天逸。


    有你的淚,值了。


    冷天逸既滿足又失落地閉上了眼。


    滿足是因為,能死在自己深愛的女子的懷抱裏。


    失落是因為,這個女子對自己有情,卻沒有他最想要的愛情。


    不甘,有很多。


    遺憾,也不少。


    可是最終都消散在這個懷抱中。


    曾經,他的心裏隻有權勢和金錢,人生的目標是登上那至高的位置,愛情在他眼裏,是一件從不願意消費的廉價品,直到遇到了她,他才知,那件廉價品是如此的昂貴,任他付出了再多的精力和金錢都換不來、買不到,如果有來生,他不想每天再活得那麽累,整天謀劃如何對付人,又如何防範被人對付,他隻想做個普通人,有一個同樣普通的愛人相伴一生。


    這個願望,和還沒遇見楚雲霄的慕心顏的願望一樣。


    有可能來生他們遇到彼此,可以成就一對平常夫妻。


    今生,終是結束了。


    冷天逸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眸,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再也睜不開。


    他的身體在最猛地痙攣後,歸於平靜。


    他的呼吸,淺了,淡了,變為虛無……


    淚水,如絕堤的海,奔湧而出,劃過慕心顏的臉頰,肆無忌憚地流。


    她死死地抱著他,不想他被死神帶走。


    “逸,不要走!我不許你走……”慕心顏先是哽咽,然後泣不成聲,因為她的手觸到冷天逸的鼻子,發現他已無鼻息。


    她無法接受,他真的死了。


    她永遠記得,當初若不是他拍下她,給了她三十萬,她就沒法救她爸爸,雖然那個爸爸是那麽不堪。


    她永遠記得,那夜他要的回報是她陪他一夜,他將醉酒的她帶走,可是卻沒趁機強迫她,在他的城堡裏,她是他寵愛的公主,那片櫻花海洋裏,他邪魅的笑,比一旁的各色櫻花都絢爛萬分,他含笑地說,我的睡美人,王子都還吻你呢,你怎麽可以醒來了?


    她永遠記得,她被開除出公務員隊伍,失去了工作,悲傷地走出武裝部的大門,他心疼的看著她,擁她入懷,沒事,我養你。


    她永遠記得,那片駭人的火海裏,他不顧生命危險闖進去救她,身上被燒傷了好幾處……


    ……


    那麽那麽多,她永遠記得,卻永遠都沒有機會回報他了……


    “啊——”一聲痛徹心扉的淒叫聲響徹山林,錐心的痛楚,慕心顏哭嚎著,淚如雨下,她不能接受,冷天逸就這樣死了,她拚命想扶起他,想讓他張開眼,在屢次失敗後,她頹然地跌坐在一邊。


    強勁的山風刮來,樹葉仿佛也在陪慕心顏哭泣般,幽幽鳴叫著。


    慕心顏好恨自己,冷天逸為她做了那麽多,為什麽他臨死之前,她還那麽絕情,明明知道他很想要她的一個承諾,她卻不願意給。


    他是帶著不甘和遺憾走的,她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不能!


    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滿是淚水的眼眸裏,是濃濃的堅定,“逸,我答應你,如果有來生,我會和你在一起……”


    抱歉,我還是不能承諾愛你。


    但是,我會努力去愛你……


    周圍是密集的腳步聲,慕心顏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她將冷天逸放好,含著淚為他擦拭掉身上的血跡,整理好他的衣服,他從來都是清雅卓絕的,她要讓他幹幹淨淨地走。


    直到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依舊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冷天逸身上。


    她說過,絕不拋下他,哪怕是他的屍體,也不!


    她不可以讓他暴屍荒野,決不可以!


    *


    “蒼哥,他們在這裏!”大海聽到聽到那聲淒叫,首先找到了慕心顏和冷天逸,對遠處細細搜索的蒼狼一行人叫道。


    “圍住他們,都不許開槍!”蒼狼趕了過來,看到滿身是血、滿臉是淚的慕心顏,愣了好一會,注意看她身邊一直閉著眼睛的冷天逸,蒼狼唇角上勾。


    哈哈,終於除掉了天狼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這次收獲很大,得到了天狼的天逸集團,可以有足夠的金錢來裝備自己的隊伍,擴充勢力範圍,盟主那老不死的,就等著和天狼一塊上西天吧!


    李劍很謹慎地觀察慕心顏和冷天逸,確定冷天逸死了,李劍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眼裏閃過一絲內疚,但是很快消失不見。


    成大事者,絕不心軟。


    曾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又如何,既然是過命的交情,憑什麽冷天逸就是老大,而他李劍就得坐第二的位置,還被幽若看不起了那麽多年。


    其實,幽若從來也沒有看不起李劍,隻是她心裏眼裏都是冷天逸,當然覺得什麽都是冷天逸最好,自然看不到李劍。


    幽若要是知道,那日醉後醒來,因為被李劍占有身體而惱恨說出的那番話,讓李劍背叛了冷天逸,甚至下毒害死了冷天逸,她肯定會萬分後悔。


    “慕心顏,天狼已經死了,放下他,隻要你乖乖跟了我,剛才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計較了,還保證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慕心顏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讓蒼狼心跳驟然加速,好吧,這個女人平常美得驚心動魄也就罷了,為什麽連哭泣都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蒼哥,要不得,紅顏禍水啊,你看看天狼,就是活生生的教訓。”李劍剛放下的心瞬間提起,要是蒼狼把慕心顏留在身邊,她肯定會唆使蒼狼對付自己。


    “這裏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蒼狼狠狠一橫李劍,狡兔死走狗烹,除掉了冷天逸,蒼狼就沒想過讓李劍繼續活下去。


    “蒼哥啊,我也是為了你著想,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個慕心顏真的留不得,你要是不舍得,我替你結果了她。”李劍急了,一時沒注意分寸,如果他夠清醒,就不會在這個時候逆蒼狼的意。


    “你替我?”蒼狼獰笑到,“李劍,你是不是打算先替我殺了這個女人,然後再替我管理手下這幫弟兄,最後替我坐上盟主的位置?”


    李劍麵色瞬間幾變,意識到蒼狼順著他的話,套住了他。


    其實,蒼狼也不是那種好含混對付的人,若他真沒有一點本事的話,也不可能跟冷天逸鬥了那麽多年,即使他經常處於下風。


    而蒼狼在李劍麵前表現出對慕心顏的在意,就是要讓李劍誤認為自己很喜歡她,有可能會聽她的話,給李劍深深的危機感。


    這樣,李劍為了自保,定會阻止蒼狼留下慕心顏,而蒼狼就可以拿李劍反對的話語大作文章,這就出現了剛才的一幕。


    “蒼哥,我沒有。”李劍忙解釋道。


    “真的沒有?”蒼狼一頓,問,“那慕心顏,我留得不?”


    “留得留得,一切但憑蒼哥高興。”李劍已經冷靜下來,他沉住氣,現在在蒼狼的地盤,要是蒼狼翻臉無情,他要自保都難。


    先穩住蒼狼,假以時日,再給蒼狼好看。


    蒼狼笑笑,他何嚐不知道李劍的那點小盤算,他完全可以結果了李劍,但是畢竟是李劍投靠的自己,若是他就這麽殺了李劍,會寒了其他的想投靠他的人的心。


    反正剛才已經讓李劍清楚地知道這裏誰是老大,誰有著至高無上的決定權,容不得他人任何的質疑和反對,就已經達到目的。


    以後找個機會,再光明正大的殺掉李劍,也不遲。


    慕心顏冰冷地看著這一幕,李劍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以為背叛冷天逸會得到蒼狼的好處,實際上等待你的,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恨極了李劍,如果手上有槍,她絕對會一槍斃了他。


    對了,槍!


    慕心顏快速瞟了一眼之前從冷天逸身上掉在不遠處草叢裏的槍,想著怎麽能把它拿到手。


    “慕心顏,蒼哥要你是看得起你,你還不起來,跟我們蒼哥走?”見蒼狼看向慕心顏,好大一會沒說話,一旁的胡子揣度著蒼狼的心思,開口說道。


    “我不會走,你們開槍打死我吧!”慕心顏清冷地說。


    “嗬嗬,夠清絕,我喜歡……”蒼狼笑了,從未有任何一個女人,像慕心顏般給過他很多次的心悸,“不過,慕心顏,你又不愛他,況且他已經死了,你何必為了他白白送死?我保證,他能給你的,我都會給你。”


    “你給不了。”慕心顏一口回絕,稍微朝草叢裏的槍的位置靠近了些。


    “哦?”蒼狼不信,“有什麽是我給不了,你說說看。”


    “真心,你有嗎?”慕心顏並未看蒼狼,她的眸光都鎖在冷天逸身上,心裏計算著待會要是拿到槍該怎麽辦,“真愛,你又有嗎?”


    她隻有開一槍的機會,卻想要殺死李劍和蒼狼,因為是他倆合謀害死了冷天逸。


    蒼狼離自己近,槍殺他的幾率大些,可是要是打中了蒼狼,李劍絕對會防範,以她的力量,絕對殺不了李劍了,隻會被李劍殺掉。


    心內一番思量,慕心顏下了決心。


    李劍防她至深,她不可能殺得了他,而蒼狼被她的美色所迷,她會好好利用,能夠殺了蒼狼,冷天逸的仇至少報了一半。


    就算她死了,也拉了一個人陪葬,到了天上,也好和冷天逸有交代。


    真心?


    真愛?


    蒼狼眸一暗,有一瞬間的恍惚,當初他娶自己的妻子時,妻子也是這麽說的,他隨口應了,得了她的千萬家財,卻沒給她希望的真心和真愛。


    “那些東西,拿來有什麽用,又不能當飯吃,也就是你們女人才整這些有的沒的,一點意義也沒有。”蒼狼嗤笑道,“好了,我也懶得和你浪費時間,不管你願不願意,我看中的女人,從來都是搶了上了再說,對你我已經額外破例了,我沒什麽耐心再和你說下去,給你兩種選擇,一是自己乖乖跟我走,二是我讓人綁了你帶走。”


    “可不可以有第三種選擇?”慕心顏強斂心神,將眸子裏冰冷的殺意藏下,很艱難地讓自己的眸子帶上笑意,才抬頭看向蒼狼,唇齒輕啟。


    “什麽選擇?”蒼狼問。


    慕心顏對著蒼狼,柔媚一笑,刹那間如冰雪初融,黑暗的山林也瞬間明亮了許多,“蒼哥,你親自過來,牽我的手,帶我走……”


    蒼狼心神一蕩,美人應如是,喜怒哭笑皆動人心弦。


    李劍想開口提醒蒼狼,不要再中了美人計,但是一想到剛才蒼狼句句壓製自己的情景,李劍告訴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美色當前,蒼狼不能抗拒,但是心中還是有戒備的,之前在主樓裏,慕心顏也是這種毫無心機的笑迷惑住了他,他這次可不能再大意了。


    蒼狼很仔細地觀察了慕心顏周身,她的衣服單薄,身上並沒有任何武器,而她的身手他清楚,他完全能掌控住她,她應該玩不出什麽花樣。


    “怎麽,蒼哥,你不想,那就算了哦,我就在這裏陪著冷天逸好了,要殺我的話,麻煩動手利落些。”慕心顏假裝不悅,又坐在了冷天逸身旁,但是她坐得很講究,保證自己的姿勢能快速拿到隱藏在草叢裏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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