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子期牙齒磨得咯嘣響,手下卻不肯卸力,“那現在你說怎麽辦?”


    “媳婦兒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爹娘知道嗎?”


    “知道。”杜峰訕訕道。


    連爹娘都知道了,還能怎麽辦?紀子期被他氣得不行,還不知是男是女呢,就被自家相公早早的先賣了一個。


    咦,不是,“萬一我這次生是兩個女兒呢?或是一男一女呢?”


    “那就都是咱們杜家的孩子!”


    “那太爺豈不是要失望了?”


    杜峰閉嘴不出聲了。


    紀子期愈發恨得不行,然後心裏又多了一件發愁的事。


    要是兩個男孩,剛生下來就有一個屬於別人了。


    要不是兩個男孩,隻怕蔣大師不知有多失望了。


    他老人家年紀那麽大了,這輩子唯一的念想,怕就是在他臨死前,能看一看蔣家的後人。


    紀子期心裏萬分糾結,忍不住怒瞪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杜峰摟住她,柔聲道:“期期,不管孩子姓什麽,都是咱們的孩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


    他們會一直跟在我們身邊,健康快樂成長,成親生子。”


    紀子期噎了噎,然後心中歎口氣,自己一現代人,思想居然魔怔了。


    孩子姓什麽,有什麽關係?難道改了姓,就不是她的孩子了?


    她將手輕輕撫上肚皮,下一秒,整個人呆住了。


    “杜,杜峰!”她屏住氣。


    “怎麽啦?期期?”杜峰見她突然間一動不動,以為她不舒服,急了,正要攔腰抱起她。


    “別動!”紀子期連忙喝止,“你,你摸摸我的肚子!”


    杜峰不解,卻依言將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然後陡然瞪大眼,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紀子期聲音有絲奇特,“杜峰,咱們還沒有給孩子起小名呢?你說叫什麽好?”


    準阿爹杜峰,早已被手下奇怪的動靜給震得魂都不知飛哪去了。


    因而對紀子期的發問,完全充耳不聞。


    “杜峰,咱們是在天涼認識的,”紀子期自顧自的,自言自主道,“兩個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小名一個叫天天,一個叫涼涼好不好?”


    對麵的杜峰還是沒反應。


    紀子期邊摸邊柔聲道,“天天,涼涼,我是你們的媽媽,你們聽得到的,對嗎?”


    肚裏的兩個小家夥好似沉睡了好久般,第一次出來活動身子骨,在紀子期的肚子裏不停折騰來折騰去。


    而在紀子期看來,卻是對她問話的應答。


    她緊緊握住杜峰的臂膀,眼眶不自覺濕潤了。


    這是她懷孕四個半月以來,第一次明顯地感覺到胎動。


    以往偶有動一下,動作輕微得,像是她的錯覺,她也一直當成是她的錯覺。


    如今孩子們開始跟她有了互動,她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現在是一個母親!


    兩個第一次與肚子裏孩子親密互動的少年夫妻,心情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說話,走路,一舉一動,都帶著陌名的怪異。


    紀子期還好,躺在營帳的床上,摸著肚子不停傻笑,也無人見到。


    可憐了英明神武的大將軍杜峰,在與各將軍會晤的時候,仍笑得像個白癡似的停不下來,惹來眾多猜疑的眼光。


    等到快要分別的時候,眾將士低落的心才重新興奮起來。


    這次立功不小,想必朝廷獎賞不會少。


    拿著銀子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所有前線將士一致的夢想。


    而因為紀子期在箭術上的指點,東林軍一舉大破星宿蛙軍,對此次戰役的勝利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她在所有將士心中的威望又上了一個台階。


    連帶著她的夫君杜峰,也成了東林人心中新的英雄。


    此一役之後,紀子期與杜峰二人的名字,已深深刻進了黎國將士的心裏。


    十二月初五,紀子期與杜峰,還有杜安杜康阿來等人,動身出發前往京城。


    杜峰同意了杜樂去西羌找阿玉的請求。


    至於可憐的杜喜,估計此時才剛趕到蒼月不久,又要趕往京城了。


    杜喜心中咬牙切齒,隻可惜害他如此奔波的杜樂,並沒有隨著大部隊回京,讓他在心裏打算回京後,狠狠懲治杜樂的想法落了空。


    不過,杜喜是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治不到你,總有治得到你的時候。


    於是,在後來杜樂成婚的那天晚上,積蓄了許久怒火的杜喜,終於報了這奔波之仇。


    ——


    因為紀子期懷了身孕,杜峰以及一眾杜府暗衛陪著她,慢悠悠地往京城走。


    反正想趕著過年是不成了,幾人想著元宵前回到京就成了。


    至於其他想趕回去與家人團聚過個好年的,都急匆匆地走了。


    不過僅管一行人走得慢,但因為商行承包修路的關係,路況異常好,年初八的時候,幾人回到了杜府。


    杜夫人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


    從知道紀子期有孕的那一天起,她與蔣靈二人,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頭一次有孕,在外麵又沒有年長的家人照顧,還一次懷了兩個。


    這都不說,還從蒼月折騰去東林,又從東林折騰回京城。


    兩人都心驚肉跳,生怕紀子期和杜峰這兩個不生性的,將肚子裏兩個心肝寶貝給折騰沒了。


    紀子期懷著孩子,現在說不得罵不得,還要照顧孕婦的情緒。


    但杜峰不同。


    大男人一個,怎麽的也得讓即將升級的祖母和外祖母這心裏的火找個發泄的地!


    杜夫人和蔣靈,一致默契的在心裏想,等那兩個不生性的回來後,將杜峰給臭罵一頓!


    中午的時候,馬車終於停在了杜府。


    杜夫人看著從馬車上出來的,麵色紅潤大腹便便的紀子期,這心裏的大石才終於落了地。


    因為是雙生子,這一路上的一個月,她的肚子像吹氣球似的膨脹了起來,看得杜峰心驚肉跳。


    時不時私下問陳禦醫,他媳婦兒的肚子再大下去,會不會炸掉?


    陳禦醫哈哈大笑,道:“婦人有孕,一般五個月後都是如此,紀使節懷有雙生,會更明顯,無需擔憂!紀使節身子骨好,兩位小少爺也很健壯!”


    然則杜峰還是憂心的很,連輕輕碰一下她的肚子都會嚇得一動不動,晚上睡覺的時候,更是龜縮到一角,生怕自己不小心會碰到紀子期的肚子。


    “媳婦見過娘!”紀子期下了馬車,見到杜夫人正欲行禮,杜夫人已上前一把扶住她,“子期,你現在身子不方便,別多禮了。”


    然後理也不理杜峰,扶著紀子期,就像扶著老佛爺似的,往杜府裏走去,邊走邊問些孕期的事情。


    見紀子期答得甚是有理,心裏又安心了些。


    杜峰摸摸鼻子,見自家阿娘有了孫子後,立馬對自己這個兒子無視起來,有那麽片刻的心酸。


    看著媳婦兒已經走遠的身影,那心酸即刻被拋到腦後,屁顛屁顛朝紀子期跑去。


    不過讓杜峰更鬱悶的事情還在後頭。


    他家阿娘將他的行李,通通搬到了書房,振振有詞:“你媳婦現在了身孕,不同以前,你先去書房睡幾個月,免得不小心傷了孩子。”


    才剛回到杜府,麵對婆婆大人的命令,紀子期自是不好多說什麽,隻趁著杜夫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朝杜峰做了個鬼臉。


    杜峰無奈,隻得讓杜康將東西搬去了書房。


    隻是,東西雖去了書房,至於這人是不是去書房睡,或是是不是在書房睡一整晚,那是兩回事了。


    原本杜夫人是想讓蔣靈帶著小雨小風還有小星,來杜府裏看紀子期。


    紀子期道:“娘,許久沒見阿爹,我也想見見他老人家,還有太爺,想必他也想念得緊。


    我身子好得很,禦醫說現在多點運動,對以後生孩子的時候有幫助。而且有杜峰陪著,沒事的。娘,您放心!”


    杜夫人見她神色確實不錯,點了點頭。


    紀子期因為有了身孕,先前回來的曹雲清已將蒼月發生的一切,報告給了皇帝陛下,包括紀子期為何會被陳之澈抓走一事,均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了陛下。


    皇帝陛下當即下了旨,紀子期回京後,待生產後三個月再回術師協會為國效力,其間不許任何人打擾。


    而當皇帝陛下還在頭痛如何獎賞紀子期時,東林大勝的捷報又傳到了京城。


    其間,又有紀子期的功勞,甚至可以算得上頭功。


    皇帝陛下大喜之餘,立馬對相關人等進行了獎賞,杜峰由威遠大將軍,擢升為威遠大元帥。


    至於紀子期的功勞,除了獎賞外,皇帝陛下無法,隻得再次將其歸到了紀仲春夫婦頭上。


    紀仲春被封為了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蔣靈被封了誥命,五品宜人。


    第二日,小兩口來到了蔣府。


    春節期間,一切不緊急的國事暫停,蔣大師也在府中等著看他那即將出世的蔣氏後人。


    孩子沒出世,沒人知道是男是女,可蔣大師卻好似有預感似的,認定一定是兩個男孩。


    從得知紀子期有身孕後,所有激動的人裏,絕對少不了他的份。


    蔣大師不知多少次從夢裏笑醒,夢裏有個虎頭虎腦的男娃,喊他“曾太祖父”。


    老孫管事也很是替自家主子高興,隻是看到蔣大師時常一臉莫名的笑,心裏又不由暗暗擔心:少爺該不會是歲數大,出了啥毛病吧?


    暗地裏向定期替蔣大師診脈的禦醫打聽消息,得知年歲大了,小毛病肯定是有的,不過一切正常的回複後,才稍稍放下了心。


    在蔣靈未曾大著肚子找上門時,蔣大師確實活得有些意興闌珊,若不是還有為皇家服務、為術數界盡職的責任,他怕是早就下去陪他的老妻,尋他的愛女去了。


    而後,隨著紀氏一大家子的到來,隨著杜峰願意讓第二子姓蔣的許諾,蔣大師越活越活出滋味了。


    以往冷厲嚴肅的麵容,早就被溫和慈祥取代。


    曾經對著小風想表現出慈愛而不得的他,如今對著越大嘴越乖的小星,甚至可以故意同他鬥嘴,開懷大笑,像個尋常同孫子玩耍的普通老人家了。


    這一次紀子期和杜峰到的時候,蔣大師終於不再擺譜等著二人去拜見,而是和紀氏一家老小,一起站在門口激動地等著二人的到來。


    除了肚子大得有些嚇人外,紀子期與去年五月離開的時候並無二樣。


    蔣靈看著自家大腹便便的女兒,淚花在眼裏打轉,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


    女子一旦要做娘了,便更能體會自家阿娘的心情。


    而女子與自家阿娘真正的親密無間,大部分是在女子懷孕後。


    此時的紀子期,一見到蔣靈,愈發能體會到她的不易。


    一人帶大四個孩子,個個都生得這麽優秀,而且仍然和紀仲春恩愛如初。


    外人隻看得到她的幸福,又哪會知曉到她付出的努力?


    這世上的幸福,豈是可唾手可得的?


    大著肚子,紀子期想擁抱蔣靈的心願落了空,隻能伸出手,不停地擦著眼淚,嘴裏輕聲喚著:“娘…”


    沒有心酸,沒有委屈,隻有滿心的眷戀和慕孺之情。


    身為過來人的蔣靈,哪有不明白的?


    當初她嫁與紀仲春後沒幾個月,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時,背著紀仲春哭了好久。


    她前所未有的想念她的阿娘,蔣若儀。


    她的阿娘將所有的青春耗在了她的身上,然後當她終於長大成人後,她卻撒手人寰。


    這幾乎成了蔣靈心中無人知道、亦無人能安慰的痛。


    蔣靈拉著紀子期的手,輕輕替她擦去眼角的淚。


    一旁的小雨小風小星三人,看著自家大姐球似的身形,楞在當場,張大著嘴,動也不敢動。


    那表情,倒是把紀子期逗樂了。


    “太爺,阿爹!”她向著門口另兩個神情激動的男人行了個禮。


    蔣大師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了,“好,好,小雪回來得好!”


    紀仲春看著那大肚子,同樣有些被嚇著了。


    要知道蔣靈懷孕時,也不會有這麽誇張。


    紀子期在蔣靈的攙扶下邊往裏麵走,邊召喚幾個小的,“小雨,過來扶我。小風,小星,不認識大姐了嗎?”


    小雨忙不迭地迎上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了紀子期的手臂,帶著惶恐,喚了聲:“姐。”


    小風小星也回過神來,“大姐!”


    喊是喊了,卻不敢像以往那般,跑到紀子期身邊,跟她嬉鬧撒嬌。


    紀子期朝二人招招手,“跟大姐一起進去!”


    蔣靈問了一些孕期的事,講了一些注意事項後,便離開準備午膳去了。


    留下小雨幾人陪著她。


    開始的時候,幾人都有些害怕,離紀子期遠遠的。


    紀子期微笑著讓他們過來,讓他們伸手摸摸她的肚子。


    肚子裏的天天和涼涼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人要摸他們,開始做起了運動。


    驚得小雨三人啊的一聲尖叫,慌忙拿開手,好一會後,才又好奇地將手放回了紀子期肚子上。


    紀子期邊摸肚子邊笑道:“天天,涼涼,跟小姨,大舅,二舅打個招呼!”


    兩個小家夥好像聽懂了媽媽的話,又開始手足舞蹈。


    小雨三人又開始驚叫連連,這次卻不是被嚇著的尖叫,而是興奮地尖叫了。


    “天天,涼涼,我是小姨(大舅,二舅)!”


    “天天,涼涼,……”


    等到用膳的時候,幾人已經粘在紀子期身邊,不願意離開了,不停地追問天天涼涼什麽時候出來同他們玩。


    午膳後,紀子期去了蔣大師書房。


    蔣大師如今對紀子期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連一根頭發絲,均滿意得不得了。


    最滿意的,當然還是她的肚子了。


    蔣大師的麵上是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小雪啊,你最近幾件事都辦得非常好!陛下對你可一直是讚不絕口啊!


    還有你林太爺,太爺聽他說去年的稅收,比前年多了五成,他現在晚上睡覺都安穩了。”


    然後眼光一轉,落到了紀子期的肚子上,老臉更是笑成了一朵皺巴巴的花,“小雪啊,最近肚子裏的孩子可安生?”


    “都挺好的。”紀子期道,猶豫一陣後,“太爺,我有個想法想聽聽您的意見。”


    “什麽想法?說來聽聽。”蔣大師整個人的心思,還落在紀子期的肚子上。


    紀子期麵露堅定,“我想在黎國建立一個大數據庫!”


    “大數據庫?”蔣大師的眼光收回,有些疑惑,“何為大數據庫?”


    “在所有的城、鎮、村、集市,在黎國的每一個角落,派人記錄當天所有的數據,物價變化、行人流動、天氣變化、出生死亡、異常現象……,所有所有的一切。


    然後這些數據在當天晚上由專門受過訓練的人,進行統一分析,將其中重點傳至京城。京城再由專人負責記錄下這些數據。


    就像一個蜘蛛網,以京城為中心,所有的城鎮村為支點,將黎國所有的信息盡數掌握在手中。”


    紀子期的麵上發著光,“我之所以萌生這個念頭,主要是因為這次蒼月和東林之行。


    一是原蒼月宰相陳之澈,由於沒有足夠的信息對他這個人作出判斷,我雖然一直對他心存戒備,但還是未曾料到他對我竟是懷著複仇之心,因而差點喪命。


    二是在去東林的時候,因為路途和天氣的緣故,兩邊的信息一直處於不一致的狀況,在我已獲救的情況下,杜峰卻才剛剛收到我不知所蹤的消息,而差點鑄成大錯。


    因此,我便有了這個念頭,如何能讓信息流通得更快,更準,更及時!


    後來我想,假如在黎國建立一個大數據中心,通過數據的變化,提前預知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或正在發生的事情,或提早引起警醒,應該可以做到這一點。”


    蔣大師眉頭緊皺,“舉個例子來聽聽?”


    紀子期道:“比如某地四月連續大雨或大旱,已可預知其當年收成必定不好,那麽朝廷可先一步在民間其他地方收購糧食。


    然後以市場價在受災當地賣糧,這樣可以避免七八月時,糧食忽然爆漲,造成民憤。


    比如可以根據最多人喜歡走的路線,修建新的路,並在附近發展新的商業圈。


    比如對於一些犯罪案件,通過時間地點等大量數據的分析,判斷在什麽時候最易發生案件,提醒百姓注意,或者加強巡邏。


    比如對朝中某些重點官員,記錄其日常行程,分析他最常去的地方,最常見的人,……”


    “夠了!”紀子期還未說完,蔣大師已厲聲打斷她,“小雪,你知道如果建立了這個大數據中心,代表著什麽嗎?”


    “知道!”紀子期道,“黎國所有的一舉一動,盡數掌握其中。”


    “你覺得陛下會容忍,有人對他的領土,了解得一清二楚嗎?”蔣大師麵色嚴厲,


    “這黎國是陛下的黎國,該如何做如何管,隻有陛下才有這個權利!咱們做臣子的,可以提意見,更多的隻能是配合和執行!


    陛下對你,對杜府如此寬容,是因為大皇子之事,他心中有愧!也是因為他愛惜你的才能,愛惜這天下的百姓!


    但,不代表陛下能容忍有人有機會覬覦他的黎國!


    小雪,太爺和林太爺都相信,你和杜峰二人對黎國絕無二心,隻是為了保全自己,更多的是為了這天下的萬千黎民百姓造福。


    現在的你和杜峰二人,一人已盡數掌握了黎國大部分的軍隊,一人掌控著黎國強大的根基術數協會,以及黎國的經濟。


    這樣的你們,已足以讓陛下暗暗忌憚了。如果太爺是陛下,一定不會允許你二人繼續壯大下去!


    你的計劃再好,目的再好,可這數據中心一旦建立,你必是當之無愧的核心人物,因為除了你,無人能統籌駕馭得了這件事。


    若有一天,你和杜峰二人突然生了二心,這黎國天下,豈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陛下如何能不防?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小雪,換個角度,你會同意嗎?”


    紀子期陷入了沉默。


    她其實早就想過,這件事不會如此輕易地得到支持,但,她沒想到,蔣大師的反應會這麽大!


    在現代,大數據已是趨勢,所有企業包括政府單位都向專門的數據中心買數據,利用這些數據分析消費者愛好及趨勢,提前占據商機。


    後麵這點,拿數據來賣錢的想法,她連說都沒說,隻說了對民生有益的部分,就已經被駁回了。


    蔣大師見她神色,知她並未死心,“小雪,你剛剛的想法,若從正麵看,絕對是開天辟地式的舉措,對黎國的發展有著超乎想像的推動力;


    若從反麵看,即使你與杜峰二人無二心,但誰能保證下一任掌管此數據中心的人,無此二心?


    如若從皇室的角度來看,定是希望這天下安穩,而不會喜歡這種大利益與大風險共存的事情!


    但是,帝心難測,太爺隻是從太爺的角度,來表明了太爺的觀點。


    太爺老了,陛下過多幾年也準備要退位了,這黎國的未來,還是你們年輕人的未來。


    所以太爺不阻止你提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太爺希望你能尋個合適的機會,再向陛下提出!”


    “是!我明白了!”紀子期低頭應道。


    蔣大師所說十分有道理,這是古代,這是黎國,不是現代,她必須要有十足的耐心等待恰當的機會。


    過去幾年間,總是事情找上她,她再想辦法解決。


    比如公主樓,比如術師協會內部鬥爭,比如南秦水災,比如發展經濟。


    而發展經濟則是她一直以來的目標,現在的她,想要建立大數據來改善民生,發展經濟。


    以前的她,無權無勢無依靠,都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實現。


    現在的她,身邊有了這麽多支持她的人,她相信,隻要耐心等待,那個機會,一定會到來的。


    紀子期回來這段日子,除了去林府拜見林大人、林寒軒範銘煙外,基本都待在府中。


    不過因為她的身份,術師協會的一些事情,還是陸陸續續傳入了她的耳中。


    比如古夫子和容若,隨掌珠一起去了西羌。


    聽說掌珠是受紀子期去蒼月的啟發,也決心在西羌發展術數。


    因為西羌術數水平不低,普通術師怕是顯示不了黎國的水平,因而選中了古夫子。


    古夫子要去西羌,自然要帶部分人一起去,首選當然是他的學生了。


    範同因為他爹範銘意曾與西羌勾結的緣故,理所當然地被排除了在外。


    而容若,一來是古夫子的學生,二來卻是為了想忘掉當初的楊功,而決定跟隨古夫子一同去西羌。


    可他哪知,他想忘掉的楊功,便是聯姻到西羌的掌珠公主呢?


    紀子期知曉此消息後,心中暗自歎口氣,隻盼容若能自行跨過這道檻吧!


    元宵過後,紀子期收到了一個意外的好消息。


    羅書在去年十二月的考試中,通過了二等術生的資格試,被術師協會的盧夫子看中,收在了門下,二月十五前,便要進入術師協會,成為她的師弟。


    而且來京城的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十二月中與他成親的江嘉桐,以及羅府上下。


    天順離京城不算遠,羅府老爺隻羅書一個獨子,不放心他一人在京城,也想著要早點抱孫子,加上先前蘇府的慘事,他對天順也早就有了不好的情緒。


    索性趁著羅書考入了術師協會,隻留下一間祖屋後,舉家搬往京城。


    而且羅老爺也打算著,當時來了京的蘇謹言學成回來後,可以同他們住一起,相互有個照應。


    蘇謹言走的時候,曾托人送了一封信給羅老爺,說他雖大仇得報,然心情鬱結,想四處遊學散心,過多幾年待心情好些再回來。


    因而羅老爺和羅書等人一直以為蘇謹言帶著啞叔,是四處遊學散心去了。


    二月初七,羅府一行人到了京城。


    初八一早,江嘉桐便迫不急待地來到杜府見紀子期。


    她見到紀子期的一刹那,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紀子期忍不住笑了起來。


    已為人婦的江嘉桐,除了發型有些變化外,還是她心目中那個明媚陽光的少女模樣。


    看來婚後她與羅書的感情甚好,在羅府也備受寵愛。


    否則怎會在剛到京城的第二天,正是忙著收拾打點的時候,就讓她出來見人?


    “子期,你,你的肚子怎麽會這麽大?”江嘉桐有些不敢相信。


    紀子期笑道:“是雙生,所以會比旁人大些!”


    江嘉桐麵上有絲苦惱:“我以後要是有了身子,會不會也會這樣?”


    紀子期大笑,她最喜歡江嘉桐的,便是她想什麽便說什麽,從沒有半分扭捏。


    她逗道:“怎麽?擔心羅書不喜歡?”


    “他敢?”江嘉桐得意一揚下巴,“現在羅書可被我管得服服帖帖,我讓他向東,他絕不會向西。”


    “那如果他讓你向東呢?”紀子期笑著打趣。


    “我自然是夫唱婦隨了。”江嘉桐笑嘻嘻道。


    紀子期咯咯大笑,樂不可支,放下心來。


    隻要她不是一味對著羅書強硬,兩人感情自會長久。


    “對了,程清和吳三多他們呢?現在怎樣了?”


    “現在一切都好了。”


    紀子期關切道:“之前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江嘉桐道:“其實也算不上。程姐姐和吳三多四月成婚,九月的時候還未有身孕,她心裏著急。


    吳三多在家中最小,吳伯父伯母其實對他們兩個沒那麽多要求,而且兩人年歲都不大。


    是程姐姐自己急,有段時間心情不好,還因此和吳三多吵過幾次嘴。


    不過現在好了,我成婚的那天,程姐姐過來吃酒,後來身子不適,回去後大夫看過,說是有孕了。”


    聽到一切無恙,紀子期也跟著安了心。


    “哦,對了,”江嘉桐像想起什麽似地突然道,“倒是唐宋有些奇怪。他身為唐氏商行下一代當家,又是獨子,歲數也不少了,按理說該成婚了,可遲遲不見有動靜。


    有人說他與葉氏商行的大小姐訂了親,結果女方不知所蹤,唐宋為了等她,一直不成婚。


    也有人說唐宋暗戀某位大家小姐,但那大家小姐早已成婚,唐宋心中一直忘不了她,所以不肯成婚。”


    江嘉桐說到最後的時候,不住地拿眼睛看紀子期,當時唐大公子曾對紀子期有意的事,江嘉桐是完全的後知後覺型。


    紀子期想起唐大公子曾說起過的他與葉小嬌之間的事,想不到居然拖了一年多還未解決。


    她避開江嘉桐探詢的眼光,若無其事的道:“唐宋與葉大小姐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其間怕是有什麽事耽擱了,我相信很快就會解決的了。到時候,你就等著去喝喜酒。”


    兩人一直聊到了下午,直到天色已晚,江嘉桐才戀戀不舍地告別了紀子期,並道以後一定會常來看她,讓她莫嫌她粘人。


    不過,江嘉桐的承諾並未遵守,她回去後沒兩天,某天早上嘔吐,被她婆婆看在眼裏,悄悄喚了大夫來,一把脈,果然是喜脈。


    喜得她婆婆羅夫人派人送了禮給紀子期,道她媳婦是沾了她的福氣,才這麽快就有了身孕。


    弄得紀子期哭笑不得。


    她媳婦懷孕,自是她兒子的功勞,跟她這個外人有什麽關係?


    但老人家一片心意,紀子期便收下了。


    反正兩家以後肯定會經常走動的,到時候再回禮就是了。


    於是江嘉桐被嚴禁三個月之前,不許隨意出門。


    這可苦了一向跳脫慣了的江嘉桐,羅書去了術師協會,又不能時常陪伴她,她隻好日日一封信騷擾紀子期。


    紀子期的身子已越來越重,根本無法長時間久坐給她回信,惹來江嘉桐一陣抱怨。


    並在來信中道,為了補償她受傷的心靈,兩人若生下不同性別的孩子,必須結成親家。


    紀子期若能回信,實在很想問她一句:你打算用一個孩子結兩家親?原先與程清的約定呢?


    反正她不能回信,便看了看,笑笑放在一邊。


    四月底的某個晚上,睡到半夜的紀子期,突然肚痛難耐,下身一陣收縮。


    她深吸兩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慌,不過是生孩子而已,幾乎是每個女人都會經曆的事情。


    待心情平緩些後,推推身旁原本該睡在書房的男人,冷靜道:“杜峰,你去喚阿娘和產婆來,我好像要生了。”


    然後猛地一陣宮縮,痛得她尖叫出聲,剛才的冷靜瞬間破了功,一腳將身邊的男人踢下床,尖叫道:“不是好像,是真的要生了!”


    熟睡中的杜峰冷不及防地被她一腳給踢中,摔下了床,整個人完全處在呆滯狀態中。


    隨即,紀子期的尖叫聲讓他心慌起來。


    “快去喚人!混蛋!要生了!”


    杜峰忙不迭的從地上跳起來,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衝出了房間。


    不一會整個杜府忙碌了起來,杜夫人鎮定自若地指揮著一切。


    杜元帥和杜峰兩個大男人,則龜縮在一角,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禦醫提前有示警,說紀子期懷的雙生,可能會提前生產,讓杜夫人提前準備好產婆。


    所以今晚紀子期的發作,也算得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有經驗豐富的產婆在,杜夫人心裏雖緊張,也還算冷靜。


    房間裏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熬好的參湯,已早早送了進去。


    紀子期原本擔心喊叫聲會消耗體力,產婆笑道:“少夫人精氣十足,胎位又正,實在痛不過大叫兩聲很正常,勉得咬壞了牙。


    而且杜夫人一早準備了參湯,加上有老身在,保證兩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公子能順利生產!”


    紀子期聽得此言,放下心來,隨著宮縮越來越厲害,叫喚得越來越大聲。


    到最後實在痛的受不住,顧不上杜元帥杜夫人在外麵,大聲罵道:“杜峰!你個混蛋!痛死老娘了!”


    杜峰在外麵聽得心驚肉跳,聽到她淒厲又憤怒的喊叫聲,忍不住就想衝進去。


    杜夫人又想笑又心急,看到自家兒子的舉動,忙攔住了他:“產房重地,哪是男子可以隨意進去的?


    而且你身上的衣物帶著塵,進去後對大人小孩都不好!你媳婦喊你,你就應她兩句!”


    “媳婦兒,你說得對,我就是個混蛋!你在裏麵要堅持住,好好生孩子,生完後你想怎麽處罰我就怎麽處罰我!”杜峰焦急吼道。


    杜元帥聽得滿頭黑線,旁邊一眾丫鬟小廝忍不住扭過頭,偷偷地笑。


    裏麵的產婆也忍不住笑了,邊替紀子期按摩肚子邊笑道:“少爺和少夫人的感情真好,老身可真是羨慕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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