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他曾經視為腳底泥的女人,那個他盛怒之下發誓要娶了她來報複的小丫頭,那個笑語晏晏對他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紀師妹,那個淡淡道身份禮儀不可逾越的師妹。


    從何時起悄悄的,進駐到了他的心房之內,又像毒藥一樣滲進了他的骨血裏的呢?黎淵內心極力的不願承認這一點。


    他承認她很優秀,是他所見過的女子中最優秀的一位,某種程度上甚至超過了他最疼愛的掌珠,甚至比他見過的絕大部分男子還要優秀。


    可是,女人要那麽優秀做什麽?不應該像掌珠般,有著父皇母後兄長的庇護,隻需高高在上,任性享受這一切便好嗎?


    又或者像他宮中那幾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柔聲軟語,用柔情和美貌籠住男人,依附著他,享受著他賜給她們的一切便好了嗎?


    她為何要那般的與眾不同?


    黎淵發覺他的心思與視線越來越多地被她占據了,也許是在湘西起,也許是更早前。


    隻是當在湘西,她淡淡地與他劃開距離時,他突來的心痛,才讓他意識到,這個女人在不知不覺中,已悄悄進到了他的心底。


    可是,她已經訂婚了。


    他的妹妹掌珠曾兩次提醒他,她已經訂婚了,她已經有心上人了。


    一想到此,他就憤怒得無法自抑,而後又生出不甘心來。


    他隻是晚了而已,在他還未與她認識前,她就已經訂了婚。


    若是他能早些與她認識,這一切,會不會又會不同呢?


    隻是時光哪能倒流,事實已如此,他能如何?


    在這種內心的痛苦糾纏中掙脫不得,黎淵索性決定先避開她,與自己宮中的美人兒多多相處。


    或許這一來,他便能將她淡忘了吧!


    從地宮出來後三個月,紀子期第一次見到了盧夫子。


    經過三個月的調養,原本幹枯的臉,如今看上去紅潤了許多,整個精氣神都回來了不少。


    “小雪,又見到你了,老夫實在是太高興了。前兩天你來的時候,老夫正好有事外出。


    回來後聽古夫子一說,老夫可後悔死了,幹嘛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就在你來那天出去?”


    盧夫子哈哈道:“這不,聽說你今日要來,老夫一早就等著了。說起來,地宮之事,老夫還未向你當麵鄭重道謝!”


    “盧夫子不必客氣,地宮之事,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紀子期行禮道:


    “您老人家被關十三年,仍能保持樂觀心態,且不懼劉夫子帶來的陰影,接手他的院子,願意為術師協會盡您最大的努力,這一點,真真讓學生敬佩萬分!”


    “哈哈,老夫就是特意接手那劉瘋子的院子,有本事他半夜來找老夫,老夫不曾虧歉他,何懼之有?”


    盧夫子朗聲道:“就算他日去了地府重見,也隻有他見到老夫繞道走的份!”


    紀子期微笑讚道:“盧夫子說的是,生平不做虧心事,哪懼半夜鬼敲門,您老活得坦蕩!”


    “哈哈,”盧夫子又開懷大笑幾聲,“好了,小雪,不用在逗我老人家開心了,說回正事上。


    前幾日你與古夫子說的提議,老夫是一百個讚同。


    先不說是因為你對老夫有救命之恩,而是因為既然術數界的未來在你們年輕一代身上,就應該由著你們去闖!


    老夫和古夫子一群人,均已老矣,幾十年來目睹這術師協會一代比一代糟,之前又何不曾在暗中做過努力?


    可仍是一代不如一代,這風氣越來越差,說明以往咱們法子是有問題的。


    既是有問題,就不能用老眼光老方法來看待來解決。


    所以,小雪,你有什麽建議想法,盡管大膽地提,就算你夫子不同意,老夫也絕對全力支持。”


    紀子期正欲多謝,旁邊的古夫子聽到這話不樂意了,“我說老盧啊,你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叫就算你夫子不同意?老夫我何曾說過不同意的話?”


    “嗬嗬,就是打個比方而已,老古,莫生氣啊,莫生氣!”盧夫子訕笑道。


    “這打比方也要注意點!”古夫子仍是板著一張臉。


    盧夫子道:“成,那當是老盧我錯了!老古,明日老盧請你去喝一頓賠禮如何?地點你選。”


    古夫子這才麵色好轉,“這才算有點誠意!”


    紀子期微笑著看著兩個加起來一百多的老人鬥嘴,想起自家兩位太爺,估計平日裏也差不多是如此吧。


    兩位老人都無後人,孤身一人,如今有了伴,性子倒是放開了些。


    紀子期心裏暗自替二人高興。


    “好了,廢話不多說了,免是讓小雪笑話。”古夫子轉回正題,“小雪,你所說的那個製度,現在寫得如何了?”


    紀子期從袖中掏出一疊紙,遞給古夫子,“兩位夫子,這是學生這兩日抽空寫的,隻是初稿,還不是太完善,請夫子們指點!”


    古夫子接過後,與盧夫子兩人一起,兩顆白發腦袋湊在一起,仔細地看了起來。


    其中前半部分是紀子期之前講過的,如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所有人不得淩駕於此規則之上,每兩年進行一次資格考試等等。


    加上了關於鬥數的詳細規定,鼓勵切磋式的文明鬥數,每次賭注最多為一百兩;


    不允許報複性的鬥數,不允許以全部身家、名聲等作為鬥數的賭注,一經發現,視其情節嚴重,給予暫收等級證書或除名等相對應程度的處罰。


    加上了若在資格考試或等級晉升考試中,發現徇私舞弊的懲處,一經發現,立即收回朝廷頒發的所有證書,並且從術數界永久除名。


    “小雪,這最後這點處罰,會不會太重了點?”盧夫子道:“術數等級考試向來嚴格,經過重重檢查驗證,小雪你經曆過兩次,想必深有體會,這作弊的可能性不大。”


    紀子期對盧夫子所言不以為然。


    在現代最為嚴厲的高考製度,有著無數高科技監管之下,仍有大量代考現象發生,何況在這古代?


    “盧夫子,這代考作弊是否存在,學生也不得知,但所謂製度,重點在於防範於未然!


    不是在發生後去彌補,而是在未發生前先堵住可能的漏洞。”


    紀子期道:“學生寫這份製度的核心原理便在於此!”


    古夫子點頭,“不錯,小雪說的對!防範於未然!老盧啊,你我未曾見過的事,不代表沒有發生過。


    老夫讚同小雪的想法,先將人往壞裏想,堵住他想鑽的漏洞,當漏洞被堵上了,沒有地方可以鑽了,自然就會老老實實的,走正規途徑。”


    “經你師徒二人這一解說,老夫也覺得甚有道理。”盧夫子點點頭,“好,就按小雪說的辦!”


    盧夫子一拍桌子下了定論,然後又問道:“小雪,這份製度你打算如何推廣開來?是上報朝廷,由朝廷全國公布?


    還是交給你太爺蔣大師,由他和孟大師兩位老人家共同簽名確認,然後在術師協會內部公開,再傳至全國術數界?”


    “兩者皆可!不過,學生希望先在術師協會內部獲得認可!”紀子期道:


    “這份製度一出,將會觸犯到現時至少九成人以上的利益,可以想象其推行開的難度。


    倘若強行推廣,學生擔心會造成反效果。


    萬一有人在中間推波助瀾,鼓動術數界中人合力反對此份製度,到時候好事會變成壞事,可能會產生無法預估的後果。”


    “小雪,你的擔憂夫子明白!”古夫子道:“隻不過,你也知道現在術師協會的情況,想要讓馬夫子豐夫子他們主動接受,怕是有些難度。”


    “小雪的擔憂很有道理,術師協會作為黎國術數界領頭者,若術師協會內部能夠認可,推廣開來隻是時間問題,若無法取得認可,隻怕會適得其反。”


    盧夫子道:“小雪,你可是已有了什麽想法?”


    紀子期道:“學生想先借用太爺名頭,將這份製度在術師協會內部公開。


    協會內各人可以選擇同意,不同意,還是中立,然後再舉行一場大鬥數,在同意方與反對方之間進行。”


    盧夫大吃一驚:“小雪,二等及以上術師不允許鬥數,這朝廷早有明令你也清楚得很。


    而且,你想過沒有,這協會內可能全部人都會反對,難道你打算以一己之力挑戰所有術師嗎?”


    話音剛落,看著紀子期望過來的眼神,後背一涼。


    果然,隻見她雙眼一眯,麵上浮起燦爛的笑容,“倘若有我太爺出麵,這大鬥數則可變成是術師協會內部術數切磋。


    而且,怎會是一己之力?不是還有盧夫子您,和古夫子二人嗎?”


    這小丫頭,打的倒是好主意,盧夫子輕咳一聲,不再言語。


    古夫子卻哈哈大笑起來,“好啊,好的很!若真成的話,就如此行事!


    老夫也有十多年未曾與人鬥過數了,索性放開來,鬥上一鬥!”


    他瞟一眼盧夫子,打趣道:“老盧啊,你被困十三年,想必好多題都忘記了了吧,莫非是膽怯了?”


    盧夫子啐了他一口,“呸!你在那深山舊村裏待了十年,還不是一樣?


    老夫被困十三年間,就是靠著琢磨之前解不開的題,才捱了下來。


    否則你哪能見到活生生完好無缺的老夫站在你麵前?


    這十三年來,別的不說,倒真是讓老夫琢磨出了不少之前的難解之題。


    所以老夫現在的水平,指不定已在你老古之上了!”


    古夫子不服氣了,“要不咱倆先較量一番?”


    “行啊,來就來,當老古我怕你不成?”盧夫子開始挽袖子了。


    紀子期看著鬥牛似的二人,強忍著笑意,不忍直視,轉過臉去,當人和視而不見。


    盧夫子和古夫子二人不過是耍耍花槍,瞪眼對視片刻後,古夫子移開了眼,嘴上卻不服輸道:


    “老盧,現在有正經事做,等過了這段時日,咱倆在單獨約個時日鬥上一鬥。”


    “成!老古你可不許反悔,到時候請小雪作見證,當判官!”盧夫子也不示弱。


    幾人溝通至午時後,基本已有了成形的方案和方法。


    紀子期因答應了田禮的約,午時後便告別了古夫子和盧夫子,去到無涯堂與田禮等人匯合。


    田禮幾人早已等得有些心急了,一見到她均鬆了口氣。


    “紀師妹啊,你可終於來了。你再不來,師兄我就要去古學堂抓人了。”田禮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嗬嗬,田師兄,各位師兄們,剛有事耽擱了一陣,實在抱歉的很,今日臨仙居的酒水錢就由師妹包了如何?”紀子期忙賠禮道。


    “那怎麽成?”田禮這下真有幾分不高興了,“原本就是師兄們向你道謝的宴席,哪有讓紀師妹你出銀子的說法?


    你這一說,讓師兄們的臉往哪擱?”


    紀子期嗬嗬訕笑道:“實在對不住!師妹錯了,師兄們,你們說,想如何罰師妹,師妹認罰!”


    “爽快!師兄就喜歡紀師妹這爽快勁!”田禮伸手想拍拍她的肩,想起她是女子多有不便,又嘿嘿收回了手,道:


    “等會多給咱師兄弟們講幾道數字迷題就成了。”


    “沒問題!”紀子期朗聲應道。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坐上馬車,約一個時辰後來到了臨仙居。


    傳說中的臨仙居果然氣派非凡,紀子期雖來京城已快一年,竟是第一次見到。


    裏麵假山巨石,綠樹成蔭,竟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園子,不時傳來女子優美的歌聲和絲竹樂聲。


    裏麵不時走來走去的丫環小廝個個樣貌清秀,進退有禮,見到紀子期一行人,均脆生生道:“祝客人玩得愉快!”


    差點讓紀子期以為是到了現代哪個主題莊園裏去用餐。


    田禮所訂的雅間靠近蓮池邊,打開裏麵的窗子,微風吹過,池中蓮花聞風而舞,清香四溢。


    裏麵不知是在何處放置了冰塊,一進去,便覺清爽怡人。


    屋內布置雅致得很,倒與傳說中的銷金窟給人想像中的奢華感有些出入。


    已點好了菜的田禮,走進來吐吐舌頭,“這臨仙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貴得離譜,隻隨意點了些酒水小食,花費多少你們猜猜?”


    “一百兩?”有人道。


    “三百兩?”另一人道。


    田禮故作玄虛搖搖頭,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頭,“一千兩!”


    “一千兩?不是吧?”有人咋舌,“這不過幾年時間,竟然漲了這麽多?”


    “對啊,我五年前來的時候,咱們這麽多人,吃些尋常的小食,最多也就一百兩而已。”另一人接口道。


    紀子期也楞了楞,一千兩,確實有點貴,不過向來貴與好並不相等,很多時候多花的銀子,隻是為那個名頭買單而已。


    臨仙居的招牌已打響,願意來邊花錢的,也是衝著這名頭而來,無須置喙!這一想,也就放開了。


    小食很快端了上來,現時是荷花盛開的季節,田禮點的小吃與這些時令菜相關,酸酸爽爽的藕尖,吃著就讓人開胃。


    吃了半飽後,門外突然傳來一男子聲音,甚是溫潤謙和,“田公子,我家秦老板聽聞術師協會各學生在此相聚,想過來同各位討杯水酒喝,不知是否方便?”


    眾人尋聲望去,隔著紗窗簾,能隱約見到一高大男子身影,身旁卻是一曼妙女子身形。


    這臨仙居的老板,竟是女子嗎?


    田禮眼光掃過席間眾人,見大夥都點了點頭,便道:“連掌櫃的客氣,秦老板肯來,是咱們的福氣,請進吧!”


    連,怎麽又姓連?紀子期不由輕輕皺了皺眉。


    簾掀起,人未進,聲先至:“臨仙居秦娘見過各位公子!”


    酥軟嫵媚,未見其人隻聞其聲,便已讓人渾身軟了一半。


    緊接著,一股淡淡清香伴著那身形進了房間。


    妖嬈身姿半蹲,頭微微別向一邊垂下,露出雪白優美的脖頸。


    從紀子期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顫抖的迷人長睫毛,玉雕般的鼻子,和緊致完美的下巴。


    起身,一襲白裙並未係緊,絲質輕薄,並不透也不露,反而將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卻偏偏給人想要生生扯開撕碎的衝動。


    黑綢長發垂至腰間,整張臉素淡之至,一抬眼,卻媚骨天成,風情萬千,眼波裏似裝著醉人的美酒,隻消一眼,不飲已醉。


    秦娘看上去年歲並不小,約二十六七的年紀,按理說,已過了女子最美的季節。


    但這世上,有一種女人,年齡越長,越是誘人,就像一朵盛開到極致的花,拚命釋放著自己最後的魅力,帶著毀滅般的誘人風情。


    也就是現代人所說的熟女風情,而秦娘,明顯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衝著眾人輕輕一笑,紅了一群男子的臉。


    秦娘緩走至桌邊,儀態楚楚,衝著一眾傻楞眼的男子柔聲問道:“各位公子,秦娘可否坐下?”


    靠得近的幾位男同學,隻覺得一陣清香撲鼻,比那荷花香多了幾分媚惑,讓人不自覺便想沉淪其中。


    幾人慌忙起身,“秦,秦老板請坐。”


    秦娘似是見慣了初次見到她時的男子的窘相,抿唇一笑,嬌嬌俏俏地坐下了。


    這個女人,真是無一處不媚,簡直是天生的極品尤物!紀子期心中讚道。


    在她所見過的女子中,隻有天涼紅帳中的嬌娘,有她一兩分的嫵媚風情。


    但嬌娘始終是青樓中人,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風塵味。


    然眼前的女子,天生嫵媚之餘,偏又透著清純楚楚之姿。


    紀子期望一眼這桌上的男子,無一不被這女子所惑。


    心想連她身為女子,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也怪不了這些除了自家媳婦,久未見女人的師兄們了。


    秦娘眼光若有若無掃過紀子期,卻衝著她旁邊的田禮一笑,“這位是田公子吧,不知旁邊這位小娘子如何稱呼?”


    田禮畢竟年歲略長些,定力強些,當下回過神來,同秦娘一拱手,“這位是術師協會紀師妹,紀小雪紀姑娘。”


    “咦?”秦娘伸出衣袖遮住半邊紅唇,露出細長塗著粉蔻的白嫩手指,比那桌上的藕尖還要水嫩,聲音中帶著幾分天真之態,“秦娘第一次聽說術師協會有小娘子呢!”


    這句話一出,紀子期突對她好感全無。


    她入術師協會已有四月多時間,雖不至於坊間全民皆知,但朝中達官貴人間必是全然知曉的。


    這臨仙居所招待的全是京城的貴人,她的事絕對不可能不被人在私下談論,何況她剛剛獲得了一等術生資格證。


    而且是在離二等術生考試的四個月後,這樣的成績,怎會不成為知情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紀子期看著她,眼神淡淡,唇角勾起,笑而不語。


    秦娘似意識到自己作過了頭,放下手,對著田禮微笑道:“秦娘自幼也甚愛術數,隻是家中貧寒,未能深入研習,深表為憾。


    今日難得見到術師協會各位術生,秦娘三生有幸!特厚著臉皮,想來此向各位請教一番!”


    這話一出,連田禮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以臨仙居的名頭,想要請教術數,別說隻是術生,恐怕花重金請個三等術師來此教學,絕對不成問題。


    秦娘這話雖是恭維,可恭維話若恭維不到點子上,便讓人相當的不舒服了。


    “瞧我,”秦娘伸手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若得一眾男子心疼不已,恨不得讓自己代替那小手兒。


    “見到各位太高興,這話都不會說了,先自罰一下。


    其實是這臨仙居新發明了一個數字的小玩意兒,這不少人玩了,都無法過關。


    聽說今日來此的各位公子,都是擅長玩數字遊戲的,秦娘這好奇心一起,便想請各位玩上一玩。


    不知各位有沒有興趣?若是玩過了關,今日酒水全免,以後一年內各位若想來,一切費用全免。


    而且不拘何時,必定優先安排各位的雅間。”


    一學生打趣道:“秦娘,有紀師妹在,估計還沒有能難倒她的數字遊戲題,怕你這次是要輸定了!”


    秦娘嘴角彎彎,好似對著紀子期,帶著莫名地淡淡挑釁,“那秦娘拭目以待!”


    “不知若咱們輸了會如何?”紀子期突然開口道。


    “若輸了,”秦娘終於第一次正眼看向她,那眼波天生醉人,卻帶著淺淺敵意,“到時秦娘若有解不出的術數題,請教到各位頭上,還望各位不吝指教!”


    這俗話說得好,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不是圈套,就是陷阱!


    表麵上明顯是他們占便宜的事,背地裏不知暗藏著什麽玄機!


    想起在南臨被迫解的那道投石機之題,紀子期心中無端覺得不適,直覺便想拒絕。


    先前打趣秦娘的那學生卻已搶先道:“就如此簡單?那明顯咱們占便宜了!哈哈,秦娘,在下代為應下了,請開始吧!”


    不一會,幾個俏麗的小丫環抬了塊板子進來,上麵總共橫四豎四分成了十六個小格子,略略往裏凹陷進去。


    另有幾個小丫頭,手裏捧著一個拖盤,上麵放了許許多多的小方塊。


    秦娘對著帶頭的尖臉丫頭道:“小情,給各位公子小姐講講這遊戲的玩法。”


    “是!”那丫頭脆生生應道:“奴家小情見過各位公子、小姐,接下來由小情給各位公子小姐們講講這遊戲的規則。


    這是一個數字疊加遊戲,基礎數字分別是二與四,當相同的數字在同橫或同列碰到一起時,便會疊加。


    每滑動一次,便會在空格入隨意添上一個二或四,直到十六個小格子上全是數字,無法滑動,則為輸。


    目前臨仙居的最高記錄數字,是秦老板和一眾貴人對玩時的記錄,二千零四十八。


    現在阿情給各位貴人示範一下。”


    遊戲很簡單,卻嚇了紀子期一跳,這不是古代版的現代2048數字遊戲嗎?


    阿情隨意示範了幾下,在座的一眾人都已懂了。


    陳韓第一個主動要求上前先玩。


    紀子期看著這一群滿臉興奮之色的師兄們,為他們的粗線條大為驚歎。


    每個人都在地宮關了最少三年以上,內心不知受過多少痛苦煎熬,居然出來三個月,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遊戲很簡單,隻要略懂算術的基本都能玩。


    但要玩得好玩得精,卻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耐心。


    陳韓玩了一會,最大數字累計到五百一十二時,便敗下陣來了。


    以第一次玩來說,成績算得上不錯了。


    剛才搶在紀子期前麵答應秦娘賭注的那位師兄,第二個舉手示意上了場。


    不知是美人在側太過緊張還是怎的,這個師兄明顯水平發揮失常,隻玩到二百五十六時,便無法再繼續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訕笑道:“今日當著秦娘的麵如此失常,實在是失禮,小生回去好好研習一番,下次再來向秦娘討教。”


    眾人聽得他一三十出頭的青年自稱小生,都忍不住用眼神唾棄地看著他。


    接連幾人上場,均以失敗告終。玩得最好的也就是田禮,差兩步就快到一千零二十四了。


    因著田禮的要求,紀子期被安排在了最後,他振振有詞:“紀師妹,玩數字遊戲你是高手,若你一上場就超過了秦娘,後麵咱們玩得哪有什麽意思?


    先讓這幫家夥們受受打擊,這樣才更襯出你的優秀不是?”


    紀子期無所謂地點點頭。


    所有師兄們都一一上過場後,輪到紀子期了。


    “秦老板,玩之前小女有個要求!”她微笑著對著秦娘。


    秦娘亦微笑以對,隻是她的笑容中總讓紀子期覺得含著莫名的挑釁,“紀小姐請說!”


    紀子期道:“這放數字之人,小女希望她蒙著眼睛!”


    田禮等人齊齊看向她,心中不解,蒙著眼?為何?


    秦娘麵色笑容依舊,仔細看卻有些微變了,若不是紀子期一直細心看著,還真是看不出來。


    “紀小姐來者是客,既然紀小姐如此要求,那就按紀小姐的意思來!”


    負責放木塊的丫環雙眼很快就被蒙上了一層黑布。


    紀子期走上前,快速地開始玩了起來。


    數字每累加一次,一旁立著的丫頭阿情便會低聲示意那個蒙眼的丫頭放上一塊新的數字。


    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田禮等人也看出了竅門,漸漸便沒人將目光放在秦娘身上,而是轉向了紀子期正在玩的木板上。


    數字越累積越大,眼看已經累加到一千零二十四,木板上的空餘位仍有很多。


    田禮等人的心,隨著木板上數字的不斷變化,而越來越緊張。


    慢慢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木板上數字的變化。


    原來那數字,已經快接近二千零四十八了。


    紀子期隻覺得站得有些累了,絲毫未感受到桌旁眾人的緊張,她活動一下僵硬的脖頸後,繼續示意一旁的丫頭將板上的數字如何移動。


    眼看勝利在望,田禮等人覺得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個不停,連呼吸聲都大了許多。


    終於,有人發出一聲歡呼,原來木板上正移動一個數字,二千零四十八完成了。


    各師兄們均長長籲出一口氣,放鬆下來後,先前打趣秦娘的那位師兄便笑著道:“秦娘,先前好似沒有說過如果平局當如何?


    咱們這賭看來是白打了。”


    秦娘麵上仍掛著淺笑,卻已帶了絲僵硬,“秦娘也覺得甚是可惜!”


    原本紀子期打算玩到平局後便停手,這秦娘處處透著讓她不舒服的感覺,她實不想與她再有瓜葛。


    但,這裏的掌櫃又姓連,這裏又玩什麽新的數字遊戲,又是木板製成的小巧機關。


    總會讓她無端想起地宮裏的九宮數獨,南臨的鬥室連掌櫃。


    而且這臨仙居據說一向需要提前至少一個月預約,偏偏這麽巧今日有人取消預約,偏偏這連掌櫃安排給了田禮。


    田禮等人被關地宮許久,即使打著術師協會學生的名頭,可在這京城隨地皇親貴族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術生算得了什麽?


    還有這謎一樣的秦娘,臨仙居隻是一設計精巧的食居,又不是青樓,雖也有名伶,也隻是唱唱小曲兒,哪有需要老板娘出來見客的道理?


    黎國術師雖不多,但在京城卻不少,想要見上一術師並不難,用得著來見這一群名不見經傳的術生?


    這一切一切地巧合,不得不令紀子期生疑。


    而這所有的矛頭,似乎都是指向她。


    有西羌的暗中窺探,有暗殺蘇小年幕後之人的暗中關注,紀子期覺得,虱子多了不怕咬,指不定這其中有什麽關聯呢。


    反正投石機也好,賬本也罷,也不會那麽快有頭緒。


    趁閑暇的時候來這消遣一番,就算是她想多了,這裏景色怡人,也能讓人放鬆一下,不失是個休閑好去處。


    左右三思之後,覺得好處多過壞處,紀子期決定繼續玩下去。


    她內心的這些想法其實也不過是瞬間,原本放鬆下來的田禮等人,正準備叫些酒菜慶祝一下,卻見紀子期又開始讓人移動木板上的數字了。


    “紀師妹,你還打算玩下去啊?”田禮驚詫問道。


    紀子期盯著那木板,頭也不回道:“是啊,田師兄,這遊戲不是還沒結束嗎?師妹想看看,自己能玩到哪一步!


    今日吃了師兄們這一頓,也得想辦法回饋不是?若師妹能超越秦老板的記錄,以後一年內師兄們不就有免費的酒可吃了。”


    這一說,一群師兄們也沒了吃酒的心思,揮手讓一旁候著的小廝下去後,又齊齊盯向了木板。


    紀子期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幾次那負責移數字更換數字的丫頭,都差點出了錯。


    不一會,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眼光中,木板上最大的數字,變成了四千零九十六。


    “好了,”紀子期拍拍手,“就這樣了,不玩了。”


    底下的田禮等人卻不依了,“紀師妹,你剛剛不是說想看看你能玩到哪一步嗎?為何不玩了,咱師兄弟們也想看看你能玩到哪一步!”


    紀子期扭頭看看外麵天色,盛夏白天長,外麵還是一片燦爛,礙不住幾人的請求,她道:“各位師兄們,師妹最多玩到天黑。


    到時不管於得如何,都得停下了。若師妹晚了回去,阿娘要責罵的!”


    如此大言不慚的話,若換了旁人來說,定會被眾人當麵唾棄一番。


    可從紀子期口中說出來,眾人卻深信不疑。


    紀子期讓丫頭端了杯茶水,抬了張凳子過來,坐下喝了兩口後,將茶盞放下,又繼續開始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屋子裏不知何時亮起了油燈,紀子期眼見上麵的數字,最大達到八千一百九十二之後,停了下來。


    站起身轉向眾人,“各位師兄們,天黑了,師妹真的該回去了!”


    後麵一群人早就驚得合不攏嘴了。


    僅管在地宮中已被驚過一次,但當時還可以安慰自己道,許是這紀師妹平日裏玩這九宮數獨玩習慣了,所以才解得如此之快。


    可現在這遊戲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玩,雖說遊戲始終有一定的運氣成份,但能玩到這份上,絕不可能僅僅是運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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