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睫毛一顫,低頭看向被他握著的左手,他的手膚色偏白,手型好看,指甲幹淨透明,被他握住的地方觸手溫熱,似乎怕她掙脫,他不緊不慢在增加力道,熱度緩緩攀升,通過手臂傳至她的四肢百骸,嘭地一下,她的臉紅了。


    她不敢與他對視,回想他剛才說的話,他說什麽來著了?哦,對了,他想讓她當他的女朋友。


    前世暗戀、求而不得的男人,在她重生一年後主動開口求她當他的女朋友,她是不是應該感到揚眉吐氣?然而,易雪沒有揚眉吐氣,她隻覺得驚詫、不解、可笑、可悲、無語、荒謬,以及生出了一係列難以言說的複雜感覺。


    該怎麽形容呢?千言萬語,匯集成一句,如果她答應了他的提議,她上輩子陷入痛苦,寄情於工作,最終猝死在手術台上的結局誰來買單?


    誠然,他不是劊子手,但他卻是誘因。


    人這一輩子會犯數不清的錯誤,有的錯誤有機會改正,有的錯誤沒有。


    季墨白是她上輩子踢到的最大鐵板,是她犯下最致命的錯誤,老天爺給了她翻牌的機會,她怎能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呢,那多不好玩,她若是順手推舟應了他,那就變成了狗血言情小說。


    靜靜思慮了一番,她冷靜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抬頭,撞入他專注的眸光時,她有一瞬間窒息,而後,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從容不迫與他對視,“季四叔,你的說法太過唐突,你我交情淺,朋友都談不上,何至於一下子跳躍到男女朋友的話題上?另外,在我眼裏,你是長輩,還請不要這樣對待我一介小輩,希望下次見麵,你能固守本分,晚安。”


    拋下一大堆拒絕的話,順帶貶低了他幾句,易雪轉身走向她的房間,一步一個腳印,力持鎮定,其實心裏為自己喝彩,好樣的,早該這樣懟他了,總算沒白費重生一次的機會。


    季墨白站在原地目送她進房,他全程旁觀了她的臉部表情,沒放過任何一處細節,他看到了她悄然變紅的耳垂,女孩子被人表白的正常反應,她掩蓋得很出色,然而他還是窺視到了她的蒼白,一瞬間泄露出來的蒼白。


    他抿唇,稍稍思忖後,轉身返回樓梯口。


    三零六客房。


    易雪彎腰掬水,試圖用冷水使自己冷靜下來,兩分鍾前,她在季墨白麵前表現出色,並不代表她不心悸,畢竟她曾經走火入魔喜歡、愛上這個男人,深入骨髓的愛戀難以一下子磨滅,這需要時間來平複。


    老天爺啊,你玩我。


    季墨白啊,你當年早做什麽人去了?現在來表白,遲了。


    洗了冷水臉,隨後用客房裏準備的麵霜簡單塗抹了一番,換上自己原來的衣服,她走出衛生間,走到床沿,正要掀開被子,房門被人從外打開。


    她納悶,轉身看向門口,易江南牌局結束了?孰料映入眼簾的竟然是換上自己衣服的季墨白。


    她瞠目,眼睜睜地看著他關上房間門,好半晌,她才回神,伸手指向他手裏握著的門卡,“季墨白,你這是做什麽?仗著你是會所的大老板,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季墨白抬腳走過來,距離易雪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他把手裏的客房總卡擱到床鋪上,“這卡給你,明天你還給前台,我過來隻想和你說兩件事,第一件,我隻是年齡比你大,實際上八竿子打不著的長輩小輩關係,你用不著稱呼我為季四叔,第二件,我季墨白說出口的話從來不會收回,我剛才不是提議,是正式通知你,我,本人,季墨白正式追求你,易雪。”


    易雪啞口無言,愣在當場。


    季墨白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微微一笑,隨後道了一聲晚安,轉身離開。


    離開易雪的房間,回到自己的客房,季墨白才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裏,也不點燃,隻狠狠咬著,尼古丁的味道會使人麻痹,他周轉於吃人的商界,早已戒酒戒煙,今晚,她讓他破例,不過,也值得破例。


    她穿浴袍的樣子美極了,浴袍裏麵的風景肯定更美,想到此,他吐掉嘴裏的煙,轉身走向衛生間。


    她性子靜,有什麽事都愛藏在心裏,他與其費心思試探,不如主動出擊,她若與他一樣,她早晚會露出蛛絲馬跡,他的大網已經撒下,不信她不會乖乖自投羅網。


    當晚,易雪失眠了,自重生回來後再一次失眠,為季墨白的那番強硬的宣告。她一邊罵著季墨白可惡,一邊捂著撲通亂跳的心,嚴詞警告自己要守住一方陣地,千萬別被季墨白打亂了陣腳。


    這一晚,易雪胡思亂想,最後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還是被易江南的拍門聲驚醒。


    “小雪!在不在?!”


    “是不是還沒醒啊?”


    “我去問客房經理要總卡。”


    她猛地翻身坐起,伸手取來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略未接電話與短信,直接看時間,忍不住低聲咒罵,得,上午九點,她畢業後從未翹班,今天第一次過了把癮。


    無奈下床,硬著頭皮去開門,門外站著一群人,易雪抬頭對上易江南緊張兮兮的臉,打了一個哈欠,“哥,都怪會所的水療與技師太好,我一不小心睡過了頭,還沒和醫院請假。”


    眾人聞言嗬嗬一笑,七嘴八舌表示扣的工資他們補,易江南把這群人攆走,示意小妹快點洗漱,待會下樓吃早餐。易雪忙不迭點頭,轉身關門,等外間的腳步聲遠去,她大大鬆了一口氣,再次把季墨白臭罵了一頓!


    離開了墨會所,易雪回四合院換了衣服,隨後自己開車前往醫院,為了彌補上午錯過的工作時間,她晚上主動申請留下來加班。繁忙的工作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季墨白帶來的困擾。


    值了一整夜的夜班,早上八點,她準時拎著包出了住院部大樓,忍不住又想到了季墨白,這男人單方麵宣布要追她,可昨天一整天,外加一個晚上都沒發來消息,真是奇怪。


    她懊惱地甩了甩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暗罵自己不害臊,說好的不想他,不理會他的胡鬧,怎麽就如此入了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


    來到停車場,她抬頭一看,冷不丁看到她的座駕旁那輛墨綠色的癩蛤蟆,她眯眼,須臾,司機老馬開門下車,笑著走過來告之,“雪兒小姐,四少國外出差了,他交代我務必過來接你下班回家。”


    國外出差了,怪不得。


    易雪皺眉,鄙視自己為他找理由,她很想拒絕,奈何看到老馬的笑臉,她拒絕的話說不出來,最後,她無奈地點頭,“好,那就麻煩馬叔了。”


    她不能疲勞駕駛,可不是答應與季墨白交往。


    三天後,季墨白出差回來,每天早中晚發送一條信息給易雪,他很會耍心眼,轉發一條天氣預報情況,再說一條他的情況,隻要他不去國外出差,每天三則信息不間斷。


    “雪兒,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你出門記得帶傘,怪不得我早起心情煩悶,氣壓低,老天爺猜到我今天參加董事會,給了我黃色預警。”


    “飯後多休息一會兒,坐診不要憋尿,多喝水,我今天午飯的菜色很一般,估摸這家店的老板沒追到心儀的女孩,心情影響了手藝。”


    “下班了吧?我還在加班,今晚估計要通宵,你說我該吃哪種宵夜?”


    諸如此類的信息多得數不勝數,易雪一條都沒有回複,她暫時沒有弄清季墨白的真實意圖,她不能亂來。


    期間,每次她加夜班,第二天早上老馬都會過來接她下班,她隻在第一次乘坐了老馬的車,後來就婉言謝絕了,她直接叫了出租車,然而老馬還是會跟在她的車後,一路護送她回四合院。


    長此以往,醫院的同事們注意到這一點,一個個向她打聽她是否交了男朋友,她簡單解釋這是追求者,同事不解,問她為何不答應,她笑著說不合眼緣。


    她不是沒有警告過季墨白,可是這人不聽勸,我行我素慣了,後來不知怎麽的,風聲傳到了易江南耳朵裏,易江南休假回來與她當麵對質,問她於季墨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易雪實話實說,“他說要追求我,我覺得莫名其妙,一直沒鬆口答應他。”


    易江南沉思良久,然後眼也不眨地盯著小妹,“小雪,季四叔那人不是居家過日子的男人,你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


    易雪心裏有些別扭,她失笑,慎重地點頭,“放心吧,大哥,我有分寸。”


    當晚,易江南與季墨白在墨會所裏長談了一番,回來後,易江南敲開易雪的房門,“小雪,以後老馬去接你,你就坐他的車回來。”


    易雪咂舌,仔細打量易江南,臉色正常,也沒有喝酒,怎麽就一下子推翻了他先前的說辭,“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易江南揉了揉易雪的腦袋,“我們家小雪長大了,你加班自己開車回來不安全,不管如何,有人專門接送還是挺好的,至於季墨白的追求,哥哥還是那句話,不要輕易交心。”


    易雪無語,伸手拍開易江南的大手,“哥,我既然不會與季墨白交往,我就不會搭他的順風車,做人要有自尊,尤其是女孩子,你沒看社會新聞版麵好多男人求愛被拒因愛生恨殺女孩嗎?”


    “嗬嗬,沒那麽嚴重,你想多了。”易江南哈哈大笑,“季墨白這人深不可測,哥哥擔心你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才一直提醒你不要與他交心,他這人唯一的優點就是不近女色,倒是一個陳龍快婿人選——”


    易雪懶得反駁易江南,一會兒一個主意,她咬唇,她反正不會輕易動搖。


    後來,她與醫院領導協商過,調整她的工作時間,晚上加班最遲到十一點結束,司機老馬一開始還跟著她,一個月後,那輛墨綠色的癩蛤蟆終於不再出現。


    年底,一家人聚在一起準備過年事宜。


    大年初一下午,易江南帶回宋楚兒,易雪幫忙照顧了一番,小姑娘離開的那天,季墨白親自登門拜訪,易江南接待了他,易雪躲到了廚房,卻還是免不了被外婆打趣了一番。


    為了不讓外公外婆察覺,易雪親自送季墨白出了門,走到門外,易雪把禮物遞過去,“你的新年禮物太貴重,我消受不起。”


    季墨白沒接禮物,轉而握住易雪的手腕,“雪兒,我知道你拒絕我的原因,你不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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