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南還未吃完早餐,可是眼下已經沒了胃口,他抽出紙巾,不緊不慢擦幹淨嘴角。他站起來,把桌麵上的東西收拾幹淨,麻煩雷瀟瀟送出去丟掉。雷瀟瀟心裏有數,總歸是霍家的家務事,她一個外人在,確實不大方便。


    雷瀟瀟拎起垃圾袋,又拿起自己的包,“楚兒,我晚上再過來陪你。”


    宋楚兒也明白眼下情形,不便多留,於是朝她點了點頭,讓她慢走。


    雷瀟瀟走後,房間裏又恢複安靜。


    須臾,顏女士看向霍敬南,緩緩開口,“我們在樓下撞見大哥大嫂,老二,喊人。”


    霍青山夫婦在回來的途中就了解了宋楚兒的情況,他們不便總是打電話騷擾霍敬南,於是和霍敬東聯係,雖然宋楚兒沒有大礙,但他們多數還是有點不放心,必須親眼確認一下。


    他們的車剛到醫院樓下就看到了霍青州夫婦,夫妻倆都來了,樓下人來人往,再攆人離開不像話,再不情願也得把人帶上來。


    霍敬南立在宋楚兒身邊,眸光從霍青州夫婦臉上掃過,不鹹不淡喚了一聲,“大伯、大伯母。”


    霍家大伯與大伯母忙不迭地應下,有人給了台階,他們立即把手裏的禮品放到隔壁的空床位上。


    “宋小——”


    霍家大伯一開口就被他妻子的胳膊肘撞了一下,霍青州連忙改口,“侄媳婦,先前真是對不住了,大伯我狗眼看人低,沒有幫著你說話,大伯的錯,昨天聽聞你出事,我和你大伯母想立即過來看看,老太太不讓,今天說什麽,我們也要過來一趟,不是為了仁泰的事,我們就是過來向你道歉,還請你原諒大伯大伯母。”


    霍青州憋屈,他一個長輩,在一個晚輩麵前低聲下氣求原諒,還是這麽多年來頭一遭,唉,誰讓他確實狗眼看人低呢?誰又能想到父親是毒販母親跟人跑了的宋楚兒又一個聲名顯赫的師父與外公呢?


    他直呼其名不可以、喚楚楚也不行,想來想去隻有侄媳婦這個稱呼了,看老二倆口子與這四兄弟的架勢,宋楚兒鐵定要入族譜,他們主動來求和是對的。


    霍青州妻子舔了舔嘴角,立即跟著開口,“侄媳婦,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不對,你仁泰堂哥已經說過我們了,他不讓我們纏著你,我和你大伯也想通了,孩子不願意,我們不能逼他。”


    這個他,明眼人都聽出來說的是霍仁泰。


    夫妻倆說完,見大家都沒反應,兩張老臉尷尬得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霍青州推了推妻子,示意她繼續說。


    “敬南、侄媳婦。”霍青州妻子,胡女士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開口,“大伯母別的本事沒有,燒菜煲湯還是拿得出手的,你們住在外麵總歸不方便,這樣,不如侄媳婦出院後,你們回老宅,我每天給你們燉湯,保證侄媳婦恢複得快。”


    侄媳婦。


    宋楚兒第一次聽人這樣稱呼她,她眨了眨眼,也對,她與霍敬南早已領了證,現在倆人又在交往,隻是沒有舉行婚禮而已,霍敬南不是那種移情別戀的人,她將來也不會看上別人,三年後的離婚證收到也可以撕毀,已經算是半個霍家的人。霍青州稱呼她侄媳婦沒錯,若是喚她楚楚,她可吃不消。


    霍青山夫婦沒插嘴,一副孩子們做主的放手態度。


    霍敬北瞄了瞄不苟言笑的二哥,再看了看手足無措的大伯與大伯母,隻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來的別扭與尷尬。


    嗬嗬,滿室的尷尬!


    年前,宋楚兒的話,他可記得非常清楚。


    “我再說最後幾句,永遠不要狗眼看人低,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一旦將來你們求到我頭上,你們等著瞧,看看我到底會不會應!”


    這還沒到十年,不,一年還沒到,風水就輪流轉了,就是不知道宋楚兒會不會答應。


    宋楚兒偏頭看向霍敬南,霍敬南也恰巧轉首看向她,倆人目光對視,心有靈犀一點通。


    霍青山全程高山流水,顏女士悄悄給霍敬南使眼色,霍敬南低頭,咳嗽一聲,然後把話語權交給宋楚兒,“大伯、大伯母,楚楚如果願意回去,我沒有意見。”


    再過兩天就是他的生日,顏女士與他通過氣,要在家裏大辦一場,順帶把楚楚推出去見人,有老老霍與顏女士撐腰,其他人不敢怠慢楚楚,順便回去讓老爺子受受氣,省得老爺子太跳脫,找個人壓壓他。


    宋楚兒與人沒有隔夜仇,一般當場報不了,過後也會找回來。霍青州夫婦如此低聲下氣求原諒,作為晚輩,她還是要給點麵子的,既然他們熱烈邀請她回霍宅休養,那她就去唄,她是病人,誰要再敢甩臉色,就別怪她到時候碰瓷。


    她微微勾起唇角,閃著一雙無辜大眼,再次拿喬一下,“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大伯母了?”


    胡女士見宋楚兒終於搭腔,心裏一喜,迫不及待地搖頭,“不麻煩,不麻煩的,都是一家人,多一個人也就是多一雙筷子而已,楚楚不要覺得難為情。”


    得,侄媳婦改口變成楚楚,胡女士好會來事。


    霍敬北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有種預感,明天家裏將會很熱鬧,保證雞飛狗跳、熱鬧非凡。


    霍青山妻子,顏女士適時開口表達歉意,“麻煩大嫂了,我平時和青山不在家,總是煩你照顧這一家老小,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胡女士立即笑眯眯地上前握著顏女士的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一個家庭主婦,做這些本就是分內之事。”


    宋楚兒害羞帶笑,心裏咂舌,她到底還是嫩的,霍敬南大伯母與霍敬南媽媽,這些中年婦女,常年鑽營妯娌之間的相處之道,一個個都是演戲高手啊。


    大半個小時後,兩對夫婦相繼離開,顏女士表示她要回家給霍敬南整理臥室,盡一下為人母的責任。胡女士表示回去大采購,臨走前特地問清了宋楚兒的喜好,就差白紙黑字寫下來。


    霍敬北跟著四位長輩一塊回去,他想回家看戲,他特別期待爺爺得知此事的表情,估計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等人全部離開後,宋楚兒才與霍敬南說心裏話,“南哥,這次我跟你回家,你爺爺和你二姑要是再甩臉色給我看,我可不可以懟回去?”


    霍敬南挑眉,“你第一次跟我回老宅,也沒有怕他們。”


    “哎呀,此一時彼一時。”宋楚兒咯咯一笑,不想瞞他,“當時確實對你無意,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當然敢與他們叫板,現在我與你交往,等於推翻了我先前說過的話,自己打自己臉,底氣不足了嘛。”


    還有這丫頭底氣不足的時候?


    霍敬南表示懷疑,他定定打量宋楚兒,一雙靈動的大眼骨碌碌轉悠,一看就不是個安生的人,他勾唇一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不用為了顧忌我,從而壓抑你的本性,你若是實在不想去,我也可以找個理由推辭。”


    實在不想去?


    不,她非常想去,自從聽了隨家與霍家的淵源,她更要去,她得到霍老爺子麵前宣告存在感,省得老頭子總是亂點鴛鴦譜。


    “南哥,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老宅畢竟是你家,老太太與小姑姑她們為人不錯,我還想看一看東哥的寶寶,反正就回去住幾天,等你過完生日,我們就回安城了,幾天時間,我還是待得住的。”


    霍敬南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輕把她摟在懷裏,“嗯,我會時刻陪著你。”


    中午,醫生來查房,鬱風也陪同在列,他們給宋楚兒做了詳細檢查,見她沒有不良症狀,繼續給她進行熱敷塗藥,明天早上再來檢查一次,沒有問題就可以辦理出院。


    熱敷塗藥後,宋楚兒趴在床上補眠,霍敬南安靜地陪在她身邊,直到蔣成鄴帶著新買來的手機過來,他才叫醒她。


    最新款智能手機,還是宋楚兒先前用的那個牌子,雙卡,方便她回到安城再買一個手機卡裝上。宋楚兒隻記得霍敬南與宋晟的手機號,她把號碼輸入進去,之後就把手機遞給蔣成鄴,讓他自己動手輸入他的號。


    “你的舊號,北城這裏沒法補辦。”蔣成鄴接過來,低頭先輸入他的手機號,“社交軟件都幫你裝上了,你自己待會兒登錄就行,密碼沒忘記吧?”


    宋楚兒下床活動手腳,霍敬南陪在她身邊,宋楚兒聞言搖頭,“沒忘,蔣四哥,你順便幫我把季開陽他們的號都輸進去。”


    “沒問題。”


    “還有蔣小舅的號碼!”


    蔣成鄴與霍敬南無聲對視一眼,蔣成鄴捏了捏鼻子,陰魂不散的小舅,哪裏都有你的影子。


    傍晚時分,易雪抽空過來探望宋楚兒,宋楚兒見到她,眼睛一亮,轉頭看向霍敬南,“南哥,我想吃蛋撻,你去給我買一盒回來好不好?”


    霍敬南掃了一眼易雪,對方安靜地坐在床沿,他心裏有數,小丫頭故意支開他,想和易雪說悄悄話,他沒刁難,配合地點頭,“行,我現在去給你買,你乖乖的等我回來。”


    宋楚兒甜甜一笑,朝他揮手,“知道了,我保證不亂跑。”


    霍敬南離開後,宋楚兒立馬收起笑臉,嚴肅地打量易雪,“雪兒姐姐,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什麽來頭?”


    易雪被宋楚兒的小表情逗笑,她反問她,“就是因為我昨天說的那番話,你就懷疑我大有來頭?”


    宋楚兒愣神,易雪昨晚說的那番話明明就大有玄機啊!


    “楚楚,我很喜歡你這丫頭,所以我會幫你,你回頭看,霍二哥正在與人說話,你記住了,待會無論看到什麽,第一時間衝上去推開霍二哥身邊的那個女人,記住了,不要怕,你不會有事的。”


    每個字,每個詞,每句話,都隱藏了無限深意。易雪還明確表示自己不會有事,讓自己不要怕呢!最後的結果,她確實沒事!


    宋楚兒點頭,“沒錯。”


    易雪又是一笑,之後,她非常平靜地說道:“楚楚,我沒有大來頭,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如果非要說我有什麽來頭,那你就當我會預知,我夢裏曾經夢到過昨晚那場景。”


    啊?預知?做夢夢到?


    宋楚兒一頭霧水,她完全沒聽明白易雪在說什麽,她想要繼續追問,房門卻被人敲響,有人推門走進來,來人穿著黑色大衣,眉眼英俊,眸光筆直地落在背對門口的易雪身上。


    宋楚兒瞪大雙眼,而後激動地大叫,“呀,蔣小舅——”


    半個小時後,易雪被季墨白帶走,宋楚兒沒能與易雪好好交流,心裏有些不爽,她低頭看向堆滿床尾的禮物,開心替代了不爽,算了,反正易雪對她沒壞心,不說就不說吧。


    他們前腳剛走,霍敬南後腳就回來了,他拎著一盒蛋撻走進來,看到床上的禮物一愣,他走近床沿,先把蛋撻遞給宋楚兒,然後隨手拿起一個精美包裝的紙袋,拆開看了一下,漂亮的女士錢包。


    哼,某人的作風。


    霍敬南把東西放回去,看向宋楚兒,“季墨白把易雪帶走了?”


    “南哥,你太聰明了!”宋楚兒一邊拆著蛋撻的包裝盒,一邊向霍敬南訴說不滿,“蔣小舅太霸道了,都不讓我和易雪姐姐多聊幾句,他就把人帶走了,要不是看在給我帶這麽多禮物的份上,我肯定懟他,易雪姐姐——”


    宋楚兒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霍敬南沒往心裏去,小丫頭不記仇,嘴上說說而已,而且他看出來,她是故意在他麵前說季墨白不好的,估摸是怕他看到這麽漂亮的禮物會吃醋。


    霍敬南看這些禮物不順眼,打斷宋楚兒的話茬,“季墨白的眼光還不錯,這些奢侈品,你要是用不著,你就轉賣給雷瀟瀟,或者掛到網上拍賣。”


    “啊?”宋楚兒差點噎住,她連忙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溫開水,“南哥,你怎麽了?你以前不讓我轉賣的!”


    霍敬南從櫃子裏找來一個大袋子,把床上的禮物全部丟進去,“你不是要賺錢包養我嗎?而且除了這個錢包,其他的你用不著,更適合雷瀟瀟。”


    宋楚兒眨了眨眼,霍敬南說的沒錯,除了錢包,其餘皆是高跟鞋、口紅、香水等這些奢侈品,她一個學生用不到這些,放在家裏隻能生灰,而且先前在港地購買的那些奢侈品還堆在帝景城的公寓裏。


    她拍了拍手,笑眯眯地點頭,“我現在就給老虎打電話,我給她五折優惠,怎麽算都是我賺!”


    翌日。


    上午八點,霍敬南替宋楚兒辦理出院手續,蔣成鄴一行人全部過來迎接,一部分人等候在樓下,一部分人等候在樓上,宋楚兒在一樓大廳現身,外麵就響起了鞭炮聲。一群人各自駕駛名貴跑車,一直把宋楚兒護送回北山別墅霍家大宅。


    霍青州夫婦、霍青山夫婦、霍家老太太與霍蘭婷小姑姑全部等候在入戶大門前,一個個翹首以盼。霍老爺子拉長著一張臉,坐在客廳裏不動如山,耳朵卻高高豎起,認真聆聽門口的動靜。


    霍蘭芝在公司,霍老爺子三兒子霍青雲也不在家裏,霍青雲的妻子回了娘家,夫妻倆的孩子正待在霍仁泰的房間裏。


    坐在車裏的宋楚兒有一種錯覺,她感覺今天自己是新娘,被霍敬南接回霍家。車子停在噴水池旁邊,霍敬南自己開門下車,然後繞過車頭,走到她這一邊,替她打開車門,彎腰看向她,“楚楚,把手給我。”


    宋楚兒彎起嘴角,把手遞給他,乖乖下車。


    她隨著他走上台階,她抬頭看向眾人,挨個禮貌問好,然後眼珠一轉,狡黠一笑,“咦,霍爺爺呢?他老人家是不是身體不好?需不需要我幫忙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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