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亦的話一落地,司言臉上便有不自然的情緒,悄然漫過。隻是,他很是正色的掩飾了去,隻不鹹不淡道:「沒有。」


    這般矢口否認的模樣,看的齊子亦一陣無奈,隻是,司言這般態度,他也不好問的太緊,隻話音一轉,便又道:「聽說太後布了局,抓住宮中的奸細了?」


    太後先前『病危』一事,也算整個錦都都心知肚明,因著這件事,百姓之間少不得許多言論,即便齊子亦才堪回來幾日,卻也七七八八弄了個清楚,畢竟錦都這等子地方,自來便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司言聞言,淡淡點了點頭,依舊清冷道:「確有此事,隻是關乎皇家的麵子,此處不宜多談。」


    太後抓住的那個奸細,乃皇室子弟,一個皇子為了一己私慾,勾結邊疆蠻子,放在明麵上,委實有些丟了皇家的顏麵,尤其這一兩年裏頭,接二連三有皇子落馬,若是此事泄露,指不定百姓間要如何議論。


    「也罷,也罷!」齊子亦不甚在意,邪魅一笑,便挑眼道:「司言,你失蹤的那些時日,究竟去了哪裏?」


    如今司言回來,諸位便都在猜測著,司言究竟去了何處,隻關於這件事情,司言絕口不提,倒是讓人有些詫異。


    「荒漠之淵。」司言垂下眸子,神色冷峻,意外的沒有隱瞞。


    關於荒漠之淵的事情,其實司言已然是與蘇子衿提過了,隻是,他說的極為籠統,隻說那裏頭不過是如墨尋幽所說的罷了,沒有什麽兇險之處。


    「什麽!」這一回,倒是讓齊子亦不由大吃一驚,震然道:「你是被困在荒漠之淵?」


    荒漠之淵這處地域,世上許多人都是知道,齊子亦自然也不例外,可他震驚在於,司言竟是從荒漠之淵活著回來,委實是奇蹟!


    「嗯。」司言凝眸,瞧著極為平靜,就好像在說他人的事情那般,寡淡道:「荒漠之淵不過如墨尋幽所說那般,並沒有什麽特別。」


    一邊說,司言一邊偏頭看了眼周遭熱鬧的場麵,麵無表情的臉上,一絲半點也看不出情緒。


    關於他陷入荒漠之淵的事情,司言倒不會隱瞞,畢竟蘇子衿已然知道,他便沒有再隱瞞的必要,隻是,時至今日,司言才忽地明白,為何當年墨尋幽隱瞞了真實的情況……因為他和他一樣,都怕最愛的女子,為此難受。


    隻是被困和遭受那些苦楚,到底是不一樣的。


    「你是怎麽入到裏頭的?又是怎麽出來的?」齊子亦咽了口唾沫,儼然很是驚異。


    這千百年來,沒想到除了墨尋幽之外,司言竟是第二個從裏頭出來的,若是當初知道司言陷入荒漠之淵,齊子亦想著,自己定是無法相信,他還能夠回來!


    一聽著齊子亦詢問回來的事情,司言眸色便漸漸沉了幾分,也不知他在想著什麽,清貴的臉容漠然一片,好半晌,他才淡聲道:「蠻族那巫師使了陰損的招數,將我誘至荒漠之淵內……」


    說到這裏,司言卻是再不肯多言什麽,隻瞟了眼苦等下文的齊子亦,抿起薄唇,繼續道:「我要去陪子衿了,你自便。」


    說著,司言立即便轉過身子,挺拔的身姿極為冷淡,看的齊子亦一個冷神,好半天才嘟囔兩句,隻道司言重色輕友。


    ……


    ……


    與此同時,喜樂正在屋內,喝著清冽的桂花釀,兀自陶醉其中。


    蘇子衿見此,不由攢出一個笑來,輕聲道:「喜樂,外頭那麽熱鬧,你躲在這裏頭喝酒,莫不是怕撞見我大哥?」


    一邊說,蘇子衿一邊喝了口雞湯,神色很是從容。


    喜樂聞言,下意識便朝著蘇子衿看了一眼,見蘇子衿手中端著精緻的小碗,碗裏頭泛著油膩的濃湯,看的喜樂不禁搖了搖腦袋,聳肩道:「我說你整日裏喝這些玩意兒,還真是能忍!」


    說著,喜樂立即便朝著蘇子衿豎起大拇指,心中委實佩服的緊。


    她這幾日幾乎常常與蘇子衿一起,每日裏見她喝著各種參湯、雞湯的,她都要膩了,蘇子衿卻一副平靜的模樣,實在是讓人佩服!


    「方生了孩子,我倒是也想像你一般,喝酒吃肉。」蘇子衿無奈一笑,紅唇微動,卻似笑非笑道:「隻是,你可是還未回答我的問題,莫不是可以在迴避?」


    「怎麽可能?」喜樂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當真有些心虛,便見她撅了撅嘴,哼哼道:「我已經決定今日和蘇兄說清楚了,畢竟過些時日,我可是要去疆南一趟的,這件事情,總歸要有個交代,不是麽?」


    手下杯盞微微抬起,喜樂抿唇喝了一口,臉上泛起濃烈的笑意,瞧著很是有趣,一如初遇時候那般,絲毫沒有變化。


    「倒是不錯。」蘇子衿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回憶起先前自己刻意騙了蘇墨,關於喜樂『定親』的事情……在那之後,蘇墨的情緒,顯然一直都不太對勁,這一點,蘇子衿倒是看得清楚。


    「這兩日我瞧著你剛生完孩子嘛,就沒有提起那事兒。」瞧著蘇子衿深思,喜樂倒是沒有多想,她笑嘻嘻的咧了咧嘴,滿臉燦爛道:「吶,等你明兒個空閑了,便將配方寫給我,順勢指點我一番,如何釀酒唄?」


    擠眉弄眼的瞧著蘇子衿,喜樂的神色看著很是興奮。


    「好。」蘇子衿點了點頭,笑道:「今夜寫了,明日便可以給你,晚些時候我讓青煙去準備材料,等著到了明日的午後,你自是來找我便是。」


    「嘻嘻!」喜樂美滋滋的一笑,心中雀躍不已。


    隻這個時候,有腳步聲自屋外傳來,喜樂扮了個鬼臉,心下立即便知道,來者何人。


    「你家世子……啊不對,應該是王爺……或者說夫君?」喜樂戲謔道:「你家那位來了,我可得先閃人了!」


    一邊說,喜樂一邊極為快速的起了身,手下一口抿了那剩餘的酒,又順勢將桌子上的的酒壺抱在懷中,她才笑眯眯的從窗外翻了出去,速度快的驚人。


    蘇子衿見此,自是有些無奈,忍不住嗤笑一聲,卻是聽這時候,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率先露出一雙青緞白底朝靴,緊接著,便是司言那張宛若謫仙一般的好看臉容,輾轉出現。


    蘇子衿循聲望去,就見司言長身如玉,滿是風華的眉眼微微一凝,下一刻,便聽他道:「跑的倒是快。」


    寡淡如水的一聲冷嗤,司言抬起步子,優雅的走到蘇子衿的麵前,神色之間,很是漠然。


    蘇子衿聞言,心下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喜樂,畢竟這滿屋子飄香的濃鬱酒味,可不是一瞬間便可以輕易除去的。


    緩緩一笑,蘇子衿便道:「阿言,你怎的不在外頭多呆上一會兒?」


    大景之中,但凡有些門第的府邸添了嫡長子,都是極為重視這七日和百日的宴席的,可司言這般才出去一會兒便又掉頭回來的,蘇子衿倒是頭一次見。


    「外邊兒太熱鬧。」司言微微一蹙眉,沒有再提喜樂的事情,而是不緊不慢道:「你知道我不喜歡的。」


    說著,司言上前一步,忽地從懷中拿出一個精緻的紙皮盒子。


    仔細看去,有些像是裝著吃食一般,蘇子衿瞧著,便是微微一怔,下意識便挑眼,問道:「這是什麽?」


    「金卷糕。」司言回道:「方才讓孤鶩出去帶的,趁熱吃點。」


    骨節分明的指腹一動,司言打開那紙皮盒子,露出裏頭色澤誘人的糕點。


    蘇子衿連日來,其實已然有些喝著那些湯藥都快喝吐了,隻她明麵上掩飾著,故而方才喜樂說著,她才無可奈何。如今乍一見司言拿出的紙皮盒子,她心下便是一動,眼底不自覺的便露出一絲光亮,連她自己也沒有分毫察覺。


    司言看蘇子衿下意識露出的神色,心中又是覺得好笑又是分外疼惜,於是他徑直撚了一塊金卷糕,遞到了蘇子衿的唇邊,低聲道:「小饞貓,快吃罷。」


    一邊說,司言一邊伸手揉了揉蘇子衿的發梢,眼底滿是寵溺,即便麵色淡淡,也依舊令人為之恍神。


    好在蘇子衿現下心思已然都在那金卷糕上,幾乎沒有猶豫,她便張了嘴,白皙的貝齒一口咬住那金卷糕的一端,心滿意足的一扯,將小塊的金卷糕抵在唇齒之間,細細品味。


    糯糯的味道,一瞬間融入口中,帶著一絲香甜與熱意,叫人心中顫抖。


    等著吃完了一口,蘇子衿便湊上嘴去,打算繼續再咬一口,卻不料,她方湊過紅唇,便見司言將手一縮,緊接著,不待蘇子衿回神,司言便已然俯下身子,極快速的輕啄了下她的額角。


    一瞬間,蘇子衿微微頓住,隨之而來的便是仿若滲了蜜餞一般的羞澀情緒,洶湧而來。


    她不著痕跡抬眼,看了下司言,見司言眉眼溫柔,眸底有一絲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她心口處的跳動,立即便劇烈起來。


    嗔怪的看了眼司言,蘇子衿斂眉,灼灼如桃夭一般的臉容,浮現嬌媚的笑意:「把金卷糕給我,阿言。」


    司言點了點頭,卻忍著笑意,故作正色道:「你親我一下,我就給你吃一口。」


    說著,他伸手,在蘇子衿猝不及防之際,將桌上的紙皮盒子拽住,整個兒的便脫離了蘇子衿的掌控範圍。


    「分明是帶給我吃的……」蘇子衿看向司言,心下卻絲毫不惱,反而異乎尋常的覺得有些甜膩膩的,也不知是方才的糕點猶存口腹,還是經歷過生死之別愈發覺得珍惜彼此的緣故……


    如此嘀咕一聲,蘇子衿竟難得的柔順起來,她緩緩伸出手,一把摟住司言的脖頸,快速的便吻了吻司言的薄唇,隨即才故作從容,說道:「這樣……總該給我吃了罷?」


    「好。」司言抿唇,妖孽般秀美的臉容,有笑意一閃而過。


    ……


    ……


    那一頭,喜樂抱著一壺酒,便美滋滋的來到了院子外頭,她兀自拍了拍衣角,打算一躍而上,躲到樹上將酒壺裏頭的桂花釀悉數飲盡。


    「大哥,你慢著些!」就在這時,蘇寧的聲音傳了過來:「司言現下進去陪著妹妹了,你不必著急呀!」


    喜樂一怔聽著他喚『大哥』,心下便知道,蘇墨定是也隨之朝著這個方向過來。


    也不知為何,分明想好了要麵對麵的談論一番,到了這個時候,喜樂卻是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破天荒的慫了起來,徑直便提起衣擺,腳尖踮起,一躍而上,立即上了樹梢之上。


    隻是,喜樂到底低估了蘇寧,就見蘇寧朝著她所在的方位看來,喊道:「喜樂姑娘,你這是做什麽呢?怎麽的瞧著我和大哥就躲?」


    「咳!」喜樂一個趔趄,差點從樹上掉下來,心中卻還是忍不住,罵了一聲蘇寧不懂事,麵上卻是極為尷尬,隻好回道:「哎呀,我沒有看到你們,哈哈,沒想到你們也來了啊,真是湊巧,湊巧啊!」


    說著,喜樂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卻不有些不敢朝著蘇墨的方向看去。


    儼然,蘇墨亦是十分尷尬,或者說,相較於喜樂,蘇墨心中顯得更為沉重許多。


    他斟酌著斂眉,看了眼蘇寧,才沉聲道:「阿寧,你先去外頭等著沈芳菲罷,我同喜樂姑娘說兩句話。」


    「啊?」蘇寧不解的撓了撓腦袋,俊逸的臉上漫過惑然:「大哥,芳菲大約還要一會兒才能到,我那麽早去等她做什麽?」


    今日沈府有些事情,沈芳菲便隻好晚些前來,這一點,她方才便託了人前來轉告,那時候蘇寧和蘇墨皆是在場,故而此時蘇寧才會如此疑惑。


    「那就多留一會兒罷。」喜樂眉心一跳,有些不知蘇墨為何突然這樣主動,於是她打著哈哈,想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便笑道:「反正蘇兄應當也不是有什麽要緊事情,我們不妨就……」


    「有重要的事情。」蘇墨忽地打斷喜樂的話,神色很是認真:「喜樂姑娘,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一邊說,蘇墨一邊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蘇寧,眼底那『驅逐』的意思,尤為明顯。


    蘇寧微微愣神,奇怪的打量了一遍蘇墨,卻還是聳了聳肩,無奈道:「那我就先出去好了,你們慢慢聊著哈。」


    隨著蘇寧的話音落地,他便抬起步子,很快消失在了蘇墨和喜樂的眼前。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且尷尬,喜樂咽了口唾沫,懷中抱緊了酒杯,似乎是為了緩解這怪異的氣氛,她突然哈哈幹笑了兩聲,說道:「蘇兄找我什麽事情啊?這麽著急嗎?不去找你妹妹了嗎?」


    一下子,喜樂便搬出了這樣多的問題,聽得蘇墨不由凝眉,深吸一口氣,道:「喜樂姑娘,你可是歡喜我?」


    「啥?」喜樂瞪大眼睛,見鬼了似得盯著蘇墨,整個下意識往後頭退去:「蘇兄,你說的啥話?」


    隻是,喜樂到底忘記了,此時自己正落在樹上,且還是以半蹲的姿勢,這樣一退,整個人便朝著後頭倒去。


    懷中的酒壺一個反轉,幾乎下一刻就要破碎殆盡,喜樂忍不住心疼,想也沒想便側了側身子,試圖將其護在懷裏。


    可這樣一來,武藝再好,喜樂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即將背麵朝下,狠狠摔在地上的事實。


    『砰』的一聲,響徹整個院落。


    喜樂緊緊閉上眼睛,預料中的疼痛,此時並沒有襲來。


    她緊張的睜開一隻眼睛,悄悄打量了一番自己此事的情形,果不其然,她正以懸空的姿態,被蘇墨抱在懷中。


    那強有力的臂膀,緊緊將她接住,輕柔的動作,倒是生怕她被傷到了一般,一瞬間便讓喜樂吃驚的眨了眨眼睛,長籲一口氣。


    然而,好半晌,喜樂都沒有等到蘇墨的動靜,他就這樣抱著自己,一動不動,好似被點了穴道一般,場麵一度極為靜謐,更是極為尷尬。


    喜樂摸了摸自己懷中緊緊護著的酒杯,幹巴巴一笑,示意道:「蘇兄,你……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喜樂的話一出,蘇墨臉色便是一紅,連帶著耳根子亦是在那一瞬間,仿若醒悟過來一般,燒的人難以自控。


    「抱歉,喜樂姑娘。」趕緊放下喜樂,蘇墨手足無措的後退一步,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隻是看喜樂姑娘掉下來……我……」


    「蘇兄,無妨的。」見蘇墨緊張,喜樂心下便頓時安了幾分,笑了笑,喜樂便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我們江湖兒女,不必在意這些小細節,若是要說,也是我得感謝蘇兄才是。」


    說著,喜樂彎著眼睛,笑眯眯的看向蘇墨。


    這世上,大抵人與人相處,便是如此。不是你慌張,就是我慌張,既是蘇墨如此慌張,喜樂便剎時覺得自己有底了幾分,說起話來,亦是難得的如從前一步。


    隻不過,喜樂顯然是不知道,蘇墨的緊張,也僅在那一會兒,如今他心中想法堅定,自是很快便調節過來,在喜樂還未逃離之前,蘇墨忽地鼓起勇氣,問道:「喜樂姑娘,你可是有歡喜的人?」


    再一次的,蘇墨重複了這句話,空氣復又安靜下來,氣氛很是怪異。


    「蘇兄……」喜樂嘴角一抽,咽了口唾沫,嗬嗬笑道:「你是在問我?」


    指了指自己,喜樂不確定的看向蘇墨,心中暗道,蘇墨莫非是吃醉了酒?怎的今日這樣不同,完全與以往不甚一樣啊!


    「不錯。」蘇墨點頭,繼續道:「喜樂姑娘,先前我們的那個……」


    「蘇兄,那個不過是不小心罷了!」喜樂摸了摸鼻尖,強壓下波動的情緒,幹笑道:「我們不要太認真了,畢竟那是幻境……幻境的東西,就是假的……」


    言下之意,便是在幻境之中的那個吻,不過是『假的』罷了。


    蘇墨聞言,心下一滯,便深吸一口氣,說道:「喜樂姑娘,我心悅你……我……我願意對喜樂姑娘負責,如果喜樂姑娘對我……」


    這些時日,他冷冷靜靜的思考、分析,想到最後,終於確認一件事,那就是他對喜樂的感覺……絕對不是普通的朋友之情!


    「蘇兄,你莫要開玩笑了。」喜樂哭笑不得,想了想,便還是道:「那個吻,不過是虛假的罷了,蘇兄不必耿耿於懷,更不需要負責什麽,我喜樂是江湖兒女,素來不拘泥這些小節,若是蘇兄誤會了什麽,大可打我出氣……」


    蘇墨在思考,喜樂其實同樣也在思索,且相較於蘇墨,喜樂已然是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故而,聽著蘇墨的話,喜樂非但沒有喜悅之意,反而下意識便想要逃避,不敢直視。


    「喜樂姑娘,我沒有開玩笑。」蘇墨聞言,桃花眸子劃過一抹深沉:「我是真的對喜樂姑娘,心中歡喜!」


    幾乎是斬釘截鐵,蘇墨將心中所想,說了出口。


    他緊緊盯著喜樂,幾乎是她下意識的一個蹙眉,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心下微微一沉,蘇墨有些預感,喜樂的模樣……大約是要拒絕他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見喜樂沉吟,小臉上難得露出幾絲正經的神色,說道:「蘇兄,我……我對蘇兄並沒有兒女私情,我隻是將蘇兄當作很好的兄弟,誠然確實難得的誌趣相投,但卻不是那種感情……」


    越是說,喜樂便越覺得自己說的混亂不堪,可見蘇墨失望的神色,她心下又有些不忍……隻是,一想起江湖上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她便咬了咬牙,一鼓作氣道:「蘇兄,對不起,我當真對你無意!」


    說著,喜樂一個轉身,立即便一溜煙,逃離了此處。


    隻剩下蘇墨一人,失魂落魄的站在樹下,神色略顯惆悵。


    這是他第一次歡喜一個女子,在蘇子衿那日說著喜樂要與南洛定親的時候,他便有些在意的緊,可那時候,他隻當自己產生了錯覺,並未怎麽在意,直到這些時日,與喜樂分明就在眼前,卻老是相見漠然,他才漸漸的發現,他竟是無可救藥的為此揪心著。


    整整花了好些時日,他才整理好心緒,鼓足了勇氣要同喜樂說,誠然他自己也知道,喜樂的模樣,其實是當真將他當作好友,既是有那麽一絲的不同,也是男女之間正常的情愫,無法令她動搖。


    ……


    ……


    牢房之中,陰暗潮濕,有鼠蟻四處亂竄,顯得陰森可怖。


    二月的天,寒冷至極,在這潮濕的地方,便愈發猶如冰窖,但凡少了火爐,都要叫人難以承受。


    微亮的牢房之中,傳來鐵鏈牽扯的聲音,那劃過地麵的低沉、冗雜的響動,在這寂靜的境域,意外的格外森然。


    順著光線看去,有人靠在牆角邊沿,整個身子緊緊縮成一團,顯然冷的不能自給。


    隱約下,可見那人身軀壯實,塊頭不小,依著骨骼身形,可見是個男子。


    彼時,牢房的鐵門『轟』的一聲被打開,明黃的繡龍袍角出現,使得整個大牢裏頭,有些許生氣湧進。


    那狼狽的男子聞聲睜開眼睛,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可見昭帝威嚴入內,一步一步,含著冷厲的氣息,震的他心頭髮怵。


    下意識往後一躲,男子低下腦袋,不敢去看昭帝的神色。


    隻是,就在這時,昭帝忽地冷冷出聲,語氣依舊溫和,卻含著一絲殺伐:「天雄,你可是朕的好兒子啊!」


    天雄……大皇子,司天雄!那個早年因犯了錯事,被關押數年,之後放出來,便整日裏躲在府邸裏……傳說中瘋潰了的大皇子!


    帝王的聲音落下,立即驚的司天雄捂住嘴,瑟瑟發抖。


    「朕倒是想知道,你為何要勾結蠻族,背叛大景!」昭帝直直盯著司天雄,不怒反笑。


    司天雄勾結蠻族,在去探望太後之際,被太後設的圈套網住,且還露出了馬腳。因而,如今才會被抓到此處,狼狽不堪!


    「父皇……父皇!」司天雄慌張起來,鐵鏈被牽拽著,發出刺耳的響聲:「兒臣知錯了,兒臣知錯了!父皇饒命,饒命啊!」


    「知錯?」昭帝聞言,忍不住斂了笑意,怒道:「朕放過你一次,你竟是還不知悔改,難不成你忘記了,自己究竟是大景的皇子,還是他蠻族的皇子!」


    說著,昭帝攥緊手心,強忍著那滔天的怒火,心中灼灼燃燒。


    皇室的親情之所以薄弱,不是因為帝王皆是無情,而是因為這些子嗣一個兩個,不是圖謀著他早些亡故,便是打著江山社稷的主意,虛與蛇委!


    如今瞧著司天雄這般怯懦無能又愚蠢的模樣,昭帝恨不得一掌打死他,隻當從未有過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兒子!


    「父皇,兒臣真的錯了!」司天雄匍匐在地,哀求道:「兒臣是被脅迫的啊,是被惠妃脅迫了!」


    一邊說,司天雄一邊磕著響頭,斷斷續續的解釋道:「父皇,兒臣當真沒有想要叛亂,更沒有想要皇位……隻是惠妃,惠妃先前餵了兒臣一顆毒藥,即便她死了,還有人在威脅著兒臣啊!」


    嗚咽的低哭聲,隨著司天雄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昭帝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惠妃逼迫你?朕看著,是你自己打了主意罷!」


    說著,昭帝看了眼身後的高公公,怒道:「把信函給朕拿來!朕倒要看看,怎樣的脅迫,能夠讓他沾沾自喜,兀自以為可以趁機逼宮,一統蠻族和江山社稷!」


    昭帝的話音一落地,高公公便上前,將手中的信函捧上,低聲道:「陛下喜怒,龍體為重啊。」


    「你自己看看!」昭帝沒有理會高公公的話,隻是一把奪過那些信函,素來溫和的臉容,有惱恨之色,湧了上來。


    這些信函,統統都是從司天雄的一個小妾那兒搜出,想來司天雄是怕事情敗露,便將信函藏在了那小妾的屋中,連帶著那小妾自己,也絲毫不知情。


    由此可見,司天雄在這件事上,可算做的滴水不漏。


    隻是,他到底是低估了皇室的搜查力度,但凡搜證的,可不是搜一兩個屋宇那麽簡單,而是徹徹底底的翻出整個府邸,一探究竟!


    司天雄聞言,整個人便怔住,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信函之上,眼底有驚恐之色浮現:「父皇,這……這是有人陷害兒臣啊,兒臣怎麽會留著這些信函?若是當真是兒臣做的,兒臣一定早早便銷毀了這些信函!」


    顫抖著盯著那些信函,司天雄恐懼萬分,生怕昭帝斬殺了自己。


    這些信函,他哪裏不認得?確確實實是他存留下來的,目的不為其他,便是為了嫁禍給其餘皇子。


    本來依著他的想法,若是此事成了,他登頂有望,自會銷毀這些『罪證』。若是敗露,他便將罪名指向司天儒或者司天淩,再不濟也可以是司衛,這樣一來,他拉了替死羔羊,顯然高枕無憂。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太後竟是設了圈套,令他露出馬腳,以至於這些信函沒時間被捎帶出去!


    所以現下,他唯一指望的,大概便是讓昭帝以為,這信函是他人嫁禍所為,以此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畢竟,這世上可是沒有愚蠢的人,會留著罪證,而不是頓時焚燒!


    然而,司天雄儼然還是太過自以為是,他自認為的高超技巧,其實在昭帝眼中,不過拙劣罷了……深吸一口氣,昭帝突然一笑,威嚴的眸底,有殺意轉瞬即逝。


    「司天雄啊司天雄!」昭帝冷冷笑著,語氣尤為森寒:「看來你是真當朕是傻子了!」


    手下狠狠一撥,昭帝將高公公捧在掌心的所有信函,一眾揮落,砸在司天雄黯淡的臉上,怒意顯而易見!


    「傳朕旨意!」昭帝眯了眯眼睛,冷酷道:「大皇子司天雄瘋潰之症發作,自殘而亡!」


    重錘落下,帝王的話冰冷冷的,絲毫沒有溫度,剎時驚的司天雄一個顫抖,立即便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質問道:「父皇難道真要兒臣去死不可嗎?」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他的苦苦哀求沒有結果,那麽他再如何委曲求全,眼前無情的上位者,也絲毫不會給予同情,甚至是饒恕!


    「這才是你的真麵目嗎?」昭帝揚唇一笑,眉宇之間有冷色浮現。


    這個素來怯懦怕死的兒子,其實啊,還是有著另外的一麵罷?否則這樣大的事情,怎麽可能做得悄然無聲,還差點害死了司言,毀了大景!


    司天雄聞言,反而冷笑著問道:「父皇心中,是不是隻有司言一個?」


    這話一出,明顯便是含著一股冷戾之氣,也含著一絲知道真相的埋怨。


    「你在說什麽!」昭帝眯起鳳眸,巋然不動。


    若是他沒有聽錯,司天雄的意思……極其明顯!


    「父皇難道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司天雄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來,桀桀道:「父皇若是要殺了兒臣,兒臣也是無妨,好歹有司言陪著下地獄,兒臣又有什麽孤單可言呢?」


    司天雄並不知道,司言回來的事情,在蘇子衿臨盆的前一日,司天雄便悄然被下了獄,外界隻知道太後設計抓了叛賊,卻是不知,那叛賊正是司天雄!


    故而,一直到現下司天雄也絲毫沒有得到關於司言的消息,於是,他便一如先前那般,隻當司言早早便死了,哪裏還會回來?


    「你以為阿言死了?」昭帝冷冷看著司天雄,心下頓時明白,司言的出事,儼然與司天雄分不開幹係,若不是司天雄,那蠻族的巫師也不可能將主意打到司言的身上,從而想要藉此除掉司言!


    「難道不是嗎?」司天雄挑釁的勾起唇,露出邪惡的神色:「父皇,聽著一個兒子,設計殺了另一個兒子……還是你最愛的兒子,是不是感覺很痛苦?是不是恨不得殺了兒臣啊?」


    一邊說,司天雄一邊哈哈大笑起來,瞧著歡愉至極,卻透著詭秘的變態,看的昭帝忍不住心中一頓。


    看了眼身側的高公公,昭帝示意道:「告訴大皇子,阿言究竟是不是還活著!」


    「是,陛下。」高公公聞言,立即便上前,彎腰道:「大皇子,王爺早在幾日前便歸來了,隻是大皇子被困在牢獄之中,無法悉知罷了。」


    垂下眸子,高公公不去看司天雄,卻是明白,他如此一說,司天雄指不定要發狂,畢竟若非性子太過急躁,司天雄也不會在太後麵前露了馬腳,從而落得如此下場。


    高公公的想法堪堪冒出,便見司天雄瞳孔一縮,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下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昭帝,怒吼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司言怎麽可能還活著?怎麽可能!一個落入荒漠之淵的人,決計不可能還有生還的機會!


    「怎麽不可能?」昭帝嘲諷一笑,看向司天雄的眼底,不再存著一絲一毫的感情,反倒有冷厲之色,明晃晃的擺在臉上:「阿言毫髮無損的回來了!」


    司言是清漪和他的孩子,他這一生,可以頹敗,可以犧牲一切鞏固江山,甚至可以犧牲自己,可唯獨司言,唯獨他真正心疼的兒子,決計不可以有絲毫損傷!


    看著昭帝的神色,一旁的高公公便是心中清明,隻有他知道,在收到實驗啊『骸骨』的時候,這個帝王是多麽的慌張,多麽的痛苦,多麽的生不如死。


    他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白髮叢生,整夜整夜無法安穩入眠。甚至好些時候,高公公看著他恍恍惚惚的模樣,口中喃喃念著清漪的名字,言語之中,皆是說著對不起的話。


    他在責怪自己,沒有盡好一個父親的義務,責怪自己沒能護住清漪留下的唯一血脈……那樣深的痛苦,隻有深愛自己的孩子的父親,才能真正體會——白髮人送黑髮人!


    可他不僅僅是個父親,更是個帝王,即便痛苦,他也要整治戰亂之後的國家,為這天下蒼生負責,苟延殘喘!


    「該死!」鐵鏈拖過地麵,發出劇烈的響動。司天雄咬著牙,眼中布滿血絲:「父皇現在很得意?在跟我昭示什麽?真是可笑!」


    在很早之前,司天雄便是知道,司言是昭帝的孩子,他是最大的皇子,也曾見過司羽和喬喬,自然記得清楚,司言絲毫與他們不相似,再見昭帝如此盛寵司言,他心中的警鈴,在那時便作響起來。


    可奈何,他沒有選擇,年少時候犯了錯……等到他再出來,已然敵不過司言!所以他愈發的恨起了司言,恨著這個如此得寵的司言!


    蟄伏多年,他終於迎來了一個機會,一個絕佳的殺了司言的機會,卻沒有想到,終究還是白白浪費了啊,簡直是該死!


    「朕不需要昭示什麽,」昭帝不再去看司天雄,隻緩緩轉身,冷冷道:「畢竟,你再也看不到了!」


    一聲落下,昭帝立即邁開步子,頭也不回的便離開了牢房之中。


    ……


    ……


    ------題外話------


    這邊撒了狗糧,然後就來跟乃們劇透了,墨白粉萌,國師大人不會死哦,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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