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喜樂一邊故作正色的模樣,看的蘇子衿有些好笑。


    斂下眉眼,她倒是沒有逼喜樂回答,反而話頭一轉,輕聲道:「自然,你若是不願告知,我也不會強求,隻是那釀酒的配方……」


    說到這裏,蘇子衿刻意拉長了尾音,她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喜樂,見喜樂略顯著急的樣子,心中便明白,喜樂的心思,到底還是要說的。


    從前她喜歡清靜,可現在,越是清靜,她心中越是寂寞的厲害,時不時便會想起司言,回憶起那些事情,一旦如此,她便忍不住會悲慟,忍不住徹夜難眠。可她知道,如今她就要臨盆,無論為了孩子還是為了她自己,都必須調整自己的心情,哪怕再如何思念,她也會克製著,不去掀開那些記憶。


    所以,她其實……很怕喜樂離開,很怕這漫漫長夜,又是她孤寂一人麵對。


    「誒……誒……別介啊!」喜樂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蘇子衿的衣袖,腆出一個燦爛異常的笑容來:「我說還不行麽?我說,我全都說!」


    一邊說,喜樂一邊小心的避開蘇子衿的小腹,顯然是怕磕著碰著。


    蘇子衿可算是她識得的人中,第一個懷著孩子的,故而喜樂自是害怕,不小心衝撞了她。


    「那你對我大哥,可是有意?」蘇子衿聞言,絲毫沒有猶豫,便抿著嘴,笑著問道。


    「沒有!」喜樂搖頭,臉色微微泛紅:「隻是罷,你不知道,自從一件事情以後,我和蘇兄便有些見外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敏感,但是就是覺得無法正視蘇兄……」


    說著,喜樂撓了撓腦袋,那紅撲撲的小臉落在蘇子衿的眼底,委實有些惹人憐愛。


    緩緩攢出一個笑容來,蘇子衿緊接著便又問道:「那喜樂,你所說的那件事可是你先前在幻境中發生的?」


    依著蘇子衿所想,喜樂若非在幻境中與蘇墨發生了什麽,顯然很難會在那之後,兩人忽然便生疏起來,畢竟在此之前,兩人還算關係友善,時常一起玩鬧。


    「是。」喜樂蹙了蹙眉梢,大大的眼睛劃過一抹羞澀之意,下一刻,卻還是大著膽子,說道:「就是……就是先前我和蘇兄,我們在幻境之中,不小心就親了下……」


    深吸一口氣,喜樂見蘇子衿沒有一驚一乍的模樣,倒是稍稍安穩下來,於是,絲毫沒有隱瞞,她便將自己和蘇墨在幻境中發生的事情,全都抖落出來。


    大約瞧著蘇子衿的樣子,喜樂心中也想著借著這個機會,將一些事情弄個明白,而不是像現下這樣,有時候難免焦躁不安。


    蘇子衿側耳傾聽著,直到喜樂將事情說了清楚,她才點了點頭,隨即她看了眼手中的碗,見那碗安胎藥有些熱氣散去,便徑直先抬起碗,一口抿了徹底。


    稍稍擦拭了嘴角,她才微微一笑,柔聲問道:「喜樂,你是不確定自己對我大哥,存著何種心思麽?」


    在喜樂的描述中,蘇子衿不難發現,其實喜樂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與蘇墨有沒有特別的感情,可蘇子衿聽著,卻是有些明白。


    她和蘇墨的曖昧,大概便是從幻境那次開始,兩人在那之前,都是單純且青澀的,尤其喜樂一向大大咧咧,更是不將其餘的事情放在心上。唯獨那次的親吻,便是再如何不拘小節的喜樂,也很難做到絲毫不去介懷。


    正是因為如此,她和蘇墨兩人,才有些尷尬,彼此之間似乎完全見不得麵,畢竟一見麵,那種不自在的感覺,便會重新湧上兩人的心頭。


    「算是吧。」喜樂撅著小嘴,滿不在乎道:「蘇子衿,你說我這是不是有點和尋常人不一樣?從前我可是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如此認真的喜樂,一瞬間便取悅了蘇子衿,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頭道:「喜樂,你這姑娘真是有趣。」


    若非有趣,怎的會這般可愛?


    「我知道我很有趣,」喜樂不解,道:「可是這和這件事,什麽幹係?」


    「我隻問你,在外頭遊玩的時候,你可曾惦念過我大哥?」蘇子衿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可曾想起那些……曖昧的回憶?」


    「沒有。」喜樂坦誠道:「在外頭的時候,我都快忘記有蘇兄這個人兒了。」


    齜牙咧嘴的一笑,喜樂不好意思的聳了聳肩,瞧著極為真實。


    蘇子衿聞言,心下頓時便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想了想,她才斟酌著回道:「如是這般,我瞧著許是你和大哥多數是因著尷尬的緣故……至少你這方麵,比較大條,顯然不像是情竇初開。」


    若是要說真的有,那麽喜樂也隻會是一丁點的上心罷了,對於和蘇墨之前的感情,她其實更多的應該還是難以抹去的尷尬。


    「那就是說,我其實和蘇兄沒什麽了?」喜樂驚喜的瞧著蘇子衿,顯得很是開懷:「子衿,你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問這話的時候,喜樂全然一副等著蘇子衿回答的模樣,好似蘇子衿點頭下來,她便可心中安穩那般,看的蘇子衿好一陣無奈。


    「我瞧著,估摸就是這個意思。」蘇子衿輕笑一聲,繼續道:「隻是,每個人的感情點不一樣,或許你的會是遲鈍一些,也指不定。」


    「遲鈍?」喜樂哼哼一聲,噘嘴道:「我可不遲鈍!」


    一邊說,她心裏頭一邊尋思著,既然和蘇墨不過是『誤會』一場,那麽兩個人是不是將話說開,便是好了?


    心下想著,喜樂便頓時做了決定,等著明日空了,見到蘇墨的時候,一定要先心平氣和的與他談論幾句。


    隻不過,就在蘇子衿想笑之際,卻覺小腹一疼,眉梢也不由自主便皺了起來。


    這一幕自然落在了喜樂的眼底,她見此,不由心中一慌,立即便道:「子衿,你……你有沒有事情?是不是快生了?疼不疼?要不要我去喊人過來?」


    她一個連歡喜一個人是個什麽滋味兒的小姑娘,哪裏經歷過這些,一看見蘇子衿皺眉,她心下便有些怕的厲害。雖說她父親是個醫者,可她一直都是憊懶,極少過問醫藥之事。


    而這個時候,青茗等人也早早便退了出去,此時屋裏頭,便隻剩下蘇子衿和她兩個人,如何叫她能夠不害怕?


    「不礙事。」蘇子衿淡淡笑著,抬手阻止道:「喜樂,你不必慌張,隻不過是胎動罷了,一會兒就好。」


    「胎動?」喜樂緊張的瞧著蘇子衿,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瞪著蘇子衿的小腹,有些好奇的緊。


    蘇子衿見此,心中知道她對此驚奇,便笑了笑,彎眉道:「要不要摸一摸?」


    這胎動的感覺,其實很是奇異,便是蘇子衿最初,也深感詫異,好在她腹中的孩子極為乖巧,並不是時常這般動彈。


    「能……能摸?」喜樂抬眼看向蘇子衿,咽了口唾沫,顯得頗為緊張。


    「可以。」蘇子衿笑著點了點頭,隨即便伸出手,將喜樂的小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之上,一動不動的讓她靜靜感受。


    「哎呦!」喜樂忽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他在踢你!竟然在踢你!」


    「是啊,在踢我。」蘇子衿輕笑一聲,回道:「不過已然好一陣沒有動靜了,今日忽地又有動靜,倒是有些奇怪。」


    「那是不是要生了?」喜樂收回自己的手,目光卻依舊流連在蘇子衿的小腹之上,眸底顯得極為驚奇。


    蘇子衿搖了搖頭,抿唇道:「我也不知,但瞧著離臨盆的時間,還有些日子。」


    說著,蘇子衿撫上自己的小腹,神色有些許溫柔之意。


    ……


    ……


    喜樂大約留了一會兒,便離去了。離開前還特意囑咐了青煙和青茗,叫她們這兩天注意一些她的動向,倒是讓蘇子衿深感溫暖。


    等到喜樂走了,青茗便端了一盆熱水,讓蘇子衿洗漱一番。


    「主子,北魏那處來了消息。」看了眼蘇子衿,青茗稟報導:「說是皇太子北姬玉衍親征部落,取得勝利。」


    北魏與大景和東籬都是不同,大景和東籬作亂的幾乎皆是邊疆的蠻族,而北魏卻是皇朝內部的部落,畢竟北魏最初是部落小國,漸漸的東征西討,才成就一個較大的國域,所以說,北魏直至現下,也依舊是部落皇朝,在沒有一統的前提下,時常有部落造次,這也就是為何北魏相較於其餘三國,都要爭鬥厲害的原因。


    如今雪憶做回了原來的自己,成了北魏皇朝的皇太子北姬玉衍,也就是說他必須麵對的,便是這等四處征戰的生活!


    「可有受傷?」一聽青茗提起雪憶,蘇子衿手下便是微微一頓,隨即她抬眼,微微凝眉,問道:「可是一切都好?」


    這些時日,她總會聽到一些關於雪憶的事情,時常也擔心著他的安危,不過好在雪憶極為爭氣,一直以來都是捷報連連,很有一番少年英氣。


    「說是受了點傷。」青茗聞言,沒有隱瞞:「不過好在得了名仕所救,這場戰役,總算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一邊說,青茗一邊打量著蘇子衿的神色,就見蘇子衿桃花眸底劃過一抹幽深,沉吟著問道:「先前可是說過,鍾離辭了相位,說是要歸隱?」


    蘇子衿記得,早個把月的時候,青茗便稟報過一次,說是在樓寧玉的操持之下,東籬局勢漸漸穩定,後來的某一日,鍾離辭了相位,隻說要歸隱山水,不問俗世。


    這件事,一度是轟動四國的,畢竟鍾離也算人才,與樓霄抗爭這幾年,一直盡心竭力,且因著鍾離的緣故,東籬從最初的惶惶不安,到了現下國泰民安,可以說,在治世推新的事情上,鍾離無疑是一把好手!


    這樣的人,忽然便說要歸隱,豈不是可惜至極?


    「不錯。」青茗點了點頭,下意識看向蘇子衿,見蘇子衿明眸之間有微芒閃現,不由驚異道:「主子的意思是……那名仕是鍾離?」


    「若是料的沒錯,定是鍾離。」蘇子衿淡淡一笑,手下微微動作,稍稍擦拭了臉容,才繼續輕聲說道:「想來這件事,與北姬辰分不開幹係。」


    先前蘇子衿猜測,北姬辰許是暗影門的弦樂,如是她的想法沒錯,那麽鍾離便是受了北姬辰所託,前去輔佐雪憶。


    隻現在雪憶周身一群虎視眈眈的皇子,自是不能明目張膽招了鍾離,唯獨能做的,便是借著搭救之名,順利讓鍾離隨之左右。如此一來,隻要鍾離以名仕的身份,救皇太子一命,那麽雪憶便是有充足的理由,進宮封賞,並順理成章的將其留在自己的身邊,作為謀士一名。


    依著北姬辰的意思,鍾離能擔大任,隻要他和雪憶配合默契,將來一定可以……一統北魏,造一個與東籬相似,甚至於更好的皇朝!


    聽著蘇子衿模稜兩可的話,青茗一時間有些不解,隻是,見蘇子衿眉眼間有疲倦之色,她便也沒有出聲詢問。


    不過,青茗正打消了念頭,就聽蘇子衿忽地問道:「往生丹可是有了消息?」


    說著,她接過青茗遞來的綢布,緩緩擦了擦手上的水漬。


    「暫時還沒有消息。」青茗搖了搖頭,隨即道:「我們的人在四國小幅度的尋找著,因著要忌諱武林中人,便不敢聲張。」


    四國之內,皆是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便是有武林人士覬覦。若是尋找往生丹的事情被武林之人盯上了,必將成為極大的麻煩。


    故而,在此事上,他們極其小心,一邊避諱著武林,一邊四下打聽,並不容易。


    青茗的話方落地,蘇子衿便不由斂了情緒,心中那悵然若失的感覺不由自主的便湧上了心頭。


    這世間,大抵最讓人無奈的,便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在東籬的時候,若水回來了,司言也還在,周邊圍繞著好些人,極少有這樣寂寥的感覺。而如今,若水不在了,司言也不在了,雪憶去了北魏,一切的一切,又宛若夢境那般,叫人心中發悶。


    瞧著蘇子衿的模樣,青茗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嘆了口氣,她便勸慰道:「主子如今懷著孩子,心緒顯然會極為不穩,隻是,奴婢覺得,現下喜樂姑娘來了,百裏少主也來了,就是燕公子,也住在了長寧王府……主子應當放寬心一些才是。」


    從前蘇子衿並不這樣多愁善感,便是在這之前,也是不會,隻後來,隨著她懷嗣的時間長了,司言也不在了,她才開始漸漸這般。好在這些時日有一群人陪著,她到底是心中鬆了幾分,便是氣色,也愈發好了起來。


    「我知道。」蘇子衿聞言,便笑著點了點頭,她將手中的綢布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扶著腰便緩緩朝著床榻邊沿走去。


    等到坐下來以後,她才撫了撫小腹,垂下眸子道:「邊塞那頭,可是有阿言的消息了?」


    說這話的時候,蘇子衿神色很是平靜,可眸底隱匿的落寞,還是讓青茗心中一滯。


    皺著眉梢搖了搖腦袋,青茗才道:「主子,王爺那頭,並沒有任何消息。」


    派去的人,悉數未曾回來,但還是有消息傳來,說是得了勝仗以後,蠻族好些個叛亂的首領,都被斬殺了去,根據探子的稟報,所有人都說司言死在了營帳裏頭……可這樣的回覆,青茗哪裏敢和蘇子衿說?


    「罷了。」蘇子衿兀自一笑,幽幽的桃花眸底,閃過壓抑之色。


    好半晌,她都沉默不言,麵上雖掛著淡淡笑意,卻還是有些令人心疼。


    直到青茗以為她不會再說話,蘇子衿卻是忽地抿起紅唇,吩咐道:「為我寬衣罷。」


    言下之意,便是有些累了,要歇息了。


    青茗應了一聲,絲毫沒有遲疑的便幫襯著蘇子衿褪了衣裳,等著為她蓋了錦被,撥了撥爐火之後,她才緩緩退了出去。


    屋外,一見青茗出來,孤鶩便忍不住壓低了嗓音,問道:「王妃可是睡下了?」


    自從司言將孤鶩調給蘇子衿之後,孤鶩便不怎麽同落風等人出行任務,隻一心一意的保護著蘇子衿一行人,就連此次的征戰,他也留在錦都駐守著。因而,對於蘇子衿的情況,他顯然比其他暗衛,都要瞭然於胸。


    「現下要睡了。」青茗點了點頭,神色之間有些憂愁:「咱們去那兒坐會兒罷,莫要擾了主子。」


    一邊說,青茗一邊朝著不遠處的走廊而去,瞧著有些憂心忡忡。


    「怎麽了?」青茗的鬱鬱寡歡,讓孤鶩不由皺起眉頭,於是,他一邊跟上前去,一邊問道:「可是王妃哪兒不舒服?」


    自從司言離開之後,蘇子衿幾乎沒有開懷的時候,而青茗和青煙,亦是隨之擔憂起來。故而,瞧著青茗愁眉苦臉的樣子,孤鶩便不由緊張起來,畢竟青茗素來很是開朗,整日裏笑嘻嘻的,極少如此。


    「主子無事。」青茗擺了擺手,擰眉道:「隻是方才,主子又想起王爺了。」


    說著,青茗嘆了口氣,偏頭看向孤鶩,踢了踢腳,問道:「傻大個,你說王爺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若是回不來,主子又該如何?這一點,青茗有些不敢去想。


    「爺的事情,我不太懂。」孤鶩垂下眸子,眼底有懷念和悲慟之色浮現:「隻是,我聽落風說,那骨灰……當真是爺的!」


    原本司言戰死的事情,所有人都心中默認了,可呆在蘇子衿身邊久了,一個個便都跟著了魔一般,原本確定的事情,此時卻起了一絲懷疑,甚至於親眼火化了司言的落風,也不由跟著相信,司言是不是還會回來?


    「主子堅信那不是王爺的骨灰……」青茗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我相信主子的感覺。」


    孤鶩聞言,不禁微微一愣,隨即他點了點頭,緊緊盯著青茗,沉聲道:「我相信你。」


    ……


    ……


    漆黑的夜色,深沉如墨。


    蘇子衿躺在榻上,睡得極不安穩。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細微的響動,她困頓的睜開眼睛,借著明燈,朝著那頭看去。


    然而,在看到那忽明忽暗的身影之際,她忽然心頭一震,顧不得其他,便緩緩起了身。


    隻見那人背對著明燈,長身如玉,墨發微動,他穿著那雲錦紋麟白衣,衣上卻血跡斑斑,撕得破碎,唯獨那張秀美絕倫的臉容,憔悴而蒼白,清冷依舊。


    「阿言……」紅唇微微顫抖,蘇子衿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那熟悉的身影。


    一聲呼喚落下,司言沉默著走上前來。幽深的鳳眸深邃一片,他凝眉看她,眼底滿是情深。


    那麽濃鬱,那麽深沉,看到蘇子衿心頭絞痛,恨不得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他。


    隻是,如今身子笨重,她根本無法輕易動彈,於是,她咬著唇,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子衿,你受苦了。」司言走到蘇子衿的麵前,優雅的指腹落在她的臉容之上,那滿是情愫的眼底,幽深一片,令人無法移開。


    「阿言,你終於回來了!」她一把摟住他,心底湧起一絲委屈的情緒,眼淚控製不住的一滴又一滴落下:「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不信!」


    她想,她的相信,總歸沒有錯。


    隻是,她的話方一落地,便見司言吻了吻她的額角,眼底浮現愧疚:「子衿,對不起。」


    一聲對不起,讓蘇子衿眼底的光芒,頓時碎裂。她難以置信的抬起眼,緊緊盯著眼前的男子,平靜的心,竟是慌亂起來。


    「不要對不起。」她搖了搖頭,伸出手要去摸他的臉容:「阿言,我不要什麽對不起!我隻要你回來,隻要你!」


    顧不得擦拭眼底的熱淚,她咬著紅唇,隻覺腹中一陣疼痛。


    然而,她終於無法觸到他的臉容,更在那一瞬間,眼睜睜的看著他飄然起身,如幽魂一般,一步一步,緩緩退離。


    「不要!」蘇子衿尖叫一聲,來不及穿上鞋子,便艱難的起身,試圖抓住他的袖角:「阿言,你要離開,求你……不要離開我!」


    「子衿,對不起。」司言沉聲眸子,冷峻的臉容有無可奈何之色劃過:「莫要再等我了!」


    「不!」蘇子衿搖著頭,不顧一切的奔上前去:「不要,阿言,我一個人……一個人做不到啊!」


    她一個人,做不到好好活下去,做不到不去惦念,更做不到不等待他!


    「子衿,莫要再等我了。」緩緩閉上眼睛,司言的身影,最終在那一剎那,消失殆盡。


    「阿言!你騙我……你騙了我!」蘇子衿緊緊抓著衣襟,眼睜睜看著司言消失在自己的麵前,心口撕裂般抽疼著:「你說過,你會回來的!你騙了我!」


    熱淚自眼眶處落了下來,一滴又一滴,嗒嗒嗒的打在青石板上,腹中的疼痛一陣又一陣席捲而來。


    下一刻,蘇子衿愕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還躺在榻上。


    隻是,司言的臉容,還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之中,她怔怔的盯著床頂上方,耳邊仿佛聽見司言在說:子衿,莫要再等我了。


    灼熱的淚,一滴又一滴,打濕了枕巾,蘇子衿閉上眼睛,好半晌,才恍恍惚惚,起了身。


    不得已之下,蘇子衿拖著沉重的身子,兀自穿了鞋子,拿過一旁衣架上的大氅,她動作緩慢的為自己披了,不多時,才再次踱步來到了案幾之前。


    因著即將臨盆的緣故,喬喬為避免她摔著,便特意吩咐了人,給她的屋裏頭添置了幾盞夜明珠製成的燈,如此一來,這些時日,她夜裏起來,都是極為敞亮。


    外頭的青煙守著,聽到蘇子衿的動靜,卻是沒有像先前那般,出聲詢問。而是依著之前蘇子衿的吩咐,靜靜在外頭留意著。


    這一頭,蘇子衿已然幽幽然坐了下來,她緩緩拿過一旁的木盒子,不知不覺的便打開了木盒子,翻出其中的一封信函,借著那明亮的燈光,細細的便又看了起來。


    依舊是熟悉的字跡,幾乎閉著眼睛也可以默念出來的內容,被翻的有些皺褶的信紙,散發著一股陳舊的味道,仿若潮濕了一般,灼燒著她的心頭。


    方才做的那個夢……是不是意味著,連她也不相信,司言會回來了呢?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蘇子衿心下便疼的厲害,臉色也隨之蒼白了幾分。


    然而,正當她神思恍惚的時候,便覺腹中傳來一陣絞痛,比起先前的每一次,都要劇烈許多。


    緊接著,便有明顯的流動感覺,自她大腿處一滴又一滴滑落。


    借著光線,蘇子衿朝著自己的身下看去,便見那殷紅的顏色,刺目十足。


    心尖顫抖,蘇子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隻喊道:「青茗!」


    「主子!」一聽蘇子衿喚她,外頭打盹的青茗便立即醒了過來,她上前敲了敲門,問道:「主子,可是有什麽吩咐?奴婢可以進來麽?」


    「快找阿夙!」蘇子衿扶著腰,腹中劇痛又是一陣,強烈的令她幾乎昏厥:「快!」


    蘇子衿的聲音一落,青茗心中便驚了一驚。顧不得其他,她便立即推開了屋門。


    入目便是蘇子衿身下那一灘的血跡,看的青茗跳了起來,立即喊道:「傻大個,快叫人來,快!」


    她見過小產的女子,幾乎就是和蘇子衿一模一樣!


    輕顫著跑上前去,青茗一把扶住蘇子衿,急的額角冒汗。


    那一頭,孤鶩聞言,自是早早便跑出去喊人了。


    一時間,整個長寧王府都好像炸開鍋了一般,不論是司羽、喬喬夫婦還是喜樂燕夙一眾人,皆是慌慌張張的圍在了一起。


    蘇子衿很快便被帶進了先前便準備好的屋子裏,彼時,她躺在榻上,周圍圍著好些個穩婆,一個個皆是如臨大敵,揮斥著一幹男子出去。


    「王妃要生了,你們快些準備熱水來!快!」穩婆一邊吩咐著,一邊看著蘇子衿出的血量如此之多,神色極為嚴肅。


    屋內一時間便隻剩下喬喬和青茗等人,戰王府那頭也已然遣了人去通知,想來很快會迅速的抵達。


    而躺著的蘇子衿,隻覺一陣又一陣的疼痛,來的愈發劇烈起來,她死死咬著唇,努力讓自己不要呼喊出來。


    可即便受了那麽多的苦,她還是忍不住顫抖,這劇痛來的委實強烈且震人,幾乎讓她昏厥。


    「子衿,你如果痛,就喊出來!喊出來好一些!」喬喬握著蘇子衿的手,心下一直在顫抖,顯然比蘇子衿還要緊張許多。


    「我……我沒事……呃!」額角的汗珠,不斷的沁出,蘇子衿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啊!」


    一陣驟疼洶湧而來,蘇子衿喉頭髮緊,整個人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


    「王妃,用力!」穩婆看了眼蘇子衿,立即道:「頭胎不好生,王妃再用力點!」


    「啊!」蘇子衿閉上眼睛,疼的額角都爆出了青筋。


    聽著蘇子衿撕心裂肺的喊叫,喬喬心中急的不行,手中捏著帕子,她便一遍又一遍的為蘇子衿擦拭著汗水。


    那一頭,青茗和青煙亦是進進出出,端著熱水,兩人忙活之餘,簡直心驚膽戰。


    屋內蘇子衿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屋外一眾人,皆是麵含憂色,尤其是燕夙,整個臉色便是極差。


    喜樂見此,不由悄聲問道:「燕夙,你怎麽臉色這樣白?是不是蘇子衿情勢不太妙?」


    燕夙雖為醫者,但因著是男子身份,並無法隨之進去,可在蘇子衿被抱進去之前,他還是匆匆看了眼蘇子衿的狀況。


    燕夙看了眼喜樂,臉色很是暗沉,卻沒有說話。


    方才他給蘇子衿把了脈,脈象極為虛弱,再加上她方才出血的量,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難產!


    自來難產的女子,大多沒有幾個可以活下來,而蘇子衿……依著燕夙來看,極有可能陷於危難!


    見燕夙那晦澀的神色,喜樂心中也忍不住一沉,她下意識抬眼看向屋內,心中跟著緊緊揪起。


    「子衿!」就在這時,戰王爺夫婦的身影齊齊出現在門檻處,便是蘇寧和蘇墨兩兄弟,也匆匆而來。


    「現在子衿如何了?」戰王妃上前一步,看向司羽。


    戰王妃的話音剛落,裏頭便傳來蘇子衿的一聲尖叫聲,那痛不欲生的呼喊,驚的在場眾人,皆是一凜。


    「進去半個時辰了!」司羽搖了搖頭,素來不正經的臉容,滿是嚴肅之色。


    「快,把千年人參拿出來!」戰王爺聞言,立即吩咐蘇墨,道:「快去讓人給你妹妹熬一碗參水!」


    這千年人參,是今日戰王爺剛到手的物什,本想著明日一早送來與蘇子衿,卻沒有料到,蘇子衿今夜突發情況!


    「好,好!我這就去!」蘇墨慌不迭的點了點頭,急趕趕的便朝著反方向而去,顯然是聽著蘇子衿的聲音,心中慌張不已。


    「蘇家小子!」司羽趕忙的叫住蘇墨,指了指另一條道兒,提醒道:「這頭才是去廚房,你先別慌!」


    「多謝。」蘇墨頷首,顧不得其他,便徑直朝著司羽指著的方向而去。


    一旁的燕夙見此,神色稍稍平復了幾分,雖依舊嚴肅,但到底比方才好了一些。


    女子生孩子,最是忌諱體力不足,如今有了這千年人參,想來蘇子衿應當能夠稍稍有些氣力。


    「燕太醫!」蘇寧亦是慌亂不已,一瞧見燕夙神色難得的肅然,便忍不住道:「我妹妹現下,可是還好?」


    這話一問出,便惹得喜樂無奈不已,這蘇家的男子,一個個皆是亂了分寸,便是蘇墨方才,也恍恍惚惚。而如今燕夙顯然還在外頭,同他們一樣不知裏頭的情況,蘇寧忽地這般問,可是叫人難以回答了。


    「阿寧,」戰王妃顯然要鎮定一些,隻聽她道:「燕太醫在這外頭,哪裏知道裏頭的事情?你這是急糊塗了!」


    一邊說,戰王妃一邊朝著前頭走去,步伐穩健:「我去裏頭瞧瞧,你們不要慌亂。」


    戰王妃好歹也是生過兩次孩子的,第一次生蘇寧和蘇墨兩兄弟的時候,也是兇險,好在她身子骨強健,那時候又得了戰王爺的嗬護,所以那個難關,很快便熬了過去,故而,如今麵對蘇子衿臨盆的事情,她倒是顯得比蘇徹父子三人,更要鎮定一些。


    「好,楚楚,你先去,先去。」戰王爺點了點頭,牙齒上下一碰,竟是略微發抖起來。


    戰王妃見此,倒也沒有說什麽,於是她轉過頭,直接便要上前而去。


    喜樂見此,立即便攔住了戰王妃,道:「那個……王妃,我能不能夠一起去,給子衿鼓鼓勁兒?」


    在外頭聽著蘇子衿這般叫喊,喜樂委實是心驚肉跳,擔憂不已,故而,她便想著,若是可以在裏頭陪著蘇子衿,想來要好上許多。


    「好,喜樂姑娘若是不避諱,便隨著我來罷。」戰王妃溫和的回道。


    喜樂聞言,自是欣喜的點了點頭,很快便隨著戰王妃進去了。


    一入屋內,便有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喜樂抬眼看去,就見蘇子衿臉色慘白,幹澀的唇角透著病態,整個人幾乎脫力。


    「子衿,莫怕!」戰王妃上前,握住蘇子衿的手,心疼道:「娘來了,娘來了!」


    「娘……啊!」伴隨著陣痛而來,蘇子衿緊緊握著拳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喜樂見此,不由擰著眉梢,急急道:「子衿,你等著,蘇兄給你煮了參湯,一會兒就來!」


    看慣了蘇子衿言笑晏晏的樣子,喜樂再瞧著她這般模樣,便有些揪心的厲害。這些時日,她與蘇子衿之間情誼漸深,自是見不得她這般受苦。


    便是再如何沒心沒肺,此時喜樂也緊張的不行,恨不得將蘇子衿承受的痛楚,分了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喜樂的聲音傳來,蘇子衿倒是聽得清楚,隻是,她來不及回答,便又是一陣疼痛,驟然而來。


    半個時辰過去,蘇墨端了參湯,喜樂出去接到了自己的手邊,於是兩人也沒顧得上說話,喜樂便兀自入內。


    喝了些參湯之後,蘇子衿體力稍稍恢復了些,隻是,這生孩子的事情,倒也不是牟足了力氣便可以生出來。


    一直折騰到黎明將至,蘇子衿整個人已然陷入虛脫的狀態,可腹中胎兒,卻是好像被困在了裏頭那般,絲毫沒有要出來的動靜。


    這個時候,蘇子衿已然有些昏昏沉沉,恍惚不已,穩婆在耳側一直說著用力一類的話,她卻是絲毫沒有聽進去,隻眼前,恍然有熟悉的身影出現,她忍不住張了張嘴,低聲喚道:「阿言……」


    一聲阿言落下,蘇子衿便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陷入昏迷。


    一時間,戰王妃和喬喬皆是驚懼不已,喜樂在一旁,更是一愣。她雖是頭一次看見臨盆之苦,但卻也知道,若是蘇子衿昏迷,別說胎死腹中,就是連帶著蘇子衿自己,也極容易因為大出血,而亡故!


    「子衿!」戰王妃眼眶一紅,不由喚道:「子衿,快醒醒,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娘,千萬不能睡啊!」


    「子衿,阿言很快回來,很快就回來了!」喬喬咬著唇,眼底的淚更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時候,外頭的戰王爺等人自然是聽到了裏頭的動靜,頓時便急的一個兩個,皆是要進去瞧瞧。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頃刻之間,王府中的管事跑了進來,還來不及喘氣,便驚聲叫道:「老王爺,世子……不,王爺,王爺回來!」


    王爺?


    戰王爺和司羽兩人皆是一愣,雙雙錯愕不已,便是燕夙,也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不待他們幾個人細思,就見一道白色身影,恍然入內。


    墨色的發,冷峻的神色,極好的臉容……不是司言,又是何人?


    「子衿在哪裏?」看了眼戰王爺和喬喬,司言氣息有些紊亂,顯然急的厲害。


    「一定要讓王妃醒來!」這時候,屋裏頭傳來戰王妃的聲音。


    司言心中一凜,看也沒有看戰王爺和司羽,便立即邁開步子,朝著屋內走去。


    轉瞬的功夫,司言便推開木門,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隻見屋內,蘇子衿躺在榻上,蒼白如薄紙一般的臉容,絲毫沒有動靜。


    「麒麟血!對了,麒麟血!」外頭,燕夙忽然一驚,立即便上前,拍了拍門板,大聲道:「司言,快把你的血餵給子衿,快!」


    一聽燕夙的話,司言便沉默著走了過去,也不去看戰王妃等人的神色,便徑直拿身側的長劍,割破手腕,將自己的血,餵到蘇子衿的嘴裏。


    不到片刻功夫,那麒麟血便立即起了效用,蘇子衿在那一瞬間,緩緩睜開眼睛。


    「阿言……」她低聲喚著,眼底卻隻是濃鬱的懷念:「我是不是,又夢到你了?」


    一句話,聽得司言心中酸澀不已,他眸底一顫,便伸出手,握住蘇子衿的小手,薄唇輕啟,低聲道:「子衿,是我。」


    是他,他回來了……不是夢,不是幻境,更不是作假,他真正的回來了!


    「王妃醒了!」穩婆驚喜的聲音響起:「快!王妃,快用力!」


    伴隨著穩婆的聲音落下,蘇子衿便覺,小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那劇烈的疼意,讓她忍不住叫了起來:「啊!」


    緊緊攥住司言的手,蘇子衿額角汗水再一次沁出,那幾乎被疼痛扭曲了的艷麗的臉容,看的司言心中抽疼,眼眶也不由微微泛紅起來。


    「子衿,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清冷的麵容,有懼色浮現,司言親吻著蘇子衿的手背,隨著她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心中越發揪得厲害。


    漫長的時間過去,無論是屋內還是屋外,所有入都屏息等待,即便是司言的回來,也沒有人顧得上詢問什麽。


    黎明的第一聲雞叫,忽地響起,除夕的新一天裏,一聲嬰孩啼哭的聲音,響徹長寧王府。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是個漂亮的小世子!」隨著這聲嬰孩響亮的哭聲落地,穩婆歡喜的抱住孩子,想要往司言的懷中送去。


    隻是,司言卻是連看都沒有看那孩子一眼,便俯下身去,吻了吻蘇子衿的額角,眼中有熱淚一閃而過。


    他說:「子衿,今後……不生了罷。」


    ……


    ……


    全劇(終)


    ------題外話------


    全劇終,開始番外甜蜜蜜~你萌素不素沒有看夠?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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