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鍾在前三胡同口聽到後,便心如火焚,先是讓摘星打道回府,又是在腦中盤算著到底有誰能夠幫上忙。可榮王還未歸京,靜雅公主卻也不好說,按理說母子連心,可他倆的關係卻是僵的不得了,秦鍾亦是不敢作保。其他的人,卻並沒有能夠伸上手的。


    他此時隻怪自己竟如此沒本事,出了事卻是連人都看不到。如此心焦如焚的回了秦府,卻聽著秦一道,“大爺,您一出門壽兒便來了,如今正在書房中等著呢。”


    這無疑是天籟之音,秦鍾也沒了平日鎮靜的模樣,慌忙向著書房跑去,待到推開門,便瞧著壽兒正坐在一旁悠哉的喝茶,聽見門響,他便抬了頭,站起來,衝著秦鍾笑嘻嘻地道,“大爺,我們二爺讓我送封信來,省得您擔心。”


    他態度雖然自在,可秦鍾哪裏顧得上,當即從壽兒手中拿過信來,迫不及待的撕開,紙上僅有寥寥幾句,“此為局,莫憂,靜觀事變莫插手。看後即焚。”


    秦鍾的心頓時回了原處。


    戴榕此時卻在宗人府大牢裏待得舒舒服服,宗人府大牢其實算得是條件最好的牢房,因著裏麵關的都是宗室,雖然是落了毛的鳳凰,誰知道人家有沒有長出來的那天,因此,這裏的一貫待遇確實不錯。


    現將他關了兩天,第三天,他親舅舅當今聖上才出現在牢裏,那屋子裏僅有皇帝一人,坐著,身前的桌子上擺了一桌酒菜。瞧見他來了,便道,“過來,陪舅舅喝杯酒。”


    戴榕倒也光棍,聽著舅舅這個詞兒,便大咧咧的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酒壺,先給皇帝倒了一杯,自己則用旁邊吃飯的小碗滿上,道,“外甥先敬舅舅一杯。”說罷,便刺溜一聲,喝了個精光。


    這卻是饞酒的樣子。


    皇帝嗬嗬笑了,將杯中酒也幹了,“牢裏沒酒?”


    “每餐一素一葷,外加三饅頭。我都幾天沒嚐到酒味了。”戴榕又將皇帝的酒杯滿上,皇帝不問,他也樂得聊聊家常。


    “聽著也沒個人來看你,你與那秦家的小子不是挺好嗎?都送了三年的東西了。”


    這事兒怕是稍微細心點的都知道,戴榕也不隱瞞,道,“他春闈呢,我留了信,沒讓他擔心。三年一次,他才十四,萬一要考個狀元,還青史留名呢。”


    皇帝依舊是一副關心的樣子,道,“你總該娶個媳婦,前段日子,你母親不給你說了成國公府的小姐嗎?怎的又退了。”


    戲來了。戴榕一口將碗中酒幹了,然後才道,“她那是看著端王風光,想沾點光呢。偏偏成國公家就一個庶女,又舍不得戴桐遭罪,不就輪到我了嗎。”


    這話說得卻是極為怨懟,不過倒是沒隱瞞,實打實地將靜雅公主那點小心思賣了。皇帝再疼愛這個妹妹,聽著他沒死她就要找靠山,心裏自然是不太痛快,當然,亦是懷疑,端王的勢力竟然讓靜雅公主也動了心思。


    戴榕連頭都不用抬,就知道皇帝什麽臉色,他眼藥上完了,便埋頭吃飯。不多時,皇帝往他碗裏夾了筷子菜,才道,“你母親總歸不會害你。”


    這話一說,那剛剛起來的氛圍便沒了,戴榕未曾接話,皇帝歎了口氣,便打消了套話的念頭,讓人將菜撤了下去。戴榕一向聰慧,便老實跪了,剛剛是舅舅,這回兒是主子。


    皇帝也不繞圈子,便道,“許嵐到底在哪?”


    “他先是出現在安徽境內,臣去查的時候,卻發現他武力高強,出手狠辣,受了重傷,後來又出現在南方幾個省份,均到那裏便被發現行蹤。”戴榕頓了頓,“說密信有叛徒,臣的確在查,說臣是,臣不服。”


    皇帝點了點頭,“那你覺得是誰?”


    “賊喊捉賊,誰告的臣,就是誰。”


    “你這是遷怒,你捉不到,難不成別人就不能捉了?”皇帝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戴榕倒是十分沉穩,“臣不信有人手下的人比密信還利索。”


    皇帝瞧他死不悔改,罵道,“胡鬧!”


    戴榕被羈押一事鬧得聲勢浩大。他被告在審理保成侯府時,私自放走嫌犯許嵐,並在多次追捕過程中,泄露消息,將許嵐放虎歸山。這個罪名卻是十分合理,否則以戴榕的本事,身後又有密信的情報,怎會連個書生也捉不住?甚至還屢次受傷?


    首告者乃是密信中的一員,名為劉慶,乃是戴榕的手下,雖非親信,但也足以讓人相信。何況,他又拿出了當日的保成侯府戒備圖,那如銅牆鐵壁的防守,便是個飛人,也逃不出去。若非有人放水,許嵐怎麽溜走的?


    皇帝勃然大怒,戴榕便下了宗人府大牢,皇帝要親自審問他幕後者是誰?


    此時,端郡王在早朝上書,要求接手對許嵐追查一案,並立下軍令狀,一月內將許嵐捉拿歸案。


    如此一來,倒是洗涮了太子逼宮乃是端郡王所為的疑點,畢竟若真為端郡王所為,那麽他必然是希望許嵐逃得越遠越好,怎會上杆子去追。一時間,連皇帝看他的目光也和藹了許多,眾臣知道,端郡王此手卻是得了皇帝歡心。


    朝會後,端郡王心情頗為愉快,回了府便逗弄著掛在樹下的畫眉,水灝站立一旁,有些擔憂地問,“父親,那戴榕是個硬骨頭,怕是不能招供。”


    原是端郡王在江南鹽案上吃了虧,他自是知道,這怕是有人在他背後出手了?隻是究竟是哪位弟弟,此人卻是隱藏太深,自己竟是看不出來。江南鹽案他亦是曾經傾力挽回,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萬萬想不到由旬之留了兩本賬,更想不到林如海竟是寫了封字字泣血的遺折,讓他敗得慘烈。


    好在當年此事是老二出麵辦理,那吳家也串好了口供,他及時斷尾,這才留得東山再起的根本。


    蟄伏兩個月期間,端郡王自不會閑著,一方麵揣度如何能夠再獲皇帝信任,另一方麵,則是在暗地裏排查究竟是哪位弟弟出手?結果,曾經在此期間追查許嵐出京的戴榕便出現在了視線內,更從買通的戴府下人口中得知,戴榕那時的確受了重傷,他便認定了那人是戴榕。


    隻是戴榕一向謹慎,除了秦家他是明目張膽的來往,其他人家,甚至包括靜雅公主府他都極少上門,更別提他那幾個弟弟。究竟是誰?兩個月時間,竟如大海撈針一般,未讓他查出點端倪來。既然查不出來,便隻能試試打草驚蛇,看看有誰著急。聽著水灝的疑問,端郡王哼道,“他不招,但外麵的人不一定信他不招。”


    “可任許嵐在外不是更好?”水灝道。許嵐自然是端王府插在保成侯府的內線,功夫也是不錯,為人狡猾,戴榕三次未曾逮到他,端郡王倒也信。


    太子事後,當日端郡王安插到保成侯府和太子宮中的密線們早就滅了口,唯有那張寶兒被看押的緊、許嵐在逃,所以並未有下手機會。而最近戴榕閉門思過,張寶兒方才剛剛除去,這許嵐,顯然是死了比活著更有用。


    此時端郡王要將許嵐捉了回來,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瞧著水灝的樣子,端郡王嗬嗬笑了起來,扔了手中逗鳥的棍子,拍拍他肩膀道,“別忘了,這一年了,父皇的心思都在這許嵐身上呢。不捉他回來,我何時才能熬上來。何況,許嵐妻兒都在我手,他是重情義的人,必不敢亂說的。發暗號給他,聯係上後,告訴他按著我說的,可保他命;若是不來,等著給家人收屍吧。”


    戴榕被捉,雖是個局,可秦鍾依舊有些擔心,日日派了摘星上街去打探消息,可惜此時涉及太子,卻並沒有多少流言。他心中煩躁,但是不好讓家中人知道,隻是日日壓抑自己,秦可卿瞧著心疼,便讓摘星去請了莊季書,讓他幫忙想想辦法。


    此時春闈過後不過幾日,離著三月初的放榜還有段時間,薛府中,因著端郡王的威風再起,薛姨媽的心思卻是又動了,如今正日日替薛寶釵準備小選的東西,薛蟠抱定了不讓薛寶釵參選的想法,隻是此事隱蔽,卻不能現在做,如今瞧著薛姨媽的忙亂亦是煩躁不已。聽著摘星的話,便讓人收拾了莊子,拽著秦鍾去了郊外。


    此時正是冬末春初,地裏還未開始春種,田野裏倒是一片荒蕪。莊季書瞧著秦鍾眼眶深陷的樣子,便覺得他是思慮太多,怕是夜不能寐,便出了個破主意,讓秦鍾日日上山砍柴一百斤。


    這個時候,去年留下的麥稈怕是早就燒完了,村裏的孩子便每日上山去撿些枯木枝子回家燒火,莊季書隻道是讓秦鍾試試農家生活,秦鍾也知如此下去怕不是辦法,畢竟春闈若是過了,後麵還有殿試,若是戴榕真的有事他如此還有緣由,可他明明無事,自己跟個女人似得傷什麽春秋?


    當即便答應下來。


    自此,薛蟠莊季書兩人卻是日日在莊子中養閑,秦鍾卻跟著村中的孩子到山上去砍柴,為了累些,他自然不會用那神力,如此一天下來,便累得連澡也不願意洗,躺在床上便著了。


    這麽過了半個月,秦鍾想開了,春闈也放榜了。


    前一天三人便趕回了京城,到了放榜當日,摘星早早的便揣了饅頭到貢院那邊等著,便是秦業,也與常日不同,竟是早早的醒了,催著多棋找人將他抬到前院正廳去。


    此時天還未轉暖,多棋哪裏敢,便勸道,“小的待會兒就去前院蹲著,一有喜報過來,小的便跑回來給您報信好不好?外麵太冷了,正廳那裏又沒個遮掩的地方,若是過去,怕是要受涼。”


    多棋伺候了秦業四年,平日裏除了秦鍾秦可卿秦一,秦業最聽他的話。往日這事兒不過是一勸即可,可今日許是那會試過於重要,秦業竟是急的臉紅脖子粗,將手邊的枕頭狠狠地扔向多棋,拍著床板嘴裏含含糊糊道,“去,去,去!”


    中風這病,卻是最忌生氣發怒,眼見著秦業急了,多棋哪裏敢再勸,慌忙道,“小的這就去找人,讓他在廳裏鋪好了咱就過去,先吃了飯吧。若是大爺知道您又不吃飯,怕是要生氣的。”


    秦鍾為吃飯這事兒同他生了不少氣,秦業也是知道的,嘟囔一句,“吃完就去。”看著多棋點了頭,才肯張了嘴。待到吃完飯,秦可卿那邊也知道了,她此時倒也忙得很,一邊吩咐人準備好紅包,一邊又擔憂秦鍾若是沒過該如何是好,自己在屋中團團轉。


    聽著秦業鬧了起來,便道,“爹爹這是何苦?若是凍著了怎麽辦?”


    卻是吩咐如佳將正廳多放些火盆,又急匆匆點了幾個男仆,隨著她到後院,此時秦鍾也到了,正一臉無奈之色瞧著她。


    秦可卿隻道再勸無意,便點了頭,先是讓人將軟轎上鋪了層棉被,又給秦業穿上了厚衣服,由秦鍾將他抱上了轎,又蓋了層棉被塞嚴,這才一路去了前院正廳。


    秦業這日精神頭卻是好,拉著秦鍾不肯放手,嘟嘟囔囔說著他會試時的情景。他聲音含糊,秦鍾聽得並不清楚,可又難得父親這麽高興,便一直哄著他問,問他當時在哪兒等著,誰報的信,祖父祖母高興嗎?


    不知不覺,日頭便到了正午。摘星那特大的嗓門傳了進來,“中……中了。大爺中了,第二百三十六名,中了。”


    這句話仿若一下子將秦業從回憶中揪了出來,他先是愣了,然後便緊緊的掐住了秦鍾的手,眼中已是蓄滿了淚水,問,“我兒中了?”未等秦鍾回答,又道,“我兒中了,我兒……真……真的中了。”


    一時間竟已淚流滿麵。


    秦鍾自幼便是秦業抱在懷中長大的,到了十歲還鬧著與秦業睡在一床,父子感情自是深厚,如何不知四年前爹爹中風倒下,將整個家的擔子交給不過十歲的自己,爹爹是怎樣的滿心愧疚,也正因為如此,便是秦可卿嫁人如此大事未曾與他說,他也一直不問。


    爹爹心中的苦不比他少吧,秦鍾終是按捺不住,撲到了秦業的懷裏,叫著,“爹爹,爹爹,我中了,兒子厲害吧!”


    秦可卿頓時眼圈便紅了,這四年,秦家過得著實不易,秦鍾一個小兒,不過白丁,愣是將秦家撐了起來,就算在寧國府,也未曾讓她吃過半點虧。想到此,她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更有秦一等仆人,早已嚎啕出聲。


    明明是再喜慶不過的事情了,秦府正廳中卻是一片抽泣聲。


    水灝進門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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