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京城卻是許久沒這麽熱鬧了,大大小小連主子帶小廝一共十四個人,滿身塵土,捂臉抱頭地一溜串的被押回了步兵衙門。路上少不得人指指點點,路人們哪裏認得貴人家的公子,隻是聽得有人說了寧國府的名頭,口口相傳,便傳成了寧國府賈家不知幹了什麽事,竟是被步兵衙門逮進去了十四口人,賈家要倒了!


    卻說十四人到了步兵衙門,那頭目專門找了個地方讓他們站著,便分了兩堆,個頂個的怒目而視。那頭目一瞧,樂了,道,“怎的,還沒打夠,這後麵倒有個操練場,你們再去滾一滾?”


    幾人早知道這人連寧國府的麵子也不給,怎敢再放肆當即都垂下了眼。那頭目這才說道,“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那王仁此時卻是嘴快,氣衝衝道,“我們兄弟正跟人說話呢,這小子——”他伸手一指秦鍾,“便潑了盆髒水過來,我們也是體麵人家,怎容的他如此欺辱這才動了手。大人,您明見。”


    那人聽了,卻似乎不感興趣,隻是將腦袋又朝向了秦鍾一邊,“哦,那你們怎麽說?”


    秦鍾此時卻不好再搭腔,前麵他裝作不認識,打了便是打了,半大小子在外麵打架,又沒有傷到哪裏,能有多大事。可既然已經知道是寧國府了,人家又剛剛上門提了親,再主動告狀,便是打臉了。好在路上他已經跟侯三說了悄悄話,如今卻是不用出頭。


    那侯三當即辯解道,“大人,我們最大的不過十四歲,小的才十歲,怎敢與他們紛爭實在是他們攔著我兩個哥哥,非但出言調戲,還動手動腳,我這弟弟才潑的水。我們也是官家子弟,又不是南風館的小星,怎能受此辱?”


    那邊賈薔卻不幹了,當即道,“隻是說說話,哪裏有動手動腳?”


    “你們分明拿手摸我哥哥臉!”侯三也不甘示弱。


    “放屁,爺不過用扇子挑了挑他下巴!”王仁當即回道。


    “那邊是調戲在先了!”那頭目點了點頭,輕言慢語地總結道。


    賈薔頓時沒了聲音,那王仁才反應過來,衝著侯三吼道,“你他呀的敢套爺的話。”


    “嗯”那頭目哼了一聲,王仁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當即住了嘴,想了想,卻又覺得不甘,道,“那他們打人就對了我現在渾身疼,肯定打壞了。”


    “哦?”那頭目仔細瞧了瞧這幾人,別說秦鍾四人,便是那賈薔、王仁臉上除了髒了些,也沒絲毫傷處,“受傷了?”


    那邊賈薔和王仁紛紛道,“他們不但先下手,還下狠手,我現在還泛著疼呢!”


    侯三幾人也不甘示弱,“明明你們下手重才是。”


    “明明是你們重,打架跟個娘們似得,竟然兩個打一個。”那王仁梗起了脖子。


    那林玨被人調戲本來就晦氣的不行,沒想到還要到衙門走一圈,八輩子的臉都丟盡了,當即跳了出來,袖子一擄,露出一條白生生的胳膊,上麵竟烏壓壓的兩大塊青紫。隨後冷哼道,“瞧瞧,都是你們打的。”


    那邊王仁本就是個色胚,瞧見美人脫衣,漿糊般的腦子竟也轉得飛快,當即七手八腳將自己的上衣也脫掉了,拍著胸脯說,“瞧瞧爺身上,還不都是你們打的。你說爺打你了,你脫了讓爺看看。”


    隻是沒想到,這話沒說完,他便被一個大腳踹了出去,狗爬似得趴在了地上。王仁正激著美人也跟著脫衣呢,不成想出了個大醜,當即怒道,“那個王八蛋敢踹爺爺我。”


    一回頭,瞧見那張黑黑的國字臉,不是他爹王子騰是誰?當即臉色發白,身子抖動不停,卻是嚇得連站也站不起來了。原來那王仁身上哪裏有什麽被打的痕跡,卻是有幾個指甲印在胸口和後背,看起來卻是歡好時留下的痕跡。王子騰在下屬麵前丟了臉,卻還得應酬,先是跟那頭目客氣兩句,說什麽勞煩戴大人,戴大人果真是勤勉,連小子們打架也要親力親為,實在是辛苦了。那廂戴大人卻也是皮笑肉不笑,回道,“王大人誇獎了,戴某必再接再厲。”


    兩人對暗號似得說了半日,王子騰才抽出空來掃了一眼秦鍾幾人,眼睛便盯在了秦鍾臉上,道,“你先動的手?”


    “王公子調戲在先,小子後動的手。”秦鍾行了個禮,用清亮的童音答道。


    “哦?打人還有禮?”王子騰不似生氣,仿若隻是一般詢問。


    秦鍾卻也不慌張,道,“若論君子動口不動手,小子此舉的確有失讀書人體統,隻是事有可為有不可為,朋友受辱,小子怎可作壁上觀?體統與道義比起來,小子覺得還是道義為重。”


    王子騰聽了後,冷哼一聲,“好個道義與體統,那我且問你,當街尋釁,毆打官眷,如若今日放了你,那又置國法於哪裏?”


    此話一出,王仁和賈薔的臉上頓時帶出了喜色,那侯三幾人的冷汗頓時流了下來,但秦鍾卻心中清楚,若說這賈史王薛四家還有個聰明人,那必是這王子騰。今天這件事,從哪邊說都是王仁有錯在先,他必隻會壓下去,而非挑上來。定了心思,秦鍾抬頭,朗聲道,“所犯之錯,小子甘願受罰,然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卻不知酒肆之中,調戲官眷,言語相狎,肢體相觸,該當何罪?”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那王子騰聽了,念了兩聲,臉色竟緩了下來,“按照律令,該如何懲處?”


    那一旁一直當透明人的書吏,這才抬起了腦袋,木著一張臉說道,“稟大人,當街鬥毆,鞭三下,調戲婦女,”他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玨和歐洵,“且當是婦女吧,鞭十下。”


    那王子騰點了點頭,衝著戴大人道,“既如此,按律令辦。”說罷,竟是連看也沒看王仁一眼,甩袖而去。


    等那王大人遠遠地瞧不到了影,那戴大人方才轉回了頭,一雙吊梢眼掃了一眼王仁幾個,道,“怎的,還讓我幫你們脫?”忽的竟變了臉色,“還不趕快脫!”


    便是秦鍾,也被他數變的臉色驚到了,跟著一眾人幾下將上衣扯了下去,一時間,堂堂的步兵衙門竟有了澡堂的感覺,有如侯三這般黑瘦的,也有如林玨這般白皙的,還有像秦鍾這般不過是個小雞仔的,更有那王仁白白胖胖像個發麵饅頭似得。


    十幾人排成排到了院子裏,十幾個衙役拿著鞭子站定,也不知道誰先下的手,一時間便隻聽得鞭子甩起時的風聲,還有落下時擊打在皮肉傷的騰騰聲。許都是官家子弟,當眾脫衣挨鞭子已是足夠丟人,這一次,竟連那王仁也沒出聲。


    等打完了,十幾個人手疼腳疼背疼的好容易穿上衣服,沉默不語地走出了衙門,等到衙役們看不到的地方,雙方竟像是約好了一般,齊齊地相互唾了一嘴,隻聽那王仁咬牙切齒地道,“敢跟爺作對,你走著瞧。”


    侯三也不甘示弱,扭著腰笑道,“爺,我……真……走……了!”


    秦鍾幾個哄然大笑,隻氣得王仁那雙爛桃花眼瞪得更大,卻被賈薔因著他們被打得多,顯然沒有戰力,硬生生攔了下去。


    與王仁等人分開,秦鍾拉著侯三三人又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話,幾人便在岔路口分了。快到了秦府,一直沉默的摘星才拽了拽秦鍾的衣服,問道,“大爺,咱們得罪了王家和賈家,該怎麽跟老爺交代?”


    “該怎麽說就怎麽說!”秦鍾哼道,“隻要是不同意婚事,早晚都是得罪,多揍一頓還盡盡興呢!”瞧著摘星一臉苦相,秦鍾方才道,“這世上許多事不是你躲著,你讓著,你忍著便能夠過去的。你以為你委婉退親,賈家就不覺得打臉嗎?他們還會的!隻要你不答應,他們都會覺得你褻瀆了他們的高貴。”


    瞧著摘星還有話說,秦鍾擺了擺手,又道,“再說,今日咱們不動手,勢必林玨和歐洵便脫不了身。官家子弟,在外被人調戲,反而唯唯諾諾,傳出去是什麽名聲?人們會說王仁紈絝,也會說林玨和歐洵是軟蛋,是娘炮,要多難聽便會有多難聽。這世上人言可畏,你不懂。”


    “那他們報複怎麽辦?”摘星還是擔心。


    秦鍾頓做神秘狀,笑嘻嘻道,“這你卻不用擔心,明日便知道了。”


    待到秦鍾和摘星進了秦府,那胡同邊上卻閃出個高大身影,不是水灝卻是誰?原來他出門散心,一路上便聽的了那場熱鬧,聽得秦鍾被捉進了步兵衙門,心中不知有多快活。也不知出於什麽心理,竟生生在步兵衙門門口等到了秦鍾幾人出來,還想看看他們的慘樣。隻是聽了秦鍾剛剛那一番話,縱然還十分討厭這個敢欺騙他,又精得跟猴子似得孩子,水灝卻略有觸動。


    是啊,一味的忍讓,隻能讓人步步後退,先是底線,然後連自己也賠上了。水灝皺著眉頭,盯著秦鍾消失的背影,哼道,“卻不知又有什麽鬼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我用小黑屋碼字,不知道怎麽回事,問號和感歎號的要麽格式不對,要麽就不見了,預覽的時候還看不出來,所以總會捉蟲,請大家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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