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突然。


    措手不及的奧古斯都必須得承認,他針對荒原針對巫妖的整體計劃已經支離破碎:他起初打算拖著第三路巫妖的腳步,等到凱蒂恩尼和阿忒拉斯成功回來,再實施他針對巫妖的最後計劃,可現在,兩路巫妖幾乎同時威脅他阿爾弗雷德領地;他起初打算等到最後時刻拋出教廷會在荒原設立新教區的誘惑,迫使整個荒原都站在他的身旁與他共同抵抗巫妖,可現在,荒原已然徹底亂了,索倫領地也被嚴密封鎖,即使他能夠散播出去這個誘惑,又能得到多少預期效果?


    奧古斯都獨自坐在書房的窗戶前,望著城堡前的草坪,眼神空洞。


    他知道他計劃的失敗終究是因為他‘蘇醒’的時間太過短暫,從文件資料上了解到的荒原、了解到的各家族資料也終究隻是紙麵上的東西,他的確沒能深入的接觸到荒原形勢的本質,便也預料不到這樣巨大變故的發生。


    可現在,既然都已經發生,接下來該怎麽辦?


    接下來,他隻有兩個選擇,要麽繼續堅持他的計劃,等待目前生死不明的阿忒拉斯回來,再稍微修改他的計劃;要麽就是幹脆提前散播教廷會在荒原設立新教區的誘惑,不管能取得多大效果,總比眼下讓他阿爾弗雷德獨自抵擋巫妖好上許多。


    可關鍵問題是,如果提前散播這個誘惑,那在老弗農以及來自帝國的糧食物資不能及時送到荒原的前提下,一旦各家族的部分小貴族們、平民們趕到了他阿爾弗雷德領地,卻遭遇了糧食危機,那他該如何應對?在生存與死亡的脅迫下,所謂的教廷新教區還能讓他們狂熱的相信阿爾弗雷德嗎?


    奧古斯都很懷疑,畢竟再強大的誘惑也打不過死亡的威脅。


    那麽到時他如何應對眾多平民與小貴族的洶湧怒火?


    恐怕不需要巫妖到來,阿爾弗雷德就會被埋葬在眾人的怒火中了吧。


    這是個毫無疑問的艱難抉擇。


    自從奧古斯都再次醒來,他不止一次遇到過艱難選擇,而之前無論是索倫會議時麵對唐納德的橄欖枝,還是費裏城時麵對彌撒督主教,他都能夠幹脆做出選擇,那是因為他當時本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在麵臨抉擇;可現在,他擁有了生存的希望,卻反而在麵臨抉擇時感覺艱難了。


    這就是讓人墮落的希望嗎?


    奧古斯都唇角泛起苦笑,潘多拉打開魔盒,釋放了人間所有的罪惡,可她尤其不該釋放最後的那個叫做希望的罪惡。


    還有什麽事情能比讓人擁有希望更痛苦?


    他一遍遍的在他腦中梳理他接下來如果選擇,可能會麵臨怎樣的最壞局麵。


    ……


    驟然間,一輛馬車突兀出現在奧古斯都的視野內。


    那是一輛繡著火紅狐狸的華麗大馬車,起初在奧古斯都沒有反應過來火狐狸的真正含義時,他以為他看到的是一團會移動的火,是一團更像鮮血的火,可等他終於意識到火狐狸徽章的真正含義,他頓時便皺起了他的眉,愕然,並且驚訝於這個敏感時刻,這頭老狐狸為何會來到他的城堡?


    但不管怎樣,阿爾弗雷德城堡終究是突然迎來一位尊貴而陌生的客人。


    即便奧古斯都完全不知道這位尊貴客人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來到他的城堡,但他依然需要表現出他足夠的尊重,親自在城堡前的草坪上迎接後者,態度可實在要比當初索菲婭殿下來的時候熱烈太多,然後一路引領這位尊貴的客人走向阿爾弗雷德城堡的客廳,奧古斯都驅動輪椅的頻率很慢,那是因為扶著權杖的客人一路上都在絮叨到底是上了年紀,一路的顛簸幾乎要了他半條命,實在是走不動。


    氣氛有些凝重。


    到了客廳,女仆安靜倒下兩杯茶,悄然離開後,老人喝了口茶,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微微泛白的麵色也紅潤許多。


    他極為疲憊的將他年老的身軀縮在奧古斯都特意為他準備的柔軟大椅上,看著對麵坐在輪椅上神情平靜的年輕阿爾弗雷德掌舵者,他突然歎息。


    “索倫……就要完蛋了。”


    奧古斯都努力保持他的平靜神色,壓抑著他心裏的莫名緊張感,他猜測著這個老狐狸突然到來的原因——確實想不通,尤其是當他想到索倫會議時這頭老狐狸突然向他遞來的橄欖枝,索倫會議後他的沉默,以及後來他給對方寫了封信,可卻沒有收到任何回音,他就更想不通這頭老狐狸突兀來訪到底是為什麽。


    這個時候他難道不是應該在索倫城嗎?


    聽他的口吻,他似乎知道索倫劇變的內幕,那他在這場劇變中究竟有沒有扮演角色?


    奧古斯都一陣頭大。


    光明教廷那部被譽為瑰寶的著作‘彌撒經’中有一句話,年老者得智慧,大概說的就是眼前這樣的老人。


    他盡量斟酌他的語言,說話的節奏比較緩慢,先是遲疑問道:“是弗朗西斯嗎?”隨後沒等老人說話,奧古斯都又肯定道:“是弗朗西斯吧。”


    老人似乎並不意外奧古斯都能夠把握到這個答案,他隻是沙啞說道:“憑什麽這樣認為?”


    “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弗朗西斯伯爵有些古怪,隻是當時我沒有多想。”奧古斯都整理著他的思路,皺眉說道:“我那時有些奇怪,即便是要依附索倫,可弗朗西斯到底是有著伯爵的頭銜,他似乎沒必要在索倫侯爵麵前卑賤到如同狗腿吧?現在看來,他的卑賤隻是為了掩飾他的圖謀;再就是聽說弗朗西斯伯爵曾經將他的兩個女兒送到索倫城堡裏做客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這是弗朗西斯主動做出來的,還是索倫偶爾暗示要求的,但我想這件事情應該會是一個微小的引子。”


    “當然,從排除法來看,斯圖亞特終究是個有原則的人,有原則就意味著他不可能在陰暗中潛伏這麽多年才露出他的獠牙,那就隻能是弗朗西斯了。”


    老人輕輕敲擊他身旁權杖頂端的藍寶石,沒有說話。


    他當然不會奇怪這個孩子僅憑那麽一點可憐的情報便能分析出這許多的東西,不然他也不會坐在這裏了。


    奧古斯都沉默片刻,意識到老人是默認了他的分析,他緩緩拿起身前的茶杯,放在唇邊,卻沒有喝下,而是輕聲說道:“但我想不通,您為何如此篤定索倫就要完蛋了,畢竟,作為荒原頭號巨頭,這麽多年下來,索倫的實力想必早就不可撼動。”


    老人似乎依舊疲憊,他簡潔道:“路易—索倫。”


    剛剛將茶杯遞到唇邊的奧古斯都驟然心驚,他肯定知道索倫侯爵派遣他的第二順位繼承人路易,率領300騎士駐紮在距離阿爾弗雷德城堡最近的位置,所以按照索倫家族台麵上的力量來算,近千餘名騎士,阿忒拉斯帶走100人,路易帶走300人,那麽除了駐紮在索倫領地各城鎮的騎士外,索倫城實際的力量大約也就不足500騎士了,這樣算下來的話,弗朗西斯倒真的很有希望。


    然而奧古斯都依舊說道:“這不夠。”


    老人深深的看了奧古斯都一眼,道:“除了路易,還有就是借鑒你父親當年的手段了,隻不過你父親當年招攬冒險者的時候,除了要求實力,同樣要看冒險者各方麵的品行;而這麽多年下來,弗朗西斯招攬冒險者可是從來都隻要求實力,其他一概不問。”


    “當然,弗朗西斯暗中招攬冒險者的事情,索倫是能夠察覺到的,隻是他沒有放在心上,他這些年確實是被弗朗西斯很好的完全迷惑了,再加上,坐在荒原巨頭的位置上坐了這麽多年,興許連索倫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已經或多或少的沾染了許多傲慢。”


    “弱小和無知都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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