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有哪個家族的家族會議能夠以這樣一種勢如破竹的節奏順利進行。


    跟會議廳內鮮血淋漓的安德魯屍體以及會議廳外身首兩處的巴斯托夫其實關係都不大,貴族們看到了阿爾弗雷德城堡外旗幟鮮明、盔甲銀亮、長槍鋒利的教廷護教騎士團,哪怕是再遲鈍的人,都能夠第一時間做出堅定的立場選擇了,他們難免狂喜,從荒原上最絕望最接近地獄的一群人,驟然變成荒原上最有希望也最接近天堂的一群人,即便是年老的魯道夫男爵也都無法克製他的情緒,徹底忘記了他的深沉他的矜持。


    他們恭敬而敬畏的等待他們年輕的伯爵大人布置他們接下來所應該做的事情。


    奧古斯都自然不會無聊的趾高氣昂,他理解不久前他這些仆人們對他的輕視,也理解他們這時的敬畏,說到底,權勢才是裝飾男人最華麗的外袍。


    他坐在輪椅上,平靜望著再不敢坐下,謙卑站在他麵前的貴族們,說道:“第一件事情,回到各自封地以後,我要你們第一時間拿出你們所有的儲備糧食分給自己封地內所有的外來平民,要記得是所有的儲備糧食,包括你們的私人倉庫。並且,要熬成粥煮熟分配,這點尤其重要。”


    “還要煮熟?直接分配不就行了?”可能是情緒太過高亢,撒耶城略倫特男爵下意識問道。


    奧古斯都瞥了他一眼:“男爵,你對我的命令有意見嗎?”


    話剛出口的時候就意識到他該死的犯下了打錯的略倫特頓時戰戰兢兢,差點跪在地上。


    還好一手大棒一手甜棗的馭人理念奧古斯都前世就不陌生,注意到略倫特男爵的惶恐,他沒再追究,等到後者連著說了幾句懇求大人寬恕我的冒犯,奧古斯都才緩和神情,先是隨口說句下不為例,然後為他解釋道:“既然我需要留下這些平民,便當然不能讓他們帶著糧食離開,所以這一點其實也是一個小手段。”


    沒被追究反而得到伯爵大人的解釋,略倫特感激泣零。


    奧古斯都繼續道:“第二件事情,盡快統計各自封地內護衛隊的數量,有一個要求,成員必須保證擁有不低於3級鬥氣的力量,然後在我的城堡集合。”


    貴族們毫無意見。


    但這當然跟他們的覺悟沒有關係,事實上如果放在從前,不管是哪個家族的掌舵者提出這個要求,想要這幫狡詐的仆人們照辦,基本等於不可能,因為這根本就意味著他們將交出他們所有的力量,完全受製於他們的領主,而奧古斯都這個命令之所以能夠順利通過,答案再清楚不過。


    接下來。


    不管是奧古斯都提出的要求貴族們盡量保證巫妖入侵期間各領地的治安問題,還是關於糧食分配的細節問題,他麵前的這幫仆人們都表現出了無比熱情的態度,堅決保證一絲不苟執行奧古斯都命令的同時,他們也恨不得奧古斯都提出更多讓他們為難的命令,似乎不這樣就無法表示出他們對阿爾弗雷德的絕對忠誠。


    於是,本該是一場彌漫悲觀絕望情緒的會議,就這樣被奧古斯都硬生生變成了一場氛圍濃烈的戰前動員會議。


    仿佛他們並不是很快就要迎來凶殘醜惡的巫妖掠奪,而是他們在商量入侵巫妖的問題。


    至於原因,從離開會議廳時神采飛揚的貴族們交談中便聽得出來。


    第一,教廷護教騎士團的出現,保障了他們的生存。


    第二,視回歸主的懷抱為終生心願的貴族們,既然在阿爾弗雷德城堡看到了數百年不曾出現在荒原的護教騎士團,那他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第三,奧古斯都在這場巨大危機前所展現出來的身為阿爾弗雷德掌舵者所應該有的能力,讓他的仆人們都相當願意給予他最徹底的信任與忠誠。


    第四,誰都不能否認奧古斯都對會議節奏的精準把握。


    最後,目送阿爾弗雷德各封地的領主貴族們離開會議室,奧古斯都依舊坐在會議廳的正中央,他疲憊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等他睜開眼睛,便終於想起那個很難被他遺忘的人,他扭頭看過去,恰好看到農夫形象的中年男人向他走來。


    奧古斯都善意微笑。


    很喜感的中年男人憨厚回以微笑,他撓了撓他雜亂的花白頭發,口吻質樸道:“感謝你讓我參與了這場生動而精彩的會議,不過你不會介意我提出我的一些意見吧?”


    會議上強硬而霸道的奧古斯都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中年男人苦著臉,貌似是語言的組織讓他感覺為難,然後他說道:“我不否認在目前阿爾弗雷德這種局麵下,有效的獨裁絕對是最好的辦法,這也充分能夠保證阿爾弗雷德的所有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可是有趣的小家夥,獨裁統治的各種弊端早就被曆史的潮流充分證明,你能夠保證在你活著的時候,阿爾弗雷德必然是一個忠誠而又高效的阿爾弗雷德,但一旦你死以後呢?要知道,這些貴族們敬畏的、效忠的,是你,而不是你的阿爾弗雷德。”


    奧古斯都神情不變,也沒有反駁中年男人口中所指的弊端,他隻是平靜說道:“我死以後,哪怕洪水滔天。”


    形象實在另類的中年男人眼睛瞬間明亮。


    ……


    老弗農推動輪椅走在阿爾弗雷德城堡的草地上,中年男人有些無趣的跟在奧古斯都身後,這是相當奇怪的一個畫麵,說起來,到現在奧古斯都也都不能確定後者的身份,他隻是模糊猜測到中年男人應該就是他最想見到的人,但也不能就這樣直接去問,既然中年男人願意跟在他身邊,那其實就意味著中年男人的一個態度;沒有主動說出他的身份以及來曆,那就又是另外一個態度了;這兩種態度加在一起是個什麽態度,奧古斯都覺得他得首先讓中年男人看到他的態度。


    貌似是有些繞口?


    沒辦法,貴族的世界就這樣,再簡單的事情在他們眼中都不會簡單,他們也習慣了將簡單的事情無限複雜化,然後推理、分析、解構、最後論斷。所以有的時候,哪怕習慣了前世商場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奧古斯都依舊覺得這一世恐怕會遠比他上一世活的更刺激。


    他喜歡這種刺激。


    輪椅逐漸離開草地,出現在阿爾弗雷德城堡前的空曠地帶。


    阿爾弗雷德城堡的所在地,確切的說,並不屬於阿爾弗雷德領地下的某個城鎮,因為它獨自矗立在阿爾弗雷德封地最東端的一個開闊地帶,就像俯視整個阿爾弗雷德領地的巨人,它沉默注視著一切,也沉默守護著一切。


    奧古斯都的視線先是放在左手不遠處的護教騎士團駐紮地,然後他又將視線放到了右手阿忒拉斯以及他騎士團的駐紮地,他最終示意老管家走向右邊。


    在那裏,阿忒拉斯依舊饒有興趣的正在琢磨著駐紮在他對麵的教廷護教騎士團。


    他看到了輪椅,看到了這個給他帶來巨大驚訝的年輕阿爾弗雷德掌舵者,便第一時間迎了過來,然後右手放在胸膛,微微向奧古斯都躬身致意。


    奧古斯都同樣還禮,然後抬頭,神情冷淡道:“您為何還留在這裏?”


    阿忒拉斯微笑,必須承認,本就格外英俊的他,微笑時實在稱得上迷人,他說道:“這似乎不應該是阿爾弗雷德對待向他伸出友好之手的貴族,所該有的態度吧。”


    奧古斯都冷笑:“可這確實是阿爾弗雷德對待居心叵測的貴族最應該有的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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