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公主是寧王的人,這一點晉王很清楚。


    何況現在蘭公主下落不明,他們留在京城不會有好結果,倒不如趁亂與寧王一起離開。


    寧王也是需要他們的。


    需要他們作為路引,帶他去樓蘭。


    寧王點了頭後,一行人從驛館小院的後門出了街,朝著北城門而去。


    為了盡快離開京城,便選擇縱馬而行。


    沈風斕卻怎麽也不肯上馬,隻是捂著小腹不斷後退,目光如沉水。


    「不行,蕭太醫說我不能騎馬,我的孩子不能有事。」


    她倒退著朝身後走了兩步,沒有人敢阻攔,也沒有人願意阻攔。


    一個胎像不穩的孕婦,跟著他們亡命天涯,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別說一路上風霜雨雪她承受不住,便是從驛館策馬到北城門短短的距離,她腹中的胎兒都有可能死去。


    「殿下,她說的對。這樣下去母子具亡,反而耽誤了殿下的時間。殿下,咱們快走吧!」


    親近侍衛勸說著寧王。


    幾個樓蘭使臣也急著勸說他,「殿下,快走吧!你要帶著她,就是讓她死啊!」


    在密道之中,他可以抱著沈風斕走,讓她不至於在黑暗中摔倒。


    可在馬上,他如何護得了她周全?


    寧王靜默不語地看著她,空氣仿佛都凝滯了起來,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屬於他和沈風斕的時光,走到這一刻,就真的再也走不下去了。


    沈風斕以手護在身前,沈風翎緊緊地纏著她的手臂,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放手……」


    她安撫似的拍了拍沈風翎的手,而後順著驛館後院的牆,慢慢地坐了下來。


    「我哪都不去。殿下若是非要帶我走,那就帶走我的屍體吧!」


    她從袖中摸出一把金剪,輕輕巧巧地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麵上還帶著笑意,眼中卻一片冰冷。


    這把金剪是她在寧王府的小院裏拿到的,藏在袖中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這下果然用到了。


    「我知道,再艱難的境地,你也不會尋死的。」


    寧王看著她手中的剪子,那剪子太過鋒利,抵在她白皙的脖頸上便現出了血痕。


    「是啊。」


    沈風斕彎了嘴角,嗤笑一聲。


    「可我沈風斕這輩子最恨受人威脅,殿下若非要我們母子一屍兩命,隨你死在逃亡的路上。那我不如死在這裏,至少收屍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有人認出我來,送我回晉王府。」


    就算死,她也不想死在寧王的身邊。


    她冷笑的神情仿佛刺痛了他,他雙手握緊成拳,一時進退兩難。


    帶她走,或許會害死她。


    不帶她走……


    他如何甘心?


    占有和愛不能兩全之時,最考驗人的意誌。


    「殿下!」


    耳畔依稀傳來喧譁之聲,分不清是盜匪流寇的聲音,還是晉王的人馬。


    侍衛高聲呼喊他,他必須做出最後的決定。


    「沈風翎。」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沈風翎,朝後瑟縮了一下,躲在了沈風斕的身邊。


    寧王麵無表情道:「扶她進去,報上身份,驛館的士兵會護你們安全。」


    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放棄了心中的占有欲。


    像是怕自己會反悔似的,他撂下這話,轉頭便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朝著北城門而去。


    身後一眾使臣和侍衛快馬跟上,揚起了一陣煙塵。


    「咳咳……」


    沈風斕舒了一口氣,卻被煙塵嗆到,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二姐,二姐你沒事吧?」


    沈風翎打量了四周一眼,試圖把沈風斕扶起來。


    「對了,安胎藥,你袖子裏不是有一瓶安胎藥嗎?」


    她把沈風斕扶進驛館的後院,在井台邊上坐了下來,隨後在她衣袖中翻找。


    果然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白瓶。


    她正要打開餵沈風斕吃藥,忽見沈風斕目光怪怪地看著自己。


    「二姐,你怎麽了?是我啊,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


    她當然知道這是沈風翎。


    隻是覺得她如今的神態,和從前完全不同了。


    從前她不會摟著自己,更不會對自己這麽關心,更不會叫那一句二姐叫得如此自然……


    沈風斕不禁一笑。


    「我讓你好好待在晉王府,王府中的侍衛我幾乎都沒有調動,隻帶走了二十幾個人罷了。寧王他們是如何抓到你的?」


    沈風翎雖不知她為何提起此事,卻十分羞愧。


    若非是為了保護她,沈風斕完全可以把晉王府的侍衛都帶走,嶺南之行或許會更順利一些。


    不至於像如今這般,懷著一個胎像不穩的孩子。


    以她在晉王府的金尊玉貴嬌養,怎麽可能胎像不穩?


    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嶺南受了太多的傷。


    「不是他們進府抓我的,是我自己笨,我蠢,我又蠢又壞!」


    沈風翎提起此事,想到自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道之中那兩個月,整個人幾乎要崩潰大哭。


    她把如何被丫鬟誘騙出府,再如何被那丫鬟用迷藥帶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沈風斕。


    話說完了,眼淚也落下來了。


    想到沈風斕身子不適,她忙擦幹了眼淚,把小白瓶裏的藥丸倒了出來。


    「二姐,你先吃顆藥吧,先別說話了。」


    沈風斕忽然從井台上站了起來。


    「二姐,你……」


    她看起來絲毫不像方才在寧王麵前那麽虛弱,反而氣定神閑的,隻有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不用吃安胎藥了,我的孩子好得很,方才隻是騙他們的。」


    大概是沈風斕底子好,又或者真的是有神佛保佑。


    她懷著雲旗和龍婉的時候,也受盡了波折,孩子卻生得很輕鬆。


    生下來之後,對於雲旗是不是傻子的問題,也折騰了好一番。


    事實證明,孩子不僅平安健康,還早慧異常。


    而現在肚子裏這一胎,就更加穩健了。


    在嶺南跋山涉水,受傷、爬山崖、鑽樹林……


    除了聞見腥氣噁心嘔吐之外,竟再沒有一點不適。


    那瓶藥的確是安胎藥,不過是蕭太醫自己做試驗的,想試試丸藥的安胎藥效果會不會比湯藥好。


    沈風斕順手拿了一瓶,故意在寧王麵前說自己胎像不穩。


    防的就是他非要帶自己離開。


    以她對寧王的性情了解,這個人自小生活不安,心中已經埋下了極深的陰影。


    這種陰影,往往讓人偏執。


    她的確想盡自己的一番力平息這場戰事,卻也不能完全不為自己的考慮。


    沒想到她的考慮,到底還是派上了用場。


    沈風翎瞠目結舌。


    「二姐,你方才那個樣子,是……是裝的?」


    沈風翎不敢相信這話。


    她方才見著沈風斕那副模樣,生怕她的剪子一偏,真的會傷到了自己。


    心裏頓時便提了起來,就怕寧王非要帶她走。


    沒想到,她竟然是裝的?


    能騙得過寧王的眼睛,這樣的演技,若是想針對自己,隻怕自己早就屍骨無存了……


    念及此,沈風翎忽然後怕了起來。


    她一直以來處處嫉妒攀比,沈風斕不但沒有在意,反而還在關鍵的時刻救她。


    不論是她拒婚那一次,還是這一次。


    「嗯。」


    沈風斕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忽然聽見前院的聲響嘈雜了起來。


    沈風翎不禁又瑟縮到她身上。


    「你去把後院的門堵死,萬一那些流寇真的闖到驛館來,以免腹背受敵。」


    方才沈風翎扶著她進來的時候,雙手都在她身上,沒能把後門關上。


    隻是用身子一頂,虛掩上罷了。


    沈風翎一聽連忙點頭,跑去把後門堵死。


    門剛堵上,便聽到了前頭的腳步聲響,一群士兵湧了過來。


    「你們是什麽人?樓蘭使臣呢?」


    小院裏大大小小幾十個樓蘭使臣,還有他們的護衛們,居然全都不見了。


    而這兩個女子分明是陌生麵孔,並非樓蘭人。


    沈風斕上前一步道:「我的晉王側妃沈氏,這是家妹太師府三小姐。而今前院的態勢如何?」


    這些士兵還能想到到後院來警戒,想來前院問題不大。


    那為首的士兵一聽這話,雙眼中放出神采。


    「原來是沈側妃娘娘,屬下失禮了。隔著胡同的南侍郎府上受了盜匪侵襲,南侍郎派人來驛館求援。可是咱們驛館之中兵力也隻是堪堪夠用,如何能幫得上忙?所以館驛使大人命我們到後院布置兵力,以防那些盜匪翻牆過來。」


    「南侍郎?」


    南姓本不多見,這京中的侍郎,也是兩隻手可以數的過來的。


    沈風斕一聽便知,這說的是南青青姊妹的府上。


    南青青自然是在福王府,可南子衿想必還在南府!


    她不能坐視不理。


    「去把你們館驛使叫來,我親自同他說!」


    沈風斕重又坐回井台上去,雙腿一斂,廣袖一拂,一抬眼氣勢逼人。


    仿佛她坐的不是粗糙的井台,而是一方雕龍畫鳳的金座。


    那士兵見狀一愣,隨後連忙躬身行禮。


    「是,屬下這就去!」


    不一會兒,麵白微胖的館驛使氣喘籲籲地跑來,一眼便望見了沈風斕。


    士兵說沈側妃在驛館裏頭,他還不信。


    晉王殿下的側妃,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驛館裏?


    他也沒見過沈風斕,隻看那容貌體態和氣勢,便知道八九不離十了。


    「下官見過沈娘娘,此地危險,請娘娘移步到屋中躲避。」


    他也顧不得問沈風斕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了,隻知道沈風斕要是在驛館有個好歹,晉王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這滿京城誰不知道,那是晉王殿下的心肝寶貝?


    「館驛使可曾聽過唇亡齒寒?隔壁的南府正在被盜匪襲擊,一旦盜匪殺盡了南府的護衛,下一個便會到驛館來。倒不如趁著現在,兩府的兵力合一,或許能擊敗盜匪也未可知。」


    那館驛使沒想到,沈風斕不但不顧著自身的安危,反而要讓他派人去南府營救。


    這怎麽可能?


    他忙道:「娘娘,這萬萬不可啊!盜匪劫了南府之後,得到了錢財自然就會離開。而我們驛館之中還有許多位官員,還有娘娘,不能沒人保護啊!」


    沈風斕嚴厲地掃了他一眼。


    「大人是怕我沒人保護,還是怕你自己沒人保護?!」


    這話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事,他一慌張起來,不知如何應對。


    「你……你到底是不是沈側妃?本官看你或許是個冒牌貨,是盜匪的同夥!」


    他惱羞成怒,指著沈風斕胡言亂語了起來。


    眾士兵看向沈風斕,再看向館驛使,心裏跟明鏡似的。


    不是沈側妃,還能是誰?


    盜匪的同夥若是有這般美貌,這樣的氣度,何必要做盜匪呢?


    京城是天子腳下,這些士兵就算沒見過沈風斕的真麵目,也不是沒見過大家小姐是什麽樣子的。


    眼前女子的品貌氣度,與那些貴族小姐相比,絲毫不差。


    沈風斕嗤笑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了一塊九龍佩。


    「你們或許沒見過我,但是晉王殿下的信物,總該認得吧?」


    這是在先前寧王給她扳指的時候,軒轅玦一時吃醋給她的。


    說是有了這個信物,晉王府名下的所有產業隨她取用,所有人手都可以調動。


    隨便用這塊九龍佩,換走了她隨身佩戴的那塊翡翠玉玦。


    沒想到此物竟然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唯有皇室宗族之人能用龍紋裝飾,何況這塊玉佩上頭,整整雕刻了九條龍。


    這可不是一般的皇室宗親能用得上了。


    有這件信物,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那館驛使無話可說,隻好跪下見禮。


    「娘娘恕罪,下官並非有意冒犯,隻是如今是非常時期,唯恐出事罷了。」


    沈風斕朝他笑了笑,打了一個巴掌之後,決定給他一個甜棗。


    畢竟他是館驛使,是這驛館裏頭的主官,這些士兵全都由他調遣。


    「不知者無罪,館驛使大人快快請起吧。其實大人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若是我能保證諸位大人的安全,大人是不是就可以派士兵去南府相救?」


    館驛使一愣。


    士兵一共就這麽些,派去南府,守驛館的人就少了。


    還能有什麽辦法?


    沈風斕使了一個眼色,沈風翎會意,走到井台邊上把密道的入口掀了起來。


    「諸位大人躲進這個密道,那些盜匪是不會發現的,這樣驛館就不需要那麽多士兵保護了。館驛使大人,你說對嗎?」


    這個密道一掀開,眾人都十分詫異。


    然而眼下不是細問的時候,那館驛使連忙命士兵把幾位官員請來,眾人紛紛鑽進了密道之中。


    館驛使自己正想鑽,忽然看到沈風斕笑吟吟地看著他,這才回過神來。


    「快,你們都去南府幫忙,務必保證南大人的安全!」


    沈風斕忙道:「南府有一位小姐,你們多往閨閣之中查看,若是見到了她便帶她來見我。另外再派一小隊人馬去寧王府找晉王殿下,他自會分派兵馬來此處相助!」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中便有了數。


    今夜京城血流成河,那是晉王與寧王之間的爭鬥。


    而沈風斕卻信誓旦旦,說讓他們去找晉王,他一定會分派兵馬來相助。


    這不就意味著,今夜的戰局,是晉王勝了嗎?


    一瞬間,他們看向沈風斕的目光,又變得不同了。


    先前是看晉王側妃的目光,而今是看未來太子妃的目光,乃至是……


    未來的皇後。


    「還不快去?!」


    她眉梢一挑,不怒自威,一雙美目幽譚般深邃。


    士兵們領命朝著南府而去,沈風翎也攙扶著她,回到了那處密道之中。


    密道的入口蓋上,仿佛隻是井台邊上一塊青石,古樸靜謐。


    ……


    此時的寧王府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不但沒有找到寧王,沈風斕也不見蹤影。


    軒轅玦親自在寧王府坐鎮,聽著各方消息來報,臉色越來越黑。


    好,好個寧王。


    他既竟然連逃命都要帶上沈風斕,明知道她身懷有孕,還非要把她帶上。


    這到底是愛她,還是想要她的性命?


    哪怕蕭太醫說她胎像穩固,可她又怎麽經得起策馬顛簸,和晝夜不眠的奔逃?


    他氣得一拳打在了桌上。


    早知道會如此,哪怕沈風斕怪他,他也不會讓她孤身入城。


    「報!殿下,沒有找到沈側妃!」


    「報!沒有找到寧王和沈側妃,屬下抓到了兩個自稱伺候沈側妃的婢女!」


    他聽見前麵的話,以為又是毫無音訊,沒想到竟稍有線索。


    「快,帶她們進來!」


    兩個丫鬟躲躲閃閃地被帶了進來,一進來便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本王問你們,沈側妃去哪了?」


    一個丫鬟忙道:「娘娘在東邊的小院裏住的好好的,結果我們進去找的時候,床上就隻剩下枕頭了!娘娘一定是自己跑了,寧王殿下都沒能找到她!不關奴婢的事,奴婢是一直好好伺候著娘娘的啊!」


    她們是寧王假裝離開之後便也離開的,所以不知道沈風斕最後,還是被寧王帶走了的事。


    沈風斕自己跑了?


    軒轅玦對這話並不相信,以寧王府的守衛,怎麽可能讓沈風斕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逃離。


    就算寧王找不到她,她也一定是在寧王府的某個角落。


    可士兵們遍尋府中,卻沒能發現她。


    她到底去哪裏了?


    院中忽然響起了喧囂,一隊不知道哪來的士兵,正在和門外的虎騎營將士商量。


    「什麽?借兵?不行,你們快回去好好守著驛館是正經,龍騎營和虎騎營加起來不到兩萬人馬,萬一寧王還留有後手,我們根本應接不暇,哪有兵力能借你們?」


    回話的是虎騎營的一個參將。


    他知道寧王已經敗逃,是沒有後手了。


    可他還是不能借兵。


    如今京城中多方生亂,一處來找他們借兵還使得,萬一處處都學著他們這樣,都來找晉王借兵,那該如何是好?


    他們有再多的兵力也經不起這樣借,隻能等寧王府這邊的殘局收拾好,擁護晉王入宮之後,餘下的兵力才能到京城各處平亂。


    這或許很殘忍,卻是無可奈何的事實。


    「可,可是沈側妃讓我們來借兵的,說是晉王殿下一定會借!」


    軒轅玦在屋裏聽見這話,立刻心頭一動,大步邁了出去。


    「你說什麽?誰讓你來向本王借兵的?!」


    那士兵見著他連忙拱手見禮,「回殿下,是沈側妃娘娘。娘娘和她的妹妹在驛館中,命屬下等兵分兩路,一路去隔壁的南侍郎府上幫忙清剿盜匪,一路來寧王府向殿下借兵!」


    聽到沈側妃三個字,四周早就安靜了下來。


    待這士兵說完緣由之後,眾人爭相要求帶兵前去。


    蔣烽和陳墨都要去,詹世城聽見和南家有關,就更想去了。


    連龍騎營的老黑也想去。


    「娘娘是個忠義女子,我老黑服氣得很!晉王殿下,讓我老黑帶兵去吧!」


    軒轅玦卻自己翻身上了馬。


    「不必爭了,本王親自前去!」


    他再也不想把沈風斕的安危,交到別人手上了。


    「老詹,速速帶分派將士們到太師府,及定國公府等各朝廷重臣處,還有福王府、恆王府等皇室宗親府上,務必不能讓他們性命有失!」


    他現在手上的兵力,還不能全都分派到京城各處去平亂。


    所以隻能棄卒保帥,先分派一部分兵力出去,保護最重要的人。


    詹世城聽見福王府三個字,恍惚了一下。


    他明白,軒轅玦這是在給他機會,讓他去查看南青青的安危。


    這樣關鍵的時刻,他還能如此心細,顧忌到詹世城的心思。


    他不禁動容。


    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高聲應了一聲,便率領部分虎騎營的士兵,快馬出了寧王府。


    而軒轅玦同樣帶著士兵,朝著北城門方向的驛館狂奔而去……


    驛館的密道之中,陰暗裏點著一支微弱的火把,隻能照亮周圍的方寸之地。


    眾官員把最好的位置讓給了沈風斕坐,沈風翎陪在她身旁,其餘的官員們各自散開坐在地上。


    他們側耳細聽著上頭的動靜,唯恐盜匪攻入驛館,發現他們纏身的這個地方。


    而沈風斕擔心的,卻是南府中南子衿的安危。


    希望那些士兵沒有去遲,也希望他們能夠擊退盜匪,更希望——


    援兵快一點到。


    「二姐,晉王殿下真的會派人來嗎?」


    沈風翎雖不知外頭的情形,卻知道今夜是極其兇險的一夜。


    寧王敗逃,沈風斕險些被帶走,京城中盜匪四起……


    這在過去,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會的。」


    沈風斕低聲安慰她,又略略提高了些聲音,「退一萬步說,就算頂上的士兵被盜匪殺退,就算援兵沒有來,就算這處隱蔽的密道被發現,咱們還可以順著密道,去寧王府中躲避。」


    她知道,周圍的幾個官員,都在聽她的話。


    一聽這話,那些官員又是放鬆,又是猜疑起來。


    驛館之中,樓蘭使臣住的後院,怎麽會有一條通往寧王府的密道?


    聽聞當初樓蘭使臣來送親,這院子就是寧王親自督辦建造的,專門供樓蘭使臣用的……


    再聯想今夜寧王叛逃之事,眾人算是徹底明白了。


    原來寧王逼宮篡位,並非一朝一夕,而是早有預謀。


    否則怎麽會早早修建了這密道呢?


    沈風斕隻是想讓眾人安心,哪裏想得到他們心中這些彎彎繞繞?


    她緩緩地靠在了密道的石壁上,顧不得髒,隻想著休息片刻。


    沈風翎用手墊在她背後,讓她能靠得舒服一些。


    後者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我住的那處屋子倒是有地方歇息,隻是這密道太長太遠了,這要是走過去,一路磕磕碰碰反而不好。」


    沈風斕安撫她道:「不妨事,殿下很快就會派人來的。」


    她說的很自信,一旁的幾個官員,心中卻不這樣想。


    黑暗之中,她隱約聽見兩個官員交頭接耳。


    「你說,晉王殿下真的會派援兵來嗎?」


    「難說哦,都說殿下疼愛沈側妃娘娘,可今夜之事事關江山,一個女子又算得了什麽呢?」


    「唉,我也是這樣想。不過你沒聽她方才說嗎?就算沒人來救咱們,咱們就順著密道摸黑到寧王府去……」


    「你說去就去啊?萬一晉王殿下的人在寧王府,把咱們當成寧王的人一刀殺了,那可怎麽辦?唉……」


    沈風斕有些疲憊,隱約聽見了這些話也不理論,隻是靠在石壁上似睡非睡。


    倒是沈風翎聽見這樣說,很是不滿。


    待要同他們爭論一番,又怕打擾了沈風斕休息,隻能狠狠地一眼瞪過去。


    可是陰暗之中,誰能看見她瞪眼睛呢?


    她索性從地上摸了一塊石子,朝著聲音的來處丟了過去,石頭髮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那是砸到石壁上發出的聲音。


    「怎麽了?」


    沈風斕被這聲音驚醒,忙問她怎麽回事。


    那兩個險些被石子砸到的官員,聽見她的聲音,便知道這石頭是誰砸的。


    不過沈太師家的三小姐,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得罪的,他們便也不理論了。


    「沒什麽,是我不小心踩到石子,給它踢出去了。」


    沈風翎訕訕地解釋著。


    本不想驚擾她休息,沒想到還是擾著她了。


    沈風斕被這一驚,已經精神了起來,沒法再昏睡。


    索性站了起來,細聽外頭的動靜。


    正好聽見頂上腳步聲山響,幾個官員都慌亂了起來。


    館驛使急道:「這是哪一方的腳步聲?是咱們的人,還是盜匪?」


    大家都在黑暗之中,誰能回答他?


    眾人個個心慌意亂,唯恐這是盜匪的腳步聲,更擔心盜匪會發現這處密道。


    幾個官員已經湧到了密道靠裏的位置,似乎一旦盜匪發現此地,他們就會頭也不回朝著密道後方跑去似的。


    唯有沈風斕從容地朝前走了一步,試圖通過入口的縫隙,看到頂上人的身份。


    可惜縫隙太小,她隻看得見許多晃動的人影。


    「二姐……」


    沈風翎拉著她的手朝後退,想要退到那幾個官員的身邊。


    人多力量大,要逃一起逃。


    沈風斕朝她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她聽外頭的動靜。


    但凡能聽到一兩句完整的話語,或許就能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正當眾人屏息細聽之時,一個喜悅的聲音高亢地響起——


    「就是這,密道在這!」


    幾個官員一聽這話嚇得腿打哆嗦,飛快地朝著密道後方跑去,沒跑幾步卻因為前方太黑暗而摔倒。


    他們正想爬回來拿火把的時候,忽然眼前頓時亮了一片,密道的入口被人打開了!


    沈風斕仍然站在那裏,分明是極纖細的腰肢,極曼妙的身段,卻身形不動穩如泰山。


    她微微抬頭朝上首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卻也在意料之中。


    「晉王殿下?」


    她尚未開口,沈風翎已經歡喜地叫了出來。


    密道裏其他幾個躲藏的官員,都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


    晉王不但派兵來救援,還親自前來了?


    難道他就不怕此處有什麽陷阱,他就不急著入宮控製朝堂?


    實在是叫人不可思議。


    「來。」


    軒轅玦俯身在上,伸出一隻手來,讓沈風斕抓著自己的手上去。


    密道內太過陰暗,外頭卻是人頭攢簇,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這一明一暗的對比,讓沈風斕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她從這個角度看軒轅玦,可真像神兵天降,一身光芒。


    他輕巧地把沈風斕拉了上去,而後士兵們又把沈風翎和密道中的幾個官員,全都帶了出去。


    「寧王帶著府中親衛和樓蘭使臣,從北城門出去,一路要往樓蘭去。這是他當時說的,未必會真的按照這個路線走。」


    沈風斕知道他們一定在找寧王,所以先把此話說了。


    軒轅玦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放心。外頭先交給老詹和龍駿他們,咱們即刻進宮。」


    沒能親眼看到聖上和蕭貴妃,以及雲旗和龍婉的平安,他總歸不放心。


    沈風斕也是這個意思,又問道:「南府沒事吧?其餘諸位朝廷要臣、公卿大夫之家,可有受到盜匪侵害?」


    「幸而你讓驛館的士兵去南府相助,否則憑藉南府的護衛,如今早就屍橫遍野了。南家人沒有傷亡,你放心吧,其餘各處也都派了兵力去相助,此事交給老詹便可。」


    沈風斕總算放心下來,便要同軒轅玦如同。


    「派幾個人送風翎回太師府吧,風翎——」


    她轉頭看向沈風翎,後者卻緊抓著她的衣袖不放。


    「我若回府去,父親非打死我不可……」


    沈風翎麵色慘白,她哪裏還敢回太師府?


    她給沈太師丟了這麽大的臉,不但沒有成為寧王妃,還辜負了沈風斕的好意保護,被囚禁了兩個月。


    換成她是沈太師,也會氣得恨不得打死這個不孝女吧?


    沈風斕無奈地一嘆。


    軒轅玦道:「你回府去,便說是本王的意思,請沈太師不要苛責於你。一切到京中的亂事平定下來之後,再做處置不遲。」


    有他這一句話,沈太師總是要給麵子的。


    沈風翎像抓到了保護傘似的,麵上總算有了些人色。


    她連忙福下身去,「多謝殿下。」


    軒轅玦扶著沈風斕,慢慢朝門外走去。


    就在沈風翎以為他不會再同自己說話的時候,隻聽見了幽幽的一聲,從那個長身玉立的背影身上發出。


    「叫姐夫。」


    ……


    馬車是從晉王府送來的,上頭還帶著明黃徽記。


    一路到了宮門之外,看著禁閉不開的宮門,軒轅玦這才想起——


    宮門已經落鑰了,除非聖上親自下旨,否則禦林軍那些人,是絕對不會私自開宮門的。


    可他已經沒法再等到次日一早了。


    「門下何人?」


    禦林軍晝夜不眠在宮城上頭巡視,今夜的人數看起來格外多。


    宮門上頭的崗哨,人影幢幢,嚴陣以待。


    想是宮中知道了今夜京城的變故,所以禦林軍不眠不休,在此駐守。


    唯恐京城中的亂事殃及到宮中。


    他們是鎮守宮城的禦林軍,除非跟從聖上的禦駕出巡,否則是不能隨意離開宮城的。


    他們隻能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今夜京城四處,烽煙驟起。


    看見火光,看見廝殺。


    而後——


    木然地駐守原地,一動不動。


    「馬車中是晉王殿下和沈側妃,寧王叛亂已經逃出京城,請速速開宮門!」


    龍駿朝著頂上大喝一聲,隨後陷入了寂靜之中。


    那些禦林軍似乎在商議什麽,好一會兒,才做出了回應。


    「請晉王殿下和沈側妃露一露金麵,否則下官無法確定身份!」


    馬車簾子一掀,一眾護衛把火把高高舉起,照亮了馬車之中。


    軒轅玦探出首來,朗聲道:「本王在此,還不開宮門嗎?」


    他意圖說服這些禦林軍,在今夜這個非常時刻,違背一次律例。


    沒想到不必他開口說服,宮門裏頭一響,兩扇高大的銅門已經被推開來。


    「恭迎晉王殿下回宮,聖上有旨,倘若是晉王殿下回宮,無論何時都必須宮門大開!」


    這道旨意意味著什麽,眾人心中都有數。


    寧王不能進,晉王可以進。


    那一道聖旨一道密詔,孰真孰假,便完全可以確定了。


    軒轅玦不禁喜道:「父皇醒了?」


    聖上重病未愈,甚至神誌不清,怎麽會對禦林軍下了這樣一道旨意?


    若是旁人這樣說也就罷了,可蕭貴妃信中也是這樣說的,想來不會有假。


    沈風斕道:「聖上畢竟是聖上,高瞻遠矚,又有母妃在旁協助。許是一時清醒的時候,下了這道旨意,也未可知。」


    不論聖上是如何下的這道旨意,是真的清醒過來,還是蕭貴妃做了什麽手腳。


    這都不重要。


    隻要眼下能進宮城便是了。


    宮中自有禦林軍護衛,龍騎營便是等同聖上的親兵,也不能進入宮城之中。


    見軒轅玦夫婦二人順利入了宮,龍駿便帶領龍騎營的士兵,在城中開始平亂。


    兩人一路趕到長生殿,長生殿的宮苑之中燈火通明,卻寂靜無人。


    這種寂靜,令人生出些許恐慌來。


    「母妃信中說,長生殿的後殿有一處密室,他們便是躲藏其中。可這密室我自小也未見過,不知究竟入口何處,又是如何開啟。」


    他不僅不知道這些,連長生殿中有一個密室的事,他也毫不知情。


    想來聖上畢竟是聖上,他對這個兒子再疼愛,也終有些許的保留。


    後殿中空曠無人,沈風斕隻能對著一片幽暗的燭火,喊了起來。


    「聖上,母妃?雲旗,龍婉?」


    倘或他們在密室之中,聽見她的聲音,或許會自己出來。


    「父皇,兒臣回來了!」


    軒轅玦朗聲一呼,殿中迴蕩著他的聲音。


    話音剛落,牆角擺的一麵大書案底下,忽然有些許動靜。


    軒轅玦將沈風斕護在身後,命幾個親衛上去查看。


    「別,別動手!」


    一個大活人從書案底下鑽了出來,高舉著雙手,做著投降的姿勢。


    這是何人,竟然會躲在聖上寢殿的書案下?


    ------題外話------


    猜猜這個人是誰?老規矩,答對xx幣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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