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天斕居中,屋子正中擺了一尊三足銅鼎,裏頭放著大塊的冰。


    小丫鬟站在冰山旁邊,打著扇子將冰氣散開。


    這樣既能讓屋子裏頭涼爽下來,又不至於太過陰寒,損了人的脈氣。


    靠窗的榻上,沈風斕一手撐在桌上托著臉,桌上擺著一道新開的棋局。


    她另一手捏著一顆白子,舉在半空中,好一會兒都沒落下。


    一雙美目從聚精會神,慢慢轉向迷離,而後上下眼皮都粘在了一處。


    她捏著白子的手漸漸落下,歪著頭靠在自己的手上,昏昏欲睡。


    窗外的蟬鳴聲稀疏響起,如同一道催眠的曲子。


    雲旗和龍婉兩個,各自隻穿著小衫,早就四仰八叉地在她身旁睡著了。


    軒轅玦走近室中,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榻邊,替雲旗和龍婉蓋上小毯子。


    兩個孩子睡覺不老實,天氣一熱就恨不得把衣襟都敞開,露出白白胖胖的肚皮才好。


    奶娘特意給他們穿上了小肚兜,不叫他們著涼。


    他這裏身形一晃,沈風斕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見到是他又慢慢合上。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隨後伸手將她打橫抱起,朝著床走去。


    沈風斕自然地把手掛在他脖子上,又在他懷裏蹭了蹭臉。


    身子一沾床,她很快睡著了。


    奶娘從外頭悄悄走近,把雲旗和龍婉兩個也抱了出去。


    他就坐到沈風斕方才的位置上,看起了她擺的棋局。


    單看這棋局不覺得什麽,和她十歲打敗國手廖亭翁的傳聞結合起來,就有些奇怪。


    她應當是棋藝極其精湛之人,何必琢磨這麽簡單的棋局?


    桌子底下,一本半舊的《圍棋官》攤著。


    這本書他少年時就看過,寫的圍棋技法不算高妙,甚至隻能算入門級別。


    莫非這看似簡單的棋局,還隱藏著什麽玄機?


    他眉頭微蹙,再細看那棋局,怎麽也看不出眉目。


    高大的梧桐木,透過明窗,在他背脊上落下婆娑樹影。


    他看著那棋局,百般設想其中奧妙。


    待帳中的美人悠悠醒轉,忽想起前事,揭開帳簾一看。


    軒轅玦依然坐在榻上,不知道在發什麽愣。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的關係越發親密,同床共枕也是常事。


    當然,都是在雲旗和龍婉在的時候。


    她輕聲喚道:「殿下。」


    軒轅玦聞聲一笑,「醒了?擺個棋局都能睡著,把你嬌慣得懶散了。」


    他一直希望沈風斕接手府中庶務,她推辭了許久。


    這些日子,總算慢慢挑起了擔子。


    小事還是芳姑姑照看,如採買、帳冊、人事等一應相關她才會親自照應。


    說是親自照應,其中一半多還是交給了古媽媽,她隻消過過目就成。


    誰有心思去管那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


    沈風斕才懶得管那些。


    她近來忙的工夫也多,不是做女紅,就是擺棋局,時不時彈奏一曲。


    「殿下不是說,聖上改日要傳我去對弈嗎?自然以聖上為先,多練練棋藝。」


    軒轅玦指著桌上的棋局,「你就是這樣練的?」


    能打敗廖亭翁的棋藝,本就不須再練習。


    沈風斕麵不改色,「棋之大境,由淺入深,再由深入淺,方得圓滿。殿下怎麽不明白?」


    說著淨了手走過來,盤腿坐在他對麵。


    「殿下可有興趣,手談一局?」


    前些日子軒轅玦邀她對弈,她還百般推辭。


    今日主動相邀,一副極有興致的模樣。


    他哪裏知道,沈風斕的興致,完全來自於她這些日子的自學。


    兩人各執一色棋盒,他為黑,她為白。


    她先出棋盒中撮出一把棋子,握在手中。


    「殿下猜吧。」


    此舉名叫猜先,執白棋者抓若幹棋子握在手中,執黑棋者拿起一顆或兩顆黑棋。


    若是一顆,就代表他猜的是單數,若是兩顆就是雙數。


    軒轅玦隻拿了一顆黑棋,沈風斕舒開手掌,裏頭有六顆白棋。


    猜錯了。


    沈風斕笑道:「承讓,那我就先下了。」


    她先執白子,落在右上角的星位。


    兩人很快搶占了幾個星位,開始朝著棋盤腹地進攻。


    不消幾個回合,黑子與白子膠著了起來,軒轅玦停下微微思忖。


    眼下局勢看不出什麽來,讓他驚訝的,是沈風斕落子的速度。


    她幾乎不用思考,就能把子落在最正確的地方。


    光從速度上來說,高下立見。


    軒轅玦這才相信,她說的什麽由深入淺。


    她這個人,原就是與眾不同的。


    「父皇說,棋藝看的是大局觀。我自覺經歷這幾番事後有了進益,在棋盤上似乎還是不及你。」


    沈風斕笑道:「如果把弈棋當成修身養性之物,自然看的是大局觀。」


    這種棋盤上的大局觀念,非一朝一夕能夠修煉出來。


    沈風斕隻花了半個月速成,她靠的是對棋譜的爛熟於心,和獨特的計算方法。


    在這一刻落子之時,她已經猜到他要落在何處,而後想好了自己的落子點。


    看起來還是蠻唬人的,手下生風,好似胸有成竹。


    其實就是個花架子。


    軒轅玦笑道:「本王自幼就沒有什麽學不好的,唯獨下棋,耐不下那個性子。你十歲棋藝就精湛勝過國手了,豈不是太過老成?」


    沈風斕心中暗翻了一個白眼。


    「比殿下老成多了,換做是我,才不會連自己酒裏被下了藥都沒發現。」


    軒轅玦不但不惱,反笑道:「換做是本王,才不會喝了一杯酒就睡得不省人事。」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誰也不讓誰。


    到最後,看著彼此忍俊不禁,齊聲笑了出來。


    那件事,好像已經很久遠了。


    久遠到他們終於釋懷,可以當作笑話一樣說出來。


    ——


    夏日晝長夜短,白日難免昏昏欲睡。


    沈風斕尤其是如此,逗著兩個孩子睡覺,她反倒比孩子還早犯困。


    軒轅玦便搜羅來一些玩物,有的是給雲旗和龍婉的,也有給沈風斕的。


    譬如什麽九連環,穿心骰……


    除了這些玩物之外,還弄來了幾個大活人。


    「娘娘,殿下給您弄來一班舞妓,您要不要去瞧瞧?」


    浣紗捧著新茶從外頭走進來,沈風斕正坐在窗下,捧著一麵小小的繡繃大眼瞪針眼。


    又道:「七八個小丫頭,還沒及笄呢,說是會跳京中時興的各種舞。」


    她都坐在這裏繡了半日了,也沒見繡出什麽來。


    這樣一直低著頭,脖子豈不酸疼?


    故而浣紗有心引逗她下樓走走。


    沈風斕知道她的心思,哭笑不得。


    繡花這種東西,真是為難死她了。


    上回說去看舞,她隻是找個由頭出府玩去罷了。


    沒想到晉王殿下以為她真的喜歡看,就弄了一班回來。


    她若是推拒,倒辜負了他一番美意。


    「那便去看看吧。」


    她隨著浣紗下了樓,隻見門外院子裏頭,站了幾個形容尚小的丫頭。


    她們個頭一般高矮,打扮得和尋常丫鬟沒什麽區別,個個生得水靈俏麗。


    沈風斕道:「殿下的眼光好,這幾個丫頭比外頭的舞妓,看起來乖巧幹淨許多。」


    見她從樓上走下來,小丫頭們好奇地抬頭打量。


    隻見她一身家常素衣,脂粉未施,膚白勝雪,美目顧盼。


    在她身後,浣紗和浣葛兩個大丫鬟,小心地攙扶著。


    這般姿容與做派,一看便是主子。


    一群小丫頭連忙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齊聲道:「奴婢見過沈娘娘。」


    芳姑姑領著這群小丫頭,見到沈風斕忙迎上來。


    「娘娘,這是殿下吩咐弄來的舞妓,說是娘娘看著若好就留下,不好就打發回去。」


    那幾個小丫頭躬身低頭,聽到打發回去四個字,背脊一顫。


    沈風斕好奇道:「是從哪裏弄來的?」


    「永巷正要發落這批小罪奴,晉王殿下聽見她們會跳舞,就要了她們給娘娘解悶。」


    她這才明白,為什麽那幾個小丫頭聽見打發回去,就十分驚恐。


    永巷是宮中最淒涼幽暗的所在,那裏關押著許多犯錯的宮人,還有被抄家的官宦女眷。


    她們在那裏做著最骯髒的粗活,如果沒有皇恩浩蕩特赦,這輩子都無法離開。


    隻能老死宮中。


    她朝著芳姑姑點了點頭,一抬手,令她們起身。


    「奴婢多謝娘娘。」


    她款款落座,輕輕招手,「進來說話罷。」


    那幾個小丫頭怯生生的,好一會兒,才猶豫著一起走了進來。


    「多大年紀了?」


    站在中間的小丫頭福了福身,「回娘娘,奴婢夢色,今年十四歲。她們有的和奴婢同歲,有的是十三歲。」


    聽她口齒清晰,說話得體,沈風斕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樣小就學會跳舞了嗎?」


    夢色唯恐她嫌自己年紀小舞藝不精,連忙道:「娘娘別看奴婢們小,我們會跳許多種舞。娘娘想看什麽都可以點,便是不會的我們也學得快!」


    她急切地推銷自己,生怕被打發回永巷。


    沈風斕被她懇切的模樣逗樂了,擺了擺手。


    「罷了,你們今兒才過來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改日再看不遲。」


    這話便是留下她們了。


    幾個小丫頭還不敢相信,直到芳姑姑使了一個眼色。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謝謝娘娘恩典。」


    眾人連聲道謝,隨後被婆子們帶了下去,到下房安置。


    古媽媽道:「娘娘打小心慈,聽聞她們是罪奴出身便憐憫了。」


    她自小帶大沈風斕,對她的心思是最了解不過的。


    方才她一聽永巷那兩個字,頓時目露憐惜之意。


    「好在府裏養的不比外頭的,幹淨比舞藝要緊。她們年紀又小又是宮裏出來的,比外頭那些妖嬈妖嬌的好多了。」


    沈風斕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媽媽說的很是。她們既是跳舞的,也別安置在下房了。我記得靜清院那附近,不是還有一個小院子嗎?讓她們到那裏單獨住著,也能清靜練舞。」


    練舞常常要伴著絲竹之聲,靜清院那一處幽靜偏僻,正好合適。


    古媽媽笑道:「老奴這就同他們說去。」


    日後府裏有個歌舞絲竹的所在,想想也不錯。


    沈風斕回到樓上,又拿起了那麵繡繃。


    良久,她嘆息了一聲。


    「不成不成,浣紗,你再來給我示範一下,對對對,就最簡單的那種……」


    浣紗一麵熟練地飛針走線,一麵心中暗思。


    人無完人,沈風斕才貌雙全,又聰慧果決。


    唯獨不會繡花,那也是應該的。


    「娘娘您瞧,這一針先從左邊,再從右邊,依次交疊……」


    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下,她才讓浣紗把東西收拾起來,免得叫晉王殿下嘲笑。


    晚飯之前,晉王殿下果然準時回了府。


    「今日進宮,父皇邀我們七月廿八入宮小聚。還指明要帶上雲旗和龍婉,隻當是家宴。」


    用膳的時候,他忽然說道。


    沈風斕想了想,道:「我們?聖上有指明讓我進宮嗎?」


    「當然。」


    軒轅玦挑眉,晲她一眼,「你忘了麽,父皇還想和你手談一局。」


    沈風斕「哦」了一聲。


    「這還是頭一回帶著雲旗和龍婉進宮,到時候殿下還得多看顧些。最好隻讓貴妃娘娘的心腹接觸孩子,免得徒生事端。」


    太子被禁足東宮,可衛皇後還在後宮之中。


    軒轅玦「哦」了一聲。


    沈風斕狐疑地看他一眼,「殿下哦啊哦的,什麽意思?」


    「就許你哦,不行本王哦嗎?」


    晉王殿下一臉不悅。


    沈風斕:「……殿下不高興了?」


    她又說什麽惹著傲嬌寶寶了?


    雲旗跟龍婉都沒有這麽難伺候,動不動就來小脾氣。


    軒轅玦一臉冷淡,一副不想跟她多說話的樣子。


    她冥思苦想,腦中回憶剛才的對話,想著自己方才說錯了什麽不曾。


    好一會兒,他忽然哼了一聲。


    「你就不問問,父皇為什麽邀的是七月廿八?」


    竟然是這個原因!


    沈風斕無奈道:「我知道,那是殿下的生辰。」


    他的麵色這才好看了些,「算你有點良心。」


    兩人的生辰隻差了一日,他是七月廿八,她是七月廿九。


    還真是巧得很。


    「聖上果真疼愛殿下,連殿下的生辰都記得清清楚楚,還要請殿下入宮相聚。說是天家無情,其實聖上和貴妃,已經足夠像一對恩愛的父母了。」


    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骨肉分離,一時有些感慨。


    而軒轅玦誤以為,她是因為陳氏的早逝、沈太師的無情,所以傷感。


    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母妃她其實也很喜歡你……婆母也是半個娘,你就勉為其難吧。」


    沈風斕噗嗤一笑。


    哪有人這麽嫌棄自己母親的?


    轉眼就到了七月廿八。


    雲旗和龍婉換上了新裝,兩人皆是紅艷艷的衣裳,隻有雲旗的脖子上多一塊口水巾。


    沈風斕著意打扮得華麗些,看到晉王殿下換了一身寶藍色直裰,發上繫著月白色的髮帶。


    她忽然取出一個匣子來,略帶羞赧地遞給他。


    「殿下近來不愛金冠玉冠的,倒喜歡起這些髮帶了。我便親手製了一條,恭賀殿下生辰。」


    軒轅玦一時吃驚,忙接過那匣子,裏頭躺著一條淺藍色的髮帶。


    上頭繡花簡單,隻頭尾兩端一隻仙鶴,立在一段細枝上頭。


    怪不得近來偶爾看見,她的指腹上有細小的破損。


    以為是被琴弦所傷,沒想到是在為自己做壽禮。


    她嫁進王府一年多來,就沒見動過針線,他還以為這世上竟有不會女紅的女子呢。


    心中不免意動,一陣暖意襲來。


    他再仔細一看那髮帶上的仙鶴——


    忽然嘴角翹起,似笑非笑。


    「多謝壽禮。」


    沈風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怎麽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笑什麽?


    軒轅玦將髮帶遞給她。


    「給我繫上。」


    說著微微躬下了身,沈風斕踮起腳尖,就束在了他的發上。


    他直起身子來,垂感極好的重絲髮帶紮在腦後,在一邊耳後飄散。


    襯得他麵如冠玉,清雅而秀氣。


    「好看嗎?」


    沈風斕原不想讓他太得意,想著今兒是他的生辰,讓他翹一回尾巴便是。


    「好看,殿下好看,所以戴什麽都好看。」


    她三個連續的好看,讓他心生得意。


    「走罷。」


    他如約,一家四口進宮見駕。


    這一頓家宴擺在蕭貴妃的華清宮,兩人進了華清宮時,聖上尚未來到。


    「本宮的乖孫兒呢?」


    蕭貴妃看也不看他們,目光隻朝著他們身後看。


    身後兩個奶娘抱著孩子,一人一個,上前來朝蕭貴妃請安。


    「快免快免,抱上來本宮瞧瞧。」


    蕭貴妃將兩個孩子都接過來,一手摟住一個。


    等聖上進門,看到的就是蕭貴妃這副「左擁右抱」的模樣。


    他心中對這一雙龍鳳胎也好奇地很,忙叫眾人免禮,自己上前來看。


    隻見男孩生得和沈風斕一眼,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小臉肉呼呼像個包子。


    女孩兒生得像晉王,那雙桃花眼尤甚蕭貴妃,將來必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


    兩個孩兒都咧著嘴笑,見著生人一點也不害怕。


    聖上麵露讚許之意。


    他正要說話,隻聽沈風斕輕聲提醒道:「這是皇爺爺。」


    「皇爺爺!」


    兩個奶娃娃齊聲喊著,字正腔圓,絲毫不像是才八個月大的娃娃。


    聖上吃了一驚,瞪大了雙眼。


    蕭貴妃哈哈大笑。


    「臣妾就說要嚇聖上一跳,哈哈哈。方才他們一見著臣妾,就喊皇奶奶,臣妾也嚇著了。」


    聖上嗔怪地看她一眼,不覺微笑。


    「你呀你,都是做奶奶的人了,還這般淘氣!」


    蕭貴妃就是這樣,好像不論年紀再怎麽長,她也像少女一般憨玩。


    這也是聖上對她的寵愛,幾十年如一日的原因。


    在她身上,歲月格外寬容。


    她順勢把雲旗送到聖上懷中,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頗有含飴弄孫的情趣。


    「玦兒小的時候,是十個月才能喊得清母妃兩個字。咱們的小雲旗和小龍婉青出於藍,是不是呀?」


    龍婉在她懷裏,被逗得咯咯失笑。


    雲旗也跟著笑起來,一笑嘴角的口水又亮晶晶地淌下來。


    沈風斕恐他弄髒了聖上的龍袍,正想抱過來,聖上朝她擺擺手。


    他親自接過帕子,仔細地替他把嘴角的津液擦幹淨。


    而後看了看沈風斕,對蕭貴妃道:「不稀奇,朕記得沈側妃,也是幼年早慧。」


    兩個幼年早慧的人生下的孩子,自然更加出眾。


    蕭貴妃順勢道:「聽聞長公主求到聖上跟前去了?斕姐兒是沈太師的嫡女,才貌雙全秀外慧中,長公主府還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嗎?」


    蕭貴妃難得出口誇讚別的女子。


    長公主府自然沒有比她更好的,長公主府就一個女子——衛玉陵。


    沈風斕和軒轅玦對視一眼。


    長公主沒得到他的同意,竟然私自就到聖上跟前求去了。


    聖上怎麽也沒提過?


    聖上笑著道:「你這張嘴啊,誇起人來厲害,損起人來也厲害。那小郡主一向愛到華清宮獻殷勤,你不是也挺喜歡她的嗎?」


    蕭貴妃抱著龍婉,不依不饒地哼了一聲。


    「從前沒有比較,現在有了。小郡主能給臣妾,生出這麽可愛的孫子孫女嗎?」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同意小郡主嫁給晉王。


    沈風斕在旁聽了,心中暗暗佩服。


    蕭貴妃一味說自己喜歡雲旗和龍婉,卻不對聖上說,要立自己為正妃。


    她心裏明白,現在還不是時候。


    上回聖上壽宴,軒轅玦隱晦提出請求,聖上已經拒絕了。


    她若現在還非要聖上立自己為正妃,勢必引起聖上反感。


    所以她隻是拒絕衛玉陵這樁婚事,並不談其他。


    聖上無奈道:「朕隻回她再考慮考慮,並未答應,你何必著急?」


    說著看向晉王。


    「聽說你姑母找過你談及此事,你如何作想?」


    軒轅玦拱手答道:「兒臣若娶個母妃不喜歡的女子進門,豈非不孝?」


    聖上聽了撚須點頭,父子兩相視一笑,彼此有了某種默契。


    椒香從外頭走進來,福身稟道:「聖上,娘娘,是否要傳膳進來?」


    蕭貴妃見好就收,抱著龍婉站了起來。


    聖上道:「傳膳吧。」


    奶娘想把龍婉和雲旗帶下去,見聖上逗弄雲旗笑得一臉慈祥,不敢輕易上前打擾。


    還是沈風斕說孩子該抱下去餵奶了,聖上和蕭貴妃才肯撒手。


    沈風斕不禁感慨。


    她這兩個孩子,還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就連聖上這樣多疑易怒的性子,也能一下子喜歡上他們。


    連帶著偶爾看她的目光,都比先前和善了許多……


    一頓飯用罷,聖上的心思都在雲旗和龍婉身上,也沒到下棋的事。


    沈風斕暗自鬆了一口氣。


    隻聽聖上抱著雲旗道:「先前朕怎麽聽人說,雲旗這孩子癡傻?朕先前還有些擔心,今日一見倒罷了。」


    關於雲旗癡傻的話,是在百日宴上傳出去的。


    沈風翎心懷不忿,如此這般說,而後衛玉陵也這樣說。


    顯然是她跑出去後告訴了衛玉陵。


    偏偏衛玉陵這樁事鬧大了,因為沈風斕給了她一巴掌……


    軒轅玦回道:「父皇有所不知,雲旗和龍婉天生乖巧,很少苦鬧。龍婉偶爾還要哭一哭,雲旗則是一聲都不哭。太醫以為他癡傻,而後被龍婉打了一下就哭了。」


    「哦?竟然乖巧若此?」


    聖上越發覺得稀罕。


    沈風斕不禁出言提醒蕭貴妃,「娘娘要小心些,龍婉這孩子力氣大得很。先前打過雲旗好幾回,百日宴的時候還打了我的庶妹……」


    那一巴掌啊,絲毫不亞於沈風斕,打在衛玉陵麵上的巴掌。


    蕭貴妃一聽樂了,龍婉一個小姑娘家,還有這等本事?


    她便朝龍婉道:「小龍婉,你會打皇奶奶嗎?」


    龍婉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仍是笑著,並不開口。


    蕭貴妃也沒指望她能聽懂,沒想到龍婉忽然搖了搖頭。


    「不打,不打。」


    伴隨著搖頭的動作,她奶聲奶氣地答道。


    這下連聖上都掌不住笑了,蕭貴妃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不行不行,今日不許你們抱孩子回府去,我要留著他們陪我!」


    蕭貴妃一顆心都被龍婉萌化了,抱著她晃著身子,生怕誰把龍婉搶走似的。


    聖上看了也不禁搖頭,笑得一臉寵溺。


    沈風斕總覺得,聖上對蕭貴妃的關愛,並非隻是對她皮相的喜歡。


    不知道蕭貴妃為什麽,還會有以色事他人之嘆。


    「朕就知道,帶來祥瑞的龍鳳胎,怎麽可能是癡傻的孩子?不像東宮的福昀,那個孩子,唉……」


    聖上忽然提起一個陌生的名字,沈風斕不解其意,也不敢追問。


    蕭貴妃又趁機給聖上吹耳邊風。


    「精心嬌養著的孩子,反而癡傻。像斕姐兒受盡委屈,腹中的孩兒照樣聰明。」


    她說著得意地瞥了沈風斕一眼,好像那是她的親閨女似的。


    這一瞥,無意中看到了晉王的髮帶。


    「這是府中的繡娘做的?」


    她撇了撇嘴,「府中的繡娘越發不盡心了,這仙鶴的鶴頂紅,繡得像一坨……」


    想到聖上還在,她便把不雅的詞咽了回去。


    沈風斕不禁麵紅。


    原來晉王殿下看到髮帶,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因為這個。


    她實在對刺繡一竅不通,繡到後來隻剩鶴頂那一點紅,想著並不顯眼就潦草了。


    沒想到蕭貴妃眼睛這麽尖。


    注意到她的麵色,蕭貴妃還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沒事,府中繡娘的小問題你哪裏照顧得到?這不是你的錯。」


    沈風斕麵色爆紅,還要假裝鎮定地回答她。


    「是,謝娘娘關懷。」


    「不必喊娘娘了,喊母妃便是。」


    蕭貴妃越看她越喜歡,再看看雲旗和龍婉,就對她更加喜歡了。


    直到午後聖上掌不住困意,兩人走出了華清宮,沈風斕的麵色才好看了些。


    軒轅玦憋笑憋得很辛苦。


    「殿下還笑?!晨起出門前你就看到了,怎麽不說?」


    她兇巴巴地,說著就要解下他的髮帶。


    那哪裏是髮帶?


    簡直是她的羞恥布!


    出於難以改變的身高優勢,軒轅玦直挺挺地看著,看著沈風斕試圖解下他的髮帶。


    自然沒有成功。


    她心虛道:「快還給我,粗製濫造,不敢有辱殿下尊目!」


    今兒被蕭貴妃說了不打緊,改明兒蕭貴妃知道那是她親手繡的,豈不要笑掉大牙?


    那她一世英名,就要毀於一旦了。


    「怎麽會是粗製濫造?這是我這二十餘年來,最喜歡的生辰禮物。」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絲毫厭棄的神色也沒有。


    沈風斕一愣,待要說些什麽,隻見一個小太監躬身上前。


    「奴才見過晉王殿下,見過沈側妃。」


    軒轅玦眸子微眯,一眼看見了小太監的衣裳上,那顯眼的祥雲圖案。


    那是東宮的記號。


    ------題外話------


    今天的小問題是,這個小太監是為誰來傳話,找的是晉王還是斕姐兒?


    小可愛們猜得出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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