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依琳聽了她的逐客令,餘下的話頓時咽了回去。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她的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嫉恨的目光。
可蕭堇顏並沒有盯著她看,自然也就沒有看到她的不滿。
「二弟,我也是沒有法子。」吳依琳用手裏的帕子擦拭了臉上的淚水,「相公他被大房的人打得受了重傷,昨夜一宿發了高熱,請了很多的郎中開了許多藥也沒有效。」
說到這兒,她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然後走到蕭堇顏麵前噗通給她跪下,「如果再不想法子給相公退熱的話,說不準相公會燒壞了腦子。」
「他的腦子一直都不好,就是燒壞了,又能壞到哪裏去?」堇辰憤恨不平地在一旁發狠。
蕭堇顏抬眼看了堇辰一眼,堇辰立刻倔強地閉上了嘴巴。
蕭堇顏心裏微微一嘆,別看堇辰嘴裏對蕭堇風埋怨得很,方才吳依琳說出實情的時候,這孩子兩眼泛紅,分明心裏還是放心不下蕭堇風。
「既然發熱,你自該去找郎中給蕭大人退熱,你來找我,我又不是郎中,又能為蕭大人做些什麽?」說到這兒,蕭堇顏已經完全明白吳依琳來的目的了,但是她不會主動說出來,而是要聽聽吳依琳怎麽說。
是不是又要欠下月滿樓的人情了?蕭堇顏滿心都是惆悵。
月滿樓不拿她當外人,三番五次幫了她很多。蕭堇顏知道,隻要她開口,月滿樓必然不會拒絕她的請求,可縱然是這樣。每一次請月滿樓幫忙,她還是很難過。
她不能拿別人的好,變成理所當然。
可她蕭堇顏一無權無勢,二沒有能力回饋同樣的人情,長久下去,他們的友情是不是會走到盡頭,不管怎麽說,任誰都不會喜歡一個對自己一味索求的朋友吧?
「二弟明知道我的來意,又何必裝作不知。」為了蕭堇風,吳依琳真的可以做出任何犧牲。她怕耽擱太久,對蕭堇風不利,所以也不和蕭堇顏拐彎抹角,直接捅破了來意。
「知道又何如?」她的態度落在堇辰眼中,就變成了囂張跋扈,當即,堇辰的態度也強硬起來。
堇春連大氣都不敢喘,他緊緊地盯著蕭堇顏,一會兒又看看吳依琳,好似隻要吳依琳對蕭堇顏有任何冒犯的行為,他就會撲過去護著蕭堇顏。
「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你們要怨恨的話,就怨我好了。但是相公他是無辜的。」按照吳依琳往日的性子,必然不會受堇辰這份氣。
但今天是為了蕭堇風而來,無論堇辰說得多難聽,她都會忍下這口氣。「二弟,當初,相公對你們也頗有照顧,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他腦子壞掉?」
「照顧?你是在說笑嗎?」堇辰忍不住冷笑起來,「他為了你這個狐狸精,為了他自己的榮華富貴,別說沒有將我們兄弟放在心上,就是當年父親臨終的囑託,他恐怕也早已忘得一幹二淨了。」堇辰越說越氣憤。
吳依琳不狡辯倒也罷了,或許他還不會這麽動怒。這個可惡的女人還好意思提及蕭堇風對他們兄弟的照顧,真可笑!
「堇辰。」堇顏不想堇辰整天活在哀怨之中,她溫柔地看著堇辰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二哥,你總是心軟,那種人不值得我們欠下人情。」堇辰氣呼呼地說。
「堇春,你還怨恨蕭大人嗎?」堇顏將堇春拉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問。
堇春在她的注視下,遲疑著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地上的吳依琳緊張地看著堇春的動作,她知道堇春的態度決定蕭堇顏接下來的舉動。
「蕭夫人,你是孕婦,又是官夫人,給我一個草民跪著不合規矩。如果被別人看到,還不知道我們怎麽著了你呢?」蕭堇顏看了地上的吳依琳一眼,有些反感地說。
她的語氣很平淡,但吳依琳還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譏諷。
蕭堇顏對吳依琳的確很厭惡,這個女人心計太深。
吳依琳那張臉太具有欺騙性,每每的,她又喜歡用道德綁架來壓迫他們,她也不想想,蕭堇顏又不是聖母,任由她擺布。
果然吳依琳聽了她的話,又哭起來,「不不,二弟,一切都是我願意的,不關二弟的事。」
王瑤在一旁氣得渾身發抖,想過去將她拎起來站著。
蕭堇顏對她搖搖頭,王瑤這才憋住了心口的怒氣,站在一旁盯著吳依琳的動作。
「堇春想不想讓我過去求月大哥過去給蕭大人治病?」堇顏不再看吳依琳,而是扭頭繼續問堇春。
「月大哥會不會生氣?」堇春緊張地問。
「不會。」堇顏肯定地回答,「但我們會欠下月大哥一份大人情。」
吳依琳聽了,心裏滿滿湧上一股無名的怒火。
蕭堇顏什麽意思?當麵問一個孩子,無非就是想自己記住她的人情而已。連大哥都叫上了,她和月滿樓的關係能差嗎?隻不過是讓月滿樓過去走一趟,就好似她蕭堇顏做了天大的人情一樣。
「以後,我們可以慢慢償還月大哥的人情,是不是?」堇春仰起頭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蕭堇顏問。
蕭堇顏點點頭,「是。」
「二弟,隻要能請動月神醫,無論出多少診金,我們都願意。」吳依琳忍不住接上話。
蕭堇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並沒有搭理她,而是又看了堇辰一眼。
「有一就有二,他們這樣貪得無厭,以後遇上事情又會找上門,二哥是不是又得為他們欠下別人的人情?」堇辰憋著氣問。
「不,不會的,隻要這一次相公的身體好好的,以後我們再也不會過來打擾幾位弟弟的生活了。」吳依琳趕緊保證。
「誰是你的弟弟。」堇辰厭惡地瞪了她一眼,「蕭夫人還是留一點兒口德吧,我怕被你叫一聲弟弟,折了壽。」
吳依琳被他噎得臉色一紅,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他可以不仁,我們卻不能不義。王平,拿著我的帖子到隔壁院子走一趟。」蕭堇顏淡淡地吩咐。
她和蕭堇風交集不多,對他的感情說不上有多深,但她卻不能真的放著蕭堇風不理。
一來,她想到了蕭遠山臨終時對她的關照,就是為了身體的原主,她也會去求月滿樓。人情和人命相比,後者就顯得更重了一些。其次,別看堇辰嘴裏不饒人,但他的擔憂一點兒都不會比堇春少,她不想日後,堇辰和堇春活在自責之中。
於情於理,月滿樓這個人情她是欠定了。
吳依琳看到王平拿著帖子出去後,終於偷偷鬆了一口氣。
月滿樓的醫術天下無雙,以他和蕭堇顏之間的交情,自然不會不幫忙。
果然,半炷香的時間,月滿樓就出現在蕭宅的花廳內。
「是翰林院那位蕭大人?」蕭堇顏在帖子上已經寫明了緣由,而月滿樓就住在蕭堇顏隔壁,他和蕭堇顏之間來往又比較密切,所以對於堇顏和蕭堇風之間的糾葛也十分清楚。
蕭堇顏微笑著點點頭,「隻是又得麻煩嶽大哥了。」
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嘆口氣。
「你我之間的關係自然不用這麽客套。」月滿樓淡笑著看著她。
「如果沒有要緊的事情,我們現在就過去。」蕭堇顏不想吳依琳留在家中,看到吳依琳,堇春和堇辰的心情都不算好。
「好。」月滿樓沒有拒絕。
「等會兒我們可以直接到花船上去。」蕭堇顏接著說。
月滿樓又是點點頭,反正堇顏說什麽,他是不會反對的。
吳依琳看到他們兩個隻顧說話,一點兒也不心急,在一旁倒是急得直皺眉頭。
「公子,世子派人過來問,昨日分得銀子是要存在錢莊裏,還是送到院子裏?」這時,王平又進來問。
「欠世子的銀子,這一次直接償還了就是。如果還有剩餘的話,直接送過來。」蕭堇顏吩咐。
王平聽了,立刻出去回話了。
「隻能先還了世子的銀子,欠月大哥的銀子,估計還得等上一等了。」蕭堇顏不好意思地看著月滿樓說。
「無礙,我並不等著銀子用。」月滿樓笑著回答。
他越是這樣說,蕭堇顏對他的愧疚之情越深,不過沒有能力償還的情況下,蕭堇顏並沒有衝動地說一些虛無的表示感激之意的客氣話。
他們之間的互動,在吳依琳看來,自然非同一般。
想到蕭堇顏請月滿樓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剛才卻刁難了她,吳依琳心裏對蕭堇顏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蕭堇顏根本不會理會她的小雞肚腸,她轉身認真交待堇辰,「外麵需要的食材比較多,我不在家中,你好好看顧這邊,中午的時候,也別虧待了其他的人。」
「二哥,放心,我會守好家門。」堇辰認真地保證。
「二哥,我也會好好幫著幹活。」堇春笑眯眯地說。
「你的身體好好一些,看著就好,別累壞了。」堇顏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叮囑。
「嗯嗯。」堇春如小雞啄食一般點著頭。
蕭堇顏和月滿樓看到他可愛的模樣,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既然已經決定要過去,蕭堇顏和月滿樓也沒有耽擱,直接準備到蕭堇風那邊去。
誰知,他們剛出花廳的門,就看到門口多了兩尊門神。
蕭堇顏認識這兩個人,「今日他們不用出去,你可不必守在這邊了。」
這兩個人就是昨日楚宣燁分配給堇辰和堇春的人,聽了堇顏的話,他們一個恭敬地給她行禮後回答,「世子吩咐過,無論兩位公子到哪裏,小人都得守著他們。」
蕭堇顏也不知道楚宣燁這是準備鬧哪出,不過楚宣燁嘴巴雖然毒了一些,這份好意,她卻心領了。說實在的,由於家中大一些的小廝都出去做生意了,家中剩下的都是女孩子和一些莊子裏送過來的孩子,所以蕭堇顏出去的時候,心裏難免會惦記一二。
現在家中多了兩個門神,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她出去後,再也不用擔心家中的事情了。
「大叔,你們也可以跟著我們串串子,二哥會算工錢給你們的。」堇春聽到外麵的說話聲,連忙跑了出來。
兩尊「門神」聽了,嘴角直抽搐,愣了半天才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多謝小公子。」
「不用謝,做事拿錢是應該的。二哥,我說得對不對?」堇春仰起頭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蕭堇顏笑著點點頭讚許,滿足了他的心願,「堇春說得很對。不過,他們是世子的人,也算半個客人。如果他們不願意做的話,堇春也不能勉強客人,對不對?」
堇春一愣,隨即不住點頭,「我知道了。」
然後回頭一臉不好意思的又對兩尊大神道歉,「不好意思,如果你們不喜歡串串子的話,可以不做,我不會勉強你們做的。」
「多謝公子。」兩個人不好和孩子計較,隻能又道謝一聲。
吳依琳在邊上心急如焚,看到蕭堇顏蕭堇春盡在小事上磨蹭,心裏難免將他們又給怨恨上了。
在吳依琳看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時候,就是蕭堇風了。
蕭堇顏明知道蕭堇風在府裏生死未卜,居然還在這等小事上磨蹭,分明就是蕭堇顏沒有將蕭堇風放在心上。
蕭堇顏將家中事情安排好了以後,才和月滿樓出了宅子。
外麵停著兩輛馬車,一輛是月家的,另一輛則是吳依琳府上的。
吳家的小廝和丫頭正在門口車旁緊盯著蕭宅的大門,他們看到吳依琳出來,丫頭連忙迎上前去扶住了她,「夫人,慢點兒。」
吳依琳遲疑地看了蕭堇顏一眼。
蕭堇顏沒有搭理她,徑直跟著月滿樓上了月家的馬車。
她平時也是蹭車多次,因此月家的小廝和車夫全都和她比較熟悉。月滿樓對她更是照顧頗多,馬車的暗格內,一直都為蕭堇顏準備著各種小零食和水果。
品種雖然沒有楚宣燁送來的齊全,但種類也不少。
「蕭大人怎麽還受了內傷?」馬車上,月滿樓也沒有避諱,直接向她打聽起來。蕭堇顏在帖子上隻是說明請他過去給蕭堇風看發熱和內傷,具體的情況卻沒有說清楚。所以,月滿樓出來的時候,針對蕭堇顏透露的消息,倒是帶了一些相應的藥材。
「因為他的心腸太好。」蕭堇顏微笑著回答,語氣帶著淡淡的嘲弄。
「蕭家大房的人找上他呢?」月滿樓也笑了起來,他的智商本來就高,堇春昏迷的時候,他幾乎一直待在蕭宅這邊,所以大房過來鬧,蕭堇風不時過來打轉,他也是知道的。因此,他很快從蕭堇顏的話中猜到了真相。
「大房的人沒有一個是吃素的,加上老太太倚老賣老,大哥將人往家裏領,完全是引狼入室。」蕭堇風感嘆。
「前麵的那位蕭夫人當初容不得你和堇辰、堇春,又怎麽會容得下大房的人?」月滿樓疑惑地問。
「有了前車之鑑,蕭夫人總得為自己掙一些名聲。」蕭堇風譏諷地回答。
月滿樓淡笑看著她,「隻怕蕭大人不僅僅是受傷那麽簡單了。如果事情鬧得太大的話,他的名聲多少會受到一些影響。要是傳到禦史的耳朵裏,蕭大人或許被人彈劾。」
蕭堇顏對古代官場的了解不算深,她驚訝地問,「大哥在翰林院不過是個庶吉士,官職很低,難道禦史也會關注他這樣的小官員?」
「禦史的官職並不高,但他們的職責就是觀察官員的品行。所有的官員大大小小的私事,特別是官員品行的評定,他們全都會關注。」月滿樓給她普及了一下相關的知識,「因此,凡是京官,哪怕是官職很高的官員,一般來說,都不會得罪他們。做禦史者,個性一般都比較固執正直,他們要是想彈劾誰,一定不會給任何人的麵子。這類人,性格高傲,為人孤僻,在京官中並不受官員的歡迎,卻也不會有人主動去招惹他們。」
「當初我們到京城裏,和傅家結下了梁子。傅彥生也在翰林院任職,他的官職又比大哥高,他定然不會放過這一次將大哥逐出翰林院的機會。」蕭堇顏微微有些擔心起來。
其實,她倒是並不是擔憂蕭堇風是否繼續能當官。
不是她記恨蕭堇風,而是因為她覺得蕭堇風為人太過迂腐,為人性子又有些清高。他在官場上一定不會合群,不會招人喜歡。
官場如戰場,蕭堇風這樣混下去總有一天會被人給吞了。
如果真的落得那樣的下場,還不如做一個閑雲野鶴了。反正,現在他們也算衣食無憂了。
不過,接著蕭堇顏又想,當官是蕭堇風的夢想,他螢愛不會甘心如此被人中傷而被禦史彈劾下去。他會不會因此而意誌消沉,從而得了心病?
「事情並沒有到最壞的一步,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罷了。你還是先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再想辦法解決。」月滿樓看她緊鎖眉頭,淡笑著勸慰她。
蕭堇顏心情有些亂,胡亂地點點頭。想想也對,事情還沒到最壞的一步,再說了,真的到了那一步,她好像也出了什麽力。
這麽一想,她又放鬆了一些。
月滿樓看她心情不好,也沒有多說,隻是靜靜地陪著她。
馬車很快在蕭府門前停下來,「夫人,小心。」丫頭先下車,小心翼翼地扶著吳依琳,吳依琳肚子已經不小了,這孩子是她和蕭堇風的孩子,所以她自然比誰都要在意這個孩子。
她在丫頭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車,等站穩以後,一抬眼就看到後麵的情況。
月滿樓的馬車跟在吳依琳馬車的後麵,所以後停了一步。
他下了車,守在一旁貼心地等著蕭堇顏。
由於他已經知道蕭堇顏是女子,也就不好上前去攙扶一下。好在蕭堇顏身邊一直都有王瑤跟著,他倒是不用的擔心蕭堇顏會跌倒。
而吳依琳在前麵看到這一幕感到奇怪,正是因為王瑤貼心攙扶著蕭堇顏的一幕。
不過,因為她過於擔心蕭堇風,倒是沒有將過多的好奇落在這一幕上。主子貪戀侍女美貌的倒也不是沒有,蕭堇顏身邊的這個丫頭,長得花容月貌,投手投足,一笑一顰之中全都帶著優雅的氣質,如果她不是以蕭堇顏貼身丫頭的身份出現,估計沒有人相信她隻是一個身份低賤的丫頭,而是什麽名門出來的貴女。
那份氣質,就是京城裏不少大戶人家出來的嫡女,在她的麵前也要弱了幾分。
蕭堇顏可不知道吳依琳在心裏將她和王瑤之間的關係想得那麽齷齪,她下了車站在大門口百味叢生。
當初她帶著堇辰和堇春在這兒也算生活過一段時間,隻是這兒留給她的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和憤怒。
曾經,她在最憤怒的時候發過誓言,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來,再也不想看到這個宅子裏的任何人。
可造化弄人,兜來兜去,她今日居然又站在這兒了。
她看著當初大門上方空空如也的地方,已經掛上了「蕭府」兩個大字,嘴角微不可見地終於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月神醫、二弟,請。」心急如焚的吳依琳顧不得說一些場麵話,就急著帶蕭堇顏和月滿樓進去。
王瑤和王平多少也知道蕭堇顏當初在這兒受氣的事情,兄妹兩個立刻一左一右差一步站在了蕭堇顏的身後,而月滿樓則站在蕭堇顏的右手邊,他的邊上也帶著兩個小廝。
這樣一來,他們這邊的氣勢也就顯得特別足了。
「夫人。」守門的小廝看到吳依琳帶著一群人過來,哪敢怠慢,他殷勤地過來給吳依琳行了禮。
「貴客上門,讓人準備好茶點心招待。」吳依琳急著讓月滿樓給蕭堇風看病,對於獻殷勤的小廝理都不理,隻是吩咐了身邊的小丫頭到廚房去,準備一些招待客人的茶點。
月滿樓和蕭堇顏都不是多話的人,隻是跟著吳依琳走,卻沒有人和她說上一句話。哪怕是吳依琳不斷示好,兩個人也不回一個字。
這樣一來,尷尬的吳依琳也知道她是不討人喜歡的,最後幹脆也不言不語,隻管帶著他們往裏麵走。
說實話,這處宅子蕭堇顏也算是熟悉的,根本不需要吳依琳帶路
蕭堇顏就是閉上眼睛,也能找到主屋的路。隻是往日裏,她也算這個宅子中的半個主子,而現在她的身份是客人。想一想,也真夠譏諷的了。
「夫人,你可回來了。老爺好像熱的更厲害了。」到了主屋門口,守在外麵的小綠一看到吳依琳就過來稟報關於蕭堇風的最新情況。
「大哥他們呢?」吳依琳張望一下,沒有發現自己兩個兄長,忍不住問起來。
「兩位舅老爺都在屋子裏守著老爺了。」小綠飛快地回答,一邊用眼神偷瞄蕭堇顏。
當初小綠沒少欺負堇春,蕭堇顏根本就不待見她,小綠怕蕭堇顏今日過來,會針對她。
蕭堇顏哪有多餘的心思放在一個不起眼的丫頭身上,在她眼中,小綠所作所為固然可惡,可當初如果沒有吳依琳的授意和縱容,量她一個丫頭也不敢做出欺主的事情。
如果真要算舊帳的話,她隻會算在吳依琳頭上。
「月公子,二弟請進。」吳依琳也沒讓小綠進去通報,直接準備帶著他們進去。
「蕭夫人還是叫我蕭堇顏比較好,夫人的稱呼,小人不敢當。」就在這時,蕭堇顏終於開口。
她的話成功地讓吳依琳紅了臉,然後又白了臉。
月滿樓淡淡一笑,有些縱容地看著她說,「不過是一個小官員而已,你不用這麽客氣。以後以你的身份,就是再大一些的官員家中的女眷見到你,也得以笑臉相迎。」
這話,比打吳依琳的臉更厲害。
吳依琳站在一旁幾乎搖搖欲墜,滿臉通紅。
好好,這兩個人居然聯手羞辱她。
月滿樓的身份高貴,吳依琳肯定不敢也不能對他有什麽不滿,但蕭堇顏不過是一個暴發戶,她還真沒有將蕭堇顏放在眼中。如果不是蕭堇顏和月滿樓認識,而今天她是有求於蕭堇顏。
吳依琳才不會自降身份去討好蕭堇顏了。
她都將自己放低到了塵埃之中,蕭堇顏居然還敢羞辱她,因此,吳依琳又在心裏將蕭堇顏記上了一筆。
「二弟。」她的語氣帶著委屈和急切。
蕭堇顏和月滿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語。
「蕭公子,請。」因為有求於蕭堇顏,吳依琳最後還是選擇了避讓。
月滿樓做事向來隨心所欲,而蕭堇風這邊,身份比起他來說,又差了很多,月滿樓自然不會吩咐自己帶來的藥童避開,而王平和王瑤作為蕭堇顏的人,兄妹兩個都在擔心蕭堇顏會不會受到吳依琳的欺壓,所以也沒有留在外麵,而是緊緊地跟在了蕭堇顏的身邊。
加上吳依琳,屋子裏原本就有吳步星和吳步成守著,除此之外,杜婆子也在這邊等候吩咐。這樣一來,偌大的房間反倒是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了。
「夫人。」杜婆子見到吳依琳進來,眼睛一亮。
「妹妹。」吳步星和吳步成也站了起來。
隨即,他們一起對月滿樓拱手行禮,「想必這位就是神醫月公子吧?」
月滿樓不喜和陌生人相處,更不喜太鬧。吳家兩位公子的示好,他隻是淡淡地點點頭,卻一字未發,幾乎沒有給他們一點兒麵子。
吳步星和吳步成都聽人說過月滿樓的個性怪僻,倒也沒有往心裏去。
隻是他們看著月滿樓身邊的蕭堇顏,兄弟兩個的臉上都微微露出了少許的尷尬來。
吳家兄弟都是生意人,商人重利,如果他們早知道蕭堇顏的潛力如此巨大,說什麽他們也會攔著吳依琳去得罪蕭堇顏。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吃,現在看蕭堇顏的態度,似乎想交好已經太晚了。
蕭堇顏此刻也正看著躺著床上的蕭堇風。
床上的蕭堇風因為發熱的緣故,臉色潮紅,那是一種不健康的潮紅,他的嘴唇一片蒼白,上麵幹裂,甚至浸出了絲絲的鮮血出來,閉上的眼睛深陷下去,狼狽虛弱的樣子和原本意氣風發的模樣,相差太遠。
蕭堇顏看到他的慘樣,眼睛裏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她這種模樣落在吳依琳眼中,吳依琳無疑對她又記恨了幾分。
吳依琳認為蕭堇顏無情無義,當初的事情的確是她做得過分了幾分,但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蕭堇風並沒有得罪蕭堇顏,甚至,為了蕭堇顏兄弟三人,蕭堇風還冷落了她多日。在知道蕭堇春受傷以後,蕭堇風更是二話不說就過去了,為什麽蕭堇顏還要抓住這邊的小辮子不放,蕭堇顏分明就是個冷血的東西,對蕭堇風這個兄長一點兒情義也沒有。
此時此刻,吳依琳倒是為蕭堇風不平起來。
月滿樓既然願意過來,也是看在蕭堇顏的麵子上,他也不矯情,直接坐在凳子上,然後伸手給蕭堇風搭脈。
吳依琳看到他的舉動,立刻將所有的心思從蕭堇顏身上收回,一臉緊張地盯著月滿樓看。
過了好一會兒,月滿樓才將手從蕭堇風手上收回,「月神醫,我家相公怎麽樣?」
吳依琳忍不住上前問起來。
月滿樓沒有搭理她,而是轉身對一旁的蕭堇顏說,「我要為他檢查身上的傷口,你們現在外麵等著。」
蕭堇顏知道他的意思,古代男女七歲不同席,她是女子,月滿樓早就知道她的身份,這是為給她避嫌找了一個藉口。
「好。」蕭堇顏點點頭,帶著王平和王瑤下去了。
「好好招待蕭公子。」吳步星和吳步成也被月滿樓趕出去了,兄弟兩個有心想和蕭堇顏重修舊好。畢竟現在的蕭堇顏身份不同了,月滿樓對她的重視,兄弟兩個已經看得明明白白,而蕭堇顏的價值遠不比如此,傳說中,榮王府的燁世子,對她也是青睞有加。
要是能和蕭堇顏修好關係的話,以後說不定他們吳家也能搭上榮王府和月家的關係,就是蕭堇風的官位也不用焦心了。
可蕭堇顏並沒有盯著她看,自然也就沒有看到她的不滿。
「二弟,我也是沒有法子。」吳依琳用手裏的帕子擦拭了臉上的淚水,「相公他被大房的人打得受了重傷,昨夜一宿發了高熱,請了很多的郎中開了許多藥也沒有效。」
說到這兒,她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然後走到蕭堇顏麵前噗通給她跪下,「如果再不想法子給相公退熱的話,說不準相公會燒壞了腦子。」
「他的腦子一直都不好,就是燒壞了,又能壞到哪裏去?」堇辰憤恨不平地在一旁發狠。
蕭堇顏抬眼看了堇辰一眼,堇辰立刻倔強地閉上了嘴巴。
蕭堇顏心裏微微一嘆,別看堇辰嘴裏對蕭堇風埋怨得很,方才吳依琳說出實情的時候,這孩子兩眼泛紅,分明心裏還是放心不下蕭堇風。
「既然發熱,你自該去找郎中給蕭大人退熱,你來找我,我又不是郎中,又能為蕭大人做些什麽?」說到這兒,蕭堇顏已經完全明白吳依琳來的目的了,但是她不會主動說出來,而是要聽聽吳依琳怎麽說。
是不是又要欠下月滿樓的人情了?蕭堇顏滿心都是惆悵。
月滿樓不拿她當外人,三番五次幫了她很多。蕭堇顏知道,隻要她開口,月滿樓必然不會拒絕她的請求,可縱然是這樣。每一次請月滿樓幫忙,她還是很難過。
她不能拿別人的好,變成理所當然。
可她蕭堇顏一無權無勢,二沒有能力回饋同樣的人情,長久下去,他們的友情是不是會走到盡頭,不管怎麽說,任誰都不會喜歡一個對自己一味索求的朋友吧?
「二弟明知道我的來意,又何必裝作不知。」為了蕭堇風,吳依琳真的可以做出任何犧牲。她怕耽擱太久,對蕭堇風不利,所以也不和蕭堇顏拐彎抹角,直接捅破了來意。
「知道又何如?」她的態度落在堇辰眼中,就變成了囂張跋扈,當即,堇辰的態度也強硬起來。
堇春連大氣都不敢喘,他緊緊地盯著蕭堇顏,一會兒又看看吳依琳,好似隻要吳依琳對蕭堇顏有任何冒犯的行為,他就會撲過去護著蕭堇顏。
「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你們要怨恨的話,就怨我好了。但是相公他是無辜的。」按照吳依琳往日的性子,必然不會受堇辰這份氣。
但今天是為了蕭堇風而來,無論堇辰說得多難聽,她都會忍下這口氣。「二弟,當初,相公對你們也頗有照顧,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他腦子壞掉?」
「照顧?你是在說笑嗎?」堇辰忍不住冷笑起來,「他為了你這個狐狸精,為了他自己的榮華富貴,別說沒有將我們兄弟放在心上,就是當年父親臨終的囑託,他恐怕也早已忘得一幹二淨了。」堇辰越說越氣憤。
吳依琳不狡辯倒也罷了,或許他還不會這麽動怒。這個可惡的女人還好意思提及蕭堇風對他們兄弟的照顧,真可笑!
「堇辰。」堇顏不想堇辰整天活在哀怨之中,她溫柔地看著堇辰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二哥,你總是心軟,那種人不值得我們欠下人情。」堇辰氣呼呼地說。
「堇春,你還怨恨蕭大人嗎?」堇顏將堇春拉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問。
堇春在她的注視下,遲疑著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地上的吳依琳緊張地看著堇春的動作,她知道堇春的態度決定蕭堇顏接下來的舉動。
「蕭夫人,你是孕婦,又是官夫人,給我一個草民跪著不合規矩。如果被別人看到,還不知道我們怎麽著了你呢?」蕭堇顏看了地上的吳依琳一眼,有些反感地說。
她的語氣很平淡,但吳依琳還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譏諷。
蕭堇顏對吳依琳的確很厭惡,這個女人心計太深。
吳依琳那張臉太具有欺騙性,每每的,她又喜歡用道德綁架來壓迫他們,她也不想想,蕭堇顏又不是聖母,任由她擺布。
果然吳依琳聽了她的話,又哭起來,「不不,二弟,一切都是我願意的,不關二弟的事。」
王瑤在一旁氣得渾身發抖,想過去將她拎起來站著。
蕭堇顏對她搖搖頭,王瑤這才憋住了心口的怒氣,站在一旁盯著吳依琳的動作。
「堇春想不想讓我過去求月大哥過去給蕭大人治病?」堇顏不再看吳依琳,而是扭頭繼續問堇春。
「月大哥會不會生氣?」堇春緊張地問。
「不會。」堇顏肯定地回答,「但我們會欠下月大哥一份大人情。」
吳依琳聽了,心裏滿滿湧上一股無名的怒火。
蕭堇顏什麽意思?當麵問一個孩子,無非就是想自己記住她的人情而已。連大哥都叫上了,她和月滿樓的關係能差嗎?隻不過是讓月滿樓過去走一趟,就好似她蕭堇顏做了天大的人情一樣。
「以後,我們可以慢慢償還月大哥的人情,是不是?」堇春仰起頭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蕭堇顏問。
蕭堇顏點點頭,「是。」
「二弟,隻要能請動月神醫,無論出多少診金,我們都願意。」吳依琳忍不住接上話。
蕭堇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並沒有搭理她,而是又看了堇辰一眼。
「有一就有二,他們這樣貪得無厭,以後遇上事情又會找上門,二哥是不是又得為他們欠下別人的人情?」堇辰憋著氣問。
「不,不會的,隻要這一次相公的身體好好的,以後我們再也不會過來打擾幾位弟弟的生活了。」吳依琳趕緊保證。
「誰是你的弟弟。」堇辰厭惡地瞪了她一眼,「蕭夫人還是留一點兒口德吧,我怕被你叫一聲弟弟,折了壽。」
吳依琳被他噎得臉色一紅,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他可以不仁,我們卻不能不義。王平,拿著我的帖子到隔壁院子走一趟。」蕭堇顏淡淡地吩咐。
她和蕭堇風交集不多,對他的感情說不上有多深,但她卻不能真的放著蕭堇風不理。
一來,她想到了蕭遠山臨終時對她的關照,就是為了身體的原主,她也會去求月滿樓。人情和人命相比,後者就顯得更重了一些。其次,別看堇辰嘴裏不饒人,但他的擔憂一點兒都不會比堇春少,她不想日後,堇辰和堇春活在自責之中。
於情於理,月滿樓這個人情她是欠定了。
吳依琳看到王平拿著帖子出去後,終於偷偷鬆了一口氣。
月滿樓的醫術天下無雙,以他和蕭堇顏之間的交情,自然不會不幫忙。
果然,半炷香的時間,月滿樓就出現在蕭宅的花廳內。
「是翰林院那位蕭大人?」蕭堇顏在帖子上已經寫明了緣由,而月滿樓就住在蕭堇顏隔壁,他和蕭堇顏之間來往又比較密切,所以對於堇顏和蕭堇風之間的糾葛也十分清楚。
蕭堇顏微笑著點點頭,「隻是又得麻煩嶽大哥了。」
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嘆口氣。
「你我之間的關係自然不用這麽客套。」月滿樓淡笑著看著她。
「如果沒有要緊的事情,我們現在就過去。」蕭堇顏不想吳依琳留在家中,看到吳依琳,堇春和堇辰的心情都不算好。
「好。」月滿樓沒有拒絕。
「等會兒我們可以直接到花船上去。」蕭堇顏接著說。
月滿樓又是點點頭,反正堇顏說什麽,他是不會反對的。
吳依琳看到他們兩個隻顧說話,一點兒也不心急,在一旁倒是急得直皺眉頭。
「公子,世子派人過來問,昨日分得銀子是要存在錢莊裏,還是送到院子裏?」這時,王平又進來問。
「欠世子的銀子,這一次直接償還了就是。如果還有剩餘的話,直接送過來。」蕭堇顏吩咐。
王平聽了,立刻出去回話了。
「隻能先還了世子的銀子,欠月大哥的銀子,估計還得等上一等了。」蕭堇顏不好意思地看著月滿樓說。
「無礙,我並不等著銀子用。」月滿樓笑著回答。
他越是這樣說,蕭堇顏對他的愧疚之情越深,不過沒有能力償還的情況下,蕭堇顏並沒有衝動地說一些虛無的表示感激之意的客氣話。
他們之間的互動,在吳依琳看來,自然非同一般。
想到蕭堇顏請月滿樓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剛才卻刁難了她,吳依琳心裏對蕭堇顏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蕭堇顏根本不會理會她的小雞肚腸,她轉身認真交待堇辰,「外麵需要的食材比較多,我不在家中,你好好看顧這邊,中午的時候,也別虧待了其他的人。」
「二哥,放心,我會守好家門。」堇辰認真地保證。
「二哥,我也會好好幫著幹活。」堇春笑眯眯地說。
「你的身體好好一些,看著就好,別累壞了。」堇顏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叮囑。
「嗯嗯。」堇春如小雞啄食一般點著頭。
蕭堇顏和月滿樓看到他可愛的模樣,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既然已經決定要過去,蕭堇顏和月滿樓也沒有耽擱,直接準備到蕭堇風那邊去。
誰知,他們剛出花廳的門,就看到門口多了兩尊門神。
蕭堇顏認識這兩個人,「今日他們不用出去,你可不必守在這邊了。」
這兩個人就是昨日楚宣燁分配給堇辰和堇春的人,聽了堇顏的話,他們一個恭敬地給她行禮後回答,「世子吩咐過,無論兩位公子到哪裏,小人都得守著他們。」
蕭堇顏也不知道楚宣燁這是準備鬧哪出,不過楚宣燁嘴巴雖然毒了一些,這份好意,她卻心領了。說實在的,由於家中大一些的小廝都出去做生意了,家中剩下的都是女孩子和一些莊子裏送過來的孩子,所以蕭堇顏出去的時候,心裏難免會惦記一二。
現在家中多了兩個門神,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她出去後,再也不用擔心家中的事情了。
「大叔,你們也可以跟著我們串串子,二哥會算工錢給你們的。」堇春聽到外麵的說話聲,連忙跑了出來。
兩尊「門神」聽了,嘴角直抽搐,愣了半天才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多謝小公子。」
「不用謝,做事拿錢是應該的。二哥,我說得對不對?」堇春仰起頭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蕭堇顏笑著點點頭讚許,滿足了他的心願,「堇春說得很對。不過,他們是世子的人,也算半個客人。如果他們不願意做的話,堇春也不能勉強客人,對不對?」
堇春一愣,隨即不住點頭,「我知道了。」
然後回頭一臉不好意思的又對兩尊大神道歉,「不好意思,如果你們不喜歡串串子的話,可以不做,我不會勉強你們做的。」
「多謝公子。」兩個人不好和孩子計較,隻能又道謝一聲。
吳依琳在邊上心急如焚,看到蕭堇顏蕭堇春盡在小事上磨蹭,心裏難免將他們又給怨恨上了。
在吳依琳看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時候,就是蕭堇風了。
蕭堇顏明知道蕭堇風在府裏生死未卜,居然還在這等小事上磨蹭,分明就是蕭堇顏沒有將蕭堇風放在心上。
蕭堇顏將家中事情安排好了以後,才和月滿樓出了宅子。
外麵停著兩輛馬車,一輛是月家的,另一輛則是吳依琳府上的。
吳家的小廝和丫頭正在門口車旁緊盯著蕭宅的大門,他們看到吳依琳出來,丫頭連忙迎上前去扶住了她,「夫人,慢點兒。」
吳依琳遲疑地看了蕭堇顏一眼。
蕭堇顏沒有搭理她,徑直跟著月滿樓上了月家的馬車。
她平時也是蹭車多次,因此月家的小廝和車夫全都和她比較熟悉。月滿樓對她更是照顧頗多,馬車的暗格內,一直都為蕭堇顏準備著各種小零食和水果。
品種雖然沒有楚宣燁送來的齊全,但種類也不少。
「蕭大人怎麽還受了內傷?」馬車上,月滿樓也沒有避諱,直接向她打聽起來。蕭堇顏在帖子上隻是說明請他過去給蕭堇風看發熱和內傷,具體的情況卻沒有說清楚。所以,月滿樓出來的時候,針對蕭堇顏透露的消息,倒是帶了一些相應的藥材。
「因為他的心腸太好。」蕭堇顏微笑著回答,語氣帶著淡淡的嘲弄。
「蕭家大房的人找上他呢?」月滿樓也笑了起來,他的智商本來就高,堇春昏迷的時候,他幾乎一直待在蕭宅這邊,所以大房過來鬧,蕭堇風不時過來打轉,他也是知道的。因此,他很快從蕭堇顏的話中猜到了真相。
「大房的人沒有一個是吃素的,加上老太太倚老賣老,大哥將人往家裏領,完全是引狼入室。」蕭堇風感嘆。
「前麵的那位蕭夫人當初容不得你和堇辰、堇春,又怎麽會容得下大房的人?」月滿樓疑惑地問。
「有了前車之鑑,蕭夫人總得為自己掙一些名聲。」蕭堇風譏諷地回答。
月滿樓淡笑看著她,「隻怕蕭大人不僅僅是受傷那麽簡單了。如果事情鬧得太大的話,他的名聲多少會受到一些影響。要是傳到禦史的耳朵裏,蕭大人或許被人彈劾。」
蕭堇顏對古代官場的了解不算深,她驚訝地問,「大哥在翰林院不過是個庶吉士,官職很低,難道禦史也會關注他這樣的小官員?」
「禦史的官職並不高,但他們的職責就是觀察官員的品行。所有的官員大大小小的私事,特別是官員品行的評定,他們全都會關注。」月滿樓給她普及了一下相關的知識,「因此,凡是京官,哪怕是官職很高的官員,一般來說,都不會得罪他們。做禦史者,個性一般都比較固執正直,他們要是想彈劾誰,一定不會給任何人的麵子。這類人,性格高傲,為人孤僻,在京官中並不受官員的歡迎,卻也不會有人主動去招惹他們。」
「當初我們到京城裏,和傅家結下了梁子。傅彥生也在翰林院任職,他的官職又比大哥高,他定然不會放過這一次將大哥逐出翰林院的機會。」蕭堇顏微微有些擔心起來。
其實,她倒是並不是擔憂蕭堇風是否繼續能當官。
不是她記恨蕭堇風,而是因為她覺得蕭堇風為人太過迂腐,為人性子又有些清高。他在官場上一定不會合群,不會招人喜歡。
官場如戰場,蕭堇風這樣混下去總有一天會被人給吞了。
如果真的落得那樣的下場,還不如做一個閑雲野鶴了。反正,現在他們也算衣食無憂了。
不過,接著蕭堇顏又想,當官是蕭堇風的夢想,他螢愛不會甘心如此被人中傷而被禦史彈劾下去。他會不會因此而意誌消沉,從而得了心病?
「事情並沒有到最壞的一步,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罷了。你還是先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再想辦法解決。」月滿樓看她緊鎖眉頭,淡笑著勸慰她。
蕭堇顏心情有些亂,胡亂地點點頭。想想也對,事情還沒到最壞的一步,再說了,真的到了那一步,她好像也出了什麽力。
這麽一想,她又放鬆了一些。
月滿樓看她心情不好,也沒有多說,隻是靜靜地陪著她。
馬車很快在蕭府門前停下來,「夫人,小心。」丫頭先下車,小心翼翼地扶著吳依琳,吳依琳肚子已經不小了,這孩子是她和蕭堇風的孩子,所以她自然比誰都要在意這個孩子。
她在丫頭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車,等站穩以後,一抬眼就看到後麵的情況。
月滿樓的馬車跟在吳依琳馬車的後麵,所以後停了一步。
他下了車,守在一旁貼心地等著蕭堇顏。
由於他已經知道蕭堇顏是女子,也就不好上前去攙扶一下。好在蕭堇顏身邊一直都有王瑤跟著,他倒是不用的擔心蕭堇顏會跌倒。
而吳依琳在前麵看到這一幕感到奇怪,正是因為王瑤貼心攙扶著蕭堇顏的一幕。
不過,因為她過於擔心蕭堇風,倒是沒有將過多的好奇落在這一幕上。主子貪戀侍女美貌的倒也不是沒有,蕭堇顏身邊的這個丫頭,長得花容月貌,投手投足,一笑一顰之中全都帶著優雅的氣質,如果她不是以蕭堇顏貼身丫頭的身份出現,估計沒有人相信她隻是一個身份低賤的丫頭,而是什麽名門出來的貴女。
那份氣質,就是京城裏不少大戶人家出來的嫡女,在她的麵前也要弱了幾分。
蕭堇顏可不知道吳依琳在心裏將她和王瑤之間的關係想得那麽齷齪,她下了車站在大門口百味叢生。
當初她帶著堇辰和堇春在這兒也算生活過一段時間,隻是這兒留給她的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和憤怒。
曾經,她在最憤怒的時候發過誓言,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來,再也不想看到這個宅子裏的任何人。
可造化弄人,兜來兜去,她今日居然又站在這兒了。
她看著當初大門上方空空如也的地方,已經掛上了「蕭府」兩個大字,嘴角微不可見地終於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月神醫、二弟,請。」心急如焚的吳依琳顧不得說一些場麵話,就急著帶蕭堇顏和月滿樓進去。
王瑤和王平多少也知道蕭堇顏當初在這兒受氣的事情,兄妹兩個立刻一左一右差一步站在了蕭堇顏的身後,而月滿樓則站在蕭堇顏的右手邊,他的邊上也帶著兩個小廝。
這樣一來,他們這邊的氣勢也就顯得特別足了。
「夫人。」守門的小廝看到吳依琳帶著一群人過來,哪敢怠慢,他殷勤地過來給吳依琳行了禮。
「貴客上門,讓人準備好茶點心招待。」吳依琳急著讓月滿樓給蕭堇風看病,對於獻殷勤的小廝理都不理,隻是吩咐了身邊的小丫頭到廚房去,準備一些招待客人的茶點。
月滿樓和蕭堇顏都不是多話的人,隻是跟著吳依琳走,卻沒有人和她說上一句話。哪怕是吳依琳不斷示好,兩個人也不回一個字。
這樣一來,尷尬的吳依琳也知道她是不討人喜歡的,最後幹脆也不言不語,隻管帶著他們往裏麵走。
說實話,這處宅子蕭堇顏也算是熟悉的,根本不需要吳依琳帶路
蕭堇顏就是閉上眼睛,也能找到主屋的路。隻是往日裏,她也算這個宅子中的半個主子,而現在她的身份是客人。想一想,也真夠譏諷的了。
「夫人,你可回來了。老爺好像熱的更厲害了。」到了主屋門口,守在外麵的小綠一看到吳依琳就過來稟報關於蕭堇風的最新情況。
「大哥他們呢?」吳依琳張望一下,沒有發現自己兩個兄長,忍不住問起來。
「兩位舅老爺都在屋子裏守著老爺了。」小綠飛快地回答,一邊用眼神偷瞄蕭堇顏。
當初小綠沒少欺負堇春,蕭堇顏根本就不待見她,小綠怕蕭堇顏今日過來,會針對她。
蕭堇顏哪有多餘的心思放在一個不起眼的丫頭身上,在她眼中,小綠所作所為固然可惡,可當初如果沒有吳依琳的授意和縱容,量她一個丫頭也不敢做出欺主的事情。
如果真要算舊帳的話,她隻會算在吳依琳頭上。
「月公子,二弟請進。」吳依琳也沒讓小綠進去通報,直接準備帶著他們進去。
「蕭夫人還是叫我蕭堇顏比較好,夫人的稱呼,小人不敢當。」就在這時,蕭堇顏終於開口。
她的話成功地讓吳依琳紅了臉,然後又白了臉。
月滿樓淡淡一笑,有些縱容地看著她說,「不過是一個小官員而已,你不用這麽客氣。以後以你的身份,就是再大一些的官員家中的女眷見到你,也得以笑臉相迎。」
這話,比打吳依琳的臉更厲害。
吳依琳站在一旁幾乎搖搖欲墜,滿臉通紅。
好好,這兩個人居然聯手羞辱她。
月滿樓的身份高貴,吳依琳肯定不敢也不能對他有什麽不滿,但蕭堇顏不過是一個暴發戶,她還真沒有將蕭堇顏放在眼中。如果不是蕭堇顏和月滿樓認識,而今天她是有求於蕭堇顏。
吳依琳才不會自降身份去討好蕭堇顏了。
她都將自己放低到了塵埃之中,蕭堇顏居然還敢羞辱她,因此,吳依琳又在心裏將蕭堇顏記上了一筆。
「二弟。」她的語氣帶著委屈和急切。
蕭堇顏和月滿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語。
「蕭公子,請。」因為有求於蕭堇顏,吳依琳最後還是選擇了避讓。
月滿樓做事向來隨心所欲,而蕭堇風這邊,身份比起他來說,又差了很多,月滿樓自然不會吩咐自己帶來的藥童避開,而王平和王瑤作為蕭堇顏的人,兄妹兩個都在擔心蕭堇顏會不會受到吳依琳的欺壓,所以也沒有留在外麵,而是緊緊地跟在了蕭堇顏的身邊。
加上吳依琳,屋子裏原本就有吳步星和吳步成守著,除此之外,杜婆子也在這邊等候吩咐。這樣一來,偌大的房間反倒是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了。
「夫人。」杜婆子見到吳依琳進來,眼睛一亮。
「妹妹。」吳步星和吳步成也站了起來。
隨即,他們一起對月滿樓拱手行禮,「想必這位就是神醫月公子吧?」
月滿樓不喜和陌生人相處,更不喜太鬧。吳家兩位公子的示好,他隻是淡淡地點點頭,卻一字未發,幾乎沒有給他們一點兒麵子。
吳步星和吳步成都聽人說過月滿樓的個性怪僻,倒也沒有往心裏去。
隻是他們看著月滿樓身邊的蕭堇顏,兄弟兩個的臉上都微微露出了少許的尷尬來。
吳家兄弟都是生意人,商人重利,如果他們早知道蕭堇顏的潛力如此巨大,說什麽他們也會攔著吳依琳去得罪蕭堇顏。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吃,現在看蕭堇顏的態度,似乎想交好已經太晚了。
蕭堇顏此刻也正看著躺著床上的蕭堇風。
床上的蕭堇風因為發熱的緣故,臉色潮紅,那是一種不健康的潮紅,他的嘴唇一片蒼白,上麵幹裂,甚至浸出了絲絲的鮮血出來,閉上的眼睛深陷下去,狼狽虛弱的樣子和原本意氣風發的模樣,相差太遠。
蕭堇顏看到他的慘樣,眼睛裏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她這種模樣落在吳依琳眼中,吳依琳無疑對她又記恨了幾分。
吳依琳認為蕭堇顏無情無義,當初的事情的確是她做得過分了幾分,但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蕭堇風並沒有得罪蕭堇顏,甚至,為了蕭堇顏兄弟三人,蕭堇風還冷落了她多日。在知道蕭堇春受傷以後,蕭堇風更是二話不說就過去了,為什麽蕭堇顏還要抓住這邊的小辮子不放,蕭堇顏分明就是個冷血的東西,對蕭堇風這個兄長一點兒情義也沒有。
此時此刻,吳依琳倒是為蕭堇風不平起來。
月滿樓既然願意過來,也是看在蕭堇顏的麵子上,他也不矯情,直接坐在凳子上,然後伸手給蕭堇風搭脈。
吳依琳看到他的舉動,立刻將所有的心思從蕭堇顏身上收回,一臉緊張地盯著月滿樓看。
過了好一會兒,月滿樓才將手從蕭堇風手上收回,「月神醫,我家相公怎麽樣?」
吳依琳忍不住上前問起來。
月滿樓沒有搭理她,而是轉身對一旁的蕭堇顏說,「我要為他檢查身上的傷口,你們現在外麵等著。」
蕭堇顏知道他的意思,古代男女七歲不同席,她是女子,月滿樓早就知道她的身份,這是為給她避嫌找了一個藉口。
「好。」蕭堇顏點點頭,帶著王平和王瑤下去了。
「好好招待蕭公子。」吳步星和吳步成也被月滿樓趕出去了,兄弟兩個有心想和蕭堇顏重修舊好。畢竟現在的蕭堇顏身份不同了,月滿樓對她的重視,兄弟兩個已經看得明明白白,而蕭堇顏的價值遠不比如此,傳說中,榮王府的燁世子,對她也是青睞有加。
要是能和蕭堇顏修好關係的話,以後說不定他們吳家也能搭上榮王府和月家的關係,就是蕭堇風的官位也不用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