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調養多久？」蕭堇顏沒有衝動，而是想先問清楚。
黃帶聽了心裏微微一鬆，她是相信紅玉，但由於多年的遭遇，早就讓她對陌生人抱有強烈的牴觸心理。如果蕭堇顏在知道調養身體需要很多銀子後，直接就答應接受她們幾個女人的話，她心裏還的掂量著是否跟隨蕭堇顏。
她不相信世上有人會對謀生人無緣無故得好。
蕭堇顏的謹慎倒是讓她覺得這個人比較真實，可以試試依靠。她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幾個好姐妹想想出路。
「一個月的時間，一天一個人二兩銀子。」月滿樓微笑著回答。他故意這樣說，目的就是要逼著眼前幾個女人承受蕭堇顏的人情。
月滿樓出自大家庭，對人性有他自己的看法。他深知一個大家族如果想發展好，多幾個忠心的下人必不可少。
蕭家的底蘊太差，算是在蕭堇顏的帶領下慢慢崛起中。這時候，蕭堇顏就更需要忠心的下人了。
月滿樓不覺得下人會對主子有絕對的忠心，他們忠心，隻是因為外力沒有給他們足夠的壓力和誘惑罷了。不過，隻要下人能中規中矩不去背主，就足夠了。
蕭堇顏個性看似清冷，實際上很心軟。月滿樓不介意用一點兒小手段去幫幫她。
繡娘的身體虧空得的確很厲害，可這點病症，哪裏需要他調治一個月的時間，說不出丟的都是他月滿樓的臉麵。
但月滿樓還是做了，他需要給蕭堇顏加大勝算的砝碼。
而且他確信以蕭堇顏的個性，最後她一定會答應救幾個繡娘。
「好，我買了。」果然，沉思片刻後，蕭堇顏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公子。」黃帶一愣，隨即有些不甘心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真的不後悔嗎？一個人一天二兩銀子，一個月下來也得接近六十兩銀子。」
六十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有一點兒可以肯定，這個數目是普通人家一輩子都賺不來的。
「你們覺得你們創造不出六十兩銀子的價值？」蕭堇顏反問。
黃帶幾個聽了立刻一愣。
「你們對於我來說隻是陌生人，我完全可以不搭理你們。可我相信紅玉，她現在是我們蕭家的人。」蕭堇顏淡淡地解釋一句。
紅玉聽了眼睛又紅了，人誰聽到另一個人無條件相信自己，都會激動半天。何況她紅玉才到蕭家不久。
月滿樓嘴角微微翹起，原來蕭堇顏禦人也有一套。
不吃虧就好，他滿意地看著蕭堇顏，「其實還有一種辦法，用一半的銀子抓一個方子的藥。」
「嗯？」蕭堇顏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隻是吃了以後，她們就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月滿樓淡笑著解釋。
幾個繡娘聽了以後臉色頓時發白，接著又紅了。
「就按照第一種的藥方抓藥。」蕭堇顏想都沒想回答。
「公子，奴婢吃第二種藥，奴婢已經不能……」黃帶卻站出來主動放棄。
「放心好了，月公子既然說你們調養以後身體無恙，你的身體就不會出任何事情，不會影響子嗣的事情。」蕭堇顏安慰她。
她的確心軟，在看到幾個繡娘憔悴虛弱的模樣，她的同情心就開始泛濫了。
月滿樓微微一笑，「我出手，自然會將所有的隱疾全都消除。」
很好，蕭堇顏是真的將他當做了最信任的朋友。他看著蕭堇顏的眼神更加溫柔了。
「黃姐姐，聽到沒有。你不用擔心以後的生活。」紅玉流著淚說。
黃帶還沒有從震驚中驚醒過來。她在李家繡莊中熬得厲害，身體早就虧得不能看。這些年，不知道看了多少郎中，可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讓她痛不欲生。如若不然的話，她也不會虧負那個人。
想到那個人，她的目光似乎穿透自己院子大門看到了對麵的院子裏。
蕭堇顏覺得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裏麵包含著無數的哀怨、委屈，更多的卻是濃濃的歉意。
黃帶很快就收回目光，她逼著自己狠下心來。原來由於身體不想拖累那個人，現在她已經決定賣身，就更不會再給那個人一絲希望。
「將藥拿出來。」月滿樓輕聲吩咐身邊的小廝。
小廝立刻從藥箱中拿出一個瓶子，然後從裏麵倒出幾顆藥丸。「補藥。」
幾個繡娘接過以後毫不猶豫吞下了。
正如蕭堇顏相信紅玉一樣，她們同樣也相信紅玉，加上蕭堇顏剛才的表現，已經成功讓幾個繡娘消除了對她的戒心。
「你們是現在就跟我走，還是留下來處理完事情再走？」蕭堇顏問。
對她的體貼，黃帶十分感激，不過她謝絕了蕭堇顏的好意。「隻不過是兩間破房子罷了，請公子稍等一會兒，我們願意現在就和公子離開。」
蕭堇顏點點頭，「我在外麵等你們，你們可以慢慢收拾，不用著急，離天黑還早著了。」
說完以後，她和月滿樓他們又退到了院子外麵。
對麵的院子大門居然沒關，而中年的男子正呆呆地看著這邊。他看到蕭堇顏他們出來，遲疑一下，還是過來了。「敢問公子，你們是黃家客人？」
「算是吧。」蕭堇顏微笑著回答。
男子看到她不願意多說，苦笑著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以後黃姑姑就跟著公子嗎？」小乞丐卻忽然開口問。
蕭堇顏這才發現那孩子居然還沒有離開，她微笑著點點頭。「算是吧。」
「阿帶要跟你們一起離開？」男子終於吃驚地問。
對麵院子的人聽了，連忙全都出來了。他們臉上無一不是露出震驚的神色，「離開？」
「師父，那你怎麽辦？」玉縉焦急地看著中年男子。
男子此刻臉上一片迷茫，眼睛裏的悲傷全流露出來，蕭堇顏猜想那應該是情傷。
「我家中要開繡莊，她們自願賣身進繡莊。」蕭堇顏解釋。
「不，她不能跟你走。」男子忽然激動起來，一雙眼睛兇狠地看著蕭堇顏。那陰狠的模樣好像蕭堇顏搶了他心愛的媳婦似的。
王平和月滿樓帶來的人看到他的模樣，全都警惕地站在了蕭堇顏和月滿樓前麵。
「你不能這麽做。」男子悲切地看著蕭堇顏，「你們仗著……」
「抱歉，我隻是小門小戶，不是你想的有錢人。」蕭堇顏淡淡地打斷他的話。
「天下繡娘那麽多，你為什麽偏偏看上了阿帶？」男子悲憤地指著她質問。
「因為熟人介紹了她，我隻相信她的為人和繡技。」蕭堇顏的聲音不疾不徐。
「不，不，你等等，我進去和她談談。」男子一閃身進了院子。
王瑤擔心地看著蕭堇顏，蕭堇顏對著她搖搖頭。
即使買下了黃帶，但她也不會插手黃帶私人的事。
「為什麽要離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等了你這麽多年。」屋內傳來中年男子悲傷的聲音。
可能是黃帶的聲音輕，外麵的人並沒有聽清楚她的回答。
「木大哥，你放手啊。」忽然屋內傳來其他繡娘的驚呼聲。
「師父，黃姑姑。」玉縉竄進了屋子裏，戲班其餘的人也竄了過去。
蕭堇顏嘆息地搖搖頭，「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月滿樓聽了也微微嘆口氣，他沒有心儀的人，但對於情字傷人也有獨特的感悟。
好一會兒，屋內的吵鬧的聲音才平息下來。
再過片刻以後，幾個繡娘每個人手裏提著一個小包裹跟著紅玉出來了。
「這串鑰匙放在你這兒，如果有繡娘來找我，就讓她們在這兒住下。」黃帶將院子的鑰匙塞進了玉縉的手中。
「黃姑姑，你走了，我師父怎麽辦？」玉縉紅了眼睛。
「姑姑，你別走了。」其餘的幾個少年也帶著哭腔挽留她。
幾個繡娘聽了全都紅了眼睛，不過她們也沒有說什麽。
「你們以後好好聽師父的話，好好照顧師父。」黃帶輕聲叮囑玉縉。
「姑姑放心，我一定對師父好。」玉縉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公子，我們走吧。」黃帶環顧四周，然後恭敬地對蕭堇顏說。
蕭堇顏點點頭，「走吧。」
一行人順著青石巷往外走，身後是戲班那些人壓抑的哭聲。
「師父。」等看不過蕭堇顏他們的背影以後，玉縉他們才慌忙進去看木方。
木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內，眼睛裏滿是悲痛。
「師父，姑姑她走了。」一個少年哭著說。
「走呢？走得好。」木方忽然站起來，然後板著臉踉踉蹌蹌地出去了。
玉縉大驚，師父的反應太不對勁了，他連忙跟出去。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一個也不許跟來。」木方麵如土色地一個人往自己院子走去。
「怎麽辦？」玉縉著急地問。
「哎。」所有人全都嘆口氣。
黃帶坐在馬車裏情緒也不高，紅玉沒有注意到。和黃帶生活幾年的紅娘她們卻知道她內心的感受，所以一路上也隻有紅玉在興奮地介紹蕭家的情況。
「那幾個不錯。」月滿樓淡笑著說。他沒有指明誰不錯，但蕭堇顏卻知道。
「我不會勉強任何人。」蕭堇顏的回答也沒頭沒尾。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來找你。」月滿樓肯定。
蕭堇顏微微一笑，「來很好，不來的話，要花費一點兒心思找別人。」
月滿樓點點頭，「你能想得開最好。」
由於在青石巷耽擱了一些時間，等他們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黑了下來。
「公子，你總算回來了。」馬車剛停下來，楊鳴就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發生什麽事情呢？」蕭堇顏看到他神色慌張，連忙問。
「三公子和小公子在書院中被人打了，小公子昏厥過去了。」楊鳴一口氣說完。
「什麽？」蕭堇顏頓時發白，她立刻跳下馬車，也不管月滿樓和其他人。
「發生什麽事情？」紅玉她們從前麵的馬車上下來，看到蕭堇顏如一陣旋風般衝進院子裏，都吃了一驚。
「不知道。」紅玉一邊回答，一邊擔憂地看著宅子。肯定是出事了，否則的話，公子不會這麽慌張。
「怎麽呢？」王瑤衝到楊樹麵前問。
「三公子和小公子在書院中被人打了，小公子傷得比較重，昏厥過去了。」楊鳴飛快地回答。
月滿樓也沒有停留，追著蕭堇顏進了蕭家宅子裏。
「怎麽會這樣？」紅玉和王瑤聽完也急了。
「進去。」王瑤急急忙忙跑了進去，紅玉趕緊招呼黃帶等人跟著她一起走。
到了宅子以後，紅玉她們發現蕭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有些慌，不過並沒有亂。紅玉有心想過去看看，可她的身份不夠，所以隻好帶著黃帶她們到了繡緣。
繡緣就是她領的一班繡娘，小丫頭們看到她又領了人進來，個個都好奇地打量著黃帶幾個。
「跟我來。」紅玉說。「我先給你們安排住處。」
黃帶幾個點點頭，並不多話。
「幾位姐姐住在一間屋子裏，這兒有櫥櫃，衣物可以放進裏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鑰匙。」紅玉給將她們安排妥當，被褥也給她們準備好，「衣服得過幾日才能領到，不過還要勞煩幾位姐姐自己做。」
「行。」紅娘看到她們住的房間寬敞幹淨，已經很滿意。
蕭堇顏聽到堇辰堇春被打，心跳得十分厲害。她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了堇春的院子裏。
「你回來呢？」沒想到蕭堇風居然也在。
蕭堇顏沒空和他囉嗦，直接走到床邊。
床上的蕭堇春臉色蒼白，臉上青紫一片，他緊緊地閉著眼睛，眉頭緊緊地皺著。
「二哥。」看到蕭堇顏掉眼淚，堇辰將身上的袍子一把撩起，然後跪在了蕭堇顏麵前，「是我無用，沒有保護好堇春。」
堇顏抬頭看他，這才發現堇辰臉上也是一片青紫，特別是左眼腫的隻能眯成一條縫。
「郎中過來看過沒有？」蕭堇顏很快就冷靜下來。
「月管事親自過來，堇春受的是內傷。不過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堇辰回答。
「你的眼睛有沒有傷著？」堇顏站起來，擔憂地走到他麵前查看他的眼睛。
「沒事。」堇辰回答，「我過去的時候，堇春已經被打了。楊怡和王安也受了重傷。」
「你們在書院中怎麽會得罪都司府中的公子？」蕭堇風氣憤地問，「他們下的可是死手。」
「都司府的人，我根本不認識。」堇辰冷冷地回答。
「別著急，我給他看看。」後進來的月滿樓看到蕭堇顏情緒不穩，連忙安慰她。
「月滿樓，你給堇春好好看看，他怎麽到這時候還不醒。」蕭堇顏看到月滿樓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住他。
「別急。」月滿樓一邊安慰她，一邊坐到了床邊。
蕭堇顏站在他身旁緊張地盯著他的動作。月滿樓伸出手搭上了堇春的脈搏，堇顏連大氣都不敢喘。
「金針。」月滿樓冷聲吩咐身邊的小廝。
小廝立刻從藥箱中取出金針遞給了他，月滿樓接過金針，立刻刺進了小堇春的穴道。
堇顏也不敢問，屋子裏一片寂靜。
半個時辰後，月滿樓才將金針從堇春身上取下來。
「怎麽樣？」堇顏緊張地問。
「別擔心，生命無礙。隻是他腦子中有淤血，隻有淤血散去，他才能醒過來。」月滿樓柔聲解釋。
怎麽會這樣？暫時還不能醒過來。蕭堇顏一下子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
堇辰看了心裏不忍，他的反應要比堇顏好一些。因為剛才月管事過來的時候，就曾經下了一模一樣的斷言。
「二哥，堇春沒有生命之憂就好。」堇辰低聲安慰她。
「要多久才能醒過來？」蕭堇顏忽然一把抓住月滿樓的手問。
「不好說，短的話，明日就能醒過來，長的話，可能要好幾個月。得看他腦子中的淤血消散情況。」月滿樓回答。
聽完以後，蕭堇顏的眼淚啪嗒啪嗒又開始往下掉，好幾個月才行，這傷得到底有多重啊？
「楊怡和王安怎麽樣？」忽然，她又想到幾個跟班的。
「由於是在書院內打架，他們後到，還算好，月管事也給他們開了藥。不會有大礙。不過，相府的莫清歌公子也跟著堇春受了傷，我也是他派人通知才到。」堇辰回答。
莫清歌受傷？蕭堇顏聽了一愣。
蕭堇顏稍微冷靜下來就想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其中還牽涉到莫清歌，讓她冷靜的心又開始變得焦灼起來。
「裴文勻是都司府的公子，他認為我們蕭家底蘊不足，但我們兄弟兩個人卻進了皇家書院。堇春的功課好，時常得到夫子的誇讚，所以他心裏一直不服。」堇辰氣憤地解釋。「他明上不敢擠兌我們，在背後卻時常欺負堇春。好在莫清歌一直護著堇春，堇春也沒有吃虧。這些都是莫清歌告訴我的，我也才知道。哪知道，今日那小子說丟了皇上禦賜的玉佩，最後還在堇春那兒翻到了，於是他們一夥人就將堇春打了，莫清歌死命護著他，身上也受了傷。」
「都司府嗎？」蕭堇顏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臉色劇變。
「可惡，居然還想誣賴。」蕭堇風氣得渾身發抖，「我明日就到府衙告他們去。」
「蕭大人，這是我們蕭家的事情，和你無關。多謝你關心，請回吧。」他的示好，蕭堇辰卻並沒有接受。
「堇辰。」蕭堇風驚訝地看著他，似乎不認識堇辰一般。
「蕭大人，堇春並不想見到你，他醒來絕對不願意看到你。請回。」堇辰冷冷地瞪著他，一絲不讓。
「堇顏。」蕭堇風看和他說不通，隻好轉身看著蕭堇顏。
「蕭大人，請回。家裏亂的很，沒有人招待大人，請見諒。」蕭堇顏坐在床邊冷冷地說。
「你們？」蕭堇風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什麽時候，他成了兄弟中的外人？到了宅子裏，他成了客人。父母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切，是不是想從地下出來指著他腦門罵？
看著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堇春，他心如刀割。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對堇辰和堇顏的無情，他心裏也有抱怨。他想一走了之，可他又放下不下堇春。
「令夫人在家，還在等著蕭大人了。」堇辰語氣中帶著譏諷。
「送客。」蕭堇顏淡淡地吩咐下去。
「蕭大人，請。」王平伸手做出請的動作。
蕭堇風大小是個官，一而再再而三被他們趕，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拂袖而去。
「別擔心，不會有生命之憂。」月滿樓過去輕聲安慰她，「抱歉。」
「你這樣說會讓我更難過更愧疚，今日的事情還要好好謝謝你了。」蕭堇顏低聲說，蕭堇風走了以後，她氣場也沒有了。
「如果強行去除他腦子中的淤血，對他的身體不好。是藥三分毒，隻能慢慢地調理。」月滿樓不忍心看到她難過的模樣，將原因細細地解釋一變。
「我知道。」蕭堇顏抬頭看著他，「你不用解釋，我全懂。因為月滿樓是將我當做了知己，所以月滿樓想將最好的東西給我，不想看到我難過消沉，也不允許有一點兒留有一點兒遺憾讓我以後自責。」
對，說得太對了！月滿樓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原來蕭堇顏什麽都明白。
「明日我再過來，花樓中的事情，我來就好。」月滿樓看到她滿眼都是疲憊，主動提出了告辭。「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更要照顧好自己，蕭家還指望你支撐了。」
蕭堇顏點點頭。
月滿樓走到門外，回頭一看，蕭堇顏還在緊盯著蕭堇春，眼睛一眨不眨。他輕輕地嘆口氣，腦子裏開始盤算著要用什麽藥調養蕭堇春。
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府中下人也跟著擔憂，整個府裏的氣氛十分壓抑。
「怎麽樣？」紅娘看到紅玉進來，立刻擔憂地上前詢問。
紅玉將打聽來的情況說了一遍。黃帶等人聽了都嘆息不已，她們聽到外麵不少小丫頭在嚶嚶地哭，心中終於也認可了蕭家。
如果主子平日裏對下人苛刻，出了事情，下人又如何會這樣真心關心主子呢？
「二哥，吃點兒東西，換我來看著。」堇辰進來對堇顏說。
「你吃過呢？」堇顏問，看著他的眼睛又有些擔心起來。
「吃過了，藥也喝了。」堇辰回答，「該你去吃飯了。」
蕭堇顏點點頭，沒有拒絕。
看到蕭堇顏聽話地出去吃飯，堇辰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不過轉頭再看到躺在床上的堇春，他臉上又掛上了濃濃的擔憂。「堇春，是三哥沒有用，護不住你。」
蕭堇顏很快就回來了，「你自己也受了傷，回去歇著吧，夜裏我會照顧好堇春。」
堇辰還想說什麽，堇顏臉色立刻沉下來了。
「二哥，我回去了。夜裏也別光熬著。」他立刻老實答應一聲，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公子，今夜奴婢陪著你。」崔氏進來，看著她心疼地說。
「不用了，讓王瑤或者楊玉兒留下一個即可。還有，受傷的幾個孩子也得好好給他們補養。」蕭堇顏叮囑她，「府裏的事情，你和王平多盯著一些，莊子那邊就讓王叔多照看一下。」
「是，公子。」崔氏含著淚答應一聲。
她也是做過主子的人，捫心自問，她做不到蕭堇顏這樣的大度。
等崔氏退下以後，王瑤進來了。
「公子，你在一旁歇息，我盯著小公子。」王瑤輕聲勸她。
「你睡吧，我看著。」蕭堇顏滿心疲憊，這種情況她怎麽能睡得著？
她不睡，王瑤自然也不會去睡，於是主僕兩個一同坐著盯著蕭堇春一個人看。
「去睡吧，我一個人要靜靜地想一些事情。堇春應該不會很快就醒過來，兩個人盯著也沒有多大的用處。」蕭堇顏嘆口氣說，「說不準看護的日子還要長一些，要是大家都熬垮了，誰來照顧這個家？還有，家裏出了事情，我可能照顧不周全，你得幫著我多盯著一些。」
這是將王瑤當做心腹來培養了，王瑤感動地點點頭。
她原本身邊也有忠心的下人，可惜在出現變故的時候全都死了。
所以，王瑤在蕭堇顏願意出手幫助他們王家的時候，就下定決心，這一輩子都會忠心於蕭堇顏這個主子。
王瑤到邊上的塌上，很快就睡著了。
蕭堇顏滿腹心事，她直覺堇春在書院中挨打的事情不簡單。
堇辰和堇春是楚宣燁大張旗鼓走後門送進皇家書院中去的，按理說看在楚宣燁的麵子上，也不會有人敢對兩個孩子出手。
都司，也不過是京城從四品的官員。他的孫子居然敢陷害堇春，於理不合。對堇春下的還是死手，更讓人生疑。
可堇春年紀小，不會與人結怨，蕭家門庭小，在京城裏混的時間不長，敵人也不多。誰能讓都司府的人願意頂著楚宣燁的壓力對堇春下手呢？
傅家？不對，傅家比起都司府來說，還差了一截了。
可除去傅家，在京城內，蕭家也沒有得罪過別人呀？
蕭堇顏幾乎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背後的主使人會是誰？
時間過得很快，好像隻是一會兒的工夫，外麵就傳來更夫打三更的聲音。
堇顏伸手將堇春身上的被子蓋好，然後雙手抱著他的手貼上了自己的臉頰。滾燙的淚珠頓時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
或許當初她願意照顧堇春和堇辰是因為初來乍到舉目無親，兩個孩子給了她溫暖的回報話，那麽在看到堇辰用稚嫩的肩膀去做苦力抗糧食時，在看到堇春被吳依琳打時還倔強地維護她，在後來回家時，兩個孩子眼中的歡喜和對她的敬重時，她早就將堇春和堇辰當做真正的弟弟看待了。
堇春受傷，她卻毫無辦法，她的心痛得十分厲害。可她牢牢記住，她蕭堇顏是蕭家的一家之主，她不能衝動，所以她裝作平靜。眼淚和懦弱隻能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能表現出來。
哭著哭著，蕭堇顏抱著堇春的手，終於慢慢地趴在床邊睡著了。
榻上的王瑤翻身下榻，她的眼中哪裏還有一絲睡意。當她看清睡著的蕭堇顏眼角還掛著淚珠的時候，她的眼淚也下來了。
她將榻上的毯子拿過去，輕輕地披在了蕭堇顏的身上。
等蕭堇顏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大亮。
「公子，醒呢？」楊玉兒端著熱水進來問。
「我怎麽睡著呢？」堇顏醒過來有些吃驚。
「將水端過來。」她吩咐楊玉兒。
楊玉兒立刻將盆端過去，蕭堇顏用手帕沾了溫水，開始認真地給堇春擦拭小臉蛋，然後又給他擦拭手。
堇辰進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副場景。
蕭堇顏擦得很認真，根本沒有發現堇辰進來。
堇辰不是愛哭的人，他一向認為男人流血不流淚，可這會兒，看到如此情景，他的眼睛開始濕潤起來，忍不住想哭。
「公子，奴婢再打幹淨的水過來。」楊玉兒準備將盆裏的水換掉。
「不用了，我就用這盆水。」蕭堇顏攔住了她，等她站起來一抬頭，發現堇辰進來了。
蕭堇顏胡亂洗了一把臉，然後走到堇辰麵前，「坐下，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已經好多了。」堇辰的左眼上的青紫還在，腫脹好像消退了不少。
月滿樓給的藥膏的效果，果然比一般的藥膏要好得多。
「這幾日不去書院了，眼睛和別處不一樣，得好好養。等腫脹全都消退了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蕭堇顏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的查看他的眼睛。
「不會有影響，我看得見。」堇辰趕緊解釋。
蕭堇顏點點頭，「不管怎麽說，你都得養著。」
「我會好好養傷。」堇辰低聲答應。
蕭堇顏看到他聽話，心裏十分高興。
「二哥，我看著堇春，你過去吃飯。」堇辰趕緊催促她。
堇顏看看床上躺著的堇春，想到要是堇春這樣一連躺著好幾日，不能吃飯可怎麽辦？古代可沒有營養針的說法。
「二哥，飯在鍋裏熱著了。」堇辰催促她。
堇顏點點頭出去了。
等她走了以後，堇辰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堇春，低聲說，「堇春，別怕。三哥一會兒就會為你報仇。」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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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帶聽了心裏微微一鬆，她是相信紅玉，但由於多年的遭遇，早就讓她對陌生人抱有強烈的牴觸心理。如果蕭堇顏在知道調養身體需要很多銀子後，直接就答應接受她們幾個女人的話，她心裏還的掂量著是否跟隨蕭堇顏。
她不相信世上有人會對謀生人無緣無故得好。
蕭堇顏的謹慎倒是讓她覺得這個人比較真實，可以試試依靠。她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幾個好姐妹想想出路。
「一個月的時間，一天一個人二兩銀子。」月滿樓微笑著回答。他故意這樣說，目的就是要逼著眼前幾個女人承受蕭堇顏的人情。
月滿樓出自大家庭，對人性有他自己的看法。他深知一個大家族如果想發展好，多幾個忠心的下人必不可少。
蕭家的底蘊太差，算是在蕭堇顏的帶領下慢慢崛起中。這時候，蕭堇顏就更需要忠心的下人了。
月滿樓不覺得下人會對主子有絕對的忠心，他們忠心，隻是因為外力沒有給他們足夠的壓力和誘惑罷了。不過，隻要下人能中規中矩不去背主，就足夠了。
蕭堇顏個性看似清冷，實際上很心軟。月滿樓不介意用一點兒小手段去幫幫她。
繡娘的身體虧空得的確很厲害，可這點病症，哪裏需要他調治一個月的時間，說不出丟的都是他月滿樓的臉麵。
但月滿樓還是做了，他需要給蕭堇顏加大勝算的砝碼。
而且他確信以蕭堇顏的個性，最後她一定會答應救幾個繡娘。
「好，我買了。」果然，沉思片刻後，蕭堇顏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公子。」黃帶一愣，隨即有些不甘心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真的不後悔嗎？一個人一天二兩銀子，一個月下來也得接近六十兩銀子。」
六十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有一點兒可以肯定，這個數目是普通人家一輩子都賺不來的。
「你們覺得你們創造不出六十兩銀子的價值？」蕭堇顏反問。
黃帶幾個聽了立刻一愣。
「你們對於我來說隻是陌生人，我完全可以不搭理你們。可我相信紅玉，她現在是我們蕭家的人。」蕭堇顏淡淡地解釋一句。
紅玉聽了眼睛又紅了，人誰聽到另一個人無條件相信自己，都會激動半天。何況她紅玉才到蕭家不久。
月滿樓嘴角微微翹起，原來蕭堇顏禦人也有一套。
不吃虧就好，他滿意地看著蕭堇顏，「其實還有一種辦法，用一半的銀子抓一個方子的藥。」
「嗯？」蕭堇顏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隻是吃了以後，她們就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月滿樓淡笑著解釋。
幾個繡娘聽了以後臉色頓時發白，接著又紅了。
「就按照第一種的藥方抓藥。」蕭堇顏想都沒想回答。
「公子，奴婢吃第二種藥，奴婢已經不能……」黃帶卻站出來主動放棄。
「放心好了，月公子既然說你們調養以後身體無恙，你的身體就不會出任何事情，不會影響子嗣的事情。」蕭堇顏安慰她。
她的確心軟，在看到幾個繡娘憔悴虛弱的模樣，她的同情心就開始泛濫了。
月滿樓微微一笑，「我出手，自然會將所有的隱疾全都消除。」
很好，蕭堇顏是真的將他當做了最信任的朋友。他看著蕭堇顏的眼神更加溫柔了。
「黃姐姐，聽到沒有。你不用擔心以後的生活。」紅玉流著淚說。
黃帶還沒有從震驚中驚醒過來。她在李家繡莊中熬得厲害，身體早就虧得不能看。這些年，不知道看了多少郎中，可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讓她痛不欲生。如若不然的話，她也不會虧負那個人。
想到那個人，她的目光似乎穿透自己院子大門看到了對麵的院子裏。
蕭堇顏覺得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裏麵包含著無數的哀怨、委屈，更多的卻是濃濃的歉意。
黃帶很快就收回目光，她逼著自己狠下心來。原來由於身體不想拖累那個人，現在她已經決定賣身，就更不會再給那個人一絲希望。
「將藥拿出來。」月滿樓輕聲吩咐身邊的小廝。
小廝立刻從藥箱中拿出一個瓶子，然後從裏麵倒出幾顆藥丸。「補藥。」
幾個繡娘接過以後毫不猶豫吞下了。
正如蕭堇顏相信紅玉一樣，她們同樣也相信紅玉，加上蕭堇顏剛才的表現，已經成功讓幾個繡娘消除了對她的戒心。
「你們是現在就跟我走，還是留下來處理完事情再走？」蕭堇顏問。
對她的體貼，黃帶十分感激，不過她謝絕了蕭堇顏的好意。「隻不過是兩間破房子罷了，請公子稍等一會兒，我們願意現在就和公子離開。」
蕭堇顏點點頭，「我在外麵等你們，你們可以慢慢收拾，不用著急，離天黑還早著了。」
說完以後，她和月滿樓他們又退到了院子外麵。
對麵的院子大門居然沒關，而中年的男子正呆呆地看著這邊。他看到蕭堇顏他們出來，遲疑一下，還是過來了。「敢問公子，你們是黃家客人？」
「算是吧。」蕭堇顏微笑著回答。
男子看到她不願意多說，苦笑著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以後黃姑姑就跟著公子嗎？」小乞丐卻忽然開口問。
蕭堇顏這才發現那孩子居然還沒有離開，她微笑著點點頭。「算是吧。」
「阿帶要跟你們一起離開？」男子終於吃驚地問。
對麵院子的人聽了，連忙全都出來了。他們臉上無一不是露出震驚的神色，「離開？」
「師父，那你怎麽辦？」玉縉焦急地看著中年男子。
男子此刻臉上一片迷茫，眼睛裏的悲傷全流露出來，蕭堇顏猜想那應該是情傷。
「我家中要開繡莊，她們自願賣身進繡莊。」蕭堇顏解釋。
「不，她不能跟你走。」男子忽然激動起來，一雙眼睛兇狠地看著蕭堇顏。那陰狠的模樣好像蕭堇顏搶了他心愛的媳婦似的。
王平和月滿樓帶來的人看到他的模樣，全都警惕地站在了蕭堇顏和月滿樓前麵。
「你不能這麽做。」男子悲切地看著蕭堇顏，「你們仗著……」
「抱歉，我隻是小門小戶，不是你想的有錢人。」蕭堇顏淡淡地打斷他的話。
「天下繡娘那麽多，你為什麽偏偏看上了阿帶？」男子悲憤地指著她質問。
「因為熟人介紹了她，我隻相信她的為人和繡技。」蕭堇顏的聲音不疾不徐。
「不，不，你等等，我進去和她談談。」男子一閃身進了院子。
王瑤擔心地看著蕭堇顏，蕭堇顏對著她搖搖頭。
即使買下了黃帶，但她也不會插手黃帶私人的事。
「為什麽要離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等了你這麽多年。」屋內傳來中年男子悲傷的聲音。
可能是黃帶的聲音輕，外麵的人並沒有聽清楚她的回答。
「木大哥，你放手啊。」忽然屋內傳來其他繡娘的驚呼聲。
「師父，黃姑姑。」玉縉竄進了屋子裏，戲班其餘的人也竄了過去。
蕭堇顏嘆息地搖搖頭，「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月滿樓聽了也微微嘆口氣，他沒有心儀的人，但對於情字傷人也有獨特的感悟。
好一會兒，屋內的吵鬧的聲音才平息下來。
再過片刻以後，幾個繡娘每個人手裏提著一個小包裹跟著紅玉出來了。
「這串鑰匙放在你這兒，如果有繡娘來找我，就讓她們在這兒住下。」黃帶將院子的鑰匙塞進了玉縉的手中。
「黃姑姑，你走了，我師父怎麽辦？」玉縉紅了眼睛。
「姑姑，你別走了。」其餘的幾個少年也帶著哭腔挽留她。
幾個繡娘聽了全都紅了眼睛，不過她們也沒有說什麽。
「你們以後好好聽師父的話，好好照顧師父。」黃帶輕聲叮囑玉縉。
「姑姑放心，我一定對師父好。」玉縉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公子，我們走吧。」黃帶環顧四周，然後恭敬地對蕭堇顏說。
蕭堇顏點點頭，「走吧。」
一行人順著青石巷往外走，身後是戲班那些人壓抑的哭聲。
「師父。」等看不過蕭堇顏他們的背影以後，玉縉他們才慌忙進去看木方。
木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內，眼睛裏滿是悲痛。
「師父，姑姑她走了。」一個少年哭著說。
「走呢？走得好。」木方忽然站起來，然後板著臉踉踉蹌蹌地出去了。
玉縉大驚，師父的反應太不對勁了，他連忙跟出去。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一個也不許跟來。」木方麵如土色地一個人往自己院子走去。
「怎麽辦？」玉縉著急地問。
「哎。」所有人全都嘆口氣。
黃帶坐在馬車裏情緒也不高，紅玉沒有注意到。和黃帶生活幾年的紅娘她們卻知道她內心的感受，所以一路上也隻有紅玉在興奮地介紹蕭家的情況。
「那幾個不錯。」月滿樓淡笑著說。他沒有指明誰不錯，但蕭堇顏卻知道。
「我不會勉強任何人。」蕭堇顏的回答也沒頭沒尾。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來找你。」月滿樓肯定。
蕭堇顏微微一笑，「來很好，不來的話，要花費一點兒心思找別人。」
月滿樓點點頭，「你能想得開最好。」
由於在青石巷耽擱了一些時間，等他們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黑了下來。
「公子，你總算回來了。」馬車剛停下來，楊鳴就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發生什麽事情呢？」蕭堇顏看到他神色慌張，連忙問。
「三公子和小公子在書院中被人打了，小公子昏厥過去了。」楊鳴一口氣說完。
「什麽？」蕭堇顏頓時發白，她立刻跳下馬車，也不管月滿樓和其他人。
「發生什麽事情？」紅玉她們從前麵的馬車上下來，看到蕭堇顏如一陣旋風般衝進院子裏，都吃了一驚。
「不知道。」紅玉一邊回答，一邊擔憂地看著宅子。肯定是出事了，否則的話，公子不會這麽慌張。
「怎麽呢？」王瑤衝到楊樹麵前問。
「三公子和小公子在書院中被人打了，小公子傷得比較重，昏厥過去了。」楊鳴飛快地回答。
月滿樓也沒有停留，追著蕭堇顏進了蕭家宅子裏。
「怎麽會這樣？」紅玉和王瑤聽完也急了。
「進去。」王瑤急急忙忙跑了進去，紅玉趕緊招呼黃帶等人跟著她一起走。
到了宅子以後，紅玉她們發現蕭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有些慌，不過並沒有亂。紅玉有心想過去看看，可她的身份不夠，所以隻好帶著黃帶她們到了繡緣。
繡緣就是她領的一班繡娘，小丫頭們看到她又領了人進來，個個都好奇地打量著黃帶幾個。
「跟我來。」紅玉說。「我先給你們安排住處。」
黃帶幾個點點頭，並不多話。
「幾位姐姐住在一間屋子裏，這兒有櫥櫃，衣物可以放進裏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鑰匙。」紅玉給將她們安排妥當，被褥也給她們準備好，「衣服得過幾日才能領到，不過還要勞煩幾位姐姐自己做。」
「行。」紅娘看到她們住的房間寬敞幹淨，已經很滿意。
蕭堇顏聽到堇辰堇春被打，心跳得十分厲害。她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了堇春的院子裏。
「你回來呢？」沒想到蕭堇風居然也在。
蕭堇顏沒空和他囉嗦，直接走到床邊。
床上的蕭堇春臉色蒼白，臉上青紫一片，他緊緊地閉著眼睛，眉頭緊緊地皺著。
「二哥。」看到蕭堇顏掉眼淚，堇辰將身上的袍子一把撩起，然後跪在了蕭堇顏麵前，「是我無用，沒有保護好堇春。」
堇顏抬頭看他，這才發現堇辰臉上也是一片青紫，特別是左眼腫的隻能眯成一條縫。
「郎中過來看過沒有？」蕭堇顏很快就冷靜下來。
「月管事親自過來，堇春受的是內傷。不過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堇辰回答。
「你的眼睛有沒有傷著？」堇顏站起來，擔憂地走到他麵前查看他的眼睛。
「沒事。」堇辰回答，「我過去的時候，堇春已經被打了。楊怡和王安也受了重傷。」
「你們在書院中怎麽會得罪都司府中的公子？」蕭堇風氣憤地問，「他們下的可是死手。」
「都司府的人，我根本不認識。」堇辰冷冷地回答。
「別著急，我給他看看。」後進來的月滿樓看到蕭堇顏情緒不穩，連忙安慰她。
「月滿樓，你給堇春好好看看，他怎麽到這時候還不醒。」蕭堇顏看到月滿樓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住他。
「別急。」月滿樓一邊安慰她，一邊坐到了床邊。
蕭堇顏站在他身旁緊張地盯著他的動作。月滿樓伸出手搭上了堇春的脈搏，堇顏連大氣都不敢喘。
「金針。」月滿樓冷聲吩咐身邊的小廝。
小廝立刻從藥箱中取出金針遞給了他，月滿樓接過金針，立刻刺進了小堇春的穴道。
堇顏也不敢問，屋子裏一片寂靜。
半個時辰後，月滿樓才將金針從堇春身上取下來。
「怎麽樣？」堇顏緊張地問。
「別擔心，生命無礙。隻是他腦子中有淤血，隻有淤血散去，他才能醒過來。」月滿樓柔聲解釋。
怎麽會這樣？暫時還不能醒過來。蕭堇顏一下子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
堇辰看了心裏不忍，他的反應要比堇顏好一些。因為剛才月管事過來的時候，就曾經下了一模一樣的斷言。
「二哥，堇春沒有生命之憂就好。」堇辰低聲安慰她。
「要多久才能醒過來？」蕭堇顏忽然一把抓住月滿樓的手問。
「不好說，短的話，明日就能醒過來，長的話，可能要好幾個月。得看他腦子中的淤血消散情況。」月滿樓回答。
聽完以後，蕭堇顏的眼淚啪嗒啪嗒又開始往下掉，好幾個月才行，這傷得到底有多重啊？
「楊怡和王安怎麽樣？」忽然，她又想到幾個跟班的。
「由於是在書院內打架，他們後到，還算好，月管事也給他們開了藥。不會有大礙。不過，相府的莫清歌公子也跟著堇春受了傷，我也是他派人通知才到。」堇辰回答。
莫清歌受傷？蕭堇顏聽了一愣。
蕭堇顏稍微冷靜下來就想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其中還牽涉到莫清歌，讓她冷靜的心又開始變得焦灼起來。
「裴文勻是都司府的公子，他認為我們蕭家底蘊不足，但我們兄弟兩個人卻進了皇家書院。堇春的功課好，時常得到夫子的誇讚，所以他心裏一直不服。」堇辰氣憤地解釋。「他明上不敢擠兌我們，在背後卻時常欺負堇春。好在莫清歌一直護著堇春，堇春也沒有吃虧。這些都是莫清歌告訴我的，我也才知道。哪知道，今日那小子說丟了皇上禦賜的玉佩，最後還在堇春那兒翻到了，於是他們一夥人就將堇春打了，莫清歌死命護著他，身上也受了傷。」
「都司府嗎？」蕭堇顏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臉色劇變。
「可惡，居然還想誣賴。」蕭堇風氣得渾身發抖，「我明日就到府衙告他們去。」
「蕭大人，這是我們蕭家的事情，和你無關。多謝你關心，請回吧。」他的示好，蕭堇辰卻並沒有接受。
「堇辰。」蕭堇風驚訝地看著他，似乎不認識堇辰一般。
「蕭大人，堇春並不想見到你，他醒來絕對不願意看到你。請回。」堇辰冷冷地瞪著他，一絲不讓。
「堇顏。」蕭堇風看和他說不通，隻好轉身看著蕭堇顏。
「蕭大人，請回。家裏亂的很，沒有人招待大人，請見諒。」蕭堇顏坐在床邊冷冷地說。
「你們？」蕭堇風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什麽時候，他成了兄弟中的外人？到了宅子裏，他成了客人。父母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切，是不是想從地下出來指著他腦門罵？
看著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堇春，他心如刀割。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對堇辰和堇顏的無情，他心裏也有抱怨。他想一走了之，可他又放下不下堇春。
「令夫人在家，還在等著蕭大人了。」堇辰語氣中帶著譏諷。
「送客。」蕭堇顏淡淡地吩咐下去。
「蕭大人，請。」王平伸手做出請的動作。
蕭堇風大小是個官，一而再再而三被他們趕，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拂袖而去。
「別擔心，不會有生命之憂。」月滿樓過去輕聲安慰她，「抱歉。」
「你這樣說會讓我更難過更愧疚，今日的事情還要好好謝謝你了。」蕭堇顏低聲說，蕭堇風走了以後，她氣場也沒有了。
「如果強行去除他腦子中的淤血，對他的身體不好。是藥三分毒，隻能慢慢地調理。」月滿樓不忍心看到她難過的模樣，將原因細細地解釋一變。
「我知道。」蕭堇顏抬頭看著他，「你不用解釋，我全懂。因為月滿樓是將我當做了知己，所以月滿樓想將最好的東西給我，不想看到我難過消沉，也不允許有一點兒留有一點兒遺憾讓我以後自責。」
對，說得太對了！月滿樓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原來蕭堇顏什麽都明白。
「明日我再過來，花樓中的事情，我來就好。」月滿樓看到她滿眼都是疲憊，主動提出了告辭。「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更要照顧好自己，蕭家還指望你支撐了。」
蕭堇顏點點頭。
月滿樓走到門外，回頭一看，蕭堇顏還在緊盯著蕭堇春，眼睛一眨不眨。他輕輕地嘆口氣，腦子裏開始盤算著要用什麽藥調養蕭堇春。
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府中下人也跟著擔憂，整個府裏的氣氛十分壓抑。
「怎麽樣？」紅娘看到紅玉進來，立刻擔憂地上前詢問。
紅玉將打聽來的情況說了一遍。黃帶等人聽了都嘆息不已，她們聽到外麵不少小丫頭在嚶嚶地哭，心中終於也認可了蕭家。
如果主子平日裏對下人苛刻，出了事情，下人又如何會這樣真心關心主子呢？
「二哥，吃點兒東西，換我來看著。」堇辰進來對堇顏說。
「你吃過呢？」堇顏問，看著他的眼睛又有些擔心起來。
「吃過了，藥也喝了。」堇辰回答，「該你去吃飯了。」
蕭堇顏點點頭，沒有拒絕。
看到蕭堇顏聽話地出去吃飯，堇辰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不過轉頭再看到躺在床上的堇春，他臉上又掛上了濃濃的擔憂。「堇春，是三哥沒有用，護不住你。」
蕭堇顏很快就回來了，「你自己也受了傷，回去歇著吧，夜裏我會照顧好堇春。」
堇辰還想說什麽，堇顏臉色立刻沉下來了。
「二哥，我回去了。夜裏也別光熬著。」他立刻老實答應一聲，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公子，今夜奴婢陪著你。」崔氏進來，看著她心疼地說。
「不用了，讓王瑤或者楊玉兒留下一個即可。還有，受傷的幾個孩子也得好好給他們補養。」蕭堇顏叮囑她，「府裏的事情，你和王平多盯著一些，莊子那邊就讓王叔多照看一下。」
「是，公子。」崔氏含著淚答應一聲。
她也是做過主子的人，捫心自問，她做不到蕭堇顏這樣的大度。
等崔氏退下以後，王瑤進來了。
「公子，你在一旁歇息，我盯著小公子。」王瑤輕聲勸她。
「你睡吧，我看著。」蕭堇顏滿心疲憊，這種情況她怎麽能睡得著？
她不睡，王瑤自然也不會去睡，於是主僕兩個一同坐著盯著蕭堇春一個人看。
「去睡吧，我一個人要靜靜地想一些事情。堇春應該不會很快就醒過來，兩個人盯著也沒有多大的用處。」蕭堇顏嘆口氣說，「說不準看護的日子還要長一些，要是大家都熬垮了，誰來照顧這個家？還有，家裏出了事情，我可能照顧不周全，你得幫著我多盯著一些。」
這是將王瑤當做心腹來培養了，王瑤感動地點點頭。
她原本身邊也有忠心的下人，可惜在出現變故的時候全都死了。
所以，王瑤在蕭堇顏願意出手幫助他們王家的時候，就下定決心，這一輩子都會忠心於蕭堇顏這個主子。
王瑤到邊上的塌上，很快就睡著了。
蕭堇顏滿腹心事，她直覺堇春在書院中挨打的事情不簡單。
堇辰和堇春是楚宣燁大張旗鼓走後門送進皇家書院中去的，按理說看在楚宣燁的麵子上，也不會有人敢對兩個孩子出手。
都司，也不過是京城從四品的官員。他的孫子居然敢陷害堇春，於理不合。對堇春下的還是死手，更讓人生疑。
可堇春年紀小，不會與人結怨，蕭家門庭小，在京城裏混的時間不長，敵人也不多。誰能讓都司府的人願意頂著楚宣燁的壓力對堇春下手呢？
傅家？不對，傅家比起都司府來說，還差了一截了。
可除去傅家，在京城內，蕭家也沒有得罪過別人呀？
蕭堇顏幾乎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背後的主使人會是誰？
時間過得很快，好像隻是一會兒的工夫，外麵就傳來更夫打三更的聲音。
堇顏伸手將堇春身上的被子蓋好，然後雙手抱著他的手貼上了自己的臉頰。滾燙的淚珠頓時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
或許當初她願意照顧堇春和堇辰是因為初來乍到舉目無親，兩個孩子給了她溫暖的回報話，那麽在看到堇辰用稚嫩的肩膀去做苦力抗糧食時，在看到堇春被吳依琳打時還倔強地維護她，在後來回家時，兩個孩子眼中的歡喜和對她的敬重時，她早就將堇春和堇辰當做真正的弟弟看待了。
堇春受傷，她卻毫無辦法，她的心痛得十分厲害。可她牢牢記住，她蕭堇顏是蕭家的一家之主，她不能衝動，所以她裝作平靜。眼淚和懦弱隻能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能表現出來。
哭著哭著，蕭堇顏抱著堇春的手，終於慢慢地趴在床邊睡著了。
榻上的王瑤翻身下榻，她的眼中哪裏還有一絲睡意。當她看清睡著的蕭堇顏眼角還掛著淚珠的時候，她的眼淚也下來了。
她將榻上的毯子拿過去，輕輕地披在了蕭堇顏的身上。
等蕭堇顏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大亮。
「公子，醒呢？」楊玉兒端著熱水進來問。
「我怎麽睡著呢？」堇顏醒過來有些吃驚。
「將水端過來。」她吩咐楊玉兒。
楊玉兒立刻將盆端過去，蕭堇顏用手帕沾了溫水，開始認真地給堇春擦拭小臉蛋，然後又給他擦拭手。
堇辰進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副場景。
蕭堇顏擦得很認真，根本沒有發現堇辰進來。
堇辰不是愛哭的人，他一向認為男人流血不流淚，可這會兒，看到如此情景，他的眼睛開始濕潤起來，忍不住想哭。
「公子，奴婢再打幹淨的水過來。」楊玉兒準備將盆裏的水換掉。
「不用了，我就用這盆水。」蕭堇顏攔住了她，等她站起來一抬頭，發現堇辰進來了。
蕭堇顏胡亂洗了一把臉，然後走到堇辰麵前，「坐下，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已經好多了。」堇辰的左眼上的青紫還在，腫脹好像消退了不少。
月滿樓給的藥膏的效果，果然比一般的藥膏要好得多。
「這幾日不去書院了，眼睛和別處不一樣，得好好養。等腫脹全都消退了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蕭堇顏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的查看他的眼睛。
「不會有影響，我看得見。」堇辰趕緊解釋。
蕭堇顏點點頭，「不管怎麽說，你都得養著。」
「我會好好養傷。」堇辰低聲答應。
蕭堇顏看到他聽話，心裏十分高興。
「二哥，我看著堇春，你過去吃飯。」堇辰趕緊催促她。
堇顏看看床上躺著的堇春，想到要是堇春這樣一連躺著好幾日，不能吃飯可怎麽辦？古代可沒有營養針的說法。
「二哥，飯在鍋裏熱著了。」堇辰催促她。
堇顏點點頭出去了。
等她走了以後，堇辰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堇春，低聲說，「堇春，別怕。三哥一會兒就會為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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