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韓瞞瞞在院子裏幫路清曬藥。


    蘇亦庭坐在自己的屋子裏,手中一隻鋼筆,坐著端端正正的,卻沒有寫下去半個字。


    身前的白紙是空白的。


    他凝著神,不知道在沉思什麽。


    院子裏是韓瞞瞞跟路清的交談聲,他屏了息,靜了氣,才能勉強聽清隻言片語。


    韓瞞瞞在跟路清說話,聲音很清脆,「路清,我明天能去村裏拜訪那些繡娘嗎?來這裏快半個月了,還沒去見過呢。」


    「可以啊,隻要他們在家,你就可以去。」


    韓瞞瞞抿唇而笑,「嗯,那你明天要忙不,要是你不忙,就陪我一起去吧,我不太認識路,需要有人帶帶我。」


    「好啊。」路清爽快的答應了,「你需要人陪的話,我明天就不去採茶了,反正一天不去也沒什麽的。」


    韓瞞瞞高興地發出笑聲,「真的哇?那太謝謝你了,你人真好。」


    「沒關係。」路清摸著脖子,笑容靦腆。


    蘇亦庭沉默地坐在書桌前,看似全神貫注,實則心不在焉,思緒遊蕩在院子外麵的對話上,神情冷凝。


    院子外的韓瞞瞞還在說話,語調輕快,「我覺得你人特別好,以後要是哪個姑娘嫁給你,準有福氣。」


    路清被韓瞞瞞說得不好意思,紅了耳根,低低回應,「哪有你說的那麽好啊。」


    「怎麽不好了?人長得那麽好看,又善良熱情,我跟你說啊,你這種性格是很受歡迎的,要自信起來。」


    「瞞瞞,你就別笑話我了,就我這樣的家境,有哪個姑娘肯嫁給我啊?嫁給我,等於是跟著我一起吃苦了……」他垂著眸,神情失落。


    韓瞞瞞見不得他這麽沒信心的樣子,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正義凜凜,「你說這話就不應該了,雖然這個世道上很多女孩選擇嫁給麵包,但也有很多女孩選擇嫁給愛情的呀,隻要你有上進心,對人家姑娘好,我想人家姑娘會很幸福的。」


    「是嗎?」他點了點頭,重新看向她,「那瞞瞞,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孩?」


    「我啊?」韓瞞瞞轉著眼珠,聲音裏揉了幾分嬌憨,「我喜歡那種幹幹淨淨的男孩,你知道的,就是常年穿著白襯衫,說話溫柔,行為體貼,對,就是那樣的男孩,每個女孩的夢中情人啊。」


    房間裏的蘇亦庭,宛如被人點了穴道。


    雖然看不見院子裏的畫麵,但是蘇亦庭想,韓瞞瞞此刻的笑容一定很燦爛。


    幹幹淨淨的男孩,說話溫柔,行為體貼,這樣的男孩,說的不就是路清本人麽?


    難道她看上這個白斬雞了?


    蘇亦庭麵無表情的思忖著,眼底竟浮出一絲難掩的妒意。


    是的,他很不高興,強烈的妒意翻湧在眼底,胸膛微微起伏著,然後毫無預兆收緊手,擰緊了手裏的鋼筆。


    可外頭的對話仍然沒有停止,甚至是更加曖昧的衍生著。


    路清輕快的聲音縈繞在空氣裏,「你說的這個男孩,是我嗎?」


    韓瞞瞞看了他一眼,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對耶,你這麽一說,還真是。」


    路清隻笑不語。


    韓瞞瞞繼續用調侃的語氣說:「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的臉……」


    她像是抬起了他的下巴,認真地評判著:「嗯……不錯不錯,眼眉秀長,鼻樑高挺,嘴唇性。感,嗯……是顆好苗子。」


    她的話剛落音,蘇亦庭手中的鋼筆就斷了,斷成了兩截,濺了一紙張的墨水。


    房間裏陷入了詭異的靜謐,就像連呼吸聲都沒有,靜靜的,沉沉的。


    良久之後,麵無表情的蘇亦庭從書桌前站起,打開了門。


    院子裏的對話隨著他的門打開戛然而止。


    兩人都回頭望他。


    韓瞞瞞的手還放在路清下巴上,忘了收回來。


    蘇亦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聲音淺淡,「你們好吵。」


    韓瞞瞞抿抿唇,沒說話。


    路清則是害羞地拿著中藥回屋去了。


    暮色裏,隻剩下她和他對望著,蘇亦庭陰森森地看了她一眼,將房門重重關上。


    韓瞞瞞一臉莫名其妙,火氣這麽大,有病啊!


    半小時後,韓瞞瞞在自己房間裏禪坐,萬物寧靜,她坐在榻榻米上,雙腿盤著,神情安寧。


    蘇亦庭的房門再次打開,他穿了件白襯衫,拿著一個空杯子,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穿過廊上,望了眼她的房間。


    韓瞞瞞的房門沒有掩緊,還沒到睡眠時間,她開著隙縫通風。


    蘇亦庭的目光沒多作停留,拿著杯子進了廚房,他倒了杯開水,回到房間閱讀詩集。


    五分鍾之後,他再一次打開了門,拿著一杯開水經過廊上,他沒走向廚房的方向,而是停在她房門前,不知道在思考什麽,俊美出塵的臉上,雋著淡淡的苦澀。


    他在門外站了良久良久,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敲門,身影倒立在地上,映出了一地落寞。


    韓瞞瞞感覺到有一絲目光追隨著她,那目光很深沉,很苦澀,還夾雜著一縷複雜。


    韓瞞瞞慢慢睜開眼睛。


    一抹修長的身影被掩在門外。


    她輕問:「是誰?」


    「是我。」他打開門,卻沒有走進去,俊美的臉孔已恢復為一貫的漠然,拿著開水,站立在月光之中。


    韓瞞瞞看向他,「有事嗎?」


    他點頭,音色涼薄,「我想喝點茶水,你這裏有茶葉麽?」


    韓瞞瞞的表情錯愕了一秒鍾,點頭,「有的,我放在書包裏了,我去給你拿。」


    「好。」


    「奇怪,我明明記得是放在這裏了啊。」她翻找了一下書包,沒找到,重新看回他的臉龐,眼睛寧靜,「好像不見了,你等等,我去跟路清要一點茶葉給你。」


    蘇亦庭的眉心蹙了蹙。


    「不必了。」說罷,便抬起腳步往回走。


    「喂!」


    韓瞞瞞叫他,他卻沒有聽,冷著一張臉孔,進了自己的房間。


    韓瞞瞞表情複雜地目送他離去的身影。


    怎麽了?


    誰得罪他了?


    為什麽這麽生氣?


    韓瞞瞞不解地思考著,而後,下床穿鞋子,跑到大廳裏去跟路清要茶葉,路清給了她一包,韓瞞瞞道了謝,帶著茶葉去蘇亦庭的房間。


    「蘇亦庭。」韓瞞瞞敲了敲門,沒人回應。


    沒人麽?


    韓瞞瞞心裏奇怪,用手推了下門,門開了,裏頭沒人。


    難道是去上廁所了?


    韓瞞瞞撓著頭,走進屋裏。


    書桌前擺著一本詩集。


    韓瞞瞞好奇地看著,伸手翻了翻,那是一本納蘭詞,書本很新,但頁頁寫滿了句子,看樣子已經用了很久了。


    韓瞞瞞心底浮出一絲疑惑,便定了定睛,凝神看向書本上所寫的句子。


    你說你不好的時候,我疼,疼的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你說你醉的時候,我疼,疼的不能自製,思緒混亂。我的語言過於蒼白,心卻是因為你的每一句話而疼。太多不能,不如願,想離開,離開這個讓我疼痛的你。轉而,移情別戀,卻太難,隻顧心疼,我忘記了離開,一次一次,已經習慣,習慣有你,習慣心疼你的一切。


    句子是席慕容的詩句。


    但筆跡是蘇亦庭的,龍飛鳳舞,極其好認。


    韓瞞瞞垂眸看著,忍不住去琢磨這些詩句的意思,寫這麽悲的東西,是因為什麽呢?


    她看了眼半掩的房門,蘇亦庭還沒回來,她扭回頭,繼續翻看下一頁。


    我的世界太過安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心房的血液慢慢流回心室,如此這般的輪迴。


    聰明的人,喜歡猜心,也許猜對了別人的心,卻也失去了自己的。


    傻氣的人,喜歡給心,也許會被人騙,卻未必能得到別人的。


    你以為我刀槍不入……


    這詩句寫到這裏,就斷掉了。


    韓瞞瞞不解地翻到下一頁,一片空白。


    這首詩貌似沒寫完,是什麽意思呢?


    韓瞞瞞研究著那些晦澀的詞句,凝起眉,默默朗誦,「你以為我刀槍不入,這是什麽意思呢?」


    翻到下一頁。


    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都淡了。


    看著看著,就累了,星光也暗了。


    聽著聽著,就醒了,開始埋怨了。


    回頭發現,你不見了,突然我亂了。


    她小聲默念這些詞句,卻不懂其中的含義,為了能搞懂這其中的意思,她拿出自己沒有信號的手機,對著他寫的句子拍了幾張照片,打算回去之後研究研究。


    「回頭發現,你不見了,突然我亂了。」她慢慢的默念這句話,聲音輕盈。


    就在這個時候,門打開了。


    蘇亦庭就這樣聽見了她的朗誦,心髒的位置猛然縮了一下,他快速走過來,奪走了她手裏沒翻完的詩集。


    他沒說話,隻冷冷盯著她,那滿眼的不信任,讓韓瞞瞞的心咯噔一沉。


    韓瞞瞞心虛的解釋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那是什麽?」他冷冷回應著,瞳孔凜冽。


    韓瞞瞞一怔,臉色蒼白,「我就是隨便翻了下,什麽都沒看清楚。」


    他冷笑,「是嗎?」


    韓瞞瞞不知道能說什麽了,唇片動了動,想鼓起勇氣去問問他那些詩句的意思。


    「出去。」


    在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的時候,他已經冷冷出聲。


    「蘇亦庭……」


    「出去。」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看著他,想把心裏的疑惑問出來,然而蘇亦庭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像是極力在掩飾著什麽,平靜的眼眸裏竟染上了幾分戾氣,「我讓你出去。」


    韓瞞瞞被吼得一愣。


    然後人就被蘇亦庭推到了門外,甩上門。


    韓瞞瞞怔怔地望著那扇木門,好久好久,都沒有動一下。


    門後。


    蘇亦庭靠在門上,睫毛緊緊閉著,像是失去了生息。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她離開了,蘇亦庭閉了閉眼睛,走到書桌前,拿出詩集,緩緩翻開。


    他翻的位置是詩集的尾頁。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你。


    燈光下。


    他靜靜看著自己曾寫下的詩句,神情冰凍落寞。


    韓瞞瞞回到房裏,起先是打算繼續禪坐的,可她發現自己怎麽都靜不下心來,坐在榻榻米上,睫毛輕輕顫抖著。


    心裏忽然很壓抑,很悶屈。


    眼前放著一盆清水。


    她把手伸進去,滿手冰涼,卻像沒有知覺,一心一意地搓洗著自己的手,麵無表情。


    *


    第二天,韓瞞瞞一大早就跟路清出了門,他們要到村裏去拜訪繡娘。


    韓瞞瞞失眠一夜,精神氣有些不好,但她強撐著不讓自己打瞌睡,走進了一家家破落的小平房,去觀摩繡娘們的手藝。


    臨嶼擅出刺繡,幾乎每個女人都學過這門手藝,但繡得好不好,就要看這個人的能力了。


    她連續拜訪了幾家,看了幾位繡娘的功底和作品,都感覺不太行,聘用這樣的人,還得去進行培訓,有點棘手。


    一個上午下來,韓瞞瞞都沒找到幾個合心意的繡娘。


    回去的路上,她氣餒地垂著頭。


    「是不是沒找到符合條件的繡娘?」路清擔心她難過,出聲安慰她。


    「不是沒找到,是符合條件的不多,這樣的帶回去,還得進行培訓,太浪費精力人力了。」


    路清沒說話。


    韓瞞瞞嘆了口氣,自我安慰的說:「算了,才拜訪了幾家而已,還有好多家沒拜訪呢,說不定後麵的繡娘都很厲害呢。」


    路清笑起來,「嗯,萬事開頭難,就算沒找到多少符合條件的,你也不要難過,就當做,是老天對你的考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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