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知道世上有一個你,後來一年四季,春風開在往事裏。——秦然。


    五年後。


    秦然收到一封高中聚會請帖,是鬱舒嬈以郵件的方式發送的,邀請她星期六晚上八點準時到『聖宴』參加同學聚會。


    名單中有韓遇的名字。


    秦然望著那個名字良久,睫毛垂下又抬起,心中除了一點點水紋般的漣漪,已經很平靜了。


    終於。


    還是。


    回來了麽?


    她淺薄地笑了一下,還以為,他永遠不會回來了呢。


    韓遇出國的第二年,韓家就移民了,所以第四年的時候,韓遇並沒有回來,那一刻,秦然的心就已經死了,等了四年之後,希望終於消耗殆盡,變成了一團死灰。


    不過也是,他現在應該更優秀了吧,而她,也更配不起他了吧。


    思忖間,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秦然隨手接起,麵容平淡,「你好,極光科技,請問有什麽需要?」


    電話彼端的人輕輕笑了起來,很溫柔很悅耳的聲音,「怎麽?以為我是你的客戶啊?」


    秦然挑了挑眉,「玄寧。」


    「我現在沒事幹,你人在公司麽?方便我過去不?」


    秦然抬頭。


    落地窗外是一幢幢直聳雲霄的大廈,天空蔚藍,雲朵潔白,她聲音平穩,「抱歉,上班時間我不招待閑雜人等的。」


    「我就是過去坐坐,不打擾你做事的。」


    秦然沉吟片刻,「那你過來吧,但是我先警告你,傾傾現在是我的員工,你得把臉捂起來,不然她老把視線黏在你身上,如何專心做事?」


    顧玄寧爽朗大笑,「知道了,我帶個絲襪把臉套起來不就行了嗎?」


    聞言。


    秦然忍俊不禁,「你過來吧。」


    「人在車上了,馬上就到,噢,都中午了,你要吃什麽不?我幫你們帶上去。」


    「飯盒吧,點雞腿的,又方便又便宜,給傾傾點排骨的,她不吃雞肉。」


    「吃那麽油膩,對身體會好嗎?」


    「不買拉倒。」她抬了抬眼皮,就要掛斷電話。


    「喂喂餵……」顧玄寧出聲叫住她,有些著急,「好啦,我給你們買還不行嘛,這麽絕情,一言不合就掛電話。」


    她輕笑,眼裏卻沒有任何情緒,「有郵件進來了,我得做事了。」


    「好,去忙吧,你這個工作狂。」


    秦然沒有說話。


    她沉默地掐斷了電話。


    每天一踏進公司,就意味踏進了戰場,秦然坐在電腦前,一邊翻閱資料,一邊把鍵盤打得啪啦作響。


    五年後。


    她有了一個公司,但是她仍然沒錢,為了省錢,她沒有租房子,在公司的倉庫裏搭了張床,衣食住行都在公司裏。


    這個微型公司隻有兩個人。


    她和蘇傾。


    畢業後蘇傾並不想回老家,在外麵工作住的地方也髒亂差,於是蘇傾給秦然幫忙,每個月隻收秦然兩千元的工資,但她隻工作8小時,夜晚她要去人潮熱鬧的廣場擺攤,兩人屬於互相扶持,互相幫忙。


    其實應該說,秦然的公司是爸爸給她的,加上倉庫一共50平方米寬,非常狹窄。


    畢業那年,爸爸的身體很差,已經無法在上班了,媽媽要留在家裏照顧他,於是退伍的大哥就繼承了爸爸的公司,但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公司幾乎賺不到錢,家裏有爸爸媽媽需要養,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需要僱傭保姆照顧他們,於是秦家變得非常拮據貧苦。


    大哥後來娶了媳婦,頭兩年一直因為沒錢的事情鬧離婚,因為公司所有收入都要拿來供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等於大哥每個月沒有任何收入,錢都得往家裏拿。嫂子懷孕後,更加反對大哥到公司上班,賺的錢全部要補貼進家裏,等於是一個吃錢的無底洞。


    嫂子說他們也有孩子要養,並且不願意跟爸媽住,於是她承諾跟大哥離開家裏去另租房子住,每個月給家裏供兩千,如果家裏不同意,他們就離婚,孩子也打掉,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為了家庭和睦,爸媽最終隻能同意。


    於是大哥和大嫂搬走了。


    而二哥留學後並不願意回國,他喜歡美國,在那邊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打算長居那邊。每年節日他會匯一些錢過來,但仍然是車水杯薪,畢竟那邊消費高,他供了房子和車子,給不了家裏多少錢。


    最後就是秦然了。


    畢業後,她是學美術的,隻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是繼續深造,花大量的錢和精力去畫出靈魂作品參賽,假如獲獎就因此成名,假如失敗就繼續艱苦忍耐。第二是找一份有關美術行業的工作,做一個城市小白領,用多餘的時間來努力創作,直到有朝一日碰到機遇,一飛沖天。


    但是。


    以上兩個條件她都做不了,第一個固然是最容易成功的,但也可能終身都不成功,第二個是小白領太累又賺不到錢,龐大的家庭壓力不允許她這樣選擇。


    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等待成功。


    實現磨平了她的心誌。


    為了養家。


    她最終折斷了手裏的畫筆,開始到爸爸的公司上班,這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她不能看著這個公司就這樣倒下來,於是她推翻了爸爸的舊產品,利用閑暇時間學習英語,加入了火熱的外貿勢流,蘇傾是學英語的,剛好能幫上她的忙,蘇傾每天工作8小時,而她,每天工作12—14小時,大部分時間在加班和熬夜。


    下午是最忙的時候。


    通常會有成千上百封郵件。


    都是國外的諮詢郵件。


    雖然郵件很多,但是能成功連接生意的並不多,不過秦然並不放棄,無論是什麽郵件,她都會很認真的回覆,希望努力可以得到回報。


    雖然賺的錢都要拿回家去,但隻要家人過得好一點,她心裏也會舒服很多。


    十分鍾後。


    有人按門鈴。


    蘇傾出去跑業務還沒回來。


    秦然知道門外的人是誰,站起身,把地上的紙張都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飲料罐收掉,又把洗手間的門關嚴,擺上茶具,才走到木質門前,慢慢將門打開。


    這幢大廈裏,大型公司和中型公司會採用透明的落地玻璃門,而小型跟微型的基本採用不透光的木質門,因為公司規模太小,不想讓外界看見,況且微型公司做生意不容易,一般沒有註冊商標,很怕被人查到。


    換句話說,就是非法公司。


    不過秦然的公司是正規的,爸爸已經註冊商標的,每年要多交兩千元年審費。


    木質門打開。


    顧玄寧懶洋洋地站在門外,一襲正裝,一雙美眸,勾人攝魄。


    歲月磨掉了他的浪蕩和冷銳,使他看起來,像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上層人士,臉龐英俊,氣質儒雅,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


    他揚了揚手裏的飯盒,薄唇挑起,「餓了吧?給你們帶飯來了。」


    「還好,進來吧。」


    秦然把身子讓開。


    她身側是一條狹窄的通道。


    顧玄寧慢慢走進去。


    坐在沙發上。


    50平方的空間裏,擺著兩張辦公桌,一張包裝桌,一柄立扇,還有一張茶幾和沙發,幾乎沒什麽活動空間了,隻剩下兩條狹窄的過道,一條通往倉庫,另一條通往門口。


    這公司窄的讓人有點沉悶,尤其是在夏天,從樓下坐電梯上來已經是一身汗了,然而這公司還沒有冷氣,一進去,就覺得像是進入一個火爐裏,連空氣都是熱烘烘的,使人汗流浹背。


    顧玄寧受不了一般將領帶拉鬆一些。


    秦然的視覺很敏銳。


    見狀立刻把風扇轉到他身上,開到三擋,笑了笑,「不好意思,公司裏沒有冷氣,你坐一下,我泡茶給你喝。」


    她打開了電熱壺。


    「不用。」


    顧玄寧伸手阻止她,眼中笑意濃濃,「這麽熱的天我喝不下去茶,喝飲料吧,我剛在便利店買了。」


    秦然摸摸鼻子,「好吧。」


    「你快吃飯吧。」


    「好。」秦然依言坐下,看了眼飯盒,疑惑道:「怎麽隻有兩個飯盒,你沒買自己的份嗎?」


    「沒有,我中午是吃過才過來的。」


    「好吧。」


    她嫣然一笑,本來想去辦公桌前吃的,那裏有一個小風扇,但顧玄寧在這裏,她不好意思走開,便頂著一背脊的汗坐在茶幾前吃飯。


    「那我吃了哈。」


    其實在外人麵前吃飯是不禮貌的,但是她現在真的挺餓的了,顧及不了形象了。


    狹窄的空間裏。


    兩人都沒有說話。


    秦然安靜地扒著眼前的飯。


    顧玄寧倚在沙發上,勾人的美眸落在她身上,長久地停留。


    秦然被他看得挺不自在,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題,「你公司今天不忙嗎?」


    「不忙。」


    「做地產老闆就是爽啊。」


    他低笑著,眸光繾綣瀲灩,「那你過來給我幫忙?」


    秦然輕搖頭,「哪能啊,我自己的公司不要啦?」


    他不緊不慢,仍微笑,「我可以收購你的,品牌費照付,絕對不讓你虧本。」


    她隻笑不語。


    條件聽起來很誘人,隻是她已經欠他太多了,不能再欠下去了,否則這輩子,她就再也還不清了。


    氣氛沉默。


    他把風扇按成搖頭,音色十年如一日的迷人,「考慮得怎麽樣?」


    夏天吃飯的時候最熱了。


    秦然一愣。


    心中就暖了,但仍然搖頭,神情堅定,「不,自己做老闆更自由。」


    「你自由了嗎?」他挑起眼角,聲音裊裊地繞過來,「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連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自由了嗎?」


    「為了生活,我沒得選擇。」


    「其實你有的,你知道,我可以幫助你的,隻看你願意不願意了。」


    她背脊一僵。


    就看見顧玄寧打開了另一個塑膠袋子,拿出了一杯鮮榨橙汁。


    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歡橙汁,每次過來看她,總會買上幾杯新鮮果汁,可惜公司沒冰箱,她必須一天之內喝掉這些沒有添加防腐劑的鮮橙汁。


    「這麽吃飯很幹的,你配合著橙汁吃吧。」


    他用吸管打開了橙汁,放在她麵前,一臉的體貼。


    秦然心中喟嘆一聲,聲音無奈,「玄寧……」


    「嗯?」


    「他回來了。」


    他輕笑著,空氣燥熱,他卻一臉幸福的樣子,「他是誰?」


    秦然沒說話。


    顧玄寧起先笑著,後來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微微眯起眸子,視線像是淬了冰,「你是說……」


    秦然垂下幽黑的睫毛。


    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玄寧看著她,笑容凝在眼角,有一種不悅的味道在空氣裏蕩漾。


    「你說的他是韓遇?」


    秦然抿住唇,那雙神采飛揚的眸,一瞬間宛若千山寂寞雪。


    顧玄寧看懂了。


    挑了挑眉,神色迅速恢復為平靜,「他怎麽回來了?不是聽說他們家已經定居國外不回來了麽?」


    「我也不知道,不過周六的同學聚會名單裏有他,可能是回國來玩玩吧。」


    顧玄寧斂住眉頭,五官艷麗陰柔,「你還在等他?」


    秦然搖搖頭。


    「不敢,也沒有資格。」


    顧玄寧沒有說話。


    秦然低聲道:「這些年謝謝你對我的幫忙,不止是我,易陽也欠了你很多,你不用這麽付出的,我回報不了你什麽的,但至少,不會連累你。」


    時至今日,她已經沒有資格等韓遇了,因為,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聽了這些話。


    顧玄寧似乎有些不開心,站起身,遙望落地窗外的世界,眼神中帶著隱隱的淩厲,「你還沒跟他分手。」


    「我不能分。」


    她聲音異常的平靜,「我愛不了誰的,無論找了誰,其實都是行屍走肉,你知道的,隻有易陽他不嫌棄我帶著遺傳病,也願意陪我贍養四位長輩,如果我跟他分手了,我又得開始相親了,太累,我不想那樣了……」


    「可是他背叛了你。」


    秦然眼中出現了一絲裂縫,有點難過,卻很快被平靜覆蓋,「男人都是那樣的,我給不了他愛情,亦不能阻止他尋找真愛,我接受了,男人是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開的動物。」


    「婚姻並不是將就。」


    她唇角一沉,隨後,又笑開了,那麽燦爛,卻又那麽哀傷,「可是又能怎麽樣呢,我的病已經給傳出來了,沒有好的男人肯娶我,而我無法獨身。」


    很多年前,她曾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要當一個不婚族,可是後來的俗世和現實不斷逼迫著她,大哥跟大嫂不肯養家,二哥不肯回來,爸媽逼著她結婚,如果她不結,母親會每天在她麵前叨念,話題不外乎是,秦然,你今年26歲了,你要為自己想想,你身上帶著遺傳病,年紀又大,如果再不結婚,以後就嫁不出去了。


    她說她不想結婚,母親就會開始哭,說都是因為他們連累了她,沒有給她好的身體,也沒有給她好的家庭條件。


    而這已經是很好的態度了,更多時候,母親都在罵她,她急了就會開始口不擇言,罵秦然不自量力,生了這種病,難道還想挑那麽好的男孩子嗎?人家願意接受她就已經是很好的歸宿了,讓她也看看自身條件,不要錯過願意接受她的男孩,否則年紀大了,就隻能孤獨終老了。


    長達兩年的時間裏,她在母親的哭泣聲中和怒罵聲中終於妥協,開始相親。


    說她不夠堅定也好,說她不夠頑強也好,總之,看著父母日漸老去,她開始什麽都願意去付出,就算不為自己而活,也該想想家裏人,韓遇不回來,她的心死了,嫁不嫁又有什麽區別?況且家人怎麽會害她?希望她結婚,無非是擔心她的將來,人總會一天天變老,有一天,她可能像父親一樣,病得需要人照顧生活起居,如果那時候她隻有一個人,可能病死在家中也沒人會發現吧。


    幸福。


    從來隻屬於幸運的人。


    大哥和大嫂態度很明顯,不養家,以後當然也不會養她,二哥決定長居國外,將來有了妻子也沒必要負擔她這個妹妹的一生,如果她把一輩子消耗在養家上麵,將來她老了,又有誰來照顧她呢?六七十歲的秦然,那個時候如果沒有錢,獨善其身,靈魂該飄往哪裏,死在哪裏?


    結婚,不一定是為了愛情,也可能是為了錢,更可能是為了某一天,當你老去,無法再走動,起碼身邊有一個人體貼你,照顧你。


    秦然選擇相親,就是為了給家人吃一顆定心丸,也給自己一個機會,或許,有人陪伴著比單著更好呢?


    世間上無論什麽決定都是有利有弊的。


    而相親嘛,無疑都是嫌棄她病的,甚至有男的還當麵提議讓她脫下衣服看看,如果覺得不是那麽容易接受,就交往看看,秦然坐在咖啡廳裏,被那些奇葩相親男士弄得哭笑不得。


    以她的家境,以她的病情,還有要養四個長輩的壓力來看,好的男人都不會選她的,第一身體帶著疾病,第二家庭壓力十分龐大,所以每次見的對象都是一些男人中的爛番薯,相親著相親著,心態開始隨波逐流。


    最後一次相親,她是抱著隨便看看的心態了,能成就結婚吧,不行就離婚吧,總比每天被相親的事情煩著好,那天,來的男人是她鄰居親戚的兒子,大學剛畢業,一見秦然臉就紅了,是個特別靦腆的男孩子。


    名叫易陽。


    長得很陽光,比秦然小兩歲,對秦然的病情了解,不介意,也願意跟她一起養家,總體來說,秦然沒有挑他的資格,而他也算秦然相親對象中最頂級的一個了。


    然後。


    秦然就開始嚐試和他交往了。


    兩人的交往甚是平淡。


    沒有纏綿的早安電話。


    也沒有溫柔的晚安電話。


    易陽是理科生,不懂浪漫,通常帶秦然吃一些大排檔等女生會嫌棄的地點,但是秦然都沒有嫌棄過,坐下就吃,吃完就回家,他們交往半個月,就見了一次麵。


    易陽非常孩子氣,通常是秦然照顧他,喜歡打網遊,某一段時間,易陽對她很冷淡,秦然沒多想,仍舊昏天暗地的加班,直到某一天,易陽打電話給她,哭得聲音都開始顫抖。


    詢問之下,秦然才知道易陽在網遊世界裏找了個老婆,那個老婆來z市跟他見麵,易陽租了房子給她住,兩人也上床了。


    然後那個遊戲老婆懷孕了,找易陽要錢打胎,不然就威脅要告訴他父母,易陽生性膽小懦弱,十分怕父母,不敢給父母知道,就偷偷給了那女孩錢,後來沒半個月那個女孩又來了,說孩子沒打掉,讓他再拿一次錢,反覆捉弄他三四次,易陽也沒錢了,事情也解決不了,火燒眉毛,隻能打電話向秦然這個現女友求助了。


    秦然聽了這事,心中是涼撥涼撥的,那個遊戲老婆擺明是詐騙,不會隻要一次錢就完事的,而易陽睡了那姑娘,那姑娘又隻有十五歲,如果報警,不管當時那個姑娘是否同意,他都構成幼奸罪。


    秦然本來想找成城幫忙,但是她的病就是成媽媽說出去的,要不是成媽媽嘴快,或許秦然就不必那麽水深火熱,走到哪裏都被鄰居議論疾病的事情了。


    偶然間,她想起了顧玄寧,他曾說,無論什麽事情,隻要她需要幫忙,都可以找他。


    於是她就試著給顧玄寧以前的號碼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響了一下居然通了,秦然先是心中一驚,然後跟他寒暄幾句,便嚐試說了下易陽的事情。


    最後事情是顧玄寧幫易陽解決的,因此,秦然跟顧玄寧也重新聯繫了起來,顧玄寧時常給她打電話,當他知道易陽是秦然男朋友的時候,他的目光是不屑的,並且一再對她說,男人背叛是不可原諒的,一定要把這事告訴秦媽,斬斷與易陽的關係。


    對於這件事。


    秦然心有猶豫,一是她跟易陽分了手,她就得繼續相親,畢竟年紀大了,父母不會讓她浪費光陰的,所以盡管她知道易陽不靠譜,也沒有立刻提出分手,反正跟誰結婚都一樣,她喜歡不起來的。


    想到這裏。


    她微微垂下睫毛,神情木然,「或許人生有很多事情,都是你身不由己的。」


    顧玄寧沉吟。


    良久良久之後,他重新轉過頭來看她,聲音認真而低啞,徐徐的,縈繞在狹小的空間裏。


    「秦然,你有沒有考慮過我?或許,我們也可以試一試……」


    「沒考慮。」


    秦然打斷他的話,「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害你,況且你家裏也不會同意,不要做傻事。」


    「其實我也到了結婚的年紀了……」他沒理會她的話,自顧自說下去,「既然你隻是想要結婚,為什麽不考慮一下我?或許我們處著處著,就發現合適了。」


    她一愣,心跳停頓了幾拍,冷漠道:「我喜歡不了誰的。」


    「沒關係,我可以等。」


    「對不起……」


    「不要這麽快拒絕我。」顧玄寧打斷她的話,聲音清晰,「我說了,我可以等,如果你心裏有別人,那我就等到你心甘情願放下他為止,隻要你肯呆在我身邊,我願意給你時間。」


    她再度搖頭,眼神異常堅定,「這樣的感情沒意思的,玄寧,別堅持沒意義的事情,也永遠別讓你的家人傷心,這個世界誰的家人嫌棄我我都不會難過,因為我知道,他們嫌棄我,是因為太愛自己的子女。」


    以顧玄寧的家境,不會讓他娶一個不健全的女孩子。


    況且,蘇傾還在等他。


    秦然非常有自知之明,不會去想,也不會去考慮,期望越多,失望越多。


    顧玄寧還想說點什麽。


    門已經被人打開了。


    蘇傾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一身職業裝,又漂亮又窈窕。


    顧玄寧就站在落地窗前的位置。


    蘇傾一眼就看見了他,漂亮的眼睛微微一亮,笑了,「玄寧哥,你過來了。」


    顧玄寧劃拉下眼瞼,又長又密的睫毛,在眼下掃出美麗的剪影,淡淡道:「嗯,還給你們帶了午飯了,都已經下午兩點多了,你吃飯了嗎?」


    「還沒呢。」蘇傾摸著咕咕叫的肚子,眼神慧黠,「太忙了都沒時間吃,謝謝你給我們買了飯啊,我一定會好好享用的。」


    陽光下。


    她甜甜地笑。


    現在,她一直叫顧玄寧哥哥,顧玄寧不喜歡她,她也就不勉強,一直站在他身後以妹妹的身份守望著,專注而長情。


    她走了過來。


    秦然悄然起身,將沙發的位置讓給蘇傾坐著,「你回來得正好,你陪他聊天吧,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得先去忙了。」


    「好。」


    蘇傾笑盈盈地坐了下去,開始跟顧玄寧聊天,「哥,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公司不忙嗎?」


    顧玄寧站定腳步,姿態優雅,「今天周二,沒什麽事情幹,就過來看看你們。」


    蘇傾輕笑,很開心的模樣,「這樣啊,那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分一點飯給你吃吧,我吃不了那麽多的。」


    她輕柔地拆了筷子,準備分飯。


    顧玄寧叫住她,禮貌笑笑,「別,你不必分給我,來的時候我已經吃過了。」


    蘇傾的動作停住,又笑了,「那好,那我就一個人獨享啦。」


    她是很體貼的女孩。


    會從每個細節去關心人。


    秦然不會,她一直是大大咧咧的,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


    「這個點,外麵很熱吧?」顧玄寧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倚靠著,開始跟蘇傾聊天。


    「是超級熱的,三十多度呢,就這樣走出去會被曬死的,哥,你等下要走了告訴我一聲,我給你那個遮陽傘吧,別中暑了。」


    「不用,我開車過來的,就放在地下停車場,不用曬到陽光的。」


    蘇傾咬著筷子,嘴唇嫣紅,「也是噢,你不像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天天日曬雨淋的,哎,真是辛苦死了。」


    她是很會聊天的女孩,無論你說什麽,她總能答上一兩句,在社交這方麵,蘇傾跟韓遇的能力差不多,屬於情商和智商都高的。


    但是顧玄寧嘛,不是那麽愛和蘇傾說話的,不感興趣的對象,他向來比較沉默,應該說,是比較傲。


    另一端。


    秦然已經開始工作。


    她專注地看著電腦熒幕,微微皺著眉頭。


    顧玄寧的視線幾次停在她身上,終於有些忍不住,摸出香菸,淡淡道:「秦然,你們公司允許抽菸麽?」


    「不允許,辦公室內禁止吸菸。」秦然麵色平淡地說:「要抽菸就去走廊,那兒有垃圾桶。」


    「好吧。」顧玄寧把香菸收回,嘆了一口氣,神情慵懶,「真無聊啊。」


    「早告訴你上班時間不要過來了。」秦然沒抬起頭,目光在英文詞典上瀏覽一眼,快速地回了一封英文郵件。


    「小然你別那麽說我哥啦。」蘇傾吃著飯,聲音清脆好聽。


    秦然停下動作,眼角斜斜瞟過去,語氣無奈中帶著一絲笑意,「就知道你們兩是一國的。」


    蘇傾莞爾,「那當然了,他是我哥嘛。」


    秦然也跟著笑,「我可是你的老闆,你敢幫他,就不怕我給你小鞋穿嗎?」


    「怕什麽?我們家小秦然才不是那種人呢。」


    秦然忍不住笑起來,「你這麽說,我必須給你雙小鞋穿了,不然顯得我人太善良。」


    蘇傾扁著嘴,「別這樣啦……」


    秦然跟顧玄寧哈哈大笑。


    過了一會,顧玄寧打算回去了,站起身,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扭頭問秦然,「秦然,周六的同學聚會你會去參加嗎?」


    秦然的動作一頓,抿住唇,「可能不去了,太忙,走不開。」


    他微微一笑,眉眼都染上喜悅,「那好,我回去了,有時間在過來看你們。」


    「好,走好。」


    「嗯。」


    *


    秦然雖然說了不去,但周五那天,鬱舒嬈不知道從哪弄到了秦然的電話,不斷連環轟炸她。


    時隔這麽多年,秦然已經換了電話,要不是她在qq群裏被鬱舒嬈逮到並且重新聯繫上,或許,她們這輩子都不會怎麽聯繫了。


    時間改變了很多東西。


    過去與你無話不談的朋友,如今都與你無話可談。


    不是刻意的疏遠,而是不同的人生造就了不同的道路,畢業後,同學們都走上了自己的未來,目標一樣的,或許還能一起奮鬥,目標不一樣的,漸漸就會分散在時光長河裏,追求自己的價值。


    「小然,你就來參加嘛,難得我舉辦聚會,你要是不來,我會很傷心的。」


    「公司有點忙……」


    「哎,我找你的時候你有哪天是不忙的啊?工作嘛,永遠都是忙不完的,我們要懂得勞逸結合,這樣才不會與社會脫軌,你就來吧,這次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心力,才邀請到了那麽多人的。」


    秦然靜靜握著電話,「可是真的有點忙。」


    「你別這樣嘛。」鬱舒嬈苦苦哀求,「你也知道我們多久沒見麵了吧?大概三四年了?你就來聚聚嘛,隻是喝幾杯酒而已,要不了多少時間的,對了,蘇淮和韓遇這次都會過來呢,那麽多年不見,你就不想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嗎?」


    秦然心中大痛,怎麽會不想知道?隻是他們都違背了當初的承諾,再見麵不是已擱淺就是緬懷青春,無論是那個畫麵,秦然都不想麵對,她不想麵對他說出已經忘了她的話,也不想麵對他說出好懷念當初的話,或許在她的心裏深處,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她接受不了他忘了她,也接受不了他緬懷他,所以不如就這樣吧,就當她是沒有勇氣麵對吧,就當她是一個縮頭烏龜隻想逃避吧。


    秦然一直不說話,鬱舒嬈也慌了,著急地說:「其實這次約你們大家出來,是想分享一個事情的。」


    「嗯?」


    「路易斯他離婚了,小然,我們要訂婚了,所以我們決定在那天晚上公布消息,本來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的,但是我怕你不來,你知道的,婭媛已經瘋了,我隻剩你一個好朋友了,如果連你都不來,我會覺得我連一個姐妹都沒有……」


    她說得楚楚可憐。


    秦然亦聽得心中不忍,沒想到路易斯竟然是真心的,當初她還擔心鬱舒嬈會受傷,沒想到,鬱舒嬈盼到了她的愛情。而看似銅牆鐵壁的秦然,反而受傷了,所以啊,人生真是充滿了無奈和意外啊。


    「小然,你就來吧,就當是給我慶祝了,好不好?」


    秦然嘆了口氣,聲音寂靜,「好吧。」


    「小然你真是太好了!」鬱舒嬈高興的說:「如果有家屬,可以帶家屬噢。」


    「家屬?」


    「男朋友啊,笨蛋。」


    「呃……」秦然沉默了片刻,聲音寂靜,「好吧,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她看了自己的手機許久,最終,決定給易陽打個電話,詢問他當晚的意願,電話那邊吵得要命,看情況他又在打遊戲,聲音含糊地說:「我就不去了吧,那都是你的同學,我跟他們沒話講的。」


    秦然淡淡嗯了一聲。


    易陽又說:「況且我那天有幫戰,八點就開始了,你跟你同學說一聲抱歉吧,我去不了。」


    秦然抿住唇。


    心頭有些話想洶湧而出,又似乎說不出來,深吸了一口氣,掛斷電話。


    一整個晚上。


    易陽都沒有在打電話過來。


    失望。


    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這個男人,不止絲毫不關心她,沒有擔當,也懦弱,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老實說,秦然是不可能喜歡他的,可正是因為他很差勁,秦然也不怕連累他了,反正,大不了就離婚,到時候,家裏人就不會在逼她結婚了吧。


    光陰似箭。


    一下子就飛到了星期六晚上。


    聖宴的過道上。


    光影繚繞。


    秦然著一襲黑色長裙,髮絲低挽,一貫冷淡的文藝範,素麵朝天。


    她拿著包包。


    伸手打開了328包間的門。


    昔日的高中同學都變成了精英麗人的模樣,一個個躍進眼底,有些同學她還認得出來,有些已經認不出來了。


    比如以前默默無聞的女孩突然變得很漂亮,穿著顏色繽紛的華麗長裙,手拿名牌包包,妝容精緻。


    而以前很叛逆的女孩則變得清純了,頭髮不染不燙了,不穿破舊的牛仔褲了,不叼著棒棒糖口香糖了,褪去了一身張揚的煞氣,穿著體恤帆布鞋,麵容素白。


    明明很矮的男生突然長高了,風光一時的三好學生落魄了,叛逆少年發家致富或者變成小混混了,而富二代官二代們,仍是紙醉金迷的樣子,唇含香菸在那研究馬賽。


    所有人都拿著最新上市的蘋果4s,沒敢把手機擺上桌的,都是手機太破舊沒好意思顯擺的。


    時代便是這樣浮躁的樣子,所有人都想突出自己,得到關注,有的比車,有的比表,有的比名牌,有的比男朋友,有的比美貌身材……


    一片烏煙瘴氣。


    秦然在門口站了一會,便有個不怎麽熟悉的男同學把她拉了進去,向她遞了一杯香檳,麵容桀驁不訓,「我還記得你,秦然嘛……」


    秦然沒認出他。


    他卻攬住她的肩膀,熱情地說:「來來來,難得老同學聚會,先幹他個一杯。」


    每個人手中都有一杯酒。


    秦然接過香檳,卻沒有喝,「不好意思,我對酒精過敏,不能喝酒。」


    她的笑容清和平靜。


    那男生立馬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眼珠迷瞪瞪的,顯然是喝多了,「哎秦然,你這樣說就不厚道了,咱們都多久沒見過麵啦?8年啦,各奔東西8年了,你怎麽就一點麵子都不給我呢?」


    秦然覺得這話聽著奇怪,定睛一看,才發現眼前這人是蘇淮。


    他跟很多年前已經不一樣了。


    褪去乖乖牌的模樣,著一身高端定製裝,眼睛長長的,偶爾會流露出精光,幽暗莫測。


    多年前,他還喜歡著鬱舒嬈,多年後,他來參加她的訂婚宣布儀式。


    果然時代在移遷,故人心改變。


    多年未見。


    蘇淮對秦然已經不熟悉。


    而秦然對他也不了解,眨了眨睫毛,仍舊說著剛才的話,「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喝酒。」


    「嘖……」蘇淮皺起眉,有些不滿意地睨著她,「你這就不上道了。」


    秦然搖頭笑了笑,「抱歉。」


    她不知道酒場的規矩。


    手上這杯酒是蘇淮敬的,她不喝就是不給蘇淮麵子,以他今時今日的社會地位,沒有人會不買他的帳,偏偏他的老同學,秦然要挑戰他的脾氣。


    蘇淮的臉黑了黑,已經開始不舒坦了,又跟秦然講了幾句話,秦然堅持不喝,圍觀的人都開始勸了,她無動於衷,把酒杯放下,一臉抱歉的模樣。


    蘇淮眼神一暗,最終鬆開了她的肩膀,很不屑地說了句,「就沒見過這麽掃興的。」


    秦然不語。


    蘇淮反而笑了,眼神微醉,對著秦然的臉孔輕輕嗬氣,「還愣在這兒幹嘛呢?走開啊,礙人眼。」


    秦然手指一緊,就要轉身離開……


    一張冷漠俊美的臉闖進眼底。


    時光宛若靜止。


    仿佛是天神降臨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人身上。


    他緩緩走來。


    矜貴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有著把一切瞬間凍住的強大氣場,髮絲烏黑,在光影中折射出沉靜的光澤,名貴的西裝,從容的氣質,宛若水墨畫中勾勒出來的人物,身材又修長又奪人眼球。


    漂亮女孩挽著他的手臂。


    這個一個陌生的女人。


    從容貌上看,她是個罕見的絕色尤物,一雙美眸出塵不染,蘊含著似笑非笑的風韻,幾分無聲的溫柔,幾分繾綣的嫵媚,氣質純潔而清傲。


    光影繚繞。


    兩人一起走來。


    竟是那麽那麽的登對。


    秦然的視線凝固在那兩人身上。


    背脊漸漸僵硬起來。


    家屬……


    他們五年不見。


    然後。


    他帶著家屬來參加鬱舒嬈的訂婚宣布儀式……


    秦然的睫毛顫了顫。


    空洞洞的痛。


    原來。


    時間真的改變了一切。


    ------題外話------


    別打我,你們打那個說要出女配的寶貝吧,都去圍攻她,序序不在,別找我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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