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比亞聯盟,東北部邊境線,克拉克河畔邊防哨所。


    克拉克河是沿著山脈流淌,然後直入斯比亞內地的一條河流。克拉克河畔,指的是沿河兩岸向東北延伸的一塊狹長地帶。從民生角度看,這裏很不顯眼,雖然還不至於荒涼,但沒礦產沒農場,唯一能食用的漁產味道也很糟糕,根本就是個毫無價值的地方。


    就算用軍事眼光看,這裏的地形也沒有什麽防禦價值。


    但它在地圖上的位置很特殊,至少看起來像是斯比亞聯盟突入神屬的一個觸角,也是最東北的領土,前麵就是神屬聯盟的領地,所以就多少具備了一點兒象征意義。斯比亞帝國在這裏設立了代表帝國威嚴的哨所,還配備了三名文官,可以個完整但袖珍的邊防機構。


    但這裏畢竟遠離帝國,哨所建立以來基本上無所事事,全員還沒有商路維護隊的人多。唯一的一條商路,每月隻有三支商隊經過,其中一支還順帶給哨所補充給養。所以,哨所就成為了本地防禦部隊的傷殘收容站,從上到下的官兵不是帶著老傷,就是正處於養傷期間。


    當斯比亞成為一個帝國聯盟後,文官跟著上司離開,然而河畔哨所並沒有被劃歸帝國。雖然有探親歸隊的士兵匯報了流言,但至少哨所長官沒有接到轉換效忠對象的命令,所以,哨所上飄揚的依然是老斯比亞旗幟——可這一點也是很令人鬱悶的事情。


    “刀柄,刀柄?”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哨所樓頂響起,“我在叫你啊,刀柄。”


    “不要叫我刀柄!”一個雄壯的聲音在咆哮,“我在軍隊裏不是你外甥!我是少尉!你是上等兵!你應該叫我長官!”


    “是,長官。”笑嗬嗬的老兵一點也不生氣,“你別看啦,再看那旗幟上的圖案也不會變。你還是幫我來擇菜吧,就快開飯了。”


    “擇菜不是我的職責!我是皇家初級軍事學院畢業生!我應該馳騁在戰場上!”年輕的少尉暴跳如雷,“結果被配到這裏已經是天大的冤案了,你居然還叫我跟你一起擇菜?!你安的什麽心?!”


    “當然是讓大家吃飽的心……”老兵笑嗬嗬的回答,“你別著急,這種事情你著急沒用,總有一天,上麵會記起我們這個哨所的……”


    “你胡說!你混蛋!”外甥圍著旗杆走,還猛抓自己的頭,“我們是正規哨所,去年中還拿了考評優異,年底匯報還寫了八頁,軍部怎麽可能忘記我們的存在!這麽大的事情,參謀部的長官怎麽可能不通知我們!這裏麵一定有內情,一定有敵人的奸細在破壞!”


    “派奸細來對付二十多個老弱病殘?這得多虧本呐,我們拿的槍都是空心的。”老兵苦口婆心的對外甥說,“斯比亞軍隊很多,我們什麽時候重要過?你還是跟我一起擇菜吧……這種事情最能讓人那什麽,哦對,修身養性,這對你的傷有好處。”


    “養個屁啊!我當不成元帥就是被你們拖累的!”刀柄少尉風風火火的衝下了嘎吱作響的樓梯,“娘娘腔!你死哪裏去了?!”


    “來啦——來啦——”一個瘦弱的列兵從旁邊的夥房跑出來,他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圍裙的細帶很小心的繞過後背,在前麵打了一個蝴蝶結,“長官好。”


    “你他娘能有點軍人氣概嗎?這又不是你家!”刀柄少尉吼叫著,“這是命令!”


    “是……”娘娘腔的桃花眼立即就泛紅了。


    “打住!不許滴馬尿!”刀柄覺得自己也快哭了,趕緊說到正事上,“你回家的時候,看見的那旗幟是什麽樣的?”


    “就是那樣的,跟咱們以前的軍旗一般大。金色打底,裏麵是一麵銀色的盾牌,中心是刀劍,下麵是兩支麥穗兒,”娘娘腔的蘭花指在身前打了個交叉,“旁邊是一隻有翅膀的馬,邊伸懶腰邊吐火,前蹄兒就搭在盾牌上……”


    “那不是伸懶腰,是人立嘶鳴!那也不是馬,是魔獸!”刀柄長官一拍腦袋,“你他娘說的是騎兵學院的標誌!說另一麵!”


    “好嘛!”娘娘腔委屈的蹲下去,拿根小枝條在地上邊畫邊說,“黑底色,上麵是一根黃色粗線條畫出幾座山,然後是一根藍色粗線條畫成水的樣子,兩根線收起來的地方交叉,就鋒利得像是戰刀一樣。線條中間是一群向前飛的星星……對了,聽說叫山水群星旗幟!”


    “山水……群星旗幟?”刀柄少尉若有所得,但立即就被娘娘腔歪著頭輕拍手掌的動作給氣歪了嘴,“打住!你給我打住!”


    “好嘛!”娘娘腔有點不滿,把身子轉過去一點,斜著眼睛看刀柄。


    “畫出來!你媽的參謀部不給我旗,我們就自己弄!”刀柄少尉一拍大腿,“娘娘腔,我們的風格就是不等不靠!你給我弄塊黑布,把這旗幟畫出來,馬上!”


    “那晚飯怎麽辦?”娘娘腔大驚失色,“我在切菜呢!”


    “少吃一頓又不會死!”刀柄少尉推了娘娘腔一把,“記住了,旗杆也要!”


    才把娘娘腔弄走,刀柄頭頂又傳來他舅舅的聲音:“長官——刀柄——刀柄?”


    “又怎麽啦?”刀柄少尉抬起頭,因為旗幟的事情有了著落,他的情緒稍微好了一點,“菜你一個人慢慢擇吧,晚飯嘛,晚一點沒關係。”


    “正事啊,好像那邊……”


    “正事?”刀柄笑了笑,“你老人家安靜一會兒行不行啊?”


    “安靜!”刀柄舅舅一把菜砸下來,順帶把自己的妹子也罵進去了,“安靜你媽啊——警報!正前方出現大批軍隊!”


    “我這就上來收拾你!”刀柄少尉搖晃著**沒躲開,反而在地上摔了一跤,引動了手臂的舊傷,於是嚎叫一聲,“蹬蹬蹬”的衝上了樓梯,“你個老東西三天不打就皮癢!在哪?啊?大批軍隊在哪?啊?你眼睛被內褲蓋住了?啊?有誰會從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過?!”


    他舅舅拄著拐杖,一隻手臂直指著商路,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冷峻——在商路的彼端,一支數百騎的馬隊正快奔馳過來,他們隊形嚴整,氣勢洶洶,後麵的煙塵衝霄而起,居然是一副強行衝關的模樣!


    在這種時候,出現這種規模的馬隊衝關,那顯然不是什麽商隊,而隻能是敵人——敵人!“我的媽……”刀柄的憤怒之臉立即變成了苦瓜臉,一雙眼睛大張著,手腳冰涼,額頭上的冷汗淋淋而下。


    “怎、怎麽辦啊,長官?”


    “我想想,讓我想想……”刀柄的話也說得不利索,恍惚了好半天才說,“讓我查查看。”


    在小本子上看了幾眼,刀柄才鎮定了點,對他舅舅說;“要敲鍾,等我的命令你再敲。”


    呼出幾口氣,猛拍了幾下胸口,刀柄少尉盡量讓自己保持著嚴肅和冷靜。他走下崗樓,命令一位有騎兵經驗的老兵把哨所唯一的戰馬帶到隱蔽地帶,一旦這裏開打,立即向後方報信。


    馬匹遠遠跑開,已經看不見之後,他才走回院子裏向樓頂的舅舅點頭示意。老頭回身抓住警鍾掛繩開始搖曳,沉悶的、有別於開飯鍾的聲音立時充斥在山水之間!


    小小的哨所內,各間房裏相繼走出些士兵,他們茫然的看著少尉,不明白生了什麽事情。在刀柄的一再催促和解釋下,這些老爺兵才知道是出了狀況——這些上過戰場的老兵最初表現比刀柄要好很多。他們幾乎沒有驚慌,最多露出一個冷笑,然後就抓起武器,或快或慢的跑進崗樓,有的持槍站在柵欄後麵,有的把弓箭架在垛口止。


    “沒事,長官。”甚至有個老兵跟刀柄說,“我們是斯比亞軍!”


    “當然,”刀柄把胸膛再挺得高點,“我們是斯比亞軍。”


    包括刀柄少尉在內,哨所兵力一共二十七人,潛伏一個,還剩二十六人。其中四個行動不便、三個缺手指、二個斷臂、一個聾的,其他人都有摔傷或刀傷在身。戰鬥力怎樣,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但身處於此的士兵卻沒這個擔憂,他們在一板一眼的進行戰鬥準備。整個哨所,就這樣被一種悲壯的氣氛所籠罩。


    “報告——中型弩機一架,準備完畢!”


    “報告持弩箭十具,檢查完畢!”


    “報告——煙熏桶二十個,檢查完畢!”


    “報告——火油實彈兩箱,檢查完畢!”


    “收到!”刀柄少尉按照訓練步驟回答,“各級準備,看我手勢——有禮有節、不損國威!”


    “是!”蒼蒼白飄揚在購樓上,布滿皺紋的手扶住了弩機,“有禮有節、不損國威!”


    而對麵的馬隊,此時正順著商路轟轟隆隆的衝過來,近了,更近了,他們有如林的長槍,有壯碩的身軀麵開始震顫,柵欄的尖刺跟抽筋一樣上下抖動。那些軍服和旗幟,甚至能讓人感受到一股血腥味!


    刀柄少尉突然想起一件事,懊悔不已的看看頭上的老斯比亞旗:“壞事啊,早說沒有旗幟就是不行,現在怎麽辦?這下可得丟臉了。”


    “長官。”娘娘腔悄聲說,“我可以先畫個小的。”


    “士兵們,堅守崗位。”刀柄看了他們一眼,出奇的沒有罵人,“你們的責任是殺敵!”


    “是的——長官!”二十五人同聲回應,但相對於對方的騎兵來說,這點人真不算什麽。


    “你們平時就對不起我,但現在我不說這個。”刀柄少尉接過手下遞來的信號旗,整理了一下軍服,“記住啊,一會我肯定被踏成肉醬,但你們一定要殺幾個給報仇!”


    “放心去吧,長官。”一個老兵回答他,“肯定讓你賺。”


    刀柄揉揉白的臉,慢騰騰的走到商路正中,把頭向上揚起並亮出鼻孔,估量著對方的度,把雙旗一舉,囂張無比的大喊著:“這是斯比亞邊境,停止前進!”


    “停止前進——”


    “停止前進——”


    停止前進的口令聲綿延不絕,一節節的響到了遠方,猶如是刀柄少尉的話的回音——但這有點不可能啊,沒聽說人口令的回音會越傳越清晰洪亮的,但要說敵人在幫忙傳口令的話,呸!誰吃錯藥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讓人更覺得不可思議,對麵的馬隊在減,而且在警戒線外停住了。


    停住了?!二十六個人都在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錯。


    馬隊前列停在警戒線以外,然後四列隊伍往兩邊一分,讓出中間一條通道,兩匹高大的戰馬從後麵趕上來。馬上的騎士裹著黑色披風,滿麵風霜,其中一人的頭盔上還有兩條劃痕。“停止前進!”刀柄少尉雖然驚訝,但卻麵不改色地說,“這裏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斯比亞聯盟邊境!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通過;如有違反者,殺無赦!”


    “我知道。”對麵那位年輕點的騎士驅馬上前,停在刀柄身邊,“這是我的證明,識字嗎?”


    刀柄冷笑一聲,抓過對方遞來的身份證明,剛看見封皮就“咦”了一聲,然後又翻開仔細看了一遍,狐疑地反問對方:“聯絡部?斯利達準將?你們要打我們這過?”


    他問一句,對方就點一下頭,裹在身上的披風散開,刀柄看見了他獨特的軍種、軍銜。


    然後,這位疲憊的聯絡部準將說:“不隻是我,還有斯比亞聯盟第一方麵軍,全員一萬六千四百餘人。驗證吧,別廢話。”


    “是的長官!”刀柄一個立正,“我馬上安排。”


    然後他轉過身:“警報下降至三級!邊防小組下樓驗證!其餘人手繼續戒備!”


    哨所樓裏頓時一片呼氣聲,幾個士兵麵帶驚喜的下了樓,麻利的擺開工具。其實驗證沒什麽好說的,因為斯比亞軍隊係統有慎密的識別手段,所以刀柄這邊隻驗證了第一方麵軍指揮部的軍官,就知道這支部隊的性質沒問題。


    但程式不得不執行,刀柄就選了幾個熟悉業務的士兵專門蓋章。甄別奸細的事情不用哨所管,他們也缺乏相應的人手和技能,費這閑心還不如準備點熱水去——在驗證開始後不久大家就知道沒事了,然後,這些久久沒上戰場的老兵就開始熱情的跟對方拉家常套近乎,想得到點對方的來曆和內幕。


    在軍隊裏這種事情很平常,不觸及機密的話一般人都會回答,哪怕近衛軍、親衛軍都不例外。但今天,老兵們卻碰壁了,無論他們多熱情,多體貼,對方都沉默不語。個別老兵看出,那是一種帶著殺意和憤怒的沉默——因此,現場的氣氛又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帶領第一方麵軍的是兩名準將,除了斯利達準將之外,另一個準將叫羅曼,刀柄聽說這個羅曼才是真格的指揮官,但他一直陰沉著臉不說話——其實兩個人的話都不多,他們就站在路邊的崗樓上,不喝水,不吃東西,默默的看著部隊經過。


    而刀柄作為本哨所最高長官,也要在旁邊聽候差遣。因為站的高,他越看越心驚。


    前麵的馬隊有千多人,全是清一色的輕騎兵,後麵陸續有不是騎兵的馬隊過來。大概三千人之後,軍容就不怎麽整齊了。盔甲淩亂就不用說,還有人把戰刀直接別在後腰上,有人的槍尖磨得短了兩分,甚至有整個小隊把自己綁在馬鞍上睡覺!


    刀柄曾經以救護兵的身份上過戰場,一看就知道這是打過連番惡仗的結果!


    從中軍的隊列裏有大量的傷員出現,輕傷、重傷、斷肢的、傷口還在滴血的……甚至有十多名重傷員硬撐著越過邊境線才肯咽氣!娘娘腔他們準備的熱水根本就不夠,刀柄知道後,把倉庫鑰匙拿出來,但裏麵的藥品和繃帶幾乎是馬上用完。


    崗樓下,一名臉色憔悴的少校騎著馬慢慢過來,他半個臉都包著繃帶,打結處還滴著黑血,下地之後幾乎站不住。但等一名救護兵過去扶他時,卻被他粗暴的一掌推開——兩名帶著軍法袖套的軍官互相打個眼色,悄悄的靠近。


    少校打個踉蹌,回過身,解開另一匹戰馬背上的篷布,吃力的抱起上麵一具已經僵硬的身體。然後又回轉身,一步步的向著崗樓走來。


    前麵的隊列讓開了,軍法官也停住了腳步,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這一幕。


    來到認證窗口,少校咬牙穩住,單手把一個軍官證明遞到刀柄舅舅麵前,半邊臉擠出一個惡鬼一樣的笑刀柄他舅都嚇傻了。


    “拜托你啊,老兵,給他蓋個章吧……”少校的聲音嘶啞,語氣更是近乎哀求,“這樣的話,他也算回家了……你不知道,他是我的副官,很勇敢的……真的很勇敢……”


    “是的長官。”刀柄的舅舅哽咽了,熱淚順著皺紋滾滾而下,入境章重重的壓在那個被鮮血染紅的軍官證上,“您的副官回家了。”


    “還有我們的隊長——拚了十八個狼人武士!老兵,也給蓋一個吧!”“老兵!這是我們的參謀,一直想回家看四個女兒,拜托了!”


    兩名準將一字不差的聽到了下麵的話,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但卻一言不。


    刀柄張目結舌一陣才記起自己的職責,趕緊來到一樓,對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說:“蓋!我們都會蓋的!一個都不會遺漏!請大家按順序來,慢慢來!”


    等他安排好一切再回到樓上時,那位一直沉默的羅曼準將開口說話了,而且嚇了他一跳:“謝謝你,少尉。”


    “舉手之勞,長官。”刀柄規規矩矩的站到旁邊,心裏卻像是開了鍋一樣:多忠勇的部隊,多體恤的長官,生在他們身上的一切,又該是多麽的慘烈!


    中軍過完之後是後軍,等後軍過完已經臨近午夜了,但兩位準將還沒有下樓的意思,刀柄好容易才找了個空閑,去搞了點熱粥端上來給他們,但準將們執意要留刀柄一起吃,他哪能回絕?於是三個人就著篝火的光亮,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起來。


    這是刀柄吃得最心驚肉跳的一餐,不為別的,他就怕再聽到比眼前更慘烈的消息。


    “最新情報,拖後的小分隊大概會在黎明時到達。”放下碗之後,斯利達準將開口說,“很慚愧,我不能等候他們入境了,我要去做事。”


    “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忙了,去忙你的吧!”羅曼準將點點頭,鄭重的說,“謝謝。”


    “有件事要拜托你,這本是察台準將拜托我的。”斯利達準將掏出一個紅色布包,打開,露出一塊黝黑的金屬,正中間鑲嵌著一塊白色石頭,然後他把這個遞給羅曼準將,“在你回到待城的時候,請把這個交給總參謀部戰略偵察局的瑪魯少將。請轉告他,察台受他多年教導但現在才醒悟,決意跟他和解,並結成生死兄弟——這塊森林精華石,就是永恒的見證。”


    “交給總參謀部戰略偵察局的瑪魯少將。”羅曼點點頭,“我記住了。”


    “再會。”斯利達準將站起來,一步步走下崗樓,直至被拐角的黑暗吞沒。


    “長官,長官——”梯子旁響起一個刻意被壓抑的聲音,“我把東西做好了——”


    “這是我的下屬。”刀柄很不好意思的道歉,“他沒惡意,我去看看。”


    羅曼準將看著兩個人在拐角竊竊私語,中間還有低聲的訓斥,於是就走了過去。結果,他看到不滿的少尉、委屈的列兵,還有一麵簡陋得不成模樣的旗幟。


    “你們沒有做對,這是三十六部族的軍旗。”了解原委之後,羅曼搖頭說,“新旗幟我這裏有,可以給你們一麵。”


    “太謝謝了,長官!您不知道,我們就盼著這麵旗啊!”刀柄的感激溢於言表,“娘娘腔,把我房裏的野味都給長官裝上!全部!”


    “是!”娘娘腔大踏步的跑了,姿態也不再溫柔的像是花間蝴蝶。


    “你有一群好兵,你也是個好軍官。”羅曼準將突然開口,“少尉,你們也跟著撤吧,前麵有敵軍過來了,他們的強大,不是你這哨所能抵擋的。”


    “是的長官——”刀柄答應了,卻又搖搖頭,“但我們沒有接到撤離命令。”


    “非常時期。一切從簡。”


    “沒有命令,我們撤離就會犯軍法的。”刀柄說,“長官,後麵百多裏有個二級營地,是我們的上級,要是您路過的時候能說一聲,他們就會給我們下撤離命令了。”


    “好,我會讓副官去辦。”羅曼準將點點頭,“你機靈點。”


    “謝謝長官!”刀柄少尉行了個軍禮,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次日中午,克拉克河畔邊防哨所,一麵巨大的新斯比亞聯盟軍旗緩緩升上新旗杆,在陽光和微風中驕傲地飄揚起來——紅底色上有一個比斯大陸輪廓,正中心是一朵金黃色的七瓣花,中層有一圈銀色的星辰圍繞花朵,而最外圍,是由各軍種武器組成的葉片!


    “這才是我們的軍旗,”刀柄在院子裏仰著頭,心滿意足的對左右說,“大家看啊,隻有我們才配得上這種氣勢的旗幟!”


    “滿意啦?”他舅舅在牆根坐著,“那就趕緊收拾,算時間,撤退命令一會就要到了。”


    “好,大家都收拾去。”刀柄向上喊,“娘娘腔,你打個活結,不然命令來了可來不及手!”


    娘娘腔興高采烈地點著頭,但慢慢地,他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手抬起來,指著正前方。


    “是第一方麵軍的斷後部隊到了?”刀柄登登登地跑上樓,舉目正前方看過去——然而他看到的,是密密麻麻一大片的陌生旗幟!


    “娘娘腔,你先打個死結,然後下去叫老蔡根牽馬潛伏。”刀柄拿出小本子,翻找後倒吸一口涼氣,“是北條約商團軍!”


    警鍾,再一次在克拉克河畔邊防哨所響起,二十六人也再一次湧進了崗樓。


    “報告——中型弩機一架,準備完畢!”


    “報告持弩箭十具,檢查完畢!”


    “報告——煙熏桶二十個,檢查完畢!”


    “報告——火油實彈兩箱,檢查完畢!”


    “知道了,等我命令。”刀柄幹咽著唾沫,嘴裏一陣陣的苦。因為這次根本還沒輪到他出場,對方的騎兵就猛衝而至,直接繞過他的崗樓向後麵去了。這是完完全全的突襲戰樣式,一個小小的哨所並不值得他們關注。


    而哨所周邊全是平地,刀柄拿對方也毫無辦法,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柵欄前。


    但刀柄少尉站的很標準。


    騎兵過完是步兵,步兵過完是不知道什麽玩意的兵,他們無一不對刀柄出嘲笑和譏諷。


    但刀柄少尉依然站的很標準。


    一直過了兩個鍾頭之後,一麵巨大的陌生軍旗才慢悠悠的來到崗樓前方,一位儀態威嚴的老者騎在馬上,仔細的打量了對麵的斯比亞軍旗,然後,他看見了崗樓外的刀柄。


    “阿德勒上尉。”


    “在!”一名青年軍官驅馬上前,“親王殿下!”


    “勸降。”


    “是的長官!”青年軍官單騎直接奔向崗樓,在刀柄身前的警戒線外,他俐落的下了馬。


    “停止前進!”刀柄少尉看著來人,以最威風和嚴肅的神態說,“這裏是神聖的斯比亞聯盟邊界線!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越過!如有違反者,殺無赦!”


    “我,是北條約商團聯軍上尉阿德勒,現受我方長官命令,敦促你和你的部下投降!順便告訴你,你身後的營地已經投降了,你們是孤軍。”


    “這裏是神聖的斯比亞聯盟邊界線!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越過!如有違反者,殺無赦!”


    “我聽到了,少尉。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不需要付出額外的傷亡。”阿德勒說,“在我們商團聯軍對斯比亞宣戰的那時起,這條邊境線就不再神聖,它是我們必須跨越的!”


    “這裏是神聖的斯比亞聯盟邊界線!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越過!如有違反者,殺無赦!”


    “我明白了。”阿德勒點點頭,“你們拒絕投降。”


    阿德勒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毫無預兆的出手,一把抓住刀柄的軍服把他拖到自己身前——然後用接連的跳躍,快拉開與崗樓的距離!


    “戰鬥!”


    隨著崗樓上一聲蒼老的號令響起,十枚弩箭齊射,攻擊範圍籠罩了阿德勒和刀柄兩人——但阿德勒的動作卻,還沒等弩箭射到,他已經退了出去。等弩箭再次瞄準的時候,阿德勒已處於一圈盾牌的嚴密保護中了。


    “長官!”阿德勒把打暈的俘虜丟到親王馬前,“勸降失敗。”


    “記錄。”尤裏西斯親王沒有看他們,“今日正午,北條約商團軍正式對斯比亞聯盟出宣戰通告。戰,克拉克河畔邊防哨所,斯比亞守軍全員向我投降。我命令,各部隊以今天正午作為戰爭計時,按計劃推進戰爭進程!”


    “是!”


    “阿德勒,你沒做好,罰你單獨拔掉這個哨所。”親王這才的刀柄,“饒他一命。”


    “明白!”阿德勒立正,恭送親王離開。


    “傻子,把他吊起來,叫醒他。”阿德勒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我要讓他親眼看看不投降的下場,而且在何種下場裏活得足夠久。”


    “是,長官。”一個高大的少尉走過來,先把刀柄吊在樹上,然後掄起刀鞘兩下就把他從昏迷中打醒——他睜眼的時候,正好看到阿德勒衝進了崗樓,那些老兵油子們不願去打掃的灰塵激蕩著,從各個射擊孔中噴射出來,粉紅粉紅的。


    “這裏是……神聖的斯比亞聯盟邊界線!”刀柄雙眼布滿了血絲,聲嘶力竭的喊,“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越過!如有……違反者,殺無赦!”


    “我會拔掉一個又一個的崗樓,消滅一支又一支的斯比亞軍隊。”歸來的上尉用一張潔白的絲巾擦完手上的血跡,然後把這絲巾堵在他嘴裏,“我叫阿德勒,如果你有心實踐你的話,我會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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