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屬聯盟,威爾斯帝國邊境,朔風關。


    一隊換防的士兵踏著整齊的步伐走上城樓,問訊的口令聲此起彼伏,關外平原上也燃起點點燈火。


    那是外派的崗哨,竟然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因為在十幾天前,斯比亞帝國的軍隊突然出現在分界線上,並且無故襲擊各個魔屬帝國的貴族狩獵隊,所以瀕臨分界線的各個關卡都加強了防務。其中兩個主要關卡更是派出幾支機動力強的部隊,去幫助狩獵隊撤退。


    數日以來,守關的士兵們看著受襲的狩獵隊和邊民不斷撤回,特別是那些被襲擊的貴族,狀況簡直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他們大多是即將接受冊封的貴族子弟,本應該是風華正茂的青年,現在卻一個個手腳殘缺,隻能躺在擔架上流血流淚。


    如果換著是以前,守關將領早就點齊人馬出去報複了,但現在手上兵力有限,而且對方是斯比亞軍隊,換著是誰都要多考慮一下。更別說本方是在分界線上被襲擊,就算要交涉都說不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緣由來,無奈之下,各關守將隻有一邊把遇襲的消息飛馬上報,一邊派人去接應。


    至於皇帝要怎麽處理,那就不是邊關將領頭痛的事情了,守好國境就成。


    五六個威爾斯士兵守在關隘外麵的內圈警戒點上,小聲談論著什麽,還不時有人站出來向遠方的警戒點眺望幾眼。


    黑夜已經過去了一半,秋夜的風掠過原野刮來,讓人止不住的遍體生寒。小頭目縮了縮脖子,叫手下向火堆裏添加柴火。


    “真冷啊!”一個年紀大點的士兵搖了搖頭,“我說隊長,待會下了崗,咱們去喝一杯吧?”


    “不是說目前情勢緊張嗎?”不待起身了望的隊長回答,一個年輕士兵就插話進來,他是個入伍不久的新兵,整夜都一直緊抱著自己的長槍,“斯比亞軍隊在分界線上出現,還殺了那麽多的人,我們跑去喝酒的話,會被長官責罰的吧?”


    “小屁孩子,你懂什麽?”老兵一癟嘴,“除了武器,酒是我們最好的朋友。別說現在還沒打仗,就是打起仗來也不會禁止喝酒。在精銳部隊裏,戰前喝烈酒,戰後喝紅酒,打了勝仗的話,上好紅酒管你喝個夠……不過你這菜鳥是沒機會進精銳部隊了。”


    “是這樣嗎,長官?”青年士兵張著一雙迷惘的眼睛,問剛剛坐下來的隊長。


    “差不多。”隊長揀起一根樹枝,捅著火堆裏的木材,“你也不要害怕,我們這裏沒事。”


    “為什麽呢?”青年士兵更加迷惑,“他們殺了好多貴族。”


    “那是老爺們說的,誰知道分界線上出了什麽事。那些個狗屁護衛本事不夠,保護不了主子,吃了虧栽贓給神屬軍隊也是有的。”隊長嘿嘿一笑,“大戰才結束多久啊!像斯比亞那種剛剛打完了內戰的帝國,國民吃飯都成問題,還憑什麽來打仗?這分界線窄的地方幾百裏,寬的地方近千裏,這可不是你們家門前的小水溝,一步就能跨過。”


    “聽見了吧?學著點,不然永遠是菜鳥。”老兵教訓完了菜鳥,轉過頭去換了一副討好的笑容,“隊長就是看得比我們遠,不愧是上過軍事學校的。”


    “知道了……”菜鳥點點頭,好奇的問,“聽說斯比亞軍隊打仗厲害,是嗎?”


    “厲害不厲害的,我沒親眼見過。”新兵的這個問題有點難以回答,隊長想了想才說:“不過在學校的時候,長官們倒是為我們分析過斯比亞軍隊的特點。”


    “學校裏還教這個啊?”幾個士兵都來了精神,紛紛央求隊長,“嘛!長官。”


    “其實說起來,斯比亞軍隊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跑得快。”先小小的陶醉了一下,隊長才清清嗓子,照以前教官的話數落起斯比亞軍隊來,“遇到那些比自己弱小的軍隊,他們就會像禿鷲一樣群起圍攻;但是遇到比自己強大的部隊的話,他們就會逃跑,很快的逃跑。斯比亞軍隊不善於強攻,從來都隻是在野外打仗,他們不敢主動進攻那些防守嚴密的城池,除非被逼到絕境。就像現在,他們最多襲擊一下狩獵隊,我們的這個朔風關他們根本不會靠近。”


    “這樣說來,我們就很安全了。”新兵喜悅的神情裏又帶著些失望。


    “反正這次是打不起來。”坐在隊長身邊的老兵嗬嗬一笑,“從古到今,沒聽說有哪個神屬帝國敢自己跨越分界線來打仗的,我們不去打他們就不錯了!就是在大戰的末尾,他們也是用上了卑鄙的奸計,才在我們的軍團手下逃脫……”


    隊長點點頭,肯定了老兵的話。別說他這樣的還算不上軍官的小頭目,就算是一般級別的軍官,都不清楚大戰結束前土城之戰的詳細情況。在宣傳機構,特別是魔殿的大力鼓吹之下,斯比亞軍隊變成了一支卑鄙、齷齪,沒什麽戰鬥力的部隊,他們之所以能逃回神屬聯盟去,無非是使用一些下賤的招數。而這樣的宣傳,在魔屬聯盟軍隊,特別是曾敗在斯比亞手下的那些帝國裏,流傳麵非常之廣,以致於中下層軍官根本沒有任何警惕心。


    “哦,再過一會就要下哨了。”隊長起身向遠處看看,然後拔出地上的火把,向城牆上搖出一個“一切正常”的信號,“先去喝他一杯,然後回去做個美夢。哎……”


    向地上插去的火炬在距離地麵數寸的地方停止下來,隊長把目光移出一點,看到有什麽黑糊糊的東西抓住了火把最下端的把手,再一凝神分辨,才現那居然是一隻手臂!


    “……”隊長猛的張開了嘴,卻沒能出任何聲音,同時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冰涼,股股暖流從前胸後背出現並順著身體下移,但是那種感覺卻不怎麽舒服,濕漉漉的。隊長圓睜的雙眼看到,那隻握住火把下端的手臂在移動,先是肘部下沉支到地麵上,然後有一個裹滿野草的身體移動到自己身下,那些野草就跟腳下的野草一模一樣,其中甚至還有花朵。


    一陣眩暈,隊長再也無法站立,但也倒不下去,因為有什麽東西在背後支撐著,他連轉頭的動作都無法完成──裹滿野草的身體稍微調整了一下方向,一隻腳盤曲起來,和雙手一起組成一個穩定的支撐,然後用另一隻腳頂住隊長的胃部,把他的身體慢慢放了下來。遠遠看去,這個小頭目就如同是自己麵向火堆坐下一樣。


    被迫坐下之後,隊長才看到了自己的士兵,剛才還在跟自己暢談的老兵微張著嘴,目光呆滯;那個喜歡提出各種問題的新兵,他的身體正在微微抽搐……背後響起非常細微的聲音,那應該是什麽東西正在抽離他的身體。一陣強烈的疼痛襲來,隊長永遠閉上了他自大的雙眼。


    握住火把的身軀繼續移動,稍稍抬起頭來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以非常低微的聲音向旁邊的草叢說:“七小隊,內層崗哨清理完畢,無異常,待命中。”


    草叢裏立即伸出一雙交握的手掌,左手掌心向著遠處始終不動,而右手就不斷重複著覆蓋左手手心然後移開的動作,隻是間中有些停頓而已。


    但如果站在遠處看,就會現在火堆邊有一個不斷閃爍的微弱光點,從其閃爍的規律中,某些人又能解讀出一些信息,這些信息會在某處匯集起來,然後傳到距離關卡大門五裏的地方,而這地點有一個特別的名稱,叫做前線攻擊指揮部!


    在城牆守軍目力不及的地方,一隻手伸到空中,然後俐落的向下一揮──關卡之下的野地裏,大片的野草開始移動。在刮過原野的風聲中,在微弱模糊的光線裏,一隊隊、一列列的野草猶如幾百條遊向洞**的毒蛇,迅、堅決、一致的向著朔風關城牆而來!


    “什麽東西啊?”城牆上,一位視力極好的士兵向外探了探頭,“長官,這風有點奇怪。”


    “奇怪?”站在他身後的一名軍官偏了偏頭,“你看城外崗哨出的信號是正常嗎?”


    “是。”


    “那就沒問題。”


    “可是,真的有點奇怪啊!”士兵堅持著自己的疑惑,“長官你來看看。”


    “你還真是麻煩!”軍官抱怨著,來到士兵身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黑呼呼的什麽都沒看到,於是用刀柄拍了士兵的頭,“少給我一驚一乍的,明天早上刷衛生間去。”


    “哦!”視力好的士兵點點頭,懊惱的轉過身,隨即出一聲驚呼。


    “上麵怎麽了?”城牆內側,守在門洞邊的幾個士兵抬頭上望,卻看到幾個模糊的影子直墜下來,幾個人同時往旁邊一跳──隻聽“砰砰”連響,幾具屍體砸到地麵上。


    根本不加思考,幾名士兵同時放聲大叫,“敵襲──敵襲!”


    “噗!”的一聲,一顆巨大的照明魔法球在城牆上出現,城牆外隨即殺聲震天!


    斯比亞軍隊的翼人部隊在城牆上空掠過之後,站在城牆的三百來名當值威爾斯士兵絕大多數被掃下城牆,隻餘下稀稀拉拉的三十來人看著天空放聲大叫。三十多具失了真聲的嗓子在震顫,如同撕裂的一般,尖利的聲音四下傳播著──可還沒等他們叫出三聲,兩百多名斯比亞士兵就無聲無息的躍上城頭!


    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麽靠近的,沒人清楚他們是怎麽爬上城牆的,在他們躍上城牆的那一刻,三十多名回過頭來的威爾斯士兵呆若木雞。他們眼看著斯比亞士兵在空中舒展手臂,提刀過頭,爾後寒光一閃、叫聲戛然而止!


    在這些斯比亞士兵踏足牆麵的那一瞬間,二百多根與城牆同高的長杆,從他們身後向外倒下,城下的士兵捉住前後兩端,同時後退幾步,待長官一聲令下,抱住後端的士兵同時力前衝,而前麵的那一名士兵用嘴咬住刀背,雙手緊抱杆頭,縱身一躍,身體就打橫踩在幾乎垂直的牆體上,在長杆的推送之下,一路邁開大步跑上城頭,居然比使用雲梯快了二三十倍!


    轉眼之間,被這長杆送上城牆的斯比亞士兵已達千人!


    “敵襲──敵襲!”


    距離城牆不遠處,一個營的威爾斯預備隊正在休息。軍官聽到預警聲,“唰”的一聲抽出長劍,帶著部隊順大路衝向城牆,在距離城牆還有一百餘步時,又一個照明魔法球出現,五百多士兵組成的人流無遮無攔的曝露在明亮的光線下,當即被天空中折回城牆的翼人部隊射了個落花流水!


    餘下的士兵在軍官的帶領下繼續前衝,卻被從城牆上湧下來的斯比亞軍隊封住,雙方在距離城門五十步處展開激戰,一陣血雨橫飛,威爾斯一方被逼退數十步,幸虧後麵又趕來一支百餘人的執法隊,才驚險萬分的守住了街道。但在此時,斯比亞軍隊已經取下了城門門閂!


    誰都知道城門一開,後果不堪設想,雙方爭的就是這一刹那的時間!


    這時候,朔風關總指揮官光著上身趕到,揮舞著手裏的長劍高呼:“奪回城牆!”


    他指揮著一隊隊衣冠不整的威爾斯士兵向城門反衝,沒有陣形、沒有鼓動、甚至沒有武器盔甲,有的隻是一腔報國的熱血!還有……破關後麵對死亡的恐懼。


    接二連三的照明魔法球在天空中出現,一波又一波的箭矢飛入威爾斯反衝部隊中,但數千威爾斯士兵還是在呐喊著,義無反顧的湧向城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斯比亞軍隊衝鋒的那條陣線上撞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朵朵綻開的血花,前後左右連在一起,化為咆哮的血色浪濤!


    麵對威爾斯軍隊近乎瘋狂的反擊,進入城牆的斯比亞軍隊使用上了所有的手段,遠程遮斷的弓箭兵以快到極限的度拉弦放箭,最前沿的步兵肩並肩的砍殺著衝上來的敵人,後麵的士兵投出飛斧、匕、標槍、長劍、戰刀、石頭等所有能找到的武器支持前方。


    眼看雙方戰至膠著狀態,“噗!”的一聲巨響,城門洞開,斯比亞軍隊的重甲步兵叫喊著蜂擁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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