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雨絲落下的時候,老鄭的車已經過了哨塔,在專門的地下停車場所停穩當了。


    “要不要來享受夜宵?我做東。”


    麵對老鄭的客氣,張昀德和孫陵都擺擺手,各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擾了。老鄭也不挽留,三個人背對背向著不同的出口離去。


    新長安市的地下公共區域有著無數的通往不同區域的出口,像是一隻巨大的多腳蠕蟲一樣。同樣的公共區域有不少,都是在當年的重建時期,利用還能運行的機器構建起來的。塵埃占據了天空,又汙染了地麵。人類就隻能盡力向地下拓展空間了。


    在地上也有由厚實的金屬蓋子遮擋塵埃的廣闊街區,用作交易和公共行為。人們已經習慣了類似大四合院的居住方式。噴淋,淨水,洗浴成了每個人每天的習慣。還帶有少量輻射的水流過身體有一種灼熱的刺癢感覺,但這似乎已經成了人們習慣的東西。與久遠的過去不同的,大概就是沒有不愛衛生的人了。盡管這並非自願的。


    夜裏昏暗,然而仍然有人在地下區域裏麵擺攤。在這種地方堅持交易的沒有什麽好貨,同樣,也不一定就是好人。真正大客戶和大商人的交易幾乎都是麵對麵。畢竟,沒有什麽可靠的貨幣使用,沒什麽人專門去囤積瓶子蓋來做交易品,一切都已經回到了以物易物的時代。在十多年前的二次崩潰後,沒有人再願意費神為一個交易工具建立公信力。而多者數萬數十萬,少者數千數百的聚落,似乎也沒有發展那麽高層次經濟工具的必要。


    度量衡倒還沒變,有些稱量工具還可以使用。那個已經失落的時代留下的豐富物質遺產恐怕還可以再使用二三十年。但是未來怎麽辦似乎沒人去考慮。一個朝不保夕的時代,去妄想超過三年的事情都是奢侈的,更何況是十年百年。


    繞開了一具屍體,隔個十天半個月總會有這樣的事情,也許是沒有足夠的取暖物資,也許隻是因為幾斤土豆。哪怕是哨兵們看見了也多半不會理會。有些事情根本管不過來。或者你善心發作之後就得麵對對方的推銷,不用高價買下他的東西他和他若幹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會去死。哪怕謊言被戳穿也會被纏上,直到哪天不耐煩坐視對方被打死或者直接用槍托打死他。


    總比那個時候一條人命隻值三個土豆的時候好。


    每次走在這裏孫陵的大腦就會閃回一些他不願意回想的畫麵。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向了眼前的a14金屬大門。


    “你還不走?”


    “不請我去喝一杯?”


    “老鄭請你你怎麽不去?”


    “累了。再說,那老東西去找點樂子,我跟著去不是打擾別人麽。”


    “那你就有心情來打擾我麽。”冷著臉按下指紋鎖,咣當一聲,打開的金屬門中冷風從裏麵衝出來。張昀德也不回答,微笑著踏入通道。


    通道不算長,兩人分別踏入洗消間,享受著每天重複不知道多少遍的處理。


    走出洗消間,又是長長的向上的台階,沉默且陰暗。


    “不知道老鄭那老東西在享受哪家的小姑娘,我可是知道,最近有三四批難民,一群年齡很小的小寶貝……”


    “得了人渣,你和老鄭的年齡,還能起得來嗎?別到時候隻能連咬帶捏,那就不好看了。”


    沒話找話的張昀德幹笑了幾聲,“誰像你們一樣,家裏擺著一個小蘿莉都不吃。外麵送上門的也,你們恐怕才是……”


    孫陵刀鋒一樣的目光讓張昀德閉上了嘴巴,“送貨上門這種話,我是不是該去告訴一下大姐頭?”


    已經上了地麵,孫陵轉身向外用力遠遠的吐了一口唾沫,“真不知道你們這種變態的愛好是怎麽培養出來的。”


    黑診所並不黑,而是通體的銀白色,在殘垣斷壁遍布的城市地麵,像是鶴立雞群一樣。就算是這樣的金屬外殼和亮閃銀漆,還有專門安排的士兵打掃。這裏的幾位主人仍然不滿意,按孫陵的話說,勉勉強強算是像個診所而已,湊活看吧。


    然而這種純色,在斑駁的地表,就像是一隻色彩斑斕的劇毒動物一樣。a區的建築基本都有這種特征。彰顯著他們對這個城市的重要性。所有接近這裏的人都掂量過自己的分量,不長眼睛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客廳很大,桌椅齊備,與城裏普通的貧民窟多數是湊數不同。所有的擺設陳列跟戰前別無二致,雖然隻是普通居民的程度,但是在現在,那是一般富豪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杜法然呢?”


    “主人,主人他接到通知,和梅大夫一起去給流民營地的新人做檢疫了。”


    眼前不住哆嗦的嬌小女孩,身上套著法式妹抖服,頭上還帶著一對兔耳朵,整個人散發著我很好欺負的氣息。然而孫陵完全沒有被這種外表所吸引。隻是把自己的白大褂找地方掛了起來。


    “那麽,今天被你處理的有幾個?”


    “今天不多,隻有一個,梅大夫說了要留下來,既然付不起錢就用他的器官抵賬了。”


    “哈,居然有虛報財產的,不是先付款後治病麽?”


    “那個人急性心髒衰竭,梅大夫給他連上機械器官之後他才說實話。然後梅大夫給他做了麻醉,進行了腦白質切除術後一根冰錐從眼眶刺入,他說這是最好的保存方法。”


    “這個梅森華啊。”孫陵一拍額頭,“最近可以用來做麻醉劑的東西可是越來越少了,也不知道省著些用。難道我們還指望這家夥的器官跟誰的能好好匹配麽。好了,今天的晚飯要多一個人的。”


    “已經準備好了,因為主人他們很可能今天回不來。”


    張昀德已經坐在了桌旁,對於這從殺人拋屍取器官瞬間轉變為吃飯的話語根本無動於衷。


    “我可是都快餓死了。”


    “去拿來吧。”


    小女孩點頭,把廚房裏麵熱過的菜弄了上來。


    最簡單的燉菜,將一些經過處理的不明生物的肉和不明植物的莖葉放在一起也就算是完成了。主食也不過就是攪成糊狀的土豆泥,然而在新長安市,這已經是經過“精心處理”的“頂級美餐”了。不是a區的人很難享受到肉食,做了別的生物的“肉食”倒是很有可能。


    而哪怕同為a區,也很難有人家裏擁有作料。就算是這一餐裏麵用的少少的幾片薑和鹽,其價值能比的上上百斤的主食,也就是地下區裏麵的幾條人命。


    張昀德細細的咀嚼著那點鹹味。那沉醉感像是抽了**一樣。孫陵隻是悶頭吃著。抬頭冷哼一聲。


    兩人實際上吃飯的速度不相上下,哪怕是一大碗連湯帶菜足有五六斤的亂燉,不到十分鍾就吃完了。連一點土豆泥都不剩,連菜葉子的碎末都不會留下。吃的不夠快的人和不夠仔細浪費糧食的人,在這些年裏不知道死去了多少。


    孫陵看著盤子發愣,張昀德則是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根竹簽子,愜意的剔牙,“這一餐夠管我三個月的。”


    孫陵哼了一聲,“別說是戰前,哪怕是五年前,我吃的也不是這樣的東西。”


    “戰前?戰前你連南宇宙大國的菜都吃了。”


    “別提那玩意,比現在還淡還吃不到鹹味和感覺不到油星。好不容易吃個人參雞嘴裏都能淡出鳥來。”


    “所以啊,知足常樂,有什麽不好的呢。”


    “蹭完飯了,送客。”


    “別介,你知道我是為啥來的啊。”


    孫陵吐出一口氣,“老鄭這次要的是敏捷4級的基因針劑。”


    “艸,癡心妄想,這種東西除非他舍得跑上千公裏去更大的城市。否則的話就算到手了,也沒有人敢做這個手術。用一個死一個。”


    孫陵搖搖頭,“沒那麽簡單,看他的樣子不是勾連了什麽更大的買家,就是真的有這種需求,並且有把握能用上。”


    “你答應他了?”


    “怎麽可能?”孫陵輕蔑的一笑,“就他帶來這些東西,1級藥劑倒是能砸死他,4級藥劑,還是敏捷4,想得太美了。我最多能給他力量4。”


    張昀德這才算安心。力量型的基因戰士雖然可以運用更加沉重的武器或者裝甲,但是副作用就是巨大的食物消耗和體型導致的行動不便。無論是剿滅獸穴的行動還是不同城市之間的戰鬥。注射過敏捷4而且活下來的戰士,才真正的是可怕的殺手。


    但是,哪怕僅僅注射1級的基因針劑,死亡比例也高得可怕,隻有在這裏才能保證有一半以上的成功率。想到這裏張昀德的眼光又亮了起來,“那這次他帶來的這些貨?”


    孫陵意興闌珊的揮手,“沒什麽好東西,如果沒什麽閑事就走吧,明天他把東西送來,還需要你帶人清點。我也看看能不能撿漏。”


    “如果有什麽好玩意……”


    “知道知道肯定先供應自家人,行了你可以滾了。”


    得到好消息的張昀德怡怡然離去,這點無禮比起得到更多的財物來,簡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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