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別擠,別擠,大家都有。”


    聞著酒香,葛牌鄉的男人們拿著各式各樣的容器就來了,在常年灰暗的天空下麵或許隻有酒精才能舒緩一下壓抑的心情。


    幾輛電噴車停下來,其他的車輛繼續前行,想要做大生意跟這麽一個不過幾百人的村莊是不可能的。車上的人跳下來,手裏的槍上膛,走南闖北的人什麽突發事件都遇到過,哪怕已經來過這裏很多次。但是常例的戒備一樣不少。每個人隻有一次,想討價還價去一邊,別想接近我的車。在危機四伏的荒野裏,這一輛被焊了各種亂七八糟東西的車就是人的安全保證。


    村鎮裏麵的民兵也過來維持秩序,用槍托敲打著浪費時間的家夥,趕緊打發走這些人才是自己兄弟們享受的時候,這裏不僅有酒,入夜之後的“節目”更是難得的消遣。從那位熟悉的老司機的眼神看,這次的貨色絕對不錯。


    葛牌鄉革命戰鬥大隊!有這麽一個紅色範爆表的番號的年輕人們,跟一百多年前那些有這類似名號的人完全不同。那些人充滿著朝氣和希望,而在已經灰暗了快三十年的天穹下,這些年輕人的眼裏隻有麻木,疲憊,和多年不洗臉的積垢。


    沒人會跟太年輕的人結婚,不僅是因為戰後出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身體上的缺陷的原因。這麽一個危險的年月不知好歹的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嗝屁了,哪怕新西安市周圍沒那麽多奇形怪狀的危險生物也是一樣。爭水源,爭電,爭油,有些時候因為逃荒收來的一把新步槍都會引發一場衝突。等到城裏的人趕到的時候恐怕已經遺屍好幾具了。跟年年逃荒都能發現的,已經被變異植物覆蓋到地裏的,那些十幾年二十年的屍體一樣。凍得硬邦邦的。


    村裏的幾個半掩門也已經膩了。而有夫之婦?你先確定摸到床上的時候不會摸到你的隊長,甚至就是本村老大哥老葛,然後被一發子彈撬開腦殼。哪怕你有幸躲開了殺身之禍。城裏的老大是個女人,有女人去告狀她一般都會先抬腳廢了你的子孫根,然後再審。這裏沒有下西洋的大船,更沒有哪個山溝裏麵藏著葵花寶典。


    所以隻有這些“節目”才是安全的,手上交錢,床上交貨,技術熟練,童叟無欺。每次都有新鮮感。如果你手上有一些在這個年月的“稀罕玩意”。說不定還能得到什麽“特殊服務”。傳言就在二三十年前的太平年月,各種花哨的衣服還不是奢侈品的時候,有種“考斯普雷”的玩法挺盛行的,但是這都是現在這些小年輕不敢妄想的玩意兒。


    地開始微微晃動,頭輛車上,整個車隊的老大的命令傳了下來。笑了,“讓四,九,十一車跟我停下來。其他車去找地方宿營。”


    一個大概六七米高,下半身四條腿上半身一個平台加兩條胳膊上的巨大機械晃晃悠悠的衝了過來。整個地麵都傳來一種震動感覺。操作台上的年輕人不亦樂乎的推拉著各種操作杆。完全無視了旁邊焊著的鐵架子裏麵的白大褂的叫喊。


    車隊老大下了車,怡然的掏出自己的煙盒,點了根煙,遇到大生意上門,他總是有這種閑情逸致。花白的頭發下掩蓋的是明亮的眼眸。


    終於,年輕人遠遠的讓這台特大號的外骨骼停了下來。打開了旁邊鐵架子的門。


    白大褂天旋地轉的從離地兩米的地方跳下來,毫無疑問的滾進了道路邊的雜草堆裏,好不容易能站直了身子,就是一場劇烈無比的嘔吐。


    “大藥師你這個體質實在是不行啊。”


    “滾你奶奶個驢球蛋,機械控的死變態。”剛才還在吐,現在罵街的聲音洪亮的能傳出去十裏地。看來,方才的嘔吐與其說是生理,不如說是心理作用。


    “**去數數,新西安市有哪個混蛋能跟你一樣把外骨骼操作成過山車的!我特麽跟誰在一起都不吐,就你這個混蛋能折騰,還特麽說我體質弱?”


    “當啷”在罵聲中,巨型外骨骼上麵的一塊搖搖欲墜的鋼板終於掉了下來,在路麵上砸了個坑。


    “這個,老家夥了,總會有點毛病的……”


    年輕的機械師慌慌張張的去扶起白大褂,心裏禱告著千萬別告訴大姐頭,臉上堆起一副諂媚的笑。


    “我說小林子。”白大褂推開了這家夥,喘著粗氣,搖了搖手指,“反正呢去找爐匠那邊修理這玩意已經習慣了,這不算啥大事,你知道你今天更大的問題是啥麽?”


    “啥?”


    “如果那個老梆子今天借機提價,所有的虧本,可就都得賴你!”


    “臥槽!”


    “這話就過分了吧孫大師,咱們合作可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哪次不是……”


    “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廣告詞都不換,膩歪了。”白大褂走到車隊老大麵前,一伸手,“得了,老鄭,把我要的東西拿來吧。”


    “怎麽今天這麽著急過來領貨?”


    孫大師笑笑,“你也別試探著跟我降價,如果你帶的東西不錯我還會按照原價收,該給你的東西都會給你,你應該知道,我不敢說絕無僅有,但是在這附近,隻有我們一家,能把這東西往外賣。”


    老鄭做失落狀的張開雙手,“我以為我們之間的交情已經親如一家了……”


    “家人早就沒有了,剩下的隻有生意。”老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老鄭,“至於交情,喏。”


    順著老孫撇嘴的方向,老鄭看向自己車子的前輪,幹涸的暗紅色血跡哪怕是長途跋涉,都還頑固的留在車輪上。


    “啊哈哈,不開玩笑了,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麽吧。”


    早有人拎來幾個袋子,孫大師也不客氣,接過袋子蹲在地上,開始把植物樣本拎出來分門別類。


    “唉,老貨,有多少?夠五十斤的話還按照原價吃了。”


    “這個還是老貨,有多少?比上次少了的話看樣子要找替代品。”


    “看著比上次帶的新鮮,你們在近處發現了產地?”


    “這些破損太嚴重了,完全不能當素材用。你們的人開火的時候就不知道收斂點麽。”


    有些問題老鄭點頭,有些問題搖頭,有些問題,他隻能聳聳肩,也就不回答了。


    一邊揀選著各種生物素材,聽老鄭的手下上報數量。幾十年過去,所有原本存儲的物資能找到的都找到了,剩下的經過多年的時光恐怕也沒有存留的可能性。逼不得已,這片土地上殘存的人隻能把目光望向滿地玩命生長的變異植物和動物。在生物圈大崩潰之後新的物種很快占據了地表,逐漸侵蝕著原本遍布全球的人工痕跡。


    幸好,人類的適應速度也很快,號稱兩條腿的不吃人四條腿的不吃桌子的吃貨國人也很快從野生植物裏麵找到了還能入口的,在這個遍布輻射汙染,變異細菌病毒,汙水和有毒空氣的世界頑強的生存了下來。甚至依托著這些經過新一輪自然選擇的家夥,發展出了新的技術。


    讓孫比較惱火的事情是,顯然老鄭的部下對於他教的采集知識學的漫不經心。許多的植物和生物的有用部分都被破壞了,看起來一車很多,但是能用的沒有多少。


    沒有試驗田,沒有足夠的電力光照,沒有足夠的人力,沒有足夠的設備。遍地的汙染導致種植新作物的試驗舉步維艱,哪怕是新西安市,也不過有勉強兩位數的農場,靠種土豆維持幾萬人的生存。而對於新糧食作物的挑選,選種培育增產,還遙遙無期。


    糧食都這樣艱難,就更不用說藥品了。化學工業基本已經不存在,想要從新植物中選取可以用的東西也隻能靠豐富的經驗猜測。所有的原本知識,技能,在生物圈都換了一茬之後,幾乎都成了無用的累贅。老孫現在做的,幾乎就是神農嚐百草。


    原本溫馴的生物可能已經變成了恐怖的掠食者,原本在人類時代瀕臨滅絕的動物有些卻可能老樹發新芽,又開始繁衍,地球真是會給人類開玩笑。


    在揀選著各種生物材料的時候老孫的腦袋裏麵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挺具有哲學味的。


    “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沒有任何的有關開發新配方的東西。”


    老鄭的煙叼不住了,如果有新物品入手,老孫在經過鑒定下是很願意開高價來收的,自己也能憑借這獨一份的物品得到超乎想象的利潤。今天的結果看來……


    “怎麽會,這次我們打獵的成果……”


    “都跟原來一樣。”老孫翻了個白眼,“你的人也許在殺人上是把好手,但是打獵,采集,以及眼力上,你們隻是把換了個地方的同種動物,當成不一樣的了而已。”


    “要不你看看別的?”


    “不用了,那是大姐頭關心的,你這一車我去查查重量。就按原來的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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