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翾城中,木府老爺的夜明珠雖然隻是汴君禮的引人之作,卻也急壞了木府老爺的蒼老白胡,每日以淚洗麵。


    似是不夠,白日有了閑暇,便到府衙鬧上一鬧,帶著家仆好不熱鬧。


    每每三句,便有一句‘我侄子是京中禮部尚書,若找不回我的珠子,你事情大了。’說的多了,那些家仆也開始跟著搖頭晃腦,沒事補上一句‘你事情大了’。


    素輕本就愁腸百結,被木府老爺鬧的更是心緒煩亂,今日他又來了。


    素輕心中第一十七次有了殺木老爺滅口的想法。


    後院中,素輕已經不願迎客,拄著小腦袋,臉上滿是呆意,時慍時笑,腦海中全是與白悟能查案的畫麵。


    依舊是上次撿到信箋的衙役,此次又是火急火燎的小跑到了素輕的身邊,“捕頭大人,卑職今日不慎又在府門前撿到一封信。”


    不慎?


    素輕回過神來,哭笑不得,接過了信箋。


    是汴君禮的信,素輕柳眉皺了下去。


    ‘素輕姑娘那日多有得罪,希望能夠原諒。想必姑娘清楚,此番我們都是同一路的人,身為人子家仇怎能不報?而且,我們都有同樣的目的,怨在老狼。我有一計,雖是簡陋但必能使白悟能現身,不會傷他,隻求能得一消息可好?此番……’


    看著信箋,素輕有了自己的心思,雖是十分反感汴君禮,但白悟能畢竟身手高超,這幾日皆尋不見他,這次盡管逼他現身也肯定傷不到他。


    這幾日,卜翾城大事此起彼伏。


    除了已經鬧的沸沸揚揚的木府老爺寶貝被盜之外,才過了幾日又興起一件大事。


    西城梨花苑一名神秘的富豪有天大寶物需要交給城中五福鏢局押送至洛陽。


    五福鏢局不知是真缺了人手還是膽怯了這樁大買賣,聘請了城中府衙的唯一的一名女捕頭一起隨行押送。


    臨行前一晚,依舊是後衙庭院,桂花花香,香盈滿月,一道嬌軀伏在桌子上聚精會神的用刻刀摧殘著一根長笛。


    完事後她才滿足一笑,把長笛掛在了桂花樹上,進了閨房歇息。


    夜色漸深,隨著一道清風掠過,隨風消逝的還有那杆長笛。


    偌大的圓月下,府衙另一處閣樓之頂的房簷上,白悟能依舊一身書生打扮,沁著風望著笛子上刻著的生動豬頭與八戒字樣哭笑不得。


    次日,清晨一早,天色灰蒙,押鏢一行人包括一身勁裝的素輕押著鏢便出了城門。


    合吾~


    一路口號隨行,隨著路程越來越偏離城鎮,進了荒野,不時的枯藤老樹昏鴉讓素輕精致的黛眉跳動不已。


    此時,她想起了以前常說的一句話,此乃大凶之兆,可每次倒黴的總是那個滑稽書生。


    終於。


    路遇一處緊張的地點,入了峽穀兩邊均是陡坡,若真有盜匪這裏是劫鏢極好的地方。


    “殺啊!”


    還不待素輕祈禱一番,兩邊驟然湧出的幾十上百的人影,飛沙走石。


    而素輕這邊包括一直在旁邊喬裝打扮成隨行小廝的汴君禮也隻有二十多人,一時間人數形成了巨大的差距。


    一開始,素輕還曾懷疑過這些盜賊是汴君禮的人,可當兩邊人馬交鋒,招招皆是對命,她便心中一沉,可能遇到真的山賊了。


    終究是寡不敵眾,鏢局這邊劣勢越來越大,主要還是靠著汴君禮苦苦支撐。


    素輕也是麵色一肅衝了上去,幫他分擔壓力,心裏卻是委屈極了,要是今日死在了這裏,以後在下麵哪還有臉麵對父親。


    雙拳難敵四手,汴君禮由於承受的壓力最大竟是最先受傷,剩下包括鏢局一起的七八人絕望之時,漫野間竟是又響起了懾人心魄的狼嘯之聲!


    嗷嗚!


    一道身影,如鬼神一般,從穀外一路掠來,眨眼便到了素輕的身邊,揮手間掀翻了素輕身邊的盜匪。


    素輕眼中以往膽小如鼠的白悟能,此時竟有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之勢。


    期間他回過頭來看著素輕,麵色頗為無奈。


    “先不說你們如此簡陋的計策引我現身,再怎樣,也不用如此大張旗鼓的宣揚有重寶要押送吧。山賊簡直隨叫隨到。”


    說罷,迎敵中的白悟能還額外瞥了一眼素輕姣好的身材,嘀咕了一聲:“怎麽隻長身體不長腦子呀?”


    聲音雖輕卻恰好被素輕聽見,本來心中欣喜無比的素輕一時便臉黑了下來,麵色憤憤,轉手回身便是一劍對著白悟能刺去。


    “好一個登徒的書生!”


    白悟能大笑一聲便要躲去,卻也在這時他看到了另一把泛著冷光的長劍。


    素輕也以為白悟能可以輕易躲去自己的劍,可他的身體隻是偏離了分毫,便再也沒有躲開,此時素輕已經收不住手,怔怔的望著自己劍刺入他的胸膛。


    而他,也在同一時刻,抬手崩斷了一柄刺向她的冷劍。


    入眼的是已經衣衫染紅的白悟能與麵色猙獰的汴君禮,剛欲嗬斥,她才發現包括山賊與鏢師在內上百人竟全部對自己兩人抬起了武器。


    中劍之後,白悟能嘴角鮮紅,麵色蒼白。


    將要倒下之時,被素輕慌忙扶住,她看向汴君禮憤恨質問道:“這全是你的局?”


    汴君禮沒有理會素輕反而斷劍指向兩人,“告訴我老天狼的消息,我便放你們離開。”


    白悟能搖了搖頭,“先不說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即使告訴你,你這心性也不會放我們離開。”


    汴君禮聞言大笑不止,看向素輕,眼中滿是嫌惡之色。


    “這個女人愚蠢之極,今日我便幫你先殺了她如何,當然你如果給我想要的,沒準我會改變心思。”


    隨著他一揮手,四周的殺手全都近身而來。


    此時素輕竟沒有絲毫慌亂,不自知櫻唇被咬的一片鮮紅,她覺得汴君禮沒有說錯,自己真的是一個愚蠢到了極點的女人。


    她撿起了地上的已經有了許多缺口的長劍,站到了他的身前。


    四周無數刀劍襲來時,身後的身影不知何時拿過了她手中的缺口長劍,再次擋到了她的身前。


    胸口的長劍被掰斷,鮮血直流,渾身浴著嫣紅,恍然間白悟能又恢複了那日陰冷的修羅模樣,滿麵肅殺。


    “我發過誓……守她一生。”


    迎麵皆是死士,盡是悍不畏死的衝來。


    “殺!”


    衝殺聲如雷鳴,呐喊不斷。


    那一日,鮮血灑滿了整片山野,順著溪流而下。


    夕陽如血,餘暉不斷。


    廝殺過後,鮮紅鋪滿的山坡,隻剩下一道跪坐著的嫣紅倩影,雙眸失神。


    白悟能心髒停止前,她曾問他究竟是什麽秘密讓他用生命去守護,難道比我還要重要嗎?


    他則隻是把斷劍遞給了她。


    一個月後。


    府衙後庭,月前桂花雖有香意,卻是枝芽剛露,但怎麽也趕不上現在香花滿盈的愜意。


    院中,桂花樹下,一張加大的青竹躺椅上,一道人影全身上下被素白的繃帶纏的如縛繭的白蠶一般。


    盡管如此,此人依舊是使盡渾身解數扭動身子,毫不安分。


    屋內,素輕把兩把斷劍小心的放在一處錦盒中,珍藏了起來。


    出了屋子,瞧見了白悟能的動作,久違的殺氣再次溢出,白悟能身子一顫,立馬安分了下來。


    素輕坐到了白悟能的身邊,眼中滿是柔意,可還是拍了白悟能的傷口一下疼的他齜牙咧嘴。


    她掩嘴一笑,“你的生命真是頑強,心髒休息了那麽多時間竟能再次跳動。”


    “對了,那日蘆葦浪海邊,你崩斷汴君禮長劍之時,麵容為何如修羅般嚇人?”


    白悟能剛欲得意,聽到後半句,立馬一臉的悲憤。


    “那日我端詳了汴君禮許久,最後無奈發現他麵容比我俊秀幾分,個子比我高,家室也比我好!若我武藝方麵出場不唬人一些,豈不是滿盤皆輸。”


    果然油腔滑調,字句不可信。


    素輕一愣後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笑意,臻首輕抬望向了內屋,那放置斷劍的錦盒下層還放著一封信,那是半個月前,四叔遣人送來的書信。


    原來,十三年前的慘案,受害者隻有汴府一門,而真正的天狼盜已經在現場伏誅。


    衙門為了官儀封鎖了消息,而這滑稽書生卻是用生命保全她心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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