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滴血就要落在鞋上,我知道事情要糟。也是生死關頭,急中生智,我一腳踢過去,把那雙鞋踹進了火堆。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我的血掉在地上。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擦冷汗:這一趟實在太要命了。


    我從兜裏拿出來一張紙,擦了擦腿上的血,然後又把沾了血的土用紙包起來,揣進兜裏。免得因為在這裏留了一滴血惹麻煩。


    收拾好了自己,我開始哆哆嗦嗦的劃火柴,因為緊張,總是用力過猛,接連劃斷了七八根。


    我心裏發慌:該不會一盒火柴用完了我都點不燃這堆火吧?


    後來我幹脆捏著火柴頭,用供香把火柴引燃了。然後扔進了遺物堆裏。


    因為上麵澆了菜油,那團火馬上就燒起來了,而且越燒越旺。我聞到了一股焦臭味,於是捂著鼻子向後退了兩步。


    這種味道讓我想起死人來了。它隨著濃煙冒出來,又向周圍擴散,把我包圍在裏麵。


    “嘿嘿嘿,嘿嘿嘿……”不遠處忽然傳來了笑聲。


    我嚇得頭皮發麻,猛地朝那邊看去,卻看到了兩個綠色的光點,在樹枝間飄來飄去。


    難道……難道是煞?


    忽然,撲棱棱一陣響聲,樹上的兩個光點動起來了,衝出樹冠,向遠方飛去,原來是一隻被火光驚動的貓頭鷹。


    在我們這裏,貓頭鷹又叫報喪鳥。有句俗語說,不怕貓頭鷹叫,就怕貓頭鷹笑。隻要它一笑,就要死人了。


    剛才貓頭鷹分明就是在冷笑,它在笑誰?二叔已經死了,不用它再報喪。難道……


    我後背一陣發涼,難道是我?


    這個想法讓我打了個寒顫,我再也不敢停留了。我把最後的紙錢拿出來,一股腦扔進火堆裏。


    然後跪在地上,急匆匆的說:“二叔,咱們村你是回不去了,拿著這些路費,投個好胎吧。”


    這也是送煞的規矩,萬事留一線。既然不許鬼魂回家,就要給他路費,讓他去陰曹地府。不然的話,把鬼魂逼急了,有可能徘徊不去,在附近為非作歹。


    我燒了紙錢,就拄著拐杖站起來,轉身要上橋。


    可是在那一刹那,我的身子猛地打了個哆嗦。我慢慢地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拐杖,是二叔的旱煙杆。


    我像是被毒蛇咬到手了一樣,驚恐的把它甩到火堆裏去了。


    我是第一次送煞,但是來之前做足了功課。聽說有的煞不肯走,就會千方百計的跟著你。讓你自覺不自覺的,就拿起一兩件遺物回家。


    剛才的旱煙杆,是不是二叔做的?他讓我精神恍惚了一下,忽略了這個特殊的拐杖?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把全身都檢查了一遍,連那隻背簍都扔進火堆裏燒掉了。


    確定沒有別的東西之後,我加快腳步跑到了送煞橋上,以我最快的速度衝過去。


    然而,就在我跑到橋中央的時候,我停下來了。


    我又看到那隻貓頭鷹了,它正歪著頭看我。


    我被它看的心裏發毛,因為它的眼神很邪門,我好像正在被一個人盯著似得。


    “滾開。”我喝了一聲,使勁跺了跺腳。


    “嘿嘿。”那貓頭鷹又發出一陣笑聲,振翅飛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趕路。


    送煞已經完成了,我直接回家就可以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跟我沒關係了。


    “哥哥,哥哥。”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


    我猛地回頭,看到我的堂妹,顏棋。她站在陰影中,一個勁的叫我。


    “你怎麽在這裏?”我奇怪的問。


    “哥哥,你怎麽把我爸爸帶回來了?”顏棋脆生生的問。


    這一句話,嚇得我差點暈過去。


    “你……你說什麽?”我打著寒戰問。


    這時候我心跳快的要命,我聽人說過,五歲以下的小孩眼睛幹淨,可以看見髒東西。難道我真把二叔帶回來了?


    “哥哥,他就在你衣兜裏呢。”顏棋指著我的口袋說。


    我慌亂的翻口袋,最後掏出來一張紙。這是我用來擦血的。


    我腦子嗡的一聲,想到一種恐怖的可能。我雙手顫抖著把紙展開,發現它外圓內方,是一張紙錢。


    預備著燒給二叔的紙錢。


    我有點絕望的站在地上,呆愣楞的不知道怎麽辦。


    這時候,顏棋忽然走到我身邊,笑嘻嘻的說:“哥哥,這也是我爸爸的東西哦。”


    我看著她的臉,忽然打了個寒戰:“小琪,你怎麽知道我兜裏有紙錢?”


    “因為……我看見了。”顏棋幽幽的說。


    隨後,她的表情越來越詭異,似笑非笑,直勾勾的盯著我:“大侄子,你真舍得讓我走嗎?”


    她的聲音嘶啞起來,和二叔一模一樣。


    我尖叫了一聲,轉身想要逃走,手裏那張紙錢忽然砰地一聲燃燒起來了。


    一股嗆人的黑煙冒出來,我猝不及防,吸進去不少,然後開始劇烈的咳嗽。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子晃了晃,就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我睜開眼睛向周圍看了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二叔家。


    我輕輕咳嗽兩聲,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就看見二嬸從外麵跑進來了。


    她見我醒了,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有點慌亂的問我怎麽樣。


    我晃了晃腦袋,感覺除了頭有點暈之外,其他的沒什麽,就跟她說挺好的,不用擔心。


    二嬸就歎氣,說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村裏的醫生也看不出毛病來,要是出點什麽事,那她一輩子都良心不安。


    我笑著安慰了她兩句,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著急的問她顏棋有沒有事。


    二嬸挺奇怪的看著我,說顏棋能有什麽事?然後又說,昨晚上我送煞之後,她們倆在家裏等了我半夜,始終不見我回去,所以就一塊出來找,結果發現我暈倒在大街上了,怎麽叫也叫不醒。


    我聽到這裏,腦子有點發懵:顏棋昨晚上一直和二嬸在一塊?那我當時看見的是誰?


    二嬸一個勁問我,說昨天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送煞不順利。


    我心想:何止不順利啊,簡直邪門到家了。


    想到這裏,我又想起被我帶回來的紙錢了,心裏一陣發堵。


    不過我也不想讓二嬸擔心,就沒跟她說實話,敷衍了兩句就要起床。


    我已經躺了一天一夜了,肚子餓的要命,得去吃點東西。


    我搖搖晃晃站在地上,二嬸忽然驚恐的叫了一聲。


    我嚇得一哆嗦,扭頭問她:“二嬸,你怎麽了?”


    “影,影子。”二嬸指著我身後,身體一個勁的哆嗦。


    我心裏咯噔一聲,回頭一看,頓時嚇呆了。


    我身後竟然有兩個影子。其中一個是我的,另一個……趴在我背上。


    我頓時起了一身白毛汗。頭皮發麻的對二嬸說:“二嬸,你……你幫我看看背後……”


    二嬸臉色煞白的探了探頭,然後小聲說:“我看不見。”


    二嬸看不見,並不代表沒有。我向背後摸了摸,也沒有摸到什麽。


    “也許是燈有問題,咱們換個地方。”我自我安慰。


    事已至此,我也隻能這樣自欺欺人了。我抬起腳來向院子外麵走,結果膝蓋一麻,我撲通一聲,就倒在地上了。


    二嬸慌了,連忙把我扶起來。


    我擺了擺手,說我沒事,就是腿有點麻。


    我嘴上這麽說,可是心裏卻緊張得很。因為我剛才分明感覺到,我的小腿沒有知覺了。


    我坐在床上,把褲管拉了上去。


    站在我麵前的二嬸倒吸了一口冷氣,接連後退了三四步。


    我硬著頭皮低頭去看,然後就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膝蓋上的傷口,變成了紙錢的形狀。灰不溜秋的,像是個大屍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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