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光明之女的第一次出手,竟然便如此草草結束,人們望向黑色悍馬的目光便變得有些複雜,卻依然不敢流露出絲毫質疑或不敬


    山澗畔一片安靜,場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然而就在這時,黑色悍馬裏再次傳出張楚楚的聲音。


    “這棋……還真有些意思。”


    窗簾微拂,張楚楚低聲說了兩個數字。


    就像每次秦傑開槍之前,她說出兩個數字一般,似乎想都不需要想。


    坐在棋盤前的王雨珊微微一怔,自棋甕裏取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某處。


    黃衣老道微微蹙眉,沒有想到在白棋已然必敗的局麵上,黑色悍馬裏那位光明之女,似乎還想堅持,在他看來這實在不符棋枰雅風。


    那名北陵棋師卻不知發現了什麽,湊到棋盤上,距離極近盯那顆看似尋常無奇的白色棋子,似乎看到了什麽很奇怪的事情。


    他神情微異說道:“噫,好像有些意思。”


    黃衣老道也發現了那枚白色棋子所處位置的古怪,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冷漠的神情漸漸變得溫暖起來,微笑說道:“有些意思。”


    張楚楚是很聰慧的小姑娘。


    用秦傑的話來說,她隻不過是懶得想事情,習慣於依賴秦傑,所以才會顯得有些木訥,既然生就懶得思考的性情,那她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下棋這件事情有意思的呢?


    這便要從兩年前說起。


    那時候秦傑遠在荒原,白武秀受他的囑咐,時常去楓林別墅照看張楚楚。


    白武秀曾經聽秦傑說過張楚楚才是真正的天才,這讓他na裏肯服氣,於是便開始了無人知曉的數次比拚。


    最開始的時候,白武秀和張楚楚比的是記憶力,慘敗,然後與張楚楚對弈,卻因為老人謝君元回楓林別墅而戛然而止,賀颺再至。


    其後便是那場令人唏噓感慨的故事發生。


    但張楚楚第一次正式下棋便是那次,便是棋盤上的規則,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學的,當她學會之後,白武秀便再沒有贏過她。


    張楚楚和白武秀下棋是有賭注的。


    每贏一盤棋,張楚楚便會得些好處。


    所以她開始覺得下棋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麽先前她會小心翼翼地問黃衣老道這盤棋有什麽彩頭。


    所謂習慣成自然。


    其後張楚楚在清夢齋替秦傑做飯,給齋主和那群師兄師姐們做飯的那段時光裏,偶爾她會被拖著下了幾十盤棋。


    這次來太虛觀的旅途上,病困之時,她也會拿這兩位師兄贈送的棋譜消磨時光。


    清夢齋五師兄曾經說過,張楚楚在棋道上的天賦遠勝秦傑,而那個天賦究竟到了什麽程度,她如今的真實棋力如何,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她越來越覺得下棋這件事情很有意思。


    哪怕沒有賭注會顯得稍有遺憾,可還是很有意思。


    大青樹下。


    北陵棋師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有些意思,但此路依然不通。”


    殘局名為爛柯。


    張楚楚落下的第二子,與先前第一子隱隱相應,便不再是從亂柴堆裏抽出了最粗的那根硬柴,而是更加強橫地用那根硬柴把壓在上麵的所有柴木挑散。


    這不是釜底抽薪,勝似釜底抽薪。


    完全把棋勢打亂,然後另覓道路,這等全麵破壞之後重建的手段,隱合道門盈虧之理,又帶著死中求生的勇氣,似乎真的是可行的方法。


    然而這局棋棋裏,黑棋棋勢大優,強大到可以直接碾壓,白棋棋勢此時再亂,如何能夠抵擋得住對手的攻擊?


    關鍵的是,就算白棋能夠在黑棋的攻擊下苦苦支撐,但如何能夠重築自己的棋勢?


    黃衣老道沒有說什麽,他雖然也覺得這枚白棋有些意思,但在看明白的第一時間,他便確認,白棋依然沒有辦法從死路裏走出來。


    白棋散落滿盤,便如亂柴散於地麵,絕對地紛亂無序,想要重新組合成有序的模樣,需要極為海量的計算。


    那種計算量,根本不是人類能夠完成的事情,就算是神話集團以算術之學著稱的如今董事長,也無法做到。


    這與聰慧無關,與棋道天賦無關,而是這個世界本身的規則。


    那個規則便是人力有時窮。


    再如何聰明天才的人,腦海裏能夠容納的內容依然有限。


    數十年前,黃衣老道便試過這種方法,他日夜不眠不休,苦苦思索了整整三個月,卻依然無法完成計算,甚至連成功的曙光都沒有看到一絲。


    那時他才明白這種解法,看似有道理,實際上卻是根本沒有道理。


    因為這不是人類能夠完成的解法。


    除非那個下棋之人可以無視這個世界的規則。


    大青樹下安靜無比,隻能聽到棋子輕輕落在石桌棋盤上的清脆聲音。


    黑色悍馬裏,張楚楚輕聲說一句,便有一枚白色棋子落下。


    棋盤上已經多出七八枚白子。


    黃衣老道與當年的記憶印證,有些吃驚地發現,悍馬裏的那位小姑娘的解法與自己苦思數月後算出的最開始數步解法極為相近。


    雖然有兩枚棋子的位置有些差錯,但確實是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隻不過遺憾的是,這條看似正確的道路依然前路不通。


    想到這小姑娘思考的時間極短,便能如此,黃衣老道不由緩緩點頭,臉上的神情愈發溫和,心想不愧是神話集團的光明之女,果然聰慧到了極點。


    太虛觀挑選有資格麵見歧山老道的待選之人,並不需要對方一定要連破三道棋局,因為山道三局確實極為繁難,即便是世間國手一流人物,也未見得能做到,更何況是那些不精於棋道的修行者。


    山道三局,是考驗修行者在破殘局以及對弈裏能展現出來怎樣的智慧及勇氣,以及別的珍貴的品質,隻要出色依然可以通過。


    黃衣老道知道白棋依然走在死路上,但悍馬裏那小姑娘在解局時所展現出來的勇氣,尤其是那非凡心算能力代表的智慧,已經足夠優秀,甚至可以說是天才。


    張楚楚既然是神話集團身份尊貴的大人物,老道自然不會讓她繼續在錯路的道路上走到黑暗無望時,讓光明之女輸的太慘,未免對道門太過輕慢不敬。


    黃衣老道站起身來,望向黑色悍馬神情溫和說道:“果然不愧是光明之女,聰慧無雙,雖然這解法依然不通,但山道三局裏的這一局,您可以過了。八先生你剛才錯了一點,其實我太虛觀的規矩也不見得是死的,而有些規矩應該得到人們的尊重。”


    秦傑雖然不見得同意老道的說法,但既然對方已經同意自己過澗,還對張楚楚讚美有加,所以他比較滿yi,對老道微微點頭致意。


    一直在棋盤畔觀戰的北陵棋師撫須讚道:“大師所言有理,雖說這小姑娘的解法未曾真的悟透棋道玄妙,但計算之強實在是令我都有些汗顏。”


    修行者們見有此結果,都很滿yi,連連點頭讚歎,也不知他們是不是真從棋盤上的局勢,看出了光明之女的聰慧之處。


    有人滿yi,自然有人不滿yi。


    何伊姑姑便很不滿yi,有些失望地冷哼了一聲。


    場間還有一個人不滿yi。


    黑色悍馬裏傳出張楚楚有些不解的聲音。


    “我要贏了,為什麽就不下了呢?”


    觀棋的修行者們不由嘩然,好生不解。


    此時便是他們也已經看出,按照白棋現在的解法,根本沒有任何贏的可能。


    黃衣老道決定中止棋局,讓黑色悍馬過澗上山,已是極善意的舉措,為何張楚楚卻似乎沒有接受的意思,難道說這位光明之女真以為自己能夠解開這局殘棋?


    黃衣老道更是愕然,看著黑色悍馬皺起了眉頭,他讚賞張楚楚的勇氣與智慧,並不代表認為她能夠破解這局殘棋,然而他沒有想到,張楚楚竟似不想接受他的善意,在他看來即便你是神話集團尊貴的光明之女,也是極為無禮的舉動。


    老道乃是太虛觀隱居長老,既然覺得對方無禮,自然難免有些惱怒,麵色微冷在石桌棋盤邊坐下,自甕中拈出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盤上。


    北陵棋師也沒有想到張楚楚竟然不接受太虛觀方麵停止破局的提議,忍不住連連搖頭,歎息說道:“莫非你這小姑娘還真以為自己能贏?”


    張楚楚打開悍馬車窗一角,望向棋盤上那枚新落的黑色棋子,發現黑棋在青樹漏下的天光裏顯得很漂亮,微笑著說了個方位。


    王雨珊依言拈起一枚白色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便貼在了那枚黑色棋子的旁邊,白棋反耀的秋光愈亮,竟似要將那枚黑子融化一般。


    黃衣老道所此時心情有些微惱。


    然而當他看到這枚白棋落下的位置,卻是無來由地覺得神情微凜,他忽然發現,白棋的走勢,與自己當年苦苦研修的走勢已然截然不同,棋盤上那數顆白棋組成的散漫鋒矢,竟似要去往另一個世界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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