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珊再如何了不起,依然是位姑娘家,連續聽著秦傑這樣兩個問題,終是忍不住微羞而惱,看著他問道:“那你又來做什麽?想搶太虛觀的道經?”


    秦傑知道自己犯錯。


    na裏敢反嘲回去,老實說道:“修行界的盛會,清夢齋總需要來人表示尊重,我代表清夢齋入世,不得不走這一遭。更關鍵的是,我家楚楚的病又犯了,這一次連老師都沒有辦法。但老師說太虛觀能治,所以我便帶著她來了。”


    在荒原的旅途中,尤其是在繼續北上的那段時間裏,王雨珊和秦傑一直相伴而行,自然說了很多彼此身邊的人或事,她講的是雁蕩山的同門,秦傑講的是清夢齋的同門,渭城的同袍,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講他家裏的那名小丫頭。自然也提到了小時候相依為命的往事,還有小丫頭身上的舊疾。


    “我家楚楚”這四個字,王雨珊從秦傑口中聽了無數遍,所以她甚至比秦傑自己都更早知道張楚楚對他的重要性,所以她雖然和張楚楚隻見過兩麵,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但她其實對張楚楚真的很熟悉,甚至除卻某個人和某些事情,她對張楚楚竟生出了一種親近的感覺。


    聽說張楚楚身有重病。


    她望向不遠處的黑色悍馬,很是擔憂,但沒有說什麽。


    秦傑能夠看明白她的擔憂是真摯的,心頭一暖,複又生出愧疚之意,自己有能無德,卻能讓如此美好善良的女喜愛,真是件謬事。


    “那邊是怎麽回事?”他看著大青樹下的人群,指著人群中那方石枰和正在落的黃衣老道問道。


    王雨珊沒想到他已經進了瓦山,卻不知道修行界流傳多年的規矩,解釋說道:“能夠得到歧山老道解惑的機會,是修行者最盼望的事情,所以每次大師出廬之時,很多修行者尤其是那些野修,都會湧入瓦山。這裏畢竟是道門清靜地,總不能變得嘈鬧有如菜場,而且大師挑選有緣人,也不可能在千萬人中挑選,所以從很多年前開始,太虛觀便定下規矩,隻要通過三道棋局的修行者,才能最終抵達洞廬之前,獲得被歧山老道親自挑選的資格。”


    秦傑看著大青樹下,皺眉問道:“比如這關,便是要下贏那位老道才能過橋?”


    王雨珊點點頭,說道:“瓦山坐談是修行界很出名的雅事,據說三盤棋裏有一道殘局,有一局對弈,還有一局則是臨時設置。”


    “非要連勝三局才能到廬前?”


    “上一次歧山老道開廬擇有緣之人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太過具體的事情,不過大師乃是道宗道士,想來也不會純以勝負之事定奪,若拜山者能在對弈的過程裏展現出自己的智慧或是別的有意味的素質,想來也會被大師選中,不過三盤棋是必須要下的。”


    “為什麽?”


    王雨珊不解說道:“因為這是規矩啊!”


    秦傑搖頭說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說的嚴肅,王雨珊卻笑了起來,說道:“你下棋不行?”


    秦傑有些尷尬,說道:“我願意在刀劍上覓勝負,不喜歡在棋枰上熬精神。”


    王雨珊微微擔憂說道:“那你怎麽辦?”


    秦傑笑著說道:“還能怎麽辦?駕長車踏破虎躍山缺,誰還敢攔我,不過……如果這些道士真的愚癡到敢和清夢齋作對,你可得幫我。”


    王雨珊看著他嬉笑的模樣,這一次終於看出了隱藏在裏麵的堅毅與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狠勁兒,不由心頭微酸,然後微軟。


    她知道,這件事情既然關係到張楚楚的生命,那麽不管前麵有什麽艱難險阻,哪怕是昊天在前,秦傑都會一刀劈將過去。


    這真的令她很嫉妒。


    這真的令她很喜歡。


    ……


    大青樹下的修行者們一直在注意澗旁的那對年輕男女,他們很清楚王雨珊雖然性情溫婉,但極少對男子予於絲毫顏色,此時看著她竟與那年輕男子相談甚歡,不由竊竊私語起來,猜測那名年輕男子的身份與來曆。


    先前便隱約猜到秦傑身份的某些人,通過眼前這幕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心中的震驚化為敬懼,不知此時自己該過去向傳說中的清夢齋高人行禮問安,而是應該保持沉默,以免讓對方不喜。


    那名北陵貴人察覺到場間氣氛的變化,圍在身旁討好自己的幾名散修顯得有些神思不寧,餘光一瞥見到澗邊那兩個身影,臉色頓時陰沉起來。


    他身份尊貴,此次卻親自前來太虛觀參加盂蘭節大會,除了代表北陵向對北陵有大恩的歧山老道表示尊重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知道王雨珊會來,他想通過此舉向對方表示自己的誠意,甚至還隱隱盼望著,如果能夠得到歧山老道的承諾解惑,說不定會在瓦山裏與那女子成就美事。


    北陵曾經私下試探過王雨珊的心意,卻遭到了婉拒,這位貴人幾番書信石沉大海,始知王雨珊這姑娘並不是普通的女子,今日進入瓦山後,為了不讓她覺得自己是在糾纏而心生不喜,始終在壓抑自己親近她的渴望,扮演出風輕雲淡的模樣,就是想讓她能夠對自己留下一個好印象。


    正在這位貴人輕搖折肩,矜持而溫和地與那些修行者閑談,有些緊張地猜測王雨珊會不會在一旁靜靜看著自己,眼中流露出欣賞神色,自以為得計之時,卻忽然發現,自己傾慕的女子竟是根本沒有在意自己,而是和一個不知道從na裏冒出來的男人去了澗邊竊竊私語,而且還笑的那麽開心!


    ……


    青樹下那些修行者的驚疑目光和輕聲的猜測,引起了秦傑的注意。


    便再難瞞過他敏銳的感知,尤其是那名昨日清晨在太虛觀裏遇見過的北陵貴人陰沉的臉色,更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他不由微微皺眉。


    想到某些事情,他也必須承認,如果不去理會性格品德之類的東西,單從身份家世上來論,那名北陵貴概是世上最適合王雨珊的對象。


    如果要說性格品德。


    他自己也沒有那些東西,一念及此,竟生出些莫名的不悅。


    秦傑看著青樹下那名北陵貴人,問道:“你是和那人一道來的?”


    王雨珊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確認她不是隨那名北陵貴人一道來的太虛觀,秦傑心中的不悅情緒頓時煙消雲散,笑著說道:“但他肯定是跟著你來的。”


    王雨珊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說。


    有微寒的秋風自澗底生起,順著石坪吹拂,大青樹裏發出“嘩嘩”的響起,然而樹冠裏的枝葉,因為太過濃密,沒有被風拂開任何縫隙,樹下那名北陵貴人的衣襟也被風掀起了瞬間,明的腰帶驟現驟隱。


    “我知道他是北陵人。”


    王雨珊微感詫異。


    秦傑笑著說道:“昨天在太虛觀裏遇見過,有些小爭執。不過你知道的,我現在性情比較溫和,所以就算他問我算什麽東西,我也沒有告訴他,在我眼裏,他連東西都不算,因為更早的時候我和他就打過交道。那一次我真把他的臉抽的紅腫不堪,現在真沒有什麽再抽他的興趣。”


    王雨珊看著崖下的山澗,低頭微笑不語。


    秦傑以為她不知道那件事情,興趣來了,便講了一遍,眉飛色舞說道:“八先生不賞他的臉,要賞便是這記響亮的耳光。”


    王雨珊抬起頭來,微笑問道:“很得意嗎?”


    秦傑想了想,說道:“當時的感覺確實很得意,這時候想起來也還有些得意。”


    “那便是真得意了。”王雨珊點點頭,然後說道:“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情。”


    秦傑心想既然你知道,自己還眉飛色舞說了一遍,真的是很尷尬。


    王雨珊看著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說道:“幫我趕走一個我的追求者,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還是說你隻是得意於讓我苦苦念著你一人而孤老終生?”


    秦傑身體微顯僵硬,更不知該如何接這話。


    “最麻煩的事情是,世間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那麽你說,世人會怎麽看待我,又會怎麽看待你看待我的方式?”王雨珊有些羞恚地說道:“既然事不可行,你這樣便不合適。”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當時就不該那樣……”秦傑側身對她長揖,道歉道:“從以前到今天我一直在犯錯,希望你能原諒。”


    他的道歉很有誠意,有難得的真誠。


    王雨珊卻喜悅不起來,明湖般的眼眸微微蕩漾,有些失望微酸,勉強笑道:“李彤說的沒有錯,你就是世間第一等無恥之人,認錯認的比誰都快,誠懇地總讓人覺得好像錯的都是別人,你才是無辜的那個。”


    秦傑沉默無言,這才發現再如何清雅脫俗的女子,一旦被某事所困,和世間所有女子都沒有任何差異,總會找到無數嗔怒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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