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搖搖頭.說道:“不是的.”


    大師兄似乎對他在掙紮什麽心知肚明.擺手阻止他繼續.微笑說道:“小師弟.有些事情如果你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那麽以後有機會和老師說吧.”


    寧缺隱約聽明白了大師兄這句話的意思.卻有些不敢肯定自己所謂的明白是不是真明白.一時間心思變得有些紛雜.沉默起來.


    大師兄看著他臉上神情.猜到他此時情緒.微笑著岔開話題.說道:“小師弟.現在你身旁那件白衣不知道肯不肯換給我.”


    夜色已然深沉.霜林畔的火堆愈發濃鬱跳躍.仿佛舞蹈中的熱情紅衣舞娘.暮時騎著野馬去散步的王雨珊回來了.野馬蹄步得意快活的仿佛也在跳舞.


    伴著烤地薯的香氣.柴木“僻啪作響”的聲音.三人一馬在林畔的空地間過了一夜.寧缺和王雨珊身上的傷勢漸愈.加上熊熊火堆的溫暖.也沒有覺得太難過.


    第二日清晨醒來.便要踏上南歸的旅途.大師兄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個舊車廂和幾條絞索.寧缺和張楚楚看著眼前的車廂.覺得好生奇妙.但想著大師兄的本事.也即釋然.沒有追問什麽.


    唯有野馬看著車廂便生出了極為不妙的感覺.大概猜到此行漫漫南歸路上自己肩上的重任.馬首低垂踢蹄好生煩惱.然而相對於對寧缺發自本能裏的恐懼和服從.它更不敢違背把自己從遙遠的天棄山北麓帶到此間的那名男人.


    車輪碾壓著堅硬的凍土或鬆散的雪層.發出截然不同的聲響.就在這些枯燥聲響的陪伴下在野馬憤怒呼出的團團熱霧的帶領下.坐在舊車廂裏的三人漸漸遠離那片寒林向著南方的草原部落而去.


    旅途可以有趣也可以枯燥寂寞雖然因為王雨珊在身側.寧缺不便向大師兄討教清夢齋修真問題.卻有了足夠多的時間向大師兄打聽修真世界的故事.


    以往的寧缺對修真世界完全不了解.比如不知道魔教的來源.不知道天書明字卷的曆史.不知道清夢齋便是傳說中的世外之地.不知道自己就是傳說中的世外入俗.因為這些事情他鬧出了很多笑話.甚至還曾經當著王雨珊的麵豪氣幹雲說道天下行走又算是什麽東西.等若往自己的臉上狠狠打了一記耳光.


    這種心理上的陰影讓他很饑渴地想要知道修真世界的曆史.此時終於有了機會可以通過似乎無所不知的大師兄看到那個世界最巔峰的所有畫麵哪裏會錯過.


    後麵這些日子車廂裏的修真故事講述一直在持續.除了時常因為大師兄說話節奏實在過於緩慢而險些睡著之外.對寧缺來說.這真是一趟完美的歸家之旅.


    魔教信徒大本營已經近了.草原邊境還會遠嗎.再往南去便要入天道盟勢力範圍.終於能再吃到煎蛋麵了.真好.


    大師兄講給寧缺聽的修真故事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秘辛.至少對王雨珊王雨珊這種同樣係出名門的人物而言.所以她不可能像寧缺那樣保持著長時間的興奮.


    有很多故事她小時候已經聽了很多遍看著寧缺的興奮神情.她很是同情清夢齋大先生要扮演啟蒙老師.更感慨於大先生居然能有如此強大的耐性.


    除了偶爾的感慨王雨珊還負責照顧野馬的食水.其餘的大多數時間.她習慣靠在車窗畔雙手扶著下巴.看著窗外的草原景致出神.


    冬日的草原景致實在乏善可陳.神思無法寄於青草碧水.所以最後觀景便成了單純的發呆.


    某日寧缺終於注意到了少女的異樣.看著她美麗小臉上的淡淡哀愁.微微一怔.問道:“王雨珊.你在想什麽.”


    現在二人早已熟撚無比.王雨珊在他麵前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習慣用沉默或冷淡掩飾微羞與緊張.聽著他的問話頭也未回.依舊靜靜看著窗外的厚雪.輕聲說道:“我從小沒有兄弟姐妹.沒有家人.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麽樣的.”


    寧缺不知道她是怎樣被書聖收為弟子.也沒有打聽過她的人生.此時聽到她的感慨.微驚之餘不免有些慚愧.又想起楓林別墅小區裏的那場雨.發現自己竟不知道除了殺死夏侯之外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不禁默然想著.自己此生薄情寡義.大概真算不上什麽好的朋友人選.


    片刻後.他從這種情緒裏擺脫出來.看著王雨珊清麗的側臉笑了笑.知道少女之所以有如此感慨與憂愁.大概還是與湖畔看到的那些畫麵有關.


    單以自身論.王雨珊與李彤還有那名魔教少女周莉莉完全有資格相提並論.然而那兩個少女身後各自站著一位強大的兄長.當那些人出現時.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會有什麽樣的感覺.


    羨慕嫉妒還是感傷.


    “我曾經有過家人.但從來沒有兄弟姐妹.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哥哥的感覺是什麽樣的.不過如果你有機會去沈州看見我家那個倒可以問問她.”為了寬慰她.寧缺笑著說道:“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想有個哥哥.我來給你當啊.我不是瞎說胡話.將來我即便趕不上大師兄的境界.但絕對能比那兩個家夥強.”


    當聽到“我家那個”四字時.王雨珊疏長的睫毛微微顫了絲.仿似輕摶湖麵的柳枝.直到聽到寧缺後麵那句話時.她才緩緩回過頭來.靜靜看著寧缺那張熟悉卻依然還是有些生疏感的臉頰.沉默很長時間後.忽然笑而肯定地說了兩個字.


    “不要.”


    寧缺微怔.撓了撓頭問道:“為什麽不要.”


    王雨珊微微一笑.很認真地解釋說道:“因為你太弱了呀.”


    寧缺看著少女美麗的容顏.緊抿著的薄唇.心頭微動.然後再動.暗想這句話實在是太傷自尊了.難道史上最弱清夢齋行走的帽子自己要戴一輩子.


    飽經跌墮的自尊心異常脆弱.他苦著臉對著王雨珊咕噥說道:“我就不相信我以後真不能比那兩個家夥強.如果這你都不滿意.我讓大師兄認你當妹妹.我倒要瞧瞧.你還能在這世間找出一個比大師兄更強的兄長來.”


    大師兄一直在車廂對麵看著二人.臉上的神情很溫和.就像一個閱盡世事的長輩看著自己的晚輩.他看出了二人對話裏隱藏著的很多意思.卻發現無論是誰其實都還不是絕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思忖片刻後他做了一個決定.


    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除了清夢齋本身的立場.主要是他很感謝少女對寧缺的照顧.他很喜歡這少女的行事心思.因為這些年裏跟隨老詭周遊世界隱約猜到的一件事情.還因為多年前的那段隻屬於他自己的往事.


    王雨珊聽著這話.心想清夢齋大先生是何等樣身份.你我相熟鬧陣調笑陣倒也罷了.怎能把大先生牽涉其中.更何況還說要讓他收自己當妹妹.


    這等荒唐提議.大先生斷然是不會理會的.隻是不理會自然便會無趣.怎能讓大先生無趣.


    她越想越羞惱.狠狠瞪了他一眼.隻是因為少女的目光因為近視而過於散漫.所以強行瞪圓眼睛並不可怕.反而顯得愈發可愛.


    忽然這時候.大師兄神情溫和看著她.笑而肯定地說了兩個字.


    “好啊.”


    車廂裏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寧缺神情疑惑看著大師兄.完全想不明白自己隻是一句胡鬧的玩笑話.怎麽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他當然不會認為大師兄也是在開玩笑.因為……開玩笑.大師兄會開玩笑還是大師兄嗎.


    至於王雨珊更是吃驚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瞬間覺得有些手足無措.低下頭借著黑色秀發遮掩臉上複雜而不敢幸福的神情.盯著探出裙邊的鞋頭動也不敢動.


    大師兄因為兩個人的反應笑了起來.很認真地補充說道:“這是我的榮幸.”


    王雨珊終於知道這是真的.情緒複雜難言抬起頭來望向大師兄.她知道能與清夢齋大先生兄妹相稱是何等樣的機緣.又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一時間有些莫名惶恐.有些真摯的感激.更多的卻是因為對方的溫和目光而生出溫暖的感受.


    大師兄看著她平靜問道:“接下來你原打算如何安排.”


    王雨珊規規矩矩坐好.斂神靜氣認真應道:“原打算在邊界和雁蕩山師姐師妹們相會.然後回雁蕩山.”


    大師兄微笑說道:“想要回雁蕩山.也可以路過天道盟.到沈州時還可以周遊數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雨珊不知大先生為何忽然邀請自己前往沈州市.目光微轉.悄悄看了寧缺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微圓的漂亮小臉瞬間多了兩抹好看的紅暈.


    “要去他的沈州市嗎.”她低著頭微羞想著.薄薄雙唇裏說出來的話卻是別的內容.聲音比冬日草原上的蚊子嗡鳴還要細微.“就怕耽擱大先生的行程.”手機用戶請訪問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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