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眼裏,我們家僅存的最後一線希望就在道士身上,但在道觀沒找到道士,這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掉了,爹也正是因為這個才把我丟在道觀,給我爭取一線生機。


    當我開口說出這個按住棺材的無禮年輕人就是他們望眼欲穿的道士時,三人同時出神,但卻沒聽陳秋的話放下棺材。


    不管陳秋身份真假,爺爺他們都不敢怠慢,讓我招呼陳秋進屋,他們執意要先把棺材抬上山。


    但陳秋依舊死死按住棺材不肯鬆手,先前三人還能挪動棺材,但陳秋按在棺蓋上,他們三人死活不能將棺材移動半分,逼的了爺爺隻能著急地說:“哎呀,搞什麽嘛,棺材哪兒能隨便落地,快莫胡攪蠻纏,趕緊鬆手讓我們把棺材抬上山,你先進屋喝口水等我們。”


    落地下葬,這是農村千百年的傳統,娘的墳墓便是最好的體現。陳秋死按住棺材,二奶奶和爹也幹著急,卻因為陳秋是道士,不好發作。


    “要麽停下,要麽回去。”陳秋說道,然後屈指在棺材蓋上輕叩了四下。


    當陳秋在棺材叩完這四下,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棺材裏麵突然傳出了奶奶的聲音:“哎呀,哪個把我裝棺材裏的,我還沒死呢?”


    隨後就是奶奶敲棺材內壁的咚咚咚聲。


    棺材裏死去的奶奶突然發出這麽一聲,嚇得爹和奶奶還有二奶奶三人臉色陡然一變,差點沒有把棺材丟在地上逃了。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們還是馬上把棺材給抬了回去。


    我和陳秋也隨即跟了進屋,進屋爺爺和爹馬上去找榔頭啥的要把棺材蓋子給撬開,但陳秋卻說:“棺材不能開。”


    爺爺從聽到奶奶在棺材裏麵說話的刹那,先是驚恐,現在已經是狂喜了,他跟奶奶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了,奶奶死了,他雖然表麵鎮定,但實際上是最難受的一個,現在奶奶在棺材裏說她還沒死,這正是爺爺希望看到的,迫不及待要把奶奶放出來。


    但陳秋一句話又止住了他,他停住了手問:“為啥開不得?人還沒死呢,再不放出來就真憋死了。”


    陳秋說:“你再聽聽,裏麵還有動靜嗎?”


    屋子裏安靜下來,棺材裏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了,如果剛才不是切切實實聽到,甚至會以為是出現幻聽了。


    大家都等了會兒,依舊沒有聲音。


    二奶奶本身就是神婆,會些本事,但是這會兒連她也迷糊了,看著陳秋詫異地問:“咋又沒聲兒了呢?”


    陳秋走上前去,又在棺材上敲了四下,敲完的刹那,棺材再次發出咚咚咚的聲音,然後就是奶奶在說話:“我還沒死呢,哪個龜兒子把我裝裏麵的。”


    說完這話,再次安靜了下來,棺材裏再沒動靜了。


    我在旁邊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往陳秋旁邊靠了過去。


    陳秋實驗了一遍,然後才給出解釋,說道:“這事兒解釋起來也不難,自古的規定,封棺不過三下。如果人真的死透了,敲再多下也沒事。怕就怕的是人沒死透,那麽敲棺材的次數超過三次,就會喚醒裏麵的人。”


    “人沒死透,那就是還活著唄。”爺爺偏執地說,“叫醒了那就趕緊放出來啊。”


    陳秋卻搖搖頭:“如果真的沒死的話,又怎麽會留下封棺不過三下的規定,說明先人們都害怕喚醒裏麵的人。處於死生之際的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我們一般稱之為‘怪’,‘怪’非人類,已經沒有人性了,一旦將棺材裏的‘怪’放出來,怕是這屋子裏的人都要遭殃。”


    陳秋說的雖然不是很明了,但我也聽明白了這事兒的嚴重性。


    爺爺隻是心存幻想,剛才不過給了他一絲希望,現在這一絲希望又破滅了,頗為失落,坐在旁邊巴拉巴拉抽起了煙。


    爹作為奶奶的兒子,也作為我家的主事人,聽了陳秋這番話,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陳秋麵前,滿臉哀求地說道:“以前我還要臉,現在要臉也沒用了。剛才聽葉安說你是道士,求你一定要幫幫我家,葉安他娘的事情還沒搞定,他奶奶又弄出了這麽一遭,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我們幾個死了沒事兒,但是葉安還小,他的路還長,求你一定要幫幫他。”


    爹的突然下跪,把陳秋驚了一下,慌忙伸手去拉爹,並說:“之前在道觀的時候,我已經讓葉安認我做了哥,既然您是葉安的父親,那麽也是我的長輩,您給我下跪,這萬萬不能。既然葉安叫了我一聲哥,我也來了這裏,就一定會盡我所能處理好這件事情。”


    陳秋幾乎是生拉硬拽地把爹拉了起來,爹站起身來後滿臉感激,連聲對陳秋道謝。


    陳秋接受了爹的謝意,然後站在了奶奶的棺材旁邊,圍著棺材轉了幾圈後才說:“人淪為怪的原因有很多種,目前我尚不知道葉安奶奶變成怪的具體原因,需要進一步確認,好對症下藥。”


    爹和爺爺還有我不懂這些,隻是在旁邊渾渾噩噩地聽著。


    二奶奶似懂非懂,聽完了後發表意見:“晚上葉安他娘怕是要回來,再加上他奶奶又變成了怪,我怕倆湊到一起,到時候就麻煩了。”


    陳秋聽完思索了會兒,說道:“一晚,隻需要一晚,我就能確定她變成怪的原因,但是需要你們配合。”


    爹和爺爺忙問:“要咋配合?”


    陳秋說道:“今天晚上,我會試圖把她放出來,放出來後,她可能會叫你們的名字,但是無論叫到你們誰,你們都千萬不能答應,一旦答應,她就會找準目標,到時候恐怕更難處理。”


    僅僅是這一點,屋子裏的人都點頭說能做到。


    之後便也沒什麽了,爹給陳秋端來了茶水,端了把椅子給陳秋坐下,然後跟陳秋說起了話。


    爹和爺爺還有二奶奶對陳秋頗為尊重,談話之間全是謙卑。


    但是陳秋卻始終用一個後輩的態度回話,用他的話來說,他是我哥,那我爹就是他爹,我爺爺就是他爺爺,我二奶奶就是他二奶奶,自然要用對待長輩的態度對待他們。


    陳秋的態度讓爺爺和二奶奶他們頗為歡喜,一個下午聊天下來,更是喜歡得不得了,才見麵的第一天,就似認識了很多年,頗為熟稔。


    他們談話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天快黑的時候,陳秋讓爹去通知村裏人,說今晚不管聽到誰喊他們名字,都不能答應。


    因為村裏戶數比較多,爺爺也跟著爹一起去了,兩人辦事快一些,二奶奶則進灶屋去做晚飯。


    先前我家亂七八糟的,但在陳秋來的第一天,一切好像又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他們都走了,就我和陳秋坐在屋子裏,之前跟陳秋說話不多,這一下午光聽他們說話了,一下午下來,對陳秋的態度也有了不少改善,上下打量著他,最後把目光停在了他束著的頭發上,好奇地問:“你頭發為啥那麽長啊?”


    陳秋伸手摸了下自己紮著的頭發,說:“這叫太極髻紮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出家道士都需要蓄發。”


    我哦了聲,又說:“你衣服跟電視裏一樣。”


    陳秋嗬嗬一笑:“很帥吧?你表現好就送你一套。”


    我和陳秋盡說這些無聊話題了,直到晚飯做好,爹和爺爺通知完村裏的人回來,一起吃完了晚飯,陳秋再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他們才找來了榔頭和錘子,準備撬開棺材蓋子。


    爹自告奮勇去撬棺材蓋子上的柳釘,陳秋事先跟他說:“一定要在三次之內把釘子撬開,不然就會驚醒裏麵的怪,到時候會直接衝出來。”


    爹原本信心滿滿,但是第一顆釘子敲了兩下,才僅僅出來了一小半,第三下死活不敢敲了。


    爺爺在旁邊看了氣不打一出來,上前就拿煙槍戳了爹一下:“你沒吃飽嗎?敲了兩下都沒弄出來,這下咋辦?讓你瞎jb逞能。”


    爹滿臉尷尬,剩下一下不敢敲了,而爺爺也不敢去敲。


    我和陳秋還有二奶奶一直在旁邊看著,見爹和爺爺兩人為這事兒幾乎要吵起來了,陳秋才走過去接過了錘子說:“我來試試。”


    說完揮動錘子哐就對準榔頭砸了下去,剩下拿大半截竟然直接被撬了出來,咣當落在了地上。


    我們幾人都看呆了,陳秋看起來並不壯實,相反更像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這一下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


    吃驚虧吃驚,陳秋撬完一顆,停頓了將近一分鍾,接下去撬第二顆,每次都隻用了一錘便敲了出來,看得爹滿臉羞愧。


    到晚上八點多鍾,棺材上的釘子全被撬了出來,陳秋隨即轉身:“你們都去另外一間屋子,葉安跟我一起在這裏等著,聽到有人叫你們名字,千萬不要答應。”


    爺爺他們全都應聲答應,而後進了我之前睡覺的那屋子裏呆著。


    我和陳秋兩人站在棺材旁邊,我直感覺後背發涼,緊緊站在他身後,陳秋看著我笑了笑,然後走到棺材旁邊,咚咚咚咚,在棺材上叩了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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