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阻擋時代的潮流,我隻能站在歲月的角落,用自己所有的等候,陪你去亡命天涯!


    李默從洗手間回來後,依舊坐在蘇文對麵。老人拿起一隻香蕉蛋撻,看了看,又咬了一口,雙眸微微一閃,連連點頭。


    “小陳同誌怎麽了?”李默給蘇文續茶。


    “山腰海拔太高,本來就缺氧,再加勞動量太大,暈倒了。”


    德吉央金在前邊帶路,蘇文背著陳夢琪盤下山腰,其餘知青跟在身後,轉眼就到了一隊西邊的央金家。


    央金的媽媽不會說漢語,隻聽她對央金說了一堆藏語,蘇文把陳夢琪放在土炕上便問:“央金姐姐,阿姨說什麽?”


    央金長長出了口氣:“她說讓夢琪躺一會吧,等等就會醒,我想應該是缺氧了。”


    “這我知道。”陳建國說,“我來前查過資料,說高原地區,氧氣稀薄,對於低海拔來的人,假如運動過量,會發生高原反應。夢琪就是高原反應吧!”


    央金點頭:“好啦,咱們回去打綠肥吧,讓她在這裏休息。”


    央金家的房子是土坯房,雖說簡陋,但比較整潔。院子裏拴著一條獒犬,見人就叫,差點給趙小花嚇哭。央金說:“這條狗叫刀子,很厲害,一年前我和巴桑頓珠去林子裏打獵,碰到藏馬熊,要不是它,我和頓珠就死在那裏啦!它的一隻眼睛就是被藏馬熊扣瞎的。”


    “藏馬熊?在哪啊?”白安寧嚇矮了半截兒。


    “從這裏往西,穿過一片草場,就在對麵的樹林裏。”


    “現在還有嗎?”蘇文問道。


    “不多啦,其他農場的伐木隊宰殺了好幾窩。熊皮賣走了,聽說都賣去了外國。”


    午飯過後,陳夢琪醒了,但還是很虛弱。巴桑雲丹大叔把陳夢琪接回住處,讓她繼續休息。其餘人接著上山打綠肥。沒想到眾人剛走,田躍進就悻悻地走進一隊大院,站在場子裏叫道:“巴桑隊長,你給我出來!”


    巴桑叔侄和四五個一隊的人正在二層土樓裏開會,聽聲後小跑出來。看田躍進怒氣衝衝地站在拖拉機旁,巴桑雲丹微笑上前:“躍進,怎麽了?”


    “我聽白安寧同誌說,有人偷懶不幹活?我爸讓我來問問什麽情況?”


    “哦,這個事情嘛。對,陳夢琪同誌缺氧暈倒了麽,現在正休息呢。”


    “公社的任務多艱巨,巴桑隊長,你不是不知道吧?我們公社怎麽能養廢物?”


    巴桑身後,一位麵目滄桑的長者說道:“躍進,你這麽說就不合適麽,人家小姑娘身體不好,底子不好,要適應適應麽。”


    “我爸說了,也不難為她。高處去不了,就在低處幹。現在叫她出來,我監督她給羊圈擔水。”


    “哎,早上我們才把羊圈的水送上去麽,夠用到明天啦。”


    田躍進早有準備,來前偷偷去了羊圈,把幾口缸裏的水通通倒下山坡:“巴桑隊長,我也是一隊的人,不是我說你,你到底怎麽分工的?我剛剛去羊圈看了,缸裏一滴水都沒!”


    巴桑等人麵麵相覷後,頓珠對雲丹說:“不會啊,我看著強巴擔水上山啦!”


    “別廢話了,趕緊叫陳夢琪出來。”


    巴桑大叔輕咳兩聲:“躍進啊,陳夢琪同誌需要休息,不如這樣,今天讓頓珠幫她吧。”


    “我看你們敢!”田躍進齜牙咧嘴,“卓瑪書記早上說得話,你們都忘了?犯錯誤必須接受處罰,你們難道要反抗組織麽?”


    “反抗什麽組織?”頓珠有些怒意,“田躍進,不要欺人太甚麽!”


    “好!好!好!這就是你們的政治立場是吧?好好好,我這就去公社找人來,讓你們叔侄好好想想!”說著轉身要走。


    卻聽身後傳來陳夢琪微弱的喊聲:“等等!”陳夢琪攀在門框上,麵色慘白。


    巴桑大叔雙手抱臂,轉身道:“姑娘,回去休息!這裏交給我們。大不了讓卓瑪書記來評評理麽!”


    陳夢琪緩步穿過場子,對田躍進說:“躍進同誌,我跟你去,請你帶路吧!”


    李默忿忿不平,心裏隻想把田躍進抓到80後的店裏胖揍一頓:“我說這田家父子怎麽這麽變態!”


    蘇文輕扶老花鏡:“現在想來也正常。他們出身貧農,痛恨‘剝削窮人的資本家’,一旦手握權力,就會想方設法去打擊敵人,盡管那個敵人是他們臆想的。”


    “他們就沒一丁點兒同情心麽?”


    “當然有,隻不過被掩蓋了而已。”


    陳夢琪默不作聲地擔水上山,田躍進跟在身後,手插褲兜,吹著口哨。看到眼前的陳夢琪身負重擔,搖搖晃晃地走在山路上,田躍進得意萬分,就像報了殺父之仇一般。


    第一擔水運到羊圈,陳夢琪已麵無血色。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隨著桶裏的水一齊跌落缸中。


    “快點,還多著呢!”田躍進站在一邊,樂嗬嗬地說。


    下山打滿水,陳夢琪第二擔上山,終於在快到羊圈時體力透支,身體和兩桶水一齊滾落山坡,失去知覺。


    田躍進兩眼一睜,大驚失色,掉頭就跑,留下陳夢琪獨自躺在山坡的草叢裏。


    下午五點多,知青們背著綠肥從山上下來,蘇文背了兩捆,其中有陳夢琪一份。德吉央金教大家唱藏歌,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甚是歡快。蘇文極有語言天賦,一下午就學會了許多藏語單詞,趙小花也不錯,二人一來一去,逗得央金捧腹大笑。


    “名卡熱?(你叫什麽名字?)”


    “額阿吉多蘇文!(我叫蘇文。)”


    “哎,我叫陳建國麽!”


    趙小花忽然停下腳步,手裏的鐮刀一揮,指著低處喊道:“你們看!那有個人!好像……好像是陳夢琪。”


    蘇文一聽,定睛一看,側躺在草叢裏一動不動的人果然是陳夢琪。


    “小陳同誌沒事兒吧?”李默揪心。


    “還好,除了身體虛弱,受了些皮外傷,其他都好!”


    雖然李默眼前的蘇文和藹地吞吐著每一個字,但當時的蘇文卻像發了瘋的牛。他將陳夢琪背回大隊,安排妥當,抄起扁擔就向公社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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