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東站的站前廣場,趙全仿佛重獲新生一般,喜不自禁,力邀眾人——甚至包括林璫和林璫媽媽——隨他一起參加妹妹的婚禮。


    尉承微笑著婉拒:“你妹妹那邊哪裏知道會有這麽多人臨時要過去,這麽重要的時刻,不要打亂新娘的安排,再給她增添緊張感啦。”


    “你們為了我才臨時起意,大過節的全跑來上海,若是招待不周,我怎麽好意思。”


    “快別這麽說。”米蔻笑眯眯地說:“來上海過元旦,這是我的員工福利。”


    “我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好好陪配家人。……我平時疏忽他太多了。”尉承說著把手搭在尉軒肩膀上。


    林璫媽媽聞言似乎也心裏一動,默默牽起林璫的小手。


    尉軒並不怎麽給麵子,扭了一下身子,似乎想把尉承的手甩下來。扭了一下未果,尉承的手還牢牢搭在肩上。卻被林璫盯了一眼。尉軒訕訕地安靜下來,沒再抗拒尉承。


    趙全也不勉強,一拱手道:“那我就先趕過婚禮去了,若是沒什麽計劃就跟我聯係,我幫你們安排。”


    尉承等人理解他迫不及待的心情,揮手目送他先走了。


    “你們恐怕沒什麽安排吧?”林璫媽媽突然發問:“我也是帶林璫來上海玩的,想趁這個機會好好陪陪她。我們可以結伴呀。”


    林璫在旁邊讚同地幫腔。


    米蔻眼睛亮了,用胳膊肘悄悄兌一下尉承,附在他耳邊輕聲說:“跟著大金主,有肉吃啊!你還省錢了。”


    尉承瞥她一眼,看起來似乎十分鄙視米蔻流露出的市儈嘴臉。


    尉軒卻在這個時候率先一口答應下來:“好啊。”


    林璫靦腆地一笑,兩隻手偷偷捧住臉頰。她的小臉蛋突然感覺有點燒。


    “到我們住的酒店去吧,我再多開兩間房間。”林璫媽媽熱情地說。


    尉承感激地衝她一笑:“謝謝您了。不過我們已經事先訂好了賓館。”


    兩邊一合計,發現訂的賓館彼此也不遠。


    “那太好了,我們一起打車走吧。”米蔻笑著牽起林璫另一隻手。


    “……我有個表妹在上海,她一定要過來接站。”林璫媽媽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我先打電話問問她在哪兒的啊。”


    林璫媽媽掏出手機,正在撥號,林璫打斷了她。


    “媽媽!”林璫搖搖媽媽的手,指向一個方向。


    一個矮矮胖胖的女人用很高的嗓門叫著衝過來抱住林璫媽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為一點事情,來得晚了。”


    “不要緊的。上海堵車那麽厲害,路上很花時間的。我都說了不要這麽麻煩的。”林璫媽媽客套地回應。


    “說什麽見外的話嘛!”矮胖女人親熱地挽住自己的女強人表姐:“好久不見你哦,你還是保持得這麽好!你瞧瞧,你家囡囡的都長得這麽大啦!”


    林璫尷尬地衝她擠出一個微笑。


    胖女人還在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家的囡囡看起來就像小大人一樣,很穩重嘛。比她哥哥強多了!你不知道我們家這個小衝啊,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一點也不省心!今天要不是他,我們也不會來晚。”


    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年輕小夥子這時候低低喊了一聲:“……表姨。”


    “你瞧瞧,現在才知道喊人。”胖女人一撇嘴。“像他爸一樣木木的,不修邊幅。”


    小夥子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身材精瘦健康,就是一張臉胡茬森森,眼神也透露出低落,看起來有些頹唐。


    “我讓他刮胡子,他拖拖拉拉就是不去刮。這才晚了!”


    林璫媽媽轉移話題:“小衝工作了吧?”


    “提起這個我就上火!”胖女人數落起兒子來就不顧場合了,又拔高了一個調:“畢業了找個工作,在學校裏當校醫。也好,沒醫院裏那麽累,也沒緊張的醫患關係,對吧?結果工作才幾個月,就吃了一個警告!”


    “……媽!”小衝打斷了自己母親的控訴。


    胖女人眼珠一轉,注意了下場合,不再講下去,也放低了聲音:“你說說,這麽大個人了,還不懂事,人如其名,這麽衝動!我隻怕他在學校裏幹不久。說起來我兒子也是被冤枉的,他太老實……”


    “媽……”小衝不耐煩的又喊了一次。


    胖女人及時轉移話題:“這幾位……是跟你一起的?”


    “她們是我的……朋友。”林璫媽媽回答,向表妹介紹米蔻:“這位是我女兒的家庭教師。他們幫我女兒提高了很多。”


    胖女人似乎有些不解,但她還是熱情地點點頭:“哦……歡迎歡迎……”


    經過短暫的寒暄,林璫媽媽和林璫被胖女人母子接走了。


    尉承等人自己打車去賓館。


    分開前林璫媽和米蔻約好,大家明天一起去上海新開的迪士尼樂園。


    第二天一早,一輛xx載著林璫和林璫媽媽等候在了尉承定的賓館樓下。


    司機是昨天有過一麵之緣的小衝。小衝的媽媽矮胖女人沒有跟來。


    林璫和尉軒到底都還是孩子,在迪士尼樂園裏很快就興奮起來。每個項目都躍躍欲試。


    到了巨型摩天輪,一個摩天輪車坐不下六個人,於是小衝主動說:“我就不上去了,你們去吧。”


    尉承猶豫了一下,他有留意到小衝情緒似乎一直都不太高漲,聯想到小衝媽昨天的話語,大約他是在為工作上的事情煩惱。


    尉軒這個時候突然說:“兩隊就好了。”


    “什麽?”尉承問。


    尉軒簡單劃分了一下,他自己、林璫、林璫媽媽率先上前一個車,米蔻、尉承、小衝在後一個車。


    上車前,尉軒低聲說:“跟他聊聊吧,看看你們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


    尉承本來也正有此意。方才大家都在熱熱鬧鬧的玩,尉承也不好冒然開口詢問小衝。趁著這個機會,剛好跟小衝聊一聊。


    三個大人沉默地坐在摩天輪罐頭裏,緩慢升高。


    小衝一直扭頭看著窗外發呆。


    尉承和米蔻交換了個眼神,尉承開口:“你畢業多久了?”


    小衝回過頭:“六月剛畢業。”


    “哦。”米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學校是九月開學,這麽說你才上班三個月啊。”


    “嗯。”小衝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複,隨之又想起什麽,歎了口氣。


    “有什麽不順利嗎?”尉承問道。


    小衝沉吟了一下,還是開口:“我是醫學專業的,去了一所中學,當校醫。這個工作不累,比較有空閑在辦公室做自己的事情,正是我想要的。”


    “那很好啊。”尉承接話道。


    接下來小衝臉色一黯:“可是,學校裏有個男孩,他看起來,呃……很瘦弱,也很蒼白。你們小時候也見過這樣的同學吧?瘦小,虛弱,容易受排斥。他一次又一次地到校醫室來,說他胃疼的厲害,想讓我給他開張病假條。”


    “唔。”“是這樣,沒錯。”尉承和米蔻都表示讚同。


    “終於有一天,我對他說:別裝了,你我都心知肚明。胃疼是很難完全確診的,真假難辨。你們懂我的意思吧?”


    “恩,逃學最好的借口。”


    小衝點點頭,講下去:“他呆呆地看著我。你幹嘛要裝病?我問他。他卻還是嘴硬,說他沒有。後來我掏出了一根直徑十厘米的的窺管,告訴他,如果他還一口咬定胃疼的話,我就隻好使用這個了。說實話還是插管,讓他自己選。”


    小衝講到這裏,為自己的手段狡黠地一笑。


    然後他繼續講下去:“那男孩,他叫濤濤。他目瞪口呆的盯著那根粗粗的窺鏡,支支吾吾地,最後終於交代了。學校裏有些同學不太待見他。有一些孩子,他們作弄他。”


    “唔,是有些青少年挺沒意思的,特別粗魯,不友好。”


    “於是他就請求我幫他寫份證明。”


    “你就答應了?”米蔻問。


    “當然沒有。我斷然拒絕,然後反問他,我給他開了證明,難道他以後就永遠在家自學嗎?能這麽躲一輩子嗎?”


    尉承點點頭:“然後呢?”


    小衝講下去:“我們正說著,校醫室的門被敲響了。我打開門,一個很嚴厲的中年女人站在門口。她自我介紹道,她是濤濤的媽媽。然後她就板著臉進來,雙手抱胸,就這麽審視著自己兒子,問我:他到底是真不舒服,還是裝的呀?我看著濤濤。他的臉色變了,看起來很不好受。鬼使神差地,我就回答,濤濤確實有點胃部發炎,不過已經吃了藥,沒有大礙了。建議給他回家休息個一兩天。”


    小衝說到這裏,停住了。


    摩天輪此刻正升到最高點。蒼穹和整個大地盡收眼底。腳下是歡樂的迪士尼樂園,此刻從半空中看下去,螞蟻一樣小的人們跑來跑去,到處都是氣球、彩帶。幾百米的距離隔開了樂園裏其樂融融的氣氛,使得這些場景帶來一種疏離感。讓人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三個成年人都被景色吸引,各懷心事地望著窗外。


    沉默中,罐頭越過了最高點,開始緩慢下降。


    “這之後沒過兩天,有一天,我正獨自坐在辦公室裏翻書,有人粗魯地推門進來。是濤濤媽媽。她怒氣衝衝,一隻手拽著自己兒子。她一進來就衝我嚷嚷:班主任打電話了我才知道,濤濤書包裏裝了把刀去學校!一把刀啊!這就是醫生您的幫助嗎?幫他隱瞞著受欺負的事情,然後讓他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


    小衝苦笑一聲:“她質問我,一個14歲的孩子知道什麽,為什麽不把事情告訴家長。她向學校控告了我。她說,是我的教唆下,濤濤才會做出這麽不理智的行為。”


    “那你怎麽說?”米蔻挑著眉毛問道。


    “我隻是想幫忙。我沒想到……”小衝抱住頭:“不能讓小衝挨學校處分。受到同學欺負,還挨處分,這是什麽道理?”


    小衝盯著尉承,似乎在等他給一個解釋。


    尉承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我想,我可以去跟濤濤談談,給與他一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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