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從米蔻接到電話說起。


    米蔻作為心聲谘詢室的前台,需要負責的事情有接聽電話,記錄打電話過來的人的情況,安排谘詢時間,登記來訪者。凡是主動聯係心聲谘詢室的人,基本上都是尋求幫助的,所以也都很配合。


    可是這一次,打電話過來的人非常不好控製。聽聲音,對方是個中老大媽。米蔻剛一接聽,她就連聲催著要尉醫生接電話。


    “不用登記。”大媽說:“尉醫生認識我的。”


    “那您把名字留下,等他忙完了我讓他打回給您。”米蔻回答。


    “不行!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大媽不依不饒。


    “已經告訴您啦,尉醫生正在進行心理輔導。要不您等會兒再打過來吧”


    大媽答應了。


    可是僅僅過了五分鍾,電話鈴又響了,還是那位大媽。米蔻隻好告訴她,尉醫生還要預計還要一個小時才能結束目前的谘詢。


    大媽悻悻的掛了電話。


    過了20幾分鍾,電話鈴再次響起。依然是那位大媽。


    米蔻無奈了。


    沒等米蔻回答你,一隻蒼白芊細的手伸過來,拿過話筒。


    “尉……”米蔻的聲音發到一半,蒼白纖細的手指豎直壓在她的嘴唇上,示意她噤聲。


    電話那頭立馬問道:“尉醫生是嗎?”


    拿過話筒的人並不是尉承,而是尉軒。他剛才一直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書,三番五次的鈴聲打擾到他了。


    尉軒對著話筒不置可否,問道:“你有什麽事兒?”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田帥媽。”


    “不記得。”尉軒回答:“要麽你就別再遮遮掩掩,把話說清楚,要麽就別再打過來了。”


    這麽一逼,大媽果然老老實實的交代:“上個月,你們到醫院去檢查,結果發現我兒子不是被人推下水的,而是自己跳下去的啊,發現他有抑鬱症。”


    “嗯,他不是由林冽治療嗎?”


    “可是他自從上個月底接受完治療之後,就再也沒有踏出過房門。”


    “那你應該去跟他的主治醫生——林冽——說。”尉軒冷酷的回答:“他畢竟不是我們的病人。”


    “哪個病人?是找我的電話嗎?”一個聲音從谘詢室門口響起,是尉承,他剛結束了對林璫心理輔導,跟在林璫後麵從谘詢室出來。


    四人一同來到田帥家。尉承是被田帥媽請過來的,尉軒和米蔻是聽聞病號是那個微笑型抑鬱症而前來湊熱鬧的。由於米蔻答應了林璫媽媽,今天要幫忙照顧林璫,所以索性把林璫也一起拉過來了。


    田帥媽打開門,看到這麽多人登門拜訪,有點兒意外。不過她也顧不上這些細節了。


    田帥已經連續一個禮拜沒有踏出過房門一步。沒人知道他在裏麵做什麽。


    他既不去上班,也不出來吃東西。隻能由田帥媽把食物端到房間門口,然後回避——隻有在沒人的時候,田帥房門才會打開一道縫,把東西收進去。


    田帥有什麽需要的東西,也會寫在紙條上,從門縫塞出來。田帥媽費盡了口舌,但是房間裏靜悄悄的,所有勸說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絲毫回應。


    那田帥總要上廁所吧?


    這麽過去五天時間,第六天晚上,田帥媽決定熬夜也要守在兒子門前,不信他不出來。


    深夜,田帥的房門果然“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道縫,田帥緩緩伸出頭,像一隻警覺的貓鼬一樣張望著。田帥媽透過門縫瞥見自己兒子邋裏邋遢並且浮腫的臉,心都要碎了。


    下一秒,田帥發現了她,他瞬間縮回頭,門“砰”的一聲關上,並且整夜都沒有再打開。


    隔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白天,田帥門口用過退還的菜碟裏,赫然盛著那些汙穢的東西,仿佛是在宣告對房門被監視的抗議。


    田帥媽受不了了。田帥這樣的行為不僅僅是在糟蹋田帥媽,也是在糟蹋他自己——他簡直是把自己當成牲口了。


    生無可戀,又沒法去死,他寧可活成一隻牲口。


    田帥媽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拉下臉麵,通過警察局輾轉打聽到尉承的聯係方式。


    田帥媽是個堅強的老太太,可能有些固執,不開化,但她深愛著兒子。她把尉承以及跟著一起來了的尉軒、米蔻和林璫領到田帥房門前,衝裏麵柔聲說:“帥帥啊,你猜猜誰來看你了?是上次那個好心幫你催眠的尉醫生啊。你要不要見見他,或許他能再幫你一次呢。”


    房門裏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裏麵說:“誰來都沒用的啊。我不認為我能出的了這個門。”


    雖然遭到了拒絕,可是田帥媽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她用氣聲對旁邊的四個人說:“他平時都不理我的!”田帥媽的語氣就像中了彩票。


    尉承安撫的拍拍她的背,然後對著門縫說:“那你不出門,由林醫生過來見你,你覺得怎麽樣?”


    裏麵沒有回答。


    “你得跟醫生見麵,這樣你才能戰勝抑鬱。想想看你曾經為了戰勝它而付出過的努力。”尉承耐心的說。


    過了一會兒,田帥在裏麵,回答道:“……是我媽想要我接受治療。”


    “重要的不是你怎麽開始的,而是你畢竟已經行動了。”尉承說。


    “轉告林醫生吧,不我根本沒有好轉。”


    “所以你更應該去接受下一步治療,跟林醫生溝通,他好調整治療方式。”


    房間裏半天都沒人回答。


    米蔻等得有點不耐煩了,輕聲說:“我一腳就可以把門破開。”


    尉承安靜的抬手製止她。這時候裏麵又傳來田帥沙啞的聲音。


    “我受夠了聊天、吃藥!這些都沒什麽用。……什麽方法都試過了,談心療法、運動療法、抗抑鬱的藥……都沒用。我知道你們想幫我,我也知道我媽希望我趕快好起來不能。我隻是受夠了,不想活了。你們為什麽不能讓我徹徹底底的享受安靜?那我就再也不用煩這些事情了。”


    田帥這邊找不到突破口,一行人換到另外一邊,跟田帥媽溝通,讓田帥媽仔細回憶狀況的發生有沒有什麽跡象。


    “我一直都很小心,隨時留意著他。”田帥媽說:“連胡子都是我替他刮,用完刮胡刀,我就會小心收好。因為……”田帥媽沒有說下去,她遞出一個眼神。


    尉承了然地點點頭。


    “我這麽小心的看著他,他卻連門都不出了。”田帥媽歎了口氣。


    “阿姨,抑鬱症是很難迅速治好的。”尉承說。


    “可是再這樣下去……”田帥媽愁容滿麵地撕扯著一塊抹布:“……他會被開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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