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全都是浸淫此道數十年的大行家,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崔石不伸手搭脈還好,這一伸手,從姿勢到方位全都是外行得令人發笑,甚至連以此為生的騙子都比他做得勝強百倍。


    醫生治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四門功課。見了病人,首先便是望診,看病人氣色,辯疾病症候,接下來聞、問兩門,更是極見功力,各門各派都有不同的一套體係,各自有妙用不同。


    可是這位大唐來的孫長老……


    似乎不曾見他望過國王陛下一眼,更別說什麽聞和問,上來就直接切脈?


    而且這切脈,講究的是寸、關、尺三處方位,精微奧妙之處,言語難以說清。可現在這算是什麽?伸手抓住陛下的手腕,就、就這樣了?


    這別說是診脈了,就算分辨脈搏都做不到啊,你抓錯位置了你知道麽?


    莫非,這人根本不是什麽杏林妙手,甚至也不是大唐的高僧,而是敵國派來暗害國王的奸細麽?


    嗯,這手法不像診脈,若說是擒拿,倒有三分相似。


    “護……”


    太醫院院正眼中寒光一閃,覺得事情不妙,正要開口示警,卻見崔石已經放開了手,隻好把護駕的駕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畢竟歲數大了,這個字吞得太急,險些把自己噎著,憋得一張老臉青一陣紅一陣。


    “嗯,是這樣。”


    崔石有些奇怪地瞅了這老頭一眼,心想你怎麽好像病得比國王還重。


    環視一周,緩緩說道:“國王陛下左手寸脈弦而緊,關脈滯而緩,尺脈芤且沉;右手寸脈浮而滑,關脈遲而結……”


    這番話一說,太醫院眾人齊齊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驚訝。


    這!


    怎麽可能?!!


    他們都是高手,診脈一道當然很擅長,也早就給國王陛下診過不知多少次脈。


    這個大唐來的孫長老,雖然切脈的手法外行得慘絕人寰,但竟然診脈的結果,如此精準?


    這是怎麽做到的,就憑剛才他手抓的那個位置……那位置不是脈啊!


    難道是我們中間出了叛徒,故意和外人勾結,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腦洞大開的太醫院院正臉色再次嚴肅起來,目光緊張地在幾個同行臉上掃過,心中暗暗盤算這到底該是一場怎樣的陰謀。


    “左手寸脈弦而緊者,中虛心痛也;關脈澀而緩者,汗出肌麻也……”


    崔石哪會什麽診脈,割脈還差不多。


    他隻不過是把西遊記裏的原文背了出來而已,反正朱紫國國王是什麽原因得的病,他一清二楚,這些表麵文章,隨便念一念唬唬人,也就罷了。


    最後,崔石得出結論,笑道:“陛下乃是驚恐憂思,雙鳥失群之症!”


    這又開始胡鬧了……


    太醫院院正一愣,前麵的驚恐憂思,雖然脈象中看不真切,但也算有幾分道理。但什麽叫做“雙鳥失群”之症?自己從小精通歧黃之術,後來更是屢拜明師,可以說在醫藥這一行上,算是身懷絕藝的大國手。但不管哪本醫書古籍當中,也從未記載過什麽“雙鳥失群”之症!


    此人大膽,竟敢罵我朱紫國國王陛下是鳥?


    可是還沒等他反駁,病榻上的朱紫國國王略一思忖,忽然間泛起歡喜的神色,勉強打起精神,連聲道:“大唐高僧,果然非比尋常!一上手就把朕的病症看得清楚,卻不知……該用些什麽藥物?”


    “陛下,且慢。”


    太醫院院正終於還是沒忍住,打斷道:“老朽自幼苦讀醫書,對歧黃之術略知一二,敢問孫長老,什麽叫做‘雙鳥失群’之症,是哪本古籍醫書上有過記載,莫非是大唐存世的孤本麽?”


    嘿嘿,就知道你會這麽問。


    崔石雖然不知道這個認真的老頭姓甚名誰,但這番對答卻是早就想好的,張口就來。


    “雌雄二鳥,原本在一處同飛,忽然遇暴風驟雨驚散,雌不見雄,雄不見雌,這便是‘雙鳥失群’之症。”


    什麽雌鳥雄鳥的??這莫非是個獸醫?


    老頭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但朱紫國國王卻再次驚為天人,連連催促崔石開藥方。


    崔石稍稍推辭一番,便答應下來,在太醫院眾多老中醫的簇擁下離開內殿。


    既然崔石已經成了國王認可的“神醫”,接下來的待遇自然不必多說。唐僧師徒被安排在朱紫國接待最尊貴客人的別院當中,一切用度比皇宮內院隻高不低,有機靈的小廝,也有嬌俏的侍女。要不是唐僧一直保持著有道高僧的模樣,恐怕這會兒連侍寢的妹子都準備妥當了。


    “師兄,這國王到底得的是啥病?”


    豬八戒得空來到崔石的房間,關上門低聲問道:“咱們好端端的,又幹嘛要來治這個病,接下來如何開藥方,師兄也早就想好了?”


    “這你不必多問,總之看病隻是順帶手的小事,降妖才是大事。”


    崔石隨便一指門外,“藥方好辦,你去馬廄那邊,弄點馬尿回來。”


    啊??


    豬八戒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來問東問西幹啥,平白無故得了個接馬尿的活,可得多騷氣。本來這地方住得舒舒服服,吃的東西更是連紫竹閣的席麵都遠遠比不上,現在弄了一身騷氣,影響胃口的呀。


    可是師兄的話,他可不敢不聽,苦著臉找了個不大不小的容器,去找白龍馬,強行無視白龍馬詫異的眼神,接了那麽半盞馬尿回來。


    “唔,再去搞點鍋底灰吧。”


    崔石想著西遊記裏的原版配方,又吩咐道。


    我靠!


    豬八戒的臉色十分古怪,這又是馬尿又是鍋底灰的,都是用來配藥的東西?


    難道這朱紫國王,和大師兄有仇?


    這些玩意吃下肚去……


    崔石看出豬八戒的疑惑,微笑道:“你可別忘了,白龍馬原是西海龍王三太子!它的尿豈是尋常的馬尿能比?落入水中,魚吃了能成龍;掉到山裏,草得了能化芝。現在隻是區區一個凡人國王罷了,有點小病,又有什麽難醫治的?”


    豬八戒這才恍然,按照師兄的指點親自動手,把大黃、巴豆、鍋底灰連同白龍馬尿一起調和,搓了三個大丸子,收在一隻精致的小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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