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送到這裏了,自己過橋吧。”


    黑白無常把崔石一路護送到黃泉路的盡頭,有一條沉靜的大河攔住去路。


    這河水……


    崔石望了一眼,頓時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泛了起來——如果靈魂體也有雞皮疙瘩的話。


    忘川河?


    崔石知道它的名字,卻顯然是第一次看見它的樣子。或許,前世也曾無數次看到過,隻不過因為那一碗神奇的孟婆湯,早就將這些際遇忘得幹幹淨淨。


    忘川河水泛著血色的光芒,不是鮮血的殷紅,而是暗紅色甚至偏向一點黃色,讓人能聯想到血肉中生了膿瘡,那些惡心的膿液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形成的一種病態顏色,看一眼就讓人惡心犯嘔。


    河水寂靜,沒有任何波浪漣漪,然而仔細看進去,卻能看到河水中有密密麻麻的不知名怪蟲異蛇在其中遊動,帶起一陣陣腥風撲麵而來。


    崔石下意識地倒退幾步,這喝水未免太恐怖,一星半點都不想讓這種惡心的東西沾上身來。


    “上橋吧。”


    白無常催促了一句。


    崔石把目光從忘川河中收了回來,河上的一座狹窄險峻的小橋,當然就是傳說中的奈何橋了。


    奈何橋,取的應該是“無可奈何”之意,用來比喻人在投胎轉世時,對自己生前願望的遺憾和無奈等諸般情緒。


    這橋……不敢修得寬闊些麽?閻王爺不該差錢啊!


    咱們一燒都是多少億多少億的,地府這地方通貨膨脹雖然嚴重,但講道理應該不窮呀。


    “放心,奈何橋狹窄,卻善於分辨善惡。惡人鬼魂永墮河中,善人靈魂卻都會暢通無阻。”


    白無常看出崔石的猶豫,笑眯眯地推了他一把,崔石一隻腳踏上奈何橋,便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我是要去跟閻王爺討小荷一家生魂的,豈能怕了這小小的忘川河!


    崔石心中一定,穩穩地走在奈何橋上,果然是有驚無險,不多一會兒就通過了這段並不太長的路途。


    下了橋,崔石左顧右盼,果然見橋頭有一塊石頭光滑如鏡,似乎有許多人經常撫摸才會形成這般模樣,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三生石?


    摸摸三生石,就能看到自己的前生今世,是不是真的?


    崔石忍不住好奇,上前摸了摸……


    啥也看不到啊!


    不是這一塊?


    崔石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原來每塊石頭都不簡單……


    奇怪了,這橋頭一共就這麽七八塊石頭,哥挨個都摸遍了,說好的前生今世在哪裏?


    耽擱許久,崔石實在是找不到三生石的所在,該不會是被拆遷了吧?


    難道搬去了望鄉台那邊?


    抬頭望去,前方不遠處的確有一處土台。


    也不知孟婆長的是什麽樣子,據說就是那個哭倒長城的孟薑女,因為無法找到丈夫的屍骨,為了能忘卻這些痛苦的記憶,熬成能夠忘記所有記憶的孟婆湯。後來上天念及這份深情感天動地,特許她不入輪回,專門在奈何橋畔熬製孟婆湯,讓所有輪回前的陰魂忘記前世一切。


    崔石不再糾結三生石的事情,舉步而行。


    “來來來,老婆子這裏有碗好湯,嚐嚐吧?”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望鄉台下有一位佝僂著身子的白發老婦,一手拄著拐杖撐住身形,一手端著一碗還冒著騰騰熱氣的湯水,殷勤地勸崔石喝湯。


    這玩意可不能喝!


    萬一留下什麽後遺症,丟失了重要的記憶,那就虧了。


    崔石搖搖頭,笑道:“謝謝,不喝。”


    “嗬嗬嗬嗬嗬……”


    孟婆就輕輕地笑了起來,到這裏的新鬼,十個最少有九個半,不願意喝她遞過來的這碗湯。


    除了那些真正傷心欲絕之人想要丟棄記憶,大部分人都覺得經曆就是財富,並不願意用孟婆湯將其抹去。


    但這碗湯,卻不是選喝,而是必喝!


    孟婆幹這工作有幾千年了,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來的新鬼喝下孟婆湯,然後才進入輪回。


    正打算施展手段,笑吟吟地看著剛過來的這個即將輪回的小家夥,孟婆忽然間一愣。


    啪!


    隨手先丟了拐杖,顫顫巍巍的身體也不抖了,之前裝成的老邁模樣全是假象!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孟婆就跟見了鬼似的,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這一次,抖得完全發自內心。


    見鬼當然沒什麽可怕,就算在整個地府之中,孟婆也是見鬼見得最多的,她幾千年來的工作就是見鬼嘛!


    然而這次來的這位……


    孟婆抖得厲害,手裏的孟婆湯都端不穩,灑得滿地都是。


    “不喝,可以麽?”


    崔石有點奇怪,心想我還沒怕鬼呢,你怕我做什麽?就算你真是孟薑女,我也不是秦始皇啊!


    “可以可以!”


    孟婆渾身一個激靈,連忙讓開去路,絕口不提喝湯的事情。


    崔石就有點奇怪,反而不急著走了,撓頭問道:“你……在害怕我?”


    “當然!”


    孟婆脫口而出,數百年前的慘痛記憶一下子冒了出來,但很快就改口道:“不不不!上仙哪有什麽可怕,不知這次上仙重回地府,是有……什麽事情?”


    上仙?


    崔石更迷糊了,現在這副鬼樣子,飄來飄去的上炕都費勁,哪裏像一個上仙了?


    認錯人了?


    呃,不對,是認錯鬼了?


    崔石索性將錯就錯,沉聲道:“六道輪回是誰在管的?”


    “這……最近剛好是崔判官當值。”


    孟婆畢恭畢敬地躬身回答,仿佛對方的問話理所應當。


    崔判官,倒是本家呢!


    崔石心想好歹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行個方便應該問題不大吧。


    “崔判官在哪裏?”


    “就在前麵,閻羅殿旁邊那間小一點的屋子……”


    “謝謝!”


    崔石看了看她手裏已經灑得所剩無幾的孟婆湯,實在不明白怎麽就把這老婆子嚇成這副樣子。不過正事要緊,既然崔判官負責六道輪回,那倒是剛好,或許還可以順便看看傳說中的生死簿呢。


    看看我最近在金池老和尚那吹牛逼的特供烹飪中,得了多少好處,現在我的陽壽,應該是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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