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照理說並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啊,看此子如此興奮激動的模樣,好像還不肯停下來。那麽再折騰這麽三五天,豈不是徹底完蛋了?


    哼!就知道這家夥成不了事兒,這麽簡單的細節問題都解決不好,還說什麽統一靈山,說什麽重整秩序。


    算啦,我可不管這種閑事,等著看笑話就好。


    然而轉念一想,自從自己被投入這裏以來,雖然和崔石的關係並不和睦,但漸漸雙方也算保持了一個基本的默契,井水不犯河水。


    前些天無端端挨了頓揍,開始的時候確實很生氣,認為是崔石故意指使。但後來通過多方了解,應該並不是那麽回事兒。甚至有同犯頗為譏諷地對他說:如果崔隊長真的想要整你,簡直有一萬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哪用得著暴力這麽低級的手段。


    弄明白這事之後,靈吉對崔石的態度其實是有所鬆動緩和的。


    講道理,人家的確是兩次登門,客客氣氣地拜會,希望自己出手對付黃毛貂鼠。雙方鬧了不愉快,全是自己的原因。


    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下,能不刻意針對,不刻意去打擊報複,實在已經是很講究了,難道還指望人家笑臉相迎,這未免太不現實。


    那麽現在眼睜睜看著崔石稀裏糊塗地一錯到底?


    會不會有點……不厚道……


    靈吉的內心忽然有點糾結,臉上的神色閃爍不定,有點拿不定主意。


    這事情可不是我能參與的,況且我和如來……


    罷了罷了,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怪也隻怪如來竟然沒跟他說說清楚。看來如來煞費苦心搞的這次事情,已經可以提前宣告結束了?或者說,還可以換個人繼續?


    崔石談了一個下午,快到下班的時候才伸了個懶腰,出門來透透氣。


    打開談話室的門,剛好看到角落裏手裏操作著縫紉機,卻遠遠望著自己,一臉複雜的靈吉,開口招呼道:


    “嗨,大吉吉!”


    ???


    大吉吉?


    這是叫我的?


    靈吉菩薩一頭黑線,好像感覺哪裏不對。一直以來大家都是尊稱菩薩,同級的就稱一聲靈吉。


    大吉吉……這算是個什麽名號,難聽到沒誰了。


    “大吉吉,別忙啦。要不是你在小須彌山上……哎,其實我也隻是個俗人,出口氣而已。從今天起你不用再做這些活啦,我找幾本佛經給你念念,你就當這裏仍然是你的小須彌山好了。”


    哦?


    能不做這些苦工,倒也算是意外之喜,靈吉有些詫異地看了崔石一眼。


    平心而論,小須彌山上靈吉菩薩對取經團隊多有刁難,現在無論崔石怎麽針對報複,都在靈吉的預料之中。可今天一句話,竟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架勢。


    在崔石看來,靈吉這段時間遭的罪也已經夠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好端端的菩薩級,被禁錮了自由已經夠慘,還要成天跟那些殺人放火的勞改犯在一起勞動生產,從雲端一下子就跌落塵埃啊。


    今天通過黃毛貂鼠提供的信息,修為暴漲,崔石心情大好之下,也就免了靈吉的勞役之苦。


    靈吉深深地望著崔石,內心十分矛盾。


    到底要不要點醒他?


    崔石還在一個接一個的談話,根本停不下來。靈吉放下手裏的活,腦子裏兩個念頭不斷交戰,就連上廁所的時候,心裏琢磨的也還是這檔子事兒。


    菩薩當然也是要上廁所的!尤其是現在法力完全被封印,吃喝拉撒睡,全都和常人無異。


    蹲著坑,旁邊的蹲位卻傳來議論聲。


    “哎,我說老八,你還有仨月就熬到頭了吧?”


    “嗯。”


    隔壁的隔壁蹲位裏,傳來一個沉悶的回應。


    “老八,前陣子給你說的事兒,考慮得怎麽樣了?你先出去打基礎,我再有小半年也該減刑出去啦,到時候咱哥倆合起夥來,再幹一票大的?”


    聽這口氣,肯定就沒憋什麽好事兒。即便不是殺人放火,也絕不可能遵紀守法。


    靈吉菩薩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他到這裏不久,就知道這裏關押的都是各種罪名入獄的罪犯,還曾經嚐試用佛法開導感化,結果是……自己結結實實挨了一頓胖揍。


    看樣子,這個“老八”和人商量的事情,已經早就談了個大概,等他們放出去,又不知要做出什麽壞事來。


    “算啦,我不去了。這些年在監獄裏也算學了個裁縫的手藝,我剛才已經答應了崔隊長,出監之後弄個裁縫店,幫人縫縫補補的,也餓不死。”


    老八的聲音低低的,卻相當堅定。


    “什麽?!”


    隔壁的那人低吼起來:“崔隊長?崔石那個小年輕?他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麽迷魂湯,一個個的全都跟掉了魂似的?”


    “不說啦,總之那些事情不要再找我,我隻想安安靜靜地討個生活,也就夠了。”


    被稱作老八的犯人,沒有說得太明。


    難道崔隊長是個神的事情,也能跟別人說麽?


    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這回可是神親自來給自己指引,若不遵神諭,那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這段簡短的對話被靈吉菩薩聽到,當場就呆住了。


    這……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自己挨了頓揍都沒能達到的目標,被崔石三言兩語的幾句談話,就完全搞定了!


    難怪!


    難怪剛才有那麽充沛的功德之力。


    這是教化勸善之功啊!


    旁邊的人早就走了,靈吉菩薩卻依然蹲著,好久好久,連腳麻了都渾然不覺。


    自己苦修佛法,從一個年輕的和尚,一直到了受萬民敬仰的菩薩尊位,在小須彌山設立道場,為的是什麽?


    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自己在小須彌山講經傳道,無非也是勸人向善。崔石在這座監獄裏做的事情,跟自己並沒有分別,而且從效果來看,比自己辛苦解讀經文、努力傳播善念的論道,更加效果顯著。


    什麽是佛法?


    誰才是真正的菩薩?


    為了靈山內部的爭鬥,置無辜者的性命安危不顧,還說什麽救苦救難,說什麽普度眾生?


    靈吉愣愣地蹲在茅坑上,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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