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兒,這是什麽?”王夫人手裏捏著一張薄薄的紙片子,神色變了又變,終於沒忍住,含著怒意問道。


    薛蟠慌忙站起身,玉白的臉上帶著五分羞愧五分無奈,開口道:“這是借據。”


    如此實在的話讓王夫人一口氣梗在了心口處,險些背過去。她王家的女兒雖然不講究念書,但是好歹當家這麽多年,這薄紙片上的字她還是認得個七七八八的,又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一張借據呢?


    隻是,瞧瞧那上邊,說的都是人話嗎?什麽借銀多少多少,限定多少日子還清,若還不清以何物抵債,又如何收取利息等等。怪不得呢,非讓賈珍賈璉跟著來,敢情這是要拿這倆人當中人吧?


    這還是親戚間來往的意思嗎?都是幾代的搭架子了,看著風光,但誰家沒個為難的時候互相拆借過?什麽時候有過這個了?


    “我自然知道這是借據,蟠哥兒你別跟我打這個馬虎眼。”王夫人抬高了聲音,她將視線轉向薛王氏,目光灼灼,不悅地問道,“蟠哥兒年紀小,難道這是妹妹的意思不成?”


    薛王氏這幾年在兒子的耳提麵命之下,對這個姐姐也是越來越不耐。此刻見她對自己寶貝兒子發火,心裏更是不得勁。放下手裏的茶杯,掏出一塊兒上好的錦帕,壓了壓嘴角,微笑道:“姐姐這說的什麽話?我早先也說了,若是姐姐要的少,三兩萬的我這半輩子的私房也能拿出來。可姐姐開口就是二十萬兩,咱們都是當家過日子的,誰家有什麽能不知道?二十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那是我們家的大半家底了。”


    王夫人睜大眼睛。她可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木頭似的妹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看看她那臉,好意麽!


    說好的家資巨富呢?說好的金山銀海呢?


    二十萬兩就是大半家底?


    呸!真是騙鬼呢!


    “誰不知道薛家大名?‘珍珠如雪金如鐵’,難道是假的嗎?妹妹,外甥,我雖開了口,可要是真說起來,區區二十萬兩銀子我也並不放在眼裏。不說別的,我和鳳丫頭的嫁妝,就有多少?”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賈璉聽到這裏,忍不住嗽了嗽嗓子。二太太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薛家不借錢給她,她就要將主意打到鳳姐兒的嫁妝上不成?這話是說給薛家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端起茶杯垂下眼皮,賈璉心裏冷笑不已。真該讓那鳳姐兒也來聽聽,聽聽她的好姑媽是個什麽心!


    賈珍接過那張借據瞧了一遍,麵不改色,心中卻是懊惱不跌。從省親別墅的事兒一出來,他就知道自己逃不過去,必然要出些血的。原本想著,這算是件好事,貴妃省親嘛,身為賈家族長,怎麽也能沾些光彩。但如今看來,遠不是那麽回事啊。瞧瞧,嫡親的大伯父一家子不出頭,嫡親的姨媽一家子不但不出頭,連拆借點銀子都要寫借據了!當初自己怎麽就頭腦一熱把會芳園舍出去了呢?


    心裏這麽翻來覆去想著,就沒注意到王夫人頻頻的眼色。


    王夫人無奈,隻好自己壓下火氣,繼續剛才的話頭:“隻是呢,一來這到底是賈家的事兒,不好動用女眷私房。二來,也是想著親戚之間共同為娘娘增添點兒光彩的意思。可是這借據,是不是太過了些?”


    “姨媽。”薛蟠越看王夫人紅白交錯的麵孔就越是開心。輕輕咳嗽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幸災樂禍,又坐了下去,淡淡開口,“姨媽說的固然是事實,不過,方才我們也說了,若說兩三萬的數目,我們還不至於如此。畢竟,這親戚間,也著實不好看。不過,薛家錢再多,不是我一個人的,那是整個家族的產業,每年對賬一一都有記錄。我總不好假公濟私的。”


    說到這裏,羞澀一笑,“姨媽也不是外人,想來也是能體諒外甥的。其實,外甥也覺得這親戚間還用借條說話未免不好。不如這樣吧,外甥手頭有些個私房銀子,不多,萬八千兩還能拿出來……”


    王夫人捂著心口,目瞪口呆。她活了恁大年紀,就沒見過這樣光棍的!


    什麽家族的產業,他薛蟠是族長,薛家如今哪個買賣不是牢牢握在他的手裏?怎麽就做不了主了?


    然不管她如何心塞不滿,賈珍賈璉不肯多說一句,薛蟠又是滿臉委屈無奈,薛王氏更是垂頭擦眼角半天不再蹦出半個字。她還能再如何?


    總不能舍了一次老臉,真就拿回去萬八千兩銀子吧?


    橫豎,先把銀子拿到手裏!她就不信,往後就算真是沒銀子的時候,他薛蟠真敢要娘娘的省親別墅來抵債!


    想到這裏,王夫人也不再多說別的,痛痛快快地寫了借據。薛蟠笑眯眯地請賈珍賈璉做中人。賈珍頂著王夫人陰沉沉的目光,苦笑著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薛王氏這會兒才像是回過神來,拉著王夫人的手,一臉愧疚,“姐姐,你可別怨妹妹,我這也是沒法子。寡婦失業的,帶著倆孩子不容易……”


    “行了,我知道你難處。”王夫人臉上平展展的沒半分動容,接過薛蟠恭恭敬敬遞過去的銀票,嘴角揚了揚,才算是露出了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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