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摸了摸下巴看眼前的人,覺得世界真是小。這才幾天呐,就又碰上了,還是送上門來的。


    “鳳大爺是京城人氏?”薛蟠努力坐直了身子,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肅穆莊重一些。眼前的人雖是生了一張好麵皮,可是舉手投足間一派貴氣。自己這段日子也算是見了不少金陵的官商,哪個也沒有如眼前人一般給自己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不過,輸人不輸陣,氣勢比不過,架勢不能少。不自覺地,薛蟠又挺了挺背。


    徒鳳羽端著清茶,輕輕撥著茶水,修長的手指襯著雨過天青色的茶盞,分外的好看。


    “正是。才到了金陵便聽說皇商薛家的當家年少有為,原是心生向往,不想竟是有緣人,早已見過了。”


    他的聲音清清雅雅的,宛若山溪。話雖是說的客套,卻讓人聽著挺舒服。


    好話誰不愛聽呢?薛蟠聽見那一句“年少有為,心生向往”時候,心裏登時有些得意,嘴角兒便翹了起來,“好說好說,那都是別人給麵子。倒是那天我莽撞了,碰著了鳳大爺。原本那日就該致歉,不過過於狼狽,也未來得及。誰知道可巧兒今天就見著了,跟您這裏說句對不住了啊。”


    徒鳳羽見他一張小嘴兒吧嗒吧嗒地說著,一串兒一串兒的話冒出來,還真是個自來熟的性子。


    “不知道鳳爺這次往金陵來,是來賞景遊玩,還是……”


    徒鳳羽“撲哧”笑了出來,這孩子,明明才十三四的樣子,偏生鼓著臉裝作老成樣兒,真有意思!


    薛蟠呆呆地瞧著他的笑臉兒,覺得心裏跳的又快了幾分。忽然想起夢裏頭那桃花美人也是這樣笑咪咪地壓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臉上一熱,白嫩嫩的臉上瞬時便紅了。


    “呦,這是怎麽了?”徒鳳羽好笑地看著他,“莫非火氣還沒下去?”


    薛蟠窘了,忙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掩飾道:“沒啥。既是有緣,不如讓在下盡盡地主之誼。我家裏開的酒樓還有招牌菜做得不錯,不知道鳳大爺可否賞光?”


    頓了一頓,想著本朝人多愛酒,又道,“還有特特采買的各處美酒,鳳爺若是善飲,那便更好了。”


    唉,京裏來的,姓鳳名宇……坑爹,太坑爹了!


    薛蟠心裏嘴撇的到了耳朵邊——這名兒起的,想讓自己裝糊塗都沒法裝。鳳姓極少,更何況,當今皇帝的兒子們排行從了“鳳”字,天下皆知。鳳宇,鳳宇,要是沒記錯,現如今就有個皇子名字跟這個一樣吧?是哪個王來著?


    難不成自己真的這麽狗屎運,碰上了主角穿越定律?


    徒鳳羽不知道他心裏所想,隻覺得往常自己在宮裏和王府中何曾見過這般有趣的少年?尤其是說話時候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咕嚕嚕轉著,不知道是在琢磨什麽。據侯亭說,這個薛蟠從小頑劣,最喜的是鬥雞走狗遊山玩水,最是一個不學無術之人。不過……


    鳳眼微眯,若真的是不學無術,焉能在薛家一族虎狼環飼中保住了家主的位置和皇商的差事?


    再者,這錦樓隻是薛家一處產業,雖是早先留下來的,可如今當家之人年少,整個鋪子卻依舊是井井有條,不說掌櫃,便是幾個夥計,也不見憊懶,可見這薛蟠還是有幾分手段的。


    或許,自己南下這一趟,除過了揚州那裏,金陵也會有個意外的收獲。


    聽及薛蟠相邀,徒鳳羽欣然起身,“正要見識一番金陵城的繁華。”


    一個多時辰後。


    薛蟠一邊兒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微笑,一邊兒暗暗地腹誹:哪裏來的這興致?逛了有好幾條街了罷?


    本朝開國後太祖曾定律法,宗室子弟非皇命不得出京。徒鳳羽辦過幾次差,多是來去匆匆,金陵這是第二回過來。因時間充裕,很有些閑情雅致。


    與京城不同,金陵城自古繁華,也曾是幾朝古都。時至今日,更是商賈雲集之所,其富庶尚在京城之上。街道兩側商鋪林立,更多有挑擔的擺攤的,將數條主要街道擺的嚴實。街上行人雖不能說摩肩接踵,卻也熙熙攘攘。


    徒鳳羽走走停停,這可苦了薛蟠。他可不是個能吃苦的性子,往常出來雖然也有溜達著的時候,可是但凡累了,那是想歇著就歇著,再不行還有家裏的馬車能坐。現在多少顧忌著眼前這位美人,跟著走了這麽久,隻覺得腿都發沉了。


    “那個,鳳爺……”眼瞅著前邊那位大爺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薛蟠立在一處酒樓前頭不動了,“這裏,這裏就挺好……”


    徒鳳羽抬頭瞧了瞧,笑問:“你家裏的?”


    薛蟠點頭,“招牌菜真不錯!”


    於是二人相攜進了酒樓,早有夥計一眼瞥見薛蟠,走在前頭的雖是不認識,可看自家大爺的架勢,怕是來曆不小。當下笑容滿麵地迎了出來,唱喏更比往常洪亮了些。


    薛蟠揉揉耳朵,低聲笑罵,“小六子,你要死了!扯著脖子喊什麽?”


    小六子點頭哈腰,“不是看大爺來了高興麽?今兒大爺是後邊兒還是樓上?”


    薛蟠想了想,轉頭問徒鳳羽:“這裏大堂太過喧鬧,二樓雖好,臨著街隻怕也吃不好酒。後邊兒院子裏另有幾處清淨的所在,鳳爺想在何處?”


    “客隨主便,自然聽你的。”徒鳳羽含笑道。


    薛蟠側過身子做個“請”的手勢,讓小六子帶了路,一行人往後邊兒去了。


    薛家這處酒樓建的很是巧妙。前邊兒與別家酒樓並無不同,後院極大,也是建成了花園樣兒,假山荷池,遊廊水榭,雖然不如專門的私家園子富麗堂皇,然在一眾酒樓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況且這裏各處裝飾精美,也常有些金陵官商人等在此宴飲。


    引著徒鳳羽走至一處小小的水榭,紅漆柱子琉璃瓦頂,四麵的大窗戶直落地麵,推開窗戶,便能瞧見滿池荷花,數叢茂竹。此時正值花季,荷香陣陣,竹響颯颯,給暑熱的夏日平添了幾分涼意。


    “這地方還不錯。”徒鳳羽誇了一句。


    薛蟠“嘿”了一聲,“那是,這後邊原本不算在酒樓裏的。這也就才開了半年多,你沒瞧這上頭的漆都是新的?”


    言語之中很帶了幾分得瑟。


    徒鳳羽側臉挑眉,這大半日裏都是熱絡中有恭敬的樣兒,怎麽轉眼就隨便起來了?


    薛蟠反應過來,心裏吐了吐舌頭——這一得意,又有些忘形了。


    請徒鳳羽坐了,他自己下首相陪,吩咐道:“將咱們這裏的好酒好菜都上來,告訴後邊兒廚子,大爺待客,拿出看家本事。”


    小六子答應了一聲一溜煙兒地去了。這邊兒薛蟠瞧著,跟徒鳳羽來的兩個人都侍立在門口,就連自己的幾個小廝也不好進來,自發自覺地站在了人家後邊。


    不多時掌櫃的親自過來,身後跟著的夥計魚貫而入,四冷四熱四點心,兩隻烏銀自斟壺。


    薛蟠笑道:“看著賣相還好,回來去賞了掌勺的。”


    ‘“都知道大爺來了,全擺開了架勢伺候著呢。”掌櫃陪著笑斟了兩盞酒,自帶著人退了下去。


    薛蟠並不十分確定徒鳳羽的身份,而徒鳳羽有心試探薛蟠到底有多大能為,一頓飯你來我往地吃下來,倒也不冷場。


    一時殘席撤下,夥計送了清茶上來。徒鳳羽垂著眼簾,手指輕輕沿著茶盞上的纏枝花紋微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薛蟠也不說話,反正是他要見自己,不管是個什麽身份,總不會是慕名就想結識自己一番,他自認還沒這麽大名氣魅力。


    金陵的夏日很是炎熱,水榭之中四麵透風,又有一池清荷,新碧淺粉搖曳生姿,看在眼中很是清爽,倒也並不感到燥熱。


    “鳳爺……”薛蟠終於耐不住性子,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不知道鳳爺今日可有事情?”


    他說不來文鄒鄒的話,反正別人眼裏自己也是個粗人,索性直來直去地說了倒是省事。


    耳邊一陣蟬鳴,徒鳳羽抬眼看向薛蟠,慢悠悠地將手探進懷中,掏出一件兒器物,“認得不?”


    薛蟠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啊”的一聲蹦起三尺高,一手顫顫地指著徒鳳羽:“你……你……你究竟何人?我薛家的家主玉佩怎麽會在你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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