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就站在晁凡的身邊,聽到他說出“果然”那兩個字,反複咀嚼,哪裏還有不懂的道理?隻覺得,任是早已明白嶠子墨這人非比尋常,可這一刻,看向凮崢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忍。


    她和司徒白算起來與雲溪在一起的時間比她的家人還多,雲溪這人極為護短,對自己信任的人從來不會避諱,哪怕對待嶠子墨當初的種種追求,態度也很明顯。她至今仍記得,自己曾傻傻很天真地說過:“雲溪,那個男人滿足了世界上所有女人的最終幻想。”


    天潢貴胄,目下無塵。即便不露聲色,隻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明白這人天生不凡。


    彼時,雲溪抬頭看了一眼月光,微微一笑,眉目靈動,眼角卻是清冷一片:“鎏金,你看清楚,那是神,而我們……是人。”


    自與雲溪認識以來,她看得分明,對待感情,她與一般的同齡人決然不同,別人會春閨寂寞,輾轉思情,她卻恨不得撇的一幹二淨。祁湛追悔莫及尋求複合她置身事外,詹溫藍的追逐一部分在張博默許,一部分在大家撮合之下才得以成功,而嶠子墨,雲溪算是毫不動搖了許久才漸漸鬆動。


    她曾一次次懷疑過,如果雲溪對這樣的男人都遲疑不前,那麽這個世上還有人能換得她展顏相愛?


    可這一刻,聽著晁凡的歎息,她忽然全都懂了。


    這世上,怕是最知道雲溪的想法的,並不是她和小白,而是嶠子墨。


    從來,決定這場愛情的關鍵都在雲溪。


    她始終不肯正式宣布,不是因為不愛,而是總覺得沒到時候。


    既然她不肯主動,嶠子墨自然要有所動作。


    這也是為什麽,任是凮崢這般人物,今晚也注定隻能成為配角。


    無關風月,隻是,太晚了……


    她身邊已有一個他,這局賭局從一開始就沒曾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雲溪始終沒有承認自己陷入愛河,關於這點,這世上其實最急的人是嶠子墨。


    哪怕站得再近,吻得再纏綿,世上偏就有那麽一類人,能讓人揣在手心裏都覺得遠在天邊。


    浮雲之上的仙人,竟然也會心思不屬。


    鎏金搖頭歎息,雲溪,你造孽太深。若說嶠子墨是神,你便是魔,誘得人欲生欲死,神都氣得要跳腳。


    “雲溪。”就在所有人覺得尷尬不已,不敢多說一個字的時候,凮崢忽然開口。


    雲溪被嶠子墨摟在懷裏,輕輕地拍了拍身後的男人,抬頭朝凮崢清潤一笑,“師兄,什麽事?”


    “無論什麽時候,記得,你始終是張博的關門弟子,”望著此刻站在她身邊的嶠子墨眼中深深的滿足,他麵色不改:“也始終是我的師妹。”


    “當然,這永遠都不會變。”她本不想在這麽多人麵前讓凮崢難堪,但有些事,既然無心,拖得越久反而是對別人的傷害。無論如何,凮崢對她絕對算得上是不計代價傾囊相助,隻可惜,碰上嶠子墨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如果搖擺不定、含糊其辭,對誰都是一種侮辱。


    凮崢笑笑,不再多說一字,取來另一杯酒,一口將手中的酒飲盡,轉瞬回頭朝所有珠寶商微微一笑,“各位,我先走一步。”


    哪怕是功利心再重,也會看人臉色,當眾表白落得這般結局,是個人都知道眼下少去礙眼打擾別人為妙,各個都客客氣氣地與凮崢告別。


    可轉眼一想,凮崢肯那樣許下承諾,凡是和冷雲溪的“古玉軒”合作都能獲得豐厚的投資,如今女主角花落別家,這承諾怕是再也沒有可能。大家歇了心思,也不好再打擾,凮崢離開後便也紛紛告辭。


    晁凡對房間剩下的幾人禮貌笑笑,鎏金和司徒白同時拍了拍他的後背,“去和凮崢談談吧。”作為他的發小,怕是也隻有在晁凡麵前,凮崢此刻才會流露出真正的情緒。一個人憋著,實在是太難,也太苦。


    晁凡不囉嗦,轉身朝外跑去,留下這一室狼藉,司徒白和鎏金搖了搖頭,心底卻是為雲溪高興的。


    曾以為,當初詹溫藍那種背叛之後,她不會再輕易相信愛情,到底,今晚,終於讓她們覺得,那一抹塵埃在月光下慢慢落定。


    “我們先回酒店了。”兩人笑了笑,見雲溪輕輕地拍開嶠公子的手,一臉自如的微笑,頓時心中升起一抹惡作劇似的興奮。雖說,名分是當眾給了,但是,嶠公子,今晚這事怕是沒那麽容易揭過去……


    晁凡下樓的時候,見凮崢正好要上車,趕緊跑過去:“等一下。”堪堪攔在他的車前,倒是讓那司機都嚇得不輕。


    晁凡心底暗歎一聲,幸好今晚凮崢沒有自己開車來,司機去取車也花了些時間,否則待會他要是萬一關了機,今晚就真的撈不著他半點影子了。


    跟著凮崢一起上了車,晁凡看了一眼他冷峻的側臉,微微歎息卻沒有出聲,直到司機繞著鬧市開了一圈又一圈後,凮崢才輕輕地說了一句:“停車。”


    將近後半夜了,此時的開羅市區絕對算不上人聲鼎沸,觸目所及,不過是偶爾的幾間酒吧還閃著五光十色的光,晁凡隨凮崢一道下了車,靜靜地陪在他一邊,慢慢地走著。


    月色帶著一種迷蒙的感覺,抬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烏雲籠罩。


    “其實,我一開始,就沒報多大希望。”沉默了一個多小時的人,竟然忽然開了口,可說出的話更是卻讓一直自詡為明眼人的晁凡徹底呆了。


    晁凡詫異地看著他:“你早猜到了?”是猜到了嶠子墨會在今天趕來開羅?還是猜到了今晚的勝者會是對方?他忽然不忍將這個問題問出來,隻因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凮崢這麽索然的麵色。


    “恩,差不多吧。”他說嶠子墨沒有把握,他自己又何嚐不是?


    冷雲溪是什麽樣的人,他最開始,是從老師張博的嘴裏聽來。聽他告訴他,她是多麽的驚才絕豔,剛一入學就獲得了模擬股市大賽,一個非專業的學生竟然能獲得資金收益率98。59%;第一次拿下項目,就破了蕭氏集團的不敗傳奇;年紀輕輕就入主商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成員……。


    聽得多了,漸漸的,也就生出好奇了。


    可最讓他詫異的是,老師最後一次打來電話時的悲傷與抑鬱。


    “凮崢,無論雲溪找你幹什麽,看在老師的麵子上,幫幫她。”那時,他在忙著手頭重大項目,聽說她來歐洲尋他,卻始終脫不開身,雖說有同門之情,卻亦比不過手上的工作十萬火急。這個電話之後,他細細查了始末,才知道,原來,那個被比作天作之合的情侶濃情蜜意後竟是藏著那般的算計與城府。


    詹溫藍,太讓人失望了……


    而老師,卻因為當初的有意撮合,心中暗自悔恨。


    他迅速地結束了手頭的事物,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回b市,卻發現,那時,她身邊已有一個嶠子墨。


    不是不暗自驚心的,也不是不覺得失望的。


    出國多年,早已忘了愛情為何物,在滿是算計的華爾街,能保留一席之地已是千難萬難,更何況還要一路扶搖直上,永遠保持巔峰,讓人望塵莫及。


    可當他看到那雙空靈的眼睛的第一秒,就知道心底倏然塌陷。


    不是一見鍾情,也不是情根深種。


    他知道,他隻是戀上了那種感覺。


    幫助她學習金融,手把手教導她風投,這其中,的確有老師的原因,但更多的,卻是源自於自己的私心。


    看著她的確如老師所說的那般出色,越發舍不得,越發放不開,冷眼旁觀嶠子墨的日日接送,除了覺得心底輕笑,更多的卻是無奈。


    所以,在她來埃及之前,他做了最後的決定。


    賭一次。


    哪怕花費再多的心力,一定要賭上這麽一次,哪怕隻是為了讓自己死心。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這麽做?”晁凡見他良久都不吭聲,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他實在不懂,從容冷靜的凮崢為什麽遇到這個問題會這麽不從容。


    他和冷雲溪才認識多久,他對她的情能有多深,為什麽,偏偏這麽不理智,非要弄得滿城風雨才罷休?那麽高調地用六十億美金宣布他的愛情,那麽眾目睽睽之下宣布他的“傾慕”?難道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任意妄為?


    既然一開始就已經猜到的結局,何必弄得這般?


    “……我隻是不甘心。”抬頭看著那輪明月,不知何時,烏雲漸漸散去,那輪皎潔的月亮又出現在視野裏,凮崢慢慢地開口。


    不甘心,隻是遲來一步,就敗給了時間。


    不甘心,隻是站得遠遠的,守候,一輩子與她情愛無緣。


    更不甘心,就這樣不能坦然說說出自己的感情,從此就隻能安身立命。


    既然要賭,就來一場豪賭。


    賭贏了,他獲得一世幸福。


    賭輸了,不過如此……


    隻是,輸的這麽直接,這麽毫無懸念,卻是他始料未及。


    他原以為雲溪對待嶠子墨那般自持,不過是因為情未到深處,如今看來,卻是他始終沒有看懂她。


    若是沒有認真愛戀,又怎麽會讓嶠子墨陪著她一起來到開羅,又怎會任他穿的那樣隨意站在屋子裏宣布主權?


    他,不過是不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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