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出宮門,林杏籲了口氣,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詭異感覺,還能出來真他娘不容易,看了眼身後的跟屁蟲旺財:“旺財跟咱家說實話,你以前在哪兒當差?”


    旺財呐呐的道:“奴才在侍膳監當差。”


    林杏真想抽他,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你看著咱家,躲什麽躲。”


    旺財哪敢啊,林公公可是萬歲爺的心尖子,如今乾清宮可找不著幾個清俊的奴才了,萬歲爺吃起味兒來,誰也甭想著好兒,自己有幾顆腦袋敢盯著林公公看,不是上趕著找死嗎:“公,,公,您就別難為奴才了,這才出宮門,要是讓人瞧見,奴才的命就沒了。”


    林杏見宮門的侍衛都看著他們倆,也覺得不大妥當,咳嗽一聲放開他,敲了他的腦袋一下:“旺財,你這腦袋給咱家放清楚點兒,好好想明白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自己掂量著辦,萬歲爺能要你的命,咱家也能讓你想死都難,你也知道,咱家別的本事沒有,醫術還不錯,尤其善用□□,禦藥房先頭的二總管王直你知道吧,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旺財:“聽,聽說是得了夢遊症,掉到荷花池子裏摔死的。”


    林杏拍了拍他:“消息還算靈通,這做著夢就見閻王了,可比砍頭舒坦多了,你說是不是。”


    旺財哆嗦了一下,小臉煞白。


    林杏覺得自己嚇唬的差不多了,才上了馬車,先去了珍寶齋,既然打著這個幌子出來,怎麽也得差不多了,回頭空手回去也不好交代。


    到了地兒,抬頭看了看,見珍寶齋外頭掛著安記的招牌,不禁瞥了瞥嘴,這安老大還真有能耐,什麽買賣都能摻一腳。


    兩人雖換了便服,可林杏那白淨清俊的小臉,加上旺財明顯的公鴨嗓,隻一開口就知道是宮裏的太監。


    夥計急忙招呼,舉凡能出宮的太監都是得臉的奴才,大多是各宮掌事太監下頭的小徒弟,後宮的娘娘們不管使喚銀子還是淘換寶貝,都樂意往珍寶齋來,一個珍寶齋的好東西多,再一個,安記的金字招牌在上頭戳著呢,這誠信上有保障,不欺生,大老爺發的話,和氣生財,下頭的鋪子夥計敢抻著臉子,叫掌櫃的瞅見,明兒就的回家,買賣家不養大爺。


    “哎呦,兩位小爺來了,您二位裏頭請。”仰著臉叫裏頭二掌櫃,後頭跟著的黑臉公公還罷了,前頭這位一看就是位大拿,別看年紀不大,身上透著骨子富貴氣兒,府綢的袍子穿在身上,怎麽瞧怎麽合身,腰上的如意荷包,玉佩,金三事兒等等淋淋落落掛了好幾串,大拇指上一顆翠玉扳指,種水就那麽正。


    夥計在珍寶齋幹的年頭長了,這點兒眼還是有的,不說別的,就這位大拇指上的這顆扳指就值大了,便是他們珍寶齋也不定能找出比這好的來,這位絕對是個大戶,故此,才招呼二掌櫃的出來。


    二掌櫃一聽夥計的聲兒氣,就知道來了大買賣,忙不迭的迎了出來:“二位爺請到裏間待茶。”


    讓到了裏頭,小夥計兒上了茶來,二掌櫃早就發現了,前頭這個十三四的小子才是正主,那個黑臉的,打進門就站在後頭立規矩,一動不帶動的。


    二掌櫃心裏琢磨,這位倒是哪宮裏的?瞧著做派倒像個掌事太監,可這年紀,打雜都嫌小,難不成是禦前大總管跟前兒的徒弟,不然,哪來的這麽大的架子。


    留神打量了幾眼,見她端起蓋碗隻瞅了一眼,便皺了皺眉,嘴唇兒都沒沾又放下了,明明白白是嫌茶不好,這可是今年剛下來的雨前二春茶,雖不是極品的雀舌,卻也是一芽一葉,這也就是他們安記,換二一個買賣家,莫說待客,主家自己吃都舍不得,這位嘴倒叼,嚐都不嚐,瞅一眼就撂下了。


    二掌櫃更認定是禦前的人,宮裏當差的太監數著禦前的最肥,見得世麵多了,自然眼刁嘴刁:“這位爺可是要典賣東西?還是想淘換幾樣寶貝?”


    林杏看了他一眼:“都說你們這珍寶齋裏頭寶貝多,剛我過來時掃了一眼,沒瞧見中意的,不如這麽著,聽說你們這兒連著金銀鋪子,我這兒繪了圖樣兒,你照著樣兒給我打一套,料使你們的,工錢另算。”說著,從懷裏掏出張畫樣遞了過去。


    二掌櫃愣了愣,心說這位是來打首飾的?這倒新鮮,宮裏禦用監造辦處什麽樣兒的能工巧匠沒有,要真是禦前當差的太監,用得著巴巴跑到外頭來費事兒嗎,裝得倒是挺像那麽回事兒。


    接過來一看,眼都直了,這位莫不是要打百歲的平安鎖吧,這麽大塊的金鏈子拴著金牌,瞅著怎麽這麽俗呢,尤其,這金牌上還得刻著五瓜金龍,這不找死嗎。


    萬歲爺是真龍天子,除了萬歲爺能使喚金龍紋樣的物件兒,別人弄這麽塊金牌,可是抄家滅九族的罪過,便是萬歲爺的親兄弟,江南的寧王殿下都不成,這小太監莫不是瘋了。


    而且,這樣式也忒俗了,一指頭寬的金鏈子拴著塊巴掌大的金牌,這成什麽了,就是那些暴發戶也沒這麽打扮的:“這位爺,您給的這樣兒倒不難,隻這牌子上鏤刻的紋飾,哪個師傅也不敢接手啊,這可是掉腦袋的罪過,這龍哪是平常人使的東西。”


    林杏笑了:“誰說平常人使了。”湊過去低聲道:“跟你說句實話,這就是給咱們萬歲爺點名要的的東西,你就照著樣兒上做,出了事兒咱家兜著。”


    二掌櫃猶豫了一下,不禁道:“要真是萬歲爺禦用的物件兒,造辦處多少能工巧匠伺候著呢,做什麽拿出來?”


    林杏小聲道:“這個你就不明白了吧,那些造辦處的工匠,一個個都是榆木疙瘩腦袋,讓他們做的話,不是鑲個碧璽就是嵌塊什麽玉,還說那樣兒才見功夫,寓意也好,就不明白咱萬歲爺的心,咱萬歲爺自來是個利落性子,最厭煩那些繁瑣的做工,尤其稀罕金子,這大金鏈子做出來掛脖子上多有份量,您說是不是。”


    二掌櫃有些傻眼,就沒想到乾清宮起座的那位萬歲爺,竟有這樣別具一格的喜好,琢磨這種事兒,當奴才的也不可能瞎說,私下裏胡亂編排萬歲爺,那還要不要命了,十有八,九是真的。


    既然萬歲爺都瞧得上他們珍寶齋,也是難得的造化,忙道:“那成,就照著您說的做,瞧著也不多費工夫,估摸著十天就能好,您到時來取就是。”


    林杏點點頭:“我這還有幾樣兒東西,您給長長眼,值多少銀子,要是合適的話,咱家就不帶回去了,省的累贅。”說著,叫旺財把背著的包袱放到桌子上。


    一打開,別說二掌櫃,旺財的眼睛都直了,怪不得一路都覺著有些硌得慌呢,一包袱茶壺茶碗,都是禦前萬歲爺使喚的物件,也不知這位什麽時候從禦前順出來的。


    二掌櫃是個識貨的,一長眼就知道是官窯的青瓷,這樣的薄胎,潤色,器形,民窯萬萬燒不出來,挨個看了看,試探的道:“這位爺心裏是個什麽價兒?”


    林杏:“咱們也甭費勁了,一口價,一千兩銀子,二掌櫃是個識貨的,這幾樣東西雖不成套,可都是難見的好物件兒,說句實話,要真成套,可就不是一千兩銀子能得的了。”


    二掌櫃知道這位公公也是個識貨的主兒,便道:“成,就一千兩,就當交個朋友,往後公公得了什麽好東西,還想著我們珍寶齋,就比什麽都強。”叫賬房開銀票。


    林杏:“且慢,銀子不著急,就用這些銀子抵那樣兒的工料錢吧。”


    二掌櫃愣了愣,心說剛說這位明白,怎麽就糊塗上了,這可是一千兩銀子,兌換了金子可是一百兩,六斤多金子呢,別說打條金鏈子金牌,就是打個拴牲口的鏈子都夠了。


    想到此,忙在心裏呸了兩聲,自己胡想什麽呢,萬歲爺千金貴體能跟牲口比嗎,這是大不敬,小聲道:“公公,您剛那圖樣兒上的金牌金鏈子打算多重啊?”


    林杏想了想:“你看著打吧,越重越好,輕了帶著不壓身,顯不出萬歲爺尊貴的氣勢來。”


    二掌櫃臉抽了抽,合著,萬歲爺還得靠金鏈子來顯示尊貴氣勢啊,這不笑話嗎:“公公,小的說句實話您別過意啊,這金鏈子重些雖說壓身,可太重了,戴著也墜得慌,尋常的鏈子也就一二兩重,多的四無兩的也有,再重的可少見了。”


    林杏:“這麽著,你瞧著打,鏈子加上金牌,別低了一斤就成,萬歲爺就稀罕重的,回頭不滿意,咱家這趟差就算砸了,銀票先擱你這兒,回頭取活兒的時候,再一塊兒算賬。”撂下話站起來走了。


    二掌櫃急忙送了出去,瞧著馬車沒影兒了,回來還琢磨,真沒想到啊,英明神武的萬歲爺,私底下竟是這麽個性子,想那皇宮還不夠富貴啊,就連屋頂的琉璃瓦都是金燦燦的,蓋的被子,掛的帳子,那樣兒不是金晃晃的,天天使著還沒瞧夠,竟然還巴巴的打這麽粗一條金鏈子戴著,這也忒俗了。


    算了,俗就俗吧,萬歲爺是天子,是聖君,這大齊的天下都是萬歲爺的,稀罕條金鏈子算什麽。


    因幹係重大不敢交給小夥計,自己親自跑了一趟後頭的金銀作坊,找最好的工匠,連夜的趕製不提。


    再說林杏,出了珍寶齋,上了車,樂得肚子都疼,自己這壽禮絕對特別,可著大齊也找不出第二份來。


    林杏從南書房出來的時候,就得了這麽個主意,一想到一臉正經的變態,脖子上掛這麽條俗不可耐的金鏈子,就覺得解氣,讓他跟看犯人似的看著自己,出個宮還得連哄帶騙,好話說盡,看一眼美男,就跟她掉臉子,不想個法兒出出氣,非別悶死不可。


    旺財欲言又止:“林公公,那個金鏈子真是萬歲爺要的?”


    林杏看了他一眼:“這種事兒是能胡來的嗎?”


    旺財也覺著,萬歲爺身上用的東西,都是極要緊,有專人預備看管,不可能胡來,可這樣的金鏈子,萬歲爺戴著怎麽想怎麽不合適,忽覺不對頭,忙掀開窗簾看了看:“這,不是回宮的路?”


    林杏一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旺財,剛咱家在宮門口說的話,沒忘吧,怎麽不是回宮的路,不過就是饒一圈罷了,如今秋高氣爽,好容易出來一趟,怎麽也得瞧瞧京裏的秋景兒不是。”


    旺財嚇的不輕,忙掙開她,往旁邊挪了挪,仿佛林杏是沾不得瘟疫一般:“萬歲爺特意交代下的,公公辦完了事兒就得回去,這秋景兒宮裏也能看,禦花園什麽奇花異草都有,回了宮,林公公想怎麽看怎麽看。”


    林杏翻了白眼:“你這腦袋怎麽也成了木頭疙瘩,宮裏抬頭就是四角的天,便再好的景兒看的日子長了還有什麽意思。”


    見他還要張嘴,臉色一沉:“再說一個字,小心變啞巴。”


    旺財立馬住了嘴,他可知道林公公的醫術,回頭真給自己下了什麽藥,自己找誰哭去啊,可是萬歲爺哪兒千叮嚀萬囑咐的,讓盡早回宮,這位偏就不聽,自己能怎麽辦,臉上的表情都快哭出來了。


    忽的馬車停了,旺財忙往外瞅了一眼,不禁愕然,這不是吏部侍郎安大人的府邸嗎,公公來這兒做什麽?


    剛要開口,林杏已經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林杏左右看了看,兩個挨著的宅門,一模一樣,隻不過旁邊那個門前擺著兩個石獅子,想來是侍郎府,那這邊兒肯定是安大老爺的宅子了。


    想著,邁步走了過去,門上人見過來一個小子喝了一聲:“哪來的小子亂闖什麽?”


    林杏心說,好大的氣勢,自己進乾清宮也沒人敢吆喝自己的,想想安然,壓了壓脾氣:“咱家是乾清宮當差的林公公,是你們家大夫人的老鄉,小時候一起玩的,聽說大夫人來京,特意在禦前告了假來瞧瞧。”


    門上的小廝聽著怎麽這麽別扭呢,一個太監跟他們大夫人成老鄉了,還從小一起玩的,莫非是青梅竹馬,這要是讓大老爺聽見還了得,滿府的人誰不知道,大夫人在大老爺心裏是個什麽地位,丁點兒閃失都不能有。


    可這位口口聲聲說是禦前當差的,這禦前就是皇上身邊兒伺候的,別說他們,就是朝堂上的一品大員見了禦前的奴才,也得客客氣氣遠接高迎,因這些沒根兒的太監最是陰損,小心眼,得罪了他們,回頭抽冷子在皇上跟前兒遞句話,不定怎麽著呢。


    想著忙找人叫了管事的劉喜兒出來,劉喜兒一聽是禦前的二總管,哪敢怠慢,讓著林杏進了裏頭的小客廳待茶,自己進去回大老爺。


    安家大老爺剛跟小媳婦兒膩歪了一晌午,正想陪小媳婦兒歇午覺,順便再吃點兒嫩豆腐,不想就來了事兒。


    一聽是禦前的林公公,大老爺想到的就是新近得寵的林興,這太監有點兒邪,年紀不大,就提拔成了禦前的二總管,聽見說跟皇上有些不清白,卻最是貪婪,自己也找人送了好處進去打點,以免廚藝大賽的時候,蹦出來給小媳婦兒使絆子。


    隻是這些都是私底下的齷齪,擺在明麵兒上就不成了,更何況還找上門來,皺了皺眉:“他可說了什麽?”


    劉喜兒有些猶豫的瞄了大老爺一眼:“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事兒可瞞不住,林公公說是大夫人的老鄉,從小一起玩過的,聽說大夫人來京,特來探望。”


    “放他娘的屁,大夫人何時鑽出這麽個老鄉來。”


    劉喜兒嚇的一哆嗦:“小的心裏也疑,可林公公畢竟是禦前的二總管,小的也不好把他攆出去,如今正在小客廳待茶呢。”


    安大老爺想起什麽,臉色一陰,快步走了出去,一進小客廳看見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人,安大老爺臉色越發不好。


    自己先頭還納悶,這林公公也爬的太快了點兒,一個灑掃處刷馬桶的,才幾個月就成禦前的二總管,就算鑽了皇上的被窩子,也沒說這麽抬舉一個奴才的,除非這奴才個別的與眾不同,才入了皇上的眼。


    聽二弟說,這個林興在禦前極受寵,不光是禦前二總管,還管著禦用監跟侍膳監,醫術還高明。


    這一提醫術,大老爺心裏咯噔一下,記得小媳婦兒跟自己提過有個比姐姐還親的密友,是個大夫,莫非是他?


    若真是他,也跟小媳婦兒的來處一樣了,想到此,不免有些慌亂,極力穩了穩神兒:“二總管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林杏大喇喇的打量了他一遭,暗暗點頭,的確很帥,比他那個當侍郎的兄弟,多了幾分倜儻的味道,隻不過目光可不算友善。


    林杏本來還不太肯定是不是安然,看見他目光裏的防備,倒是有了把握:“大老爺有禮了,前些日子得了大老爺照顧,一直不得機會,正好今兒出宮,便來府上走一趟,以表謝意之餘,還想見見尊夫人。”


    大老爺臉色一沉:“拙荊內堂婦人,跟公公見麵隻怕不妥。”


    林杏玩味的看了他兩眼:“若是旁人,自是不妥,咱家跟大夫人是自小一起長起來的青梅竹馬,又自當別論了。”


    林杏這句話說出來,大老爺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二總管說笑呢,拙荊是冀州人,二總管是南邊人,這一南一北的怎可能是老鄉,更遑論青梅竹馬了?”


    林杏笑了一聲,頗有含義的道:“想必咱家說的這個老鄉,大老爺心裏最是清楚,咱們就別打迷糊杖了,你要是不信,進去跟安然說一聲,就說林杏來了,她若不見咱家,咱家立馬就走。”


    大老爺眼裏冷光一閃:“二總管之言在下越聽越糊塗,拙荊的確是冀州人,想必二總管認差了人,家中還有急事待辦,就不留二總管了,劉喜兒送客。”


    林杏等於是被趕出來的,站在安府大門外瞅著緊閉的大門,氣的直喘氣,心說,好你個安嘉慕,你等著,你越是怕,老娘越得把安然拐跑,滿天下的轉悠去,看不急死你。


    旺財見她出來忙道:“公公咱趕緊回吧,再晚了可不好交代了。”


    林杏正生氣呢,聽旺財的話,哪有好聲氣兒:“催命呢,回頭尋個機會咱家跑到遠遠,看誰找得著。”


    旺財嚇的魂兒都沒了:“公,公,這話可不能亂說,萬歲爺要聽見可不得了。”


    林杏叉著腰:“我也不是後宮裏的嬪妃,還能死在宮裏不成。”一甩臉子上了車。


    旺財忙跟了上去,隻當沒聽見她這些話,心裏明白,要把這些話跟萬歲爺回了,誰也甭想過消停日子了,催著趕車的往宮門走,邁進神武門,旺財這心裏才踏實了,陪這位出一趟宮,自己半條命都快沒了。


    剛過乾清門,就看見成貴在門裏站著呢,一見林杏鬆了口氣,要說萬歲爺的心,也真不好猜,平常林杏在宮裏的時候,好幾天不在禦前當差,也沒見皇上這麽沒著沒落的,這倒好,林杏前腳出宮,皇上一會兒問一遍時辰,一會兒問一遍回來了嗎,這都問了七八遍了,白等遣了自己出來迎著。


    成貴站在乾清門前琢磨半天了,就算真有個皇後娘娘,也沒小林子這體麵啊,讓自己一個禦前大總管站崗似的,在乾清門迎著,腿兒都站細了。


    林杏看見他,反倒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大總管不再禦前跑這兒幹什麽來了,莫不是怕奴才跑了,跑這兒看著奴才來了。”


    成貴看了旺財一眼,旺財忙低下頭,成貴咳嗽了一聲:“林公公誤會了,咱家是瞧這兒乾清門的風景好兒,上這兒賞景來了。”


    旁邊站門的奴才聽的眼都瞪直溜了,忍不住左右瞟了瞟,乾清門外除了前頭的鎏金獅子跟幾口大銅缸,觸目所及就是一片大空場,有什麽景兒可看,這不明擺著瞎話嗎。


    林杏樂了:“原來大總管喜歡看場子,那奴才不打擾到大總管的雅興兒了。”邁進老高的門檻進去了。


    成貴摸了摸鼻子,不禁歎了口氣,這小子真成了祖宗,自己的祖宗。


    林杏給安嘉慕氣著了,沒進南書房,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旺財早沒影兒了,林杏知道,他是變態的狗腿子,定是打小報告去了。


    琢磨這日子真沒法兒過了,再不想出去的招兒,變態真能把她關在宮裏一輩子,這不得煩死她,不行,等見了安然,必須得跑路。


    瞥見旺財蹭了進來,林杏氣不打一處來:“回清楚了?萬歲爺說了什麽?”


    旺財見這位頂著一腦門子官司,哪敢找不痛快:“沒說什麽,奴才給公公燒水去。”一溜煙跑廚房去了。


    其實旺財覺著,萬歲爺還挺歡喜的,即便林公公剛威脅了他,他還是把出宮之後去了哪兒,說了什麽,事無巨細的跟萬歲爺回了,當然,林公公去安府的事兒隱下了,不是不說,是真的不敢說。


    安家大老爺可是有了名的風流,且生的極好,這要是萬歲爺知道,林公公好容易出宮一趟,卻奔著安府去了,自己這條小命就懸了。


    反正萬歲爺聽了林公公給他打了條金鏈子之後,就沒問後頭的事兒,瞧著像是極歡喜的樣兒。


    提起金鏈子,旺財心裏別提多納悶了,就林公公叫珍寶齋打的那條金鏈子,連自己都覺得俗,偏偏萬歲爺就喜歡,真想不明白。


    轉過天兒一早,張三就急匆匆的來找林杏,說開宮裏私下開了賭局,賭禦廚大賽的輸贏。


    林杏撇撇嘴,這用得著賭嗎,就憑安然丫頭的廚藝,這些古人拍馬也趕不上啊,不過,這還真是一條生財的道兒。


    想到此,問張三:“壓誰的多?”


    張三:“這還用說,自然是壓韓禦廚的多,雖說那位外頭傳的挺神,可咱誰也沒見過啊,外頭老百姓傳的話,可聽不得,有一二分到了老百姓嘴裏,就成了十成十,且那位年紀不大,才十六七,就算打娘胎裏頭學廚藝,也不過才十幾年,這好廚藝可不是十年八年就能成的,更何況,聽說那位之前就是安大老爺跟前的通房丫頭,後來跟前禦廚鄭春陽學了幾年,即便天賦再高,也不能跟韓禦廚比啊。”


    林杏目光閃了閃,心說,我家安然天賦就是高,韓子章算個屁啊,就韓子章那手藝,也就蒙蒙這些人,跟安然比,想什麽呢。不過,越是這麽著,銀子才賺的多。


    想到此,湊近張三:“想不想發筆橫財?”


    張三下意識往後挪了挪,如今跟這位可不能太近乎,要是讓萬歲爺吃上味兒,隻怕發了橫財,自己也沒命花:“林哥哥就站這兒說,小的聽得真。”


    林杏懶得搭理他,低聲跟他嘀咕了幾句。


    張三眼睛都亮了,繼而又有些擔憂:“林哥哥,萬一那女神廚輸了,咱可就血本無歸了。”


    林杏拍了拍他:“張三,你知道咱家為什麽賭運這麽好嗎?”


    昨兒他們幾個小太監在一處吃酒還說呢,林公公這賭錢的運氣忒好了,十賭九贏啊,還懷疑過這位出老千作弊呢,上回賭錢的時候,特意把骰寶跟骰子都換了,結果一樣,不得不服啊。


    這一聽莫非還有什麽秘技,忙舔著臉湊過來:“還請林哥哥指教。”


    林杏笑了:“不用指教,就一句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賭錢你就得敢壓,你想想,即便你壓了韓子章,別人也大多壓韓子章,即便韓子章贏了,也拿不了幾個錢,要是壓了冷門的一方,賠率一高,一旦爆冷,可就是筆橫財了,不豁出去,財神爺能關照你嗎。”


    張三一拍大腿:“奴才就聽林哥哥的了,壓上奴才的全部身家賭這一把,輸了,大不了從頭再來,要是贏了,奴才這後半輩兒都不用愁了,奴才這就去。”忙不迭跑了。


    林杏想了想,這宮裏的太監舉凡好賭的,大都是底下的小太監,那些腰裏有貨的掌事太監總管太監們,平常偶爾玩兩把,就是圖個樂子,真格的大賭局,是不會摻合的。


    有錢的不靠前兒,那些小太監手裏能有幾個錢,張三都算富裕的主兒了,便都贏了,能得幾兩銀子,而且,自己一個禦前二總管跟著摻和這樣的賭局也跌份。


    猛然想起一個人來,聽人說過,逍遙郡王嶽錦堂是個吃喝嫖賭什麽都好的,既然好賭,不如攛掇他設個局兒,朝堂的大臣們可都是有錢的,就劉凝雪那個爹,一個工部侍郎,閨女隨便出手就是一千兩。


    還有慧妃家裏,罰的那十萬兩銀子,雖說慧妃跑乾清宮來求了幾回,到底還是掏了出來,可見這些大臣們嘴裏嚷嚷著清廉,底下沒一個好鳥。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更何況這些朝廷大員,這局兒設好了,絕對是筆橫財啊。


    隻不過,在變態的眼皮子底下跟嶽錦堂商量事兒,真有點兒費勁,想到這個,林杏就煩,合著,如今自己成犯人了,誰都不能近乎。


    不能跟嶽錦堂說上話,這銀子可就飛了,眼瞅就快到了太後千秋的正日子了,林杏急的來回轉磨,交代張三給她瞧著點兒,隻逍遙郡王一進宮,就叫人給自己送信兒。


    把張三嚇得臉都白了,以為林杏是看上郡王殿下了,這是想著跟郡王殿下整出點兒事來呢,一想到萬歲爺,張三哪敢啊,忙勸林杏看開點兒,其實郡王殿下長得也就那樣,還不如萬歲爺呢等等……


    說了一大篇子廢話,林杏怒起來,踢了他兩腳:“誰看上他了,咱家是跟他談買賣,你隻管替我看著就成。”心裏接了一句,當然,如果順便能吃點兒豆腐最好。


    張三雖覺不妥,可想想林公公就算色心再大,也不敢在宮裏對郡王殿下做什麽,萬歲爺那可眼巴巴瞅著呢。瞧著逍遙郡王進了南書房,忙遣了個小太監給林杏報信兒去了。


    林杏接著信兒,沒敢往跟前兒去,出了乾清門,在軍機處前頭的值房裏扒眼兒望著,看見嶽錦堂出來,在宮廊上截住了他。


    嶽錦堂一看林杏,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一想起那天這奴才摸皇上的手,心裏就膈應的慌,剛進南書房的時候,還慶幸這奴才不再跟前當差呢,不想,在這兒遇上了。


    想起皇上對這奴才的在意,也不好太過,看了他一眼:“二總管不在禦前伺候著,攔著本王做什麽?”


    林杏:“奴才是想到一個發財的道兒,想跟殿下談筆買賣。”


    嶽錦堂看了他一會兒:“什麽買賣?”


    林杏低聲把自己的想法兒說了:“殿下覺著這是不是個發財的道兒。”


    嶽錦堂兩隻眼都放光,心說,是啊,怎麽自己就沒想起來呢,安然那丫頭的廚藝,這場禦廚大比的輸贏毫無懸念,可如今朝堂裏的大臣們,話裏話外的卻不看好安然,如果自己弄個賭局,還真是現成的財路。


    不過,這奴才是個太監,又深得皇上寵信,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林公公難道還缺銀子使喚?”


    林杏嘿嘿一樂:“殿下這話說的,這銀子隻有使喚不夠,還有嫌多的不成,咱家雖是個沒根兒的奴才,正因為沒了根兒,才越發得有銀子傍身,不然,等再過幾十年,咱家靠什麽活著啊,您說是不是。”


    嶽錦堂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二總管倒是想的長遠,隻不過,這外頭的賭局不比宮裏,賭注可大。”


    林杏心說,賭注小,老娘還不費這勁兒呢,從懷裏拿出一遝銀票:“這是一萬兩銀票,殿下瞧瞧可夠?若不夠,王爺說個數兒,咱家明兒叫人送到郡王府去。”


    嶽錦堂真驚了,就是自己,若不是借了安然那丫頭的光,一下子也拿不出這些銀子啊:“二總管哪來的這麽些銀子?”


    林杏眨眨眼:“贏的,奴才賭運奇佳,逢賭必贏。”


    這話簡直是胡說八道,嶽錦堂又不傻,信他這個,不過轉念一想,這奴才跟皇上那個曖昧勁兒,皇上時不時賞的物件兒肯定不少,典賣出去換了銀子也差不多,便接了過來。


    兩人這一過手的功夫,嶽錦堂就覺,手上給這奴才摸了一把,剛要發作,就見成貴從那邊兒小跑著顛兒了過來,到了跟前兒還喘呢:“小林子,萬歲爺傳你呢。”


    林杏翻了白眼,自己這兒才跟嶽錦說了幾句啊,就給發現了,下意識往兩邊的值房看了看,琢磨這些小太監,不定那個就是變態的眼線,還真是把她當賊防了,跟帥哥說句話都不行。


    見成貴一臉的汗,也不好再為難他,畢竟年紀也不小了,衝嶽錦堂擠擠眼:“那剛說的事兒,咱們就這麽定了,奴才先回了。”


    眼瞅要走,嶽錦堂想起一件事忙道:“不知林公公壓誰?”


    林杏轉頭笑了一聲:“自然是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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