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韜看著何詠一直平靜如初的臉龐、泰然自若的神情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太小看自己的這個師弟。


    他就像一位出塵的隱士一樣和這個場合格格不入,但卻又能融入其中,果然不一般。


    雖然鋒芒畢露,但無一絲驕傲之色,渾然超然物外,想必也是一個有故事的才子。


    看何詠真摯的表情,顯然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說,開始為演奏做準備了!


    “接下來就由我和我們的青年交響樂團共同為大家演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為什麽要在你們畢業的晚會上演奏《命運交響曲》,是因為你們馬上要接受巨大的挑戰,命運的挑戰。”


    “不是說你們沒有實力、沒有才能,而是這個社會需要你們去奮鬥,去努力,因為還有許許多多同你們一樣的年輕人也在等待著這個機會。”


    “我們不是高高在上,我們不能因為自己是中華音樂學院的學子就可以藐視一切。”


    “我們也需要和別人去競爭,也需要努力綻放自己讓別人看到,現在不是你們藏拙的時候,希望你們像今晚的何詠一樣展露自己的才華,讓所有的人看到。”


    何詠苦笑不得,這師兄今晚給自己拉了很大的仇恨啊!


    “又在說你了!何詠,你是認識林韜師兄吧!今晚這麽捧你?”


    “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是誰?你們還不了解嗎?是林韜師兄看得起我吧!”


    何詠無奈隻能苦笑著和同學解釋,隻是管不管用就不一定了!


    “同時也希望學弟學妹們要像貝多芬一樣,麵對困難、挫折、打擊,要同命運抗爭,絕不能被它所征服。”


    “接下來,我們用《命運交響曲》為你們送上祝福。”


    會場氣氛異常活躍,但在林韜登上指揮台的那一刻起,全場鴉雀無聲,屏息以待。


    何詠看著林韜拿起指揮棒,登上指揮台,就像自己拿起自己的樂器,站在舞台一樣,充滿著和諧,就像生來就屬於這個舞台一樣,自然、隨心所欲,手中的樂器信手而來。


    激昂有力、充滿熱情的聲音從樂團中傳出,大提琴、小提琴、大號、小號、圓號、單簧管、雙簧管等等,交相呼應,匯成了一首史詩。


    嚴謹的結構,簡練的手法,生動的形象,都似乎顯露在何詠的眼前,各樂章之間又是十分清晰的內在聯係,高高低低,何詠就像在爬山車上一樣,心情隨之起伏。


    剛開始就是充滿熱情的演奏,勇往直前、不屈不撓,刺激的現場觀眾興致高昂,


    各種樂器交相呼應,相繼掀起一輪比一輪更加緊張的浪潮,奏出了它所代表的力量,表達了一種必勝的信心。


    接著開始運用不同的節奏音型,調性轉換、樂器變換等,各種手法將音樂的感染力呈現的尤為動人。


    何詠注意力尤為集中,隨著樂團的演奏而融入了他們的節奏之中,心靈隨著音樂搖曳。


    由剛剛開始聽到的那種完全的絕望的悲哀,那種憂傷的痛苦,轉而變成那種愛情溫柔的憂思;最後以小號表達出強勁有力、年輕的、自由的歡樂,鼓舞著人心。


    演奏在全場經久不息的歡呼中落下帷幕,何詠也狠狠的揮了一下拳頭,為他們精彩的演奏而喝彩。


    這就像林韜說的一樣,這是一首充滿英雄意誌的史詩,戰勝宿命、光明戰勝黑暗的壯麗凱歌。


    “同學們,這種高規格的演奏會可不是輕易能夠欣賞到的,而你們應該體會較深,記得為了一張演奏票急得頭皮發麻,找不上票時的失魂落魄,找到票時的歡欣雀躍。”


    “今晚我們無比的幸運,因為我們能夠欣賞到林韜教授這麽優秀的指揮家、和我們中華青年交響樂團這麽優秀的團隊帶來的精彩演奏,讓我們把掌聲再一次送給他們!”


    “感謝林韜教授,感謝我們的樂團全體成員”林雅在說話的同時向林韜等人鞠躬致敬。


    “嘩嘩嘩嘩……”


    掌聲肆揚在禮堂,樂團成員在林韜教授的帶領下緩緩退台。


    聽完命運交響曲,何詠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怎樣的,因為上天和自己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他隻能承受,無力反抗。


    現在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隻是這個玩笑他樂意承受。但卻有一種包袱,一直放不下了。


    但是命運之聲響起,就像欣欣今天早上叫自己起床的聲音:“哥哥……哥哥”。


    何詠突然有了自己的人生,從黑暗來到了天堂,就像貝多芬戰勝了噩夢一樣,突然有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戰勝了命運一樣。


    也如同命運交響曲一樣,仿佛命運在時光的機器中掙紮。雖然他自己在時光中掙紮了十來年。


    “音樂經久不息,下次我們再相會。”何詠默默的想到!


    接下來的表演是編曲係和聲歌係帶來的歌劇《狂人日記》,何詠觀看過幾次,卻不知為何一直無法融入進去。


    尤其是因為林雅也出演過,問及感受,自己卻無法表述,所以一直被林雅笑話,說他連自己編曲係的歌劇都欣賞不了,真是音樂白癡。


    然後看著林雅搖了搖頭,目光充滿了對何詠的可憐,“這是什麽表情?可憐自己?”何詠直接就表示無奈了!


    要說自己是真的無法欣賞嗎?不是,何詠也會為它而感動,但隻是感動,卻無法有任何體會。


    他也記得當初在一節音樂分享課上的事情,因為院係組織去看了狂人日記,參觀學習。


    回來後需要做分享,老師看他聽的專注,便點名他來做分享,但他一直吭不出一句話,隻記得自己進去了!但無法發出任何感想,沒有辦法說出原因,當時還惹了好大的笑話。


    隻記得自己對歌劇裏麵節奏的掌握是數一數二的,卻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一直還以為自己年齡太小,不太理解當時的時代所賦予那個人的命運,所以自己無法表達,現在看來卻不是。


    經過記憶中時間的渲染,何詠仍然無法表達出什麽,但他的心髒卻依舊會隨著歌劇的發展而驚心動魄!


    第一次接觸《狂人日記》是在魯迅的《呐喊》,麵對那個狂人,何詠一直在思索那個形象,世人皆醉,維他獨醒,他又經曆了什麽?總和那個社會格格不入?


    想的多了!看到多了!慢慢懂了,人吃人的社會不光在那個時代。也不一定是人吃人,還是上天捉弄人。


    今天這一天時間對於何詠來說是異乎尋常的,雖然他沒有說什麽?但是他的一舉一動還是會表現出他的不正常,林雅察覺到了,但也沒說。


    因為林雅是了解他的,何詠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對於別人來說應該是很難理解的,他也不想異於常人,因為這是他存在的世界,這裏有他存在的意義,他不想失去了!不想再一次失去,隻能打哈哈糊弄過去。


    但腦海中多了十來年的記憶,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恐懼,也許也會有人欣喜若狂,但對何詠來說是一個負擔,一個沉重的負擔。


    以至於他無法融入進這個世界,隻是還好因為有爸爸媽媽、林雅,欣欣的存在,暫時何詠放下了心裏的包袱。


    但誰也不知道何詠十年記憶所累計的陰影會不會爆發出來,那十年受到的折磨壓垮了那個即將展露頭角的男人。


    何詠覺得自己就像狂人一樣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隻是自己比他幸運多了!自己在這裏還有自己所愛的人,自己一生的摯愛、至親,還有音樂。


    而狂人所麵對的那個世界對他是充滿敵意的!甚至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


    自己記憶中的十年和他是差不多的,沒有存在的價值,沒有存在的意義。放浪形骸,隨波逐流是他十年記憶的人生。


    歌劇在精彩的表演中結束,在熱烈的歡呼聲中落幕,主持人極盡可能的表達著自己的感慨,為下一場演出做準備,當然這一切與何詠無關。


    何詠在表演完之後就心不在焉了!隻是礙於在晚會的會場上,又坐在中心位置,便沒有直接離場。


    可能是現場熱烈的氣氛讓何詠有點壓抑,壓抑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何詠期待著晚會早點結束,想出去透一會兒氣。


    剩餘的節目何詠沒有了注意力,自然沒有去注意,隻是隨著禮堂掌聲而微微有些動靜,等待著晚會的結束。


    思緒已經飄到了外麵的世界,他或許需要去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把自己的頭緒理一理,清一清。


    再回過頭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畢竟以後要在這裏生存,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


    晚會終於在狂歡之中散會了!今晚學校的領導們沒有發表任何講話,可能是他們覺得平時講的話夠多了!接下來就看學生們自己的命運了!等待他們的起飛。


    何詠在散場的時候看到同學們臉上的表情,才覺得他們才像一個真正的畢業生,而自己應該是不算的,自己隻是一個介入者。


    今天晚上他們獲得了很多東西,而自己若得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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